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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门的囚笼·第一世界,9

[db:作者] 2025-07-20 23:25 5hhhhh 5680 ℃

第二十四节 微缩战役

作坊主本着劝退萝娜的念头,引领她来到地下室。天花板上几枚探照珠使得地下同样明亮。一侧若干铁桶等杂物堆积,一侧是研究场所。作坊主往杂物堆走去,打算拿出军方的信物,证明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合法。看向墙角,突然眉头紧锁。某个桶的盖子被钻出一个口,里面的液体缺少了三分之一。

萝娜也凑上前去,只来得及看清那是无色澄清油状液体,就被作坊主推走了。作坊主一边叫学徒去报告卫兵,一边警惕地提防着可疑的萝娜。

“别紧张,我叫萝娜,不是小偷。”萝娜站在原地,没有再做容易引起怀疑的动作,“如果是我偷了你的药品,何必返回现场呢?”

作坊主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没有立即放松警惕:“那你来干什么?”

萝娜试图使用话术哄骗作坊主:“在你失窃时我刚好赶来,当然不是巧合,我是来帮助你找出窃贼的——正好卫兵们来了,先听听他们的看法吧?”

说话时,萝娜也在暗中揣测铁桶里装着的究竟是何种物质。威力巨大,无色澄清,油状液体。首先想到的是三硝酸甘油酯,又称硝化甘油,一种烈性炸药。除此以外,也有可能是硝基甲烷等物质。硝化甘油在19世纪中期才具备实用价值,如果精灵族当真掌握了它,他们的科技水平恐怕比萝娜预想的高得多。班亚希尔不愧是最发达的精灵主城。

卫兵向作坊主询问了一些案情。这个地下室已经两天没有被打开过了,作坊主两天前离开时检查过,铁桶还是密封的,没有被盗。也就是说,这起密室盗窃案发生于两天内。

萝娜自告奋勇地向卫兵们表示,她知道相关线索,可以协助调查。

“她是?”卫兵问。

“她是萝娜。自称知道我失窃,前来帮忙。”作坊主答。

“有线索就说吧,”卫兵给萝娜一个机会,“如果对破案有帮助,我们自然会感谢小姐。”

很好,看样子成功触发了任务。接下来就是要设法找出线索。萝娜靠近铁桶,这次未被阻挠,仅仅被卫兵紧盯着。被盗的铁桶是最靠近墙壁的一个,班亚希尔的些许沾染泥块的根须暴露在墙上。这个贮藏环境挺差劲,完全不符合现代实验室对炸药安全保存的要求。

萝娜回身,开始讲解:“作坊主损失的,是约300毫升的硝基烷。如果这两天地下室入口当真没有被打开过,窃贼就一定是使用了其余手段进入。瞬间移动、土遁术、隔空移物……这些有可能吗?”

卫兵们也知道这些简单的信息,对萝娜有些失望了:“不可能。【迷锁·世界树】的作用范围内,几乎一切空间传送类法术都会失效。您还有什么高见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萝娜也知道班亚希尔的迷锁效果,依然自信满满,“排除了空间法术后,窃贼与硝基烷必然需要发生物理接触。同时,我还注意到一个疑点。那个被打开的铁罐,垂直的内壁在液面以上的部分沾染了少量泥尘,并且尘土数量由下往上均匀递增。硝基烷不像是被倾倒走的,而像是被缓慢吸取。森林、地下、吸取……各位是否有什么头绪了?

“据我所知,班亚希尔还发生着一种隐秘而诡异的变化。连小孩子也知道,植物在秋天的生长速度会减弱。由于次生韧皮部母细胞只分裂一到两次就会形成次生韧皮部组织,而次生木质部母细胞分裂多次后才形成次生木质部组织,所以在一个生长季内,产生的次生木质部会远远多于次生韧皮部。但是,如今的班亚希尔,不但在进行反季节生长,而且主要新增的是次生韧皮部。

“次生韧皮部有何特异之处?它具有可以长距离运输有机物的筛管,而硝基烷正是一种有机炸药。我的推测是,窃贼在了解地下室的物品摆放位置后,控制班亚希尔的根逐步吸收了硝基烷,并使用事先催生出的特制的次生韧皮部进行运输。”

萝娜逐渐适应了游戏世界,在提比莉雅的引导下开始把魔法纳入到自己的世界观中。她绝不会把魔法看作万能,而是使用科学的逻辑探究其用途。约顿希尔的司农是一名植物师,萝娜看到了司农操纵植物的表现,从此了解到这类魔法的存在。它们可以解释班亚希尔如今的异常生长状况。

尽管萝娜分析得头头是道,卫兵也不会轻易听信,而是要求出示证据。对此,萝娜指出:“你们可以分析墙上的树根,看它究竟是否残留了硝基烷。要知道,树根在正常情况下是绝不会把硝基烷当作养分来吸收的。”

结果很明显,树根里有硝基烷。萝娜的猜想是正确的。精灵卫兵叹为观止,啧啧称赞:“完美的推理!您究竟是如何洞察真相的?”

……这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萝娜没有因此感到得意。她心想,如果卫兵也拥有和我一样的学识和异能,他们同样可以自行找出真相。

萝娜问:“知道了窃贼的作案方法后,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找出窃贼?”

为首的卫兵从包裹里取出一个装着五彩粉末的玻璃瓶,拔下原有的瓶塞,装上一个有小孔的瓶塞,在每名卫兵手掌心倒出一粒粉末。这些微小的粉末的名字是“榕树沙兵”,能够潜入班亚希尔体内工作。它们原本的功能是帮助班亚希尔消灭细菌,但也可以用于搜查。现在,卫兵将分别远程遥控一枚榕树沙兵,沿着硝基烷的运输筛管,追踪窃贼的痕迹。

听了榕树沙兵的介绍,萝娜有些兴奋,伸手道:“也请给我一个纳米机器人,我觉得我能帮上忙。”

虽然不能理解何谓“纳米机器人”,卫兵们还是看懂了萝娜的手势,告诫称,操纵榕树沙兵需要利用【迷锁·世界树】给精灵士兵提供的法术,未接受过相关训练的平民难以立即学会怎样操纵。不过,在萝娜的要求下,他们还是给予了一粒粉末。萝娜拿到的这枚榕树沙兵是红色的,被萝娜起名为“红兵”。

现在,萝娜被班亚希尔暂时当作一名精灵士兵,获得【迷锁·世界树】一定的使用权限,可以通过表示特定的言语成分或姿势成分,来触发对应的法术。其中一个法术,就是【操纵榕树沙兵】。

真核生物的细胞直径为3到30微米左右,人体内约有50万亿个细胞。榕树沙兵的直径约40微米即0.04毫米,外形类似于一个有缺口的毛绒绒的球,看起来有点像是患上多毛症的吃豆人,它的缺口是吞噬有害物质的嘴,覆盖表面的纤毛是用来移动的脚。

卫兵们将自己的榕树沙兵吹入班亚希尔的根须,掐了几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与进入班亚希尔的榕树沙兵建立链接,获得它们的感官,控制它们的行动。萝娜做出相同的动作。七进七出曾经侦察过【迷锁·世界树】的具体资料,即使卫兵不做示范,萝娜也知晓这些手势和咒语。

红兵传来的感官极其独特,没有视觉、听觉、嗅觉等习以为常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单细胞生物的一些感觉,获得了这些信息:纤毛所受的力、内外渗透压的浓度差、细胞液的温度。远程操纵榕树沙兵能做的行为有两种,一是向指定方向摆动纤毛来移动,二是张开、合拢缺口来吞食。

由于榕树沙兵的感官运作方式和运动方法与精灵大相径庭,初次遥控者即使熟记了手势和咒语,也往往难以适应。被那些奇特、诡异、不可名状的感觉折磨着,萝娜起初也有点头晕脑胀,几秒后反应过来,心中暗自低语:我何苦去适应红兵的感官呢?对班亚希尔使用七进七出,我能够以熟悉的方式获得红兵附近的环境信息,甚至不止于红兵附近……换个思考方式,让视野更加广阔。

在几枚榕树沙兵之中,红兵健步如飞,一马当先。穿过根冠,掠过分生区,冲入伸长区。移动速度高达每秒两毫米。她肥硕的身躯在维管束里疾驰游动,撞散了一大团凝聚在一起的硝基乙烷分子,势头不减,竟又朝着根尖成熟区跑去了。

卫兵和他们的微型伙伴们都惊呆了。掌握迷锁也好,操纵榕树沙兵也好,明明都是我们先的。这名白发精灵少女驾驭起榕树沙兵来,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她究竟在班亚希尔练习过多少次了?她的前进速度要把我们耍开多远才甘心啊?

“跟紧我。”萝娜说。

然而没有一个卫兵能够做到。他们不得不把本想自己承担的任务告诉萝娜。萝娜需要让红兵进入窃贼创建的次生韧皮部,记录其中的异常魔法波动。卫兵会根据这些波动找到嫌疑犯。

半小时后,红兵抵达了目标地点。与自然形成的次生韧皮部不同,这处次生韧皮部在细胞排列上更加规整,似乎暗含某种法则。由于这部分次生韧皮部已经形成,七进七出不能直接探知到施法者的身份。好在红兵会自动统计魔法波动,萝娜只需让红兵巡逻走完一段距离即可收集到足够的情报。

似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萝娜集中注意力,努力感知红兵附近的环境。来者是一些黄色的榕树沙兵,黄兵的操纵者显然不是自己身旁的卫兵。那么,大概率是窃贼的微缩部队。也许黄兵是想要偷袭红兵,可惜意图被萝娜早早地使用七进七出察觉。

红兵机智地贴身于筛管旁的一处韧皮射线细胞之间,当一名黄兵路过时,从黄兵身侧杀出,张开血盆大口,把敌人的身子咬去小半个球形。这黄兵眼看是活不成了。一个黄兵的死讯也给黄兵队友们提了醒,向袭击现场聚拢过来。一时间,红兵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危机四伏。当她尝试钻出包围圈时,上方一个厚壁细胞突然进行了剧烈的氧化反应。一团暗中埋藏于厚壁细胞内的硝基甲烷被点燃了,构成爆炸陷阱。

萝娜淡然处之,甚至有心思为自己的对手默哀了0.5秒。纵使敌军数量众多,加之布置有炸弹,又能如何?在这场微缩战役中,当你们努力凭借单细胞生物水准的感官分辨自己的位置时,我拥有的是全图透视外挂。在现代战争中,信息战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充足的情报是军事力量的倍增器。

红兵及时刹车,漠视在几个身位外燃烧的滔天陷阱。一转攻势,回身厮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班亚希尔体内种类繁多、犬牙交错的细胞,成为红兵隐秘行动的天然屏障。神出鬼没的红兵给黄兵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灵活而机敏地击溃了一次又一次围剿,有如天助。两军战至次生韧皮部边荒,中柱鞘的细胞壁都被磨碎了。短短时间,二十厘米长的筛管区域附近血流漂杵,黄兵溃不成军。凶猛残暴的红兵,和她那嗜血如命的巨口,成为了敌军如影随形的梦魇。

武器作坊的地下室内,白发少女十指翻飞,犹如弹奏着迅捷的音乐。但她的青葱指尖所流淌的,不是悠扬渺远的奏鸣声,而是惨绝人寰的镇魂曲。她可怕的手速超越了榕树沙兵的所有操纵者,卫兵们不由得停下了自己进展缓慢的操纵工作,凝望着萝娜的个人秀。这件潜入搜查任务,以红兵的无双乱舞画上休止符。

“情报已获得,任务完成。”萝娜干脆利落地报告道,敬了个军礼。敬礼到一半时,回过神来,慌忙讪讪地把手放下。一不小心代入到战役中,差点忘了刚才并非执行军事任务。卫兵只当她是要擦汗,未曾在意。

【说明:本节所描述的红兵、黄兵,与现实世界的红军、皇军毫无干系,切勿对号入座。“掌握迷锁也好,操纵榕树沙兵也好,明明都是我们先的。这名白发精灵少女驾驭起榕树沙兵来,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她究竟在班亚希尔练习过多少次了?她的前进速度要把我们耍开多远才甘心啊?”的句式,[[rb:来自 > 白色相簿]]。“两军战至次生韧皮部边荒,中柱鞘的细胞壁都被磨碎了”的句式,[[rb:来自 > 遮天]]。“潜入搜查任务变成无双乱舞”,[[rb:来自 > 刺客信条]]。】

第二十五节 名侦探萝娜

既然窃贼也能够操纵榕树沙兵,说明他们也被认定为精灵士兵,拥有【迷锁·世界树】的一些权限。结合萝娜的红兵提取的魔法波动的形式,卫兵们很快锁定了嫌疑犯。

主城是治安力量最强大的城市,萝娜8级影舞者的实力发挥不了什么用,卫兵抓捕嫌疑犯的过程没费多少周折。共有三名植物师符合条件。按照常规的断案方法,此时应当进一步分析他们有无作案时间,具体的作案手法是怎样的,偷来的硝基烷藏在哪里,最终找到真凶。

萝娜闲庭信步走过三名植物师的面前,依次敲击他们的脑壳,彷佛在戏弄他们。其中一个植物师不满道:“别动手,小姐。未经女王的王庭审判证明有罪时,我们仍然享有完整的精灵公民权益。”

“抱歉抱歉。”萝娜向这家伙道歉,转向另外一个精灵,以严厉的口吻训诫道:“偷窃军用物资的盗贼就是你。你身为迪普希尔生产建设兵团的屯田官,我族待你不薄。你却暗中勾结卓尔一族,时常将作物种子贩卖给他们。此次假借为女王祝寿之名,根据卓尔同伙提供的情报,偷窃硝基烷,也是为了帮助他们进行炸药研究。你的底细,我们查得一清二楚,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一个卫兵狐疑地给萝娜拆台:“您能否向我们展示一下证据?就像您之前让我们分析根须中残留的硝基烷一样。”

啊呀,这下稍微有点麻烦了。屯田官的主要事迹,明明白白地写在角色简介里,七进七出不会说谎。如果在一篇本格派侦探小说中,哪个主角胆敢使用这种所向披靡的探测术来破案,观众绝对要痛骂作者的水平低下。不过,与脚踏实地搜集证据的破案方法相比,使用超自然力量找出犯罪者对警方来说可能缺乏可信度,也许要多费一番口舌了。

出乎意料地,屯田官垂头丧气,口中嘟囔着受到蛊惑、请求恕罪、想要悔改一类的话语。萝娜又惊又恼,痛斥道:“就这种心理素质,你当什么贼呐?”

屯田官委屈地申辩:“您都查清我的底细了,我何必再狡辩呢?不如坦白从宽,争取从轻发落。”

屯田官的想法不能说是错误的。按照常规思路,既然萝娜准确地说出了她的罪行,必定拥有充足的证据。既然如此,无论怎样的辩解都是徒劳无功的,不如通过坦白来减刑。可惜萝娜压根儿没按套路出牌。

她老实招待了同伙的身份,讲述了自己勾结外族的犯罪经过。在屯田官像往常一样,高价售卖农作物种子给卓尔时,负责交易的卓尔提出了一个建议。由他们安插在精灵军队中的间谍打探新型炸药的安放地点,由屯田官设法偷取一些新型炸药。作为回报,卓尔会给屯田官大量水晶币。为了钱财,屯田官不惜铤而走险。不过,屯田官只知道与自己联络的那个卓尔,不了解他们的详细情况。

卓尔,又名黑暗精灵,与精灵族系出同源。按照精灵族的神话传说,一棵神树孕育了两种果实,两种最初的精灵从果实中孵化而来。神树向阳的一面诞生了光明精灵,也就是如今的精灵族;神树背阴的一面诞生了黑暗精灵,也就是如今的卓尔族。由于理念不同,这两个亲缘关系相近的种族纷争不断。在第一世界,精灵族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残存的少数卓尔只能在穷乡僻壤苟活。卓尔们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处境,时常搞些小动作,希望打击精灵族,恢复昔日的荣光。

卫兵们顺藤摸瓜,找到了与屯田官联络的卓尔。这家伙很有骨气,坚决不肯招出同胞。他知道,倘若精灵军队内卓尔间谍的身份败露,那些间谍几乎必定会被处死。女王的生日宴会迫在眉睫,卫兵们忧心忡忡,希望能够在宴会前扫除这些不安全的因素。

这时候,七进七出继续发挥作用,从卓尔们的角色简介中,一个接着一个搜索出他们的情报链。萝娜没有使用像对付屯田官一样的方法去诈骗卓尔,而是在已知正确答案的条件下,寻觅着能够推导出这些结果的证据。

紧张刺激的四天过后,萝娜协助卫兵揪出了全部奸细,让卓尔多年来经营的情报网毁于一旦。由于她杰出的推理能力,一些NPC开始把萝娜称作名侦探。萝娜原本只是想要找一件热兵器强化自己的战斗力,没想到一环环牵扯下去,最终获得了如此大的成就。

普雷斯科特作为枢密使之一,得知了徒弟近期的出色表现,很是欣慰。女王寿辰前一天的傍晚,他特意找到萝娜,劝她正式为本族效力。一家酒吧里,普雷斯科特和萝娜坐在靠近窗口的桌子边。他们都没有喝酒,而是点了两杯果汁。普雷斯科特尽量舒缓自己死板的表情,提议道:“萝娜,你可曾考虑过未来的安排?这张纸是精灵族军情处的待遇和招聘条件,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帮你写一封推荐信。”

萝娜吮了一口猕猴桃汁,衡量得失。加入军情处编制有很多好处,比如高额薪水、医疗保障、免费树屋、养老金、战死后给家庭的抚恤金……但是作为玩家,她不会止步于第一世界,必然会前往其它行星,因此无法把自己绑定在第一世界精灵族的战船上。

“我乐意协助官方,但更喜欢自由的生活,”萝娜谢绝,“而且,如果我说我十五岁时就已经成为某个军事情报部门的成员,不想再接受另一个邀请,师傅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普雷斯科特的瞳孔突然缩紧,释放出寒冷的杀气,齿缝间迸出一个词,“卓尔!”

萝娜几秒后反应过来,普雷斯科特误解了自己的话。他怀疑萝娜其实是卓尔族军事情报部门的一员,之前帮助精灵族是为了消除怀疑而送上的投名状。就在萝娜想着如何消除误会时,邻座的酒客直接毫不留情地指责普雷斯科特:“喂,穿黑斗篷的,你瞎嚷嚷什么。女王明天过生日,大家喝酒正开心,你干嘛说那个晦气的种族名字败坏咱们的兴致?”

另一名酒客附和道:“没错,你喊谁卓尔也不能喊你对面的小姑娘为卓尔。她是白头发不假,但也是帮助我们查出许多间谍的名侦探。”

普雷斯科特知道自己失态了。萝娜不可能是间谍。安插一名新人间谍,不至于需要牺牲那么多名潜伏已久的卧底。何况她还主动引起怀疑。见他想通了,萝娜顺势替师傅解围,声称刚才不过是聊天时聊到了卓尔这个词。

骚动平息后,萝娜向普雷斯科特询问卓尔的历史。这几天,她见到了几个卓尔间谍,看起来和精灵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使用易容术。虽然卓尔的发色都比较浅,但精灵中也有不少浅色头发。萝娜又说:“根据传说,卓尔大多为白发黑皮,主要生活于幽暗的地底环境,因此被叫做黑暗精灵。这显然说不通。在缺少阳光的地下,紫外线同样罕见,他们不需要黑色素来保护叶酸不被紫外线分解,所以黑暗精灵应当拥有更白的皮肤。”

普雷斯科特对怀疑萝娜有些歉意,在不涉及关键机密的情况下,为萝娜介绍了一些卓尔的历史。从本质上讲,卓尔和精灵是完全相同的物种,双方的血统毫无差异。外貌不能作为区分他们的依据。就如同在普雷斯科特教导过的徒弟中,既有埃尔文那样的深色皮肤的精灵,也有萝娜这种浅色皮肤的精灵。两个族群的主要差异在于宗教信仰。信奉自然女神的信徒演化为精灵族,信奉战争女神的信徒演化为卓尔族。因为一些教义方面的矛盾,分化对立越来越严重,最终爆发圣战,直到四百年前才结束。结果是,当时的精灵女王使用星门把大多数卓尔放逐到了第二世界,只有少数卓尔还停留在第一世界。从那以后,星门就被封存起来,不再使用。精灵和被放逐者四百年来不曾联系。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普通。但由于涉及星门,这个前往下一世界的关键道具,萝娜多加关注了一下。在酒馆里问到的一条情报让她傻眼了。

自然女神倡导爱护自然环境,有节制地向世界索取生物资源,尽量避免物种灭绝危机。同时,对于那些侵犯了信徒们平静安详生活的仇敌,不应当一味忍气吞声,也要适当地反击。

战争女神倡导正义而高贵的战争,不发动不义之战,而是勇于帮助弱小,反抗强权。同时,为了避免具有协助战争的潜力的物种在潜力被挖掘出来之前就消失,不能竭泽而渔,需要可持续发展。

原以为精灵与卓尔之间的宗教差异很大,没想到自然女神和战争女神的教义居然几乎完全相同。都是物种保护主义,都提倡防守反击。依据传说,两位女神同属一个神话体系,她们还有一些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那么这两个教派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细细一想,其实也不难理解。同一个宗教内的异端,有时比异教徒更加可恶。7世纪出现的什叶派与逊尼派,两个争斗不休的伊斯兰教派之间的差异,比自然女神与战争女神之间的差异还要更小一些呢。

更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四百年前的宗教圣战中,双方为了击败对手,都做出了不少违背自己信仰的女神的教义的行为。精灵大肆破坏了自然环境,卓尔也时常发动卑鄙的偷袭。圣战起初是为了将信奉的教义发扬光大,最后反而连自己都舍弃了那些信条。

第二十六节 卓尔

班亚希尔以南800千米,瘟疫荒原。这里原本是一片青翠茂盛的草原。四百年前,精灵与卓尔的战争期间,二十万卓尔大军驻扎在草原之上,准备突袭精灵城市。卓尔没有料到,信奉自然女神的精灵提前在草原上布置了一个庞大的陷阱【凋零瘟疫灾祸】。卓尔大军安营扎寨后,一夜间悉数染上不治之症,而草原上的动植物也几乎都因为这个陷阱而凋亡。这场灾祸杀伤了卓尔族大量有生力量,最终奠定精灵族的胜局。

时至今日,瘟疫荒原依然罕见绿草,生机黯淡,更别提小动物了。很少有车队愿意经过这片区域。但一个黑瘦的精灵,正在荒原上行进。在他丧失力量后,朋友们一个个离他而去,只有他的密友厄拜登还在关心着他,想要帮他取回力量。厄拜登告诉他,只要参阅、读懂瘟疫荒原中央的黑色石碑,就能恢复影舞者职业。经过长途跋涉,他抵达了目标地点,果然看见了一块黑色石碑。

黑瘦精灵欣喜道:“厄拜登没有骗我!”

他走上前,仔细阅读石碑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不是任何功法,而是一个个名字,旅者无法从中解读出有效信息。他取出厄拜登绘制的地图,迎着正午的阳光,确认再三,自己并未走错。

厄拜登的地图发出了讥嘲的声音:“啊哈,埃尔文。你能听到我的留言,说明已经抵达瘟疫荒原的中央了吧?那块石碑,不过是卓尔树立的死难者悼念碑而已。连这种鬼话也信,你果然是个蠢货。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也背叛了你?

“很简单,因为你先背叛了弟兄们。你当上普雷斯科特的弟子,就忘记了咱们这群不起眼的小混混。可怜啊,你现在被抛弃,弟兄们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乖乖染上瘟疫,结束你可怜的一生吧。”

埃尔文曾经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普雷斯科特看中了他的天赋,把他培养为一个影舞者。在普雷斯科特的严厉监管下,埃尔文逐渐放弃了大多数恶习,也不再与旧时的朋友们交往,只是唯独无法改正好色的天性。在约顿希尔开了一家武馆后,埃尔文依然时常或欺骗、或利诱、或威逼,与一个又一个女子发生关系。在他试图猥亵自己的师妹萝娜时,普雷斯科特及时赶到,废除他的一身功力,把他逐出师门。无奈之下,埃尔文想要回到当初的生活,然而昔日的朋友无不冷嘲热讽,只有厄拜登不曾落井下石。本以为厄拜登是最亲密的朋友,居然也是骗子。

“……厄拜登。等我恢复了实力,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埃尔文咒骂两句,撕碎地图,转身欲离去。一群衣衫破旧,结伴而来的旅者向石碑处走来,瘟疫荒原今天意外的热闹。埃尔文想要绕过旅者团队,却被叫住:“既然来了,不如参加接下来的悼念仪式吧。”

今天是女王的诞辰,许多精灵前去祝寿,通常不会来到瘟疫荒原。埃尔文明白了旅者的身份。这群旅客是卓尔,想要在死难者悼念碑附近举行一个仪式。自己目前被当作一个前来祭拜的卓尔,但如果身份败露,这群卓尔恐怕不会介意杀掉一个落单的精灵来纪念他们先祖的亡魂。想到这里,埃尔文直冒冷汗,不得不折返回石碑。

一个年迈的卓尔拄着拐杖,慷慨激昂地演说,希望后辈铭记历史。精灵用战争摧毁了卓尔的生存环境,逼迫他们流亡四方。留在第一世界的卓尔,四百年来依然在遭受打压。但是,卓尔的意志不会就此消亡,对战争女神的信仰支撑着他们度过了一个个艰难困苦的年月。

卓尔唱起了用于纪念历史的民歌。埃尔文不会他们的曲子,只能躲在角落,滥竽充数,佯装哼唱。在精灵族把主要注意力放在班亚希尔的女王生日宴会之时,几十个卓尔聚集在了一起,为族群的悲惨历史哀悼。他们的歌词不是通用语,也不是标准的精灵语,夹杂着一些方言,埃尔文大致听出民歌的意思是:

旌旗遮蔽战场的天穹,箭矢与塑能术交相辉映,士兵冒着火力奋勇当先。

弯刀握在手,铠甲穿在身,得到战争女神庇佑,与世仇短兵相接。

即使身躯战死沙场,豪杰的灵魂也会被接引入英灵殿,照耀汗青。

赢得一场场胜利,战士们在草原歇息,不料遭到瘟疫毒雾侵袭。

流脓的肢体,灰黑的骨骼,死寂的生命,是狡诈恶徒罄竹难书的罪行。

然而卓尔并非一无所有,信仰依然是连接我们的纽带。

我们,因信称义!

……

随着曲调的悲切和激烈,原本明亮的天色渐渐黯淡,黑色石碑的正上空聚集了一朵深紫色的云。它不是任何一个卓尔向天空释放的水汽团。当紫云最终凝结完成时,黑色石碑附近的所有集会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一个模糊不清的女性形象从云彩中降临,她唯一清晰的部分是手中紧握的长鞭。她向卓尔们宣布:“卓尔们,我听到了你们的祈祷,将带领你们度过难关,再次振兴族群。”

卓尔们激动不已,高声传颂战争女神的名号,同时恭敬地行礼,埃尔文也试图模仿他们的礼节。当他们的情绪稍微安定一些,手持长鞭的女性进一步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四百年前,精灵将大多数卓尔驱赶到了第二世界。经过四百年的休养生息,他们已经积累了足以复仇的强大军队,只是由于缺少星门的通道而无法反攻。她将挑选一名年轻的卓尔,赋予他神力,并帮助他取得藏于精灵宝库中的星门,由此开启正义的反击战争。

手持长鞭的女性忽视了众多翘首以盼的年轻卓尔,走到最外侧的埃尔文身前,评价道:“我问你,你愿意为卓尔的复兴尽一份力吗?”

埃尔文用余光环顾四周,都是热切的卓尔。前半生的经历被他飞速地回忆而过,他确信自己并不想为了那些讨厌的精灵而丧命。单膝跪地,咬牙承认道:“是,女神。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那么你是我的信徒。”模糊不清的女性点头,温和地宣布下一条命令,“而那些派不上用场的可怜虫,只配做你的养料。”

所有卓尔,无一例外,保持着当前的姿势,无法动弹。喉咙似乎被无形的手掌钳制住,面色渐渐发青,终于窒息而亡。每当一个卓尔死去时,紫色的云朵便扩大一分,最终化作深邃的雨点,准确无误地滴落埃尔文的全身。埃尔文彷佛被硫酸淋到一般,显露出痛苦的表情,高喊道:“你戕害无辜,绝不是战争女神!”

模糊不清的女性渐渐变得更加朦胧,她轻描淡写地回应这个质疑:“我当然是战争女神……这与你是一个卓尔一样可信。”

在紫色雨滴的洗礼下,埃尔文艰难发问:“为什么……选择我。”

埃尔文没有得到回答。雨点逐渐稀落,埃尔文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随着阵雨的结束,她也消散了,只留下地上的一柄鞭子。接受那名女性赐予的神力之后,埃尔文的心性同样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拾起长鞭,感受着体内流淌的能量,放肆地狞笑。曾令他动容的卓尔之死,再也无法触动如今的埃尔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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