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和他一起逛街啊？

為什麼的……不過是他想買些東西……

那給他帶回來不就可以了嗎？根本不用和他一起外出。

你好奇怪……不過就是逛逛街而已，你到底是怎麼了？

你說不過？你根本不明白！

翼，不要，好痛……

我絕不承認，那樣的人是我。

「辛苦了，瑪莉亞小姐。感覺如何？」

艾芙奈恩用針扎著瑪莉亞的指尖，深入到幾乎要刺出血，連旁邊兩名孩子看著也覺得痛，不敢看卻又好奇地偷偷窺視。被刺的那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在疑幻疑真之間，難以確定。

「好像是有一點感覺……但我不敢確定。」

「從儀器的讀數看來，神經是有微弱反應的，只是效果並不持久。」艾芙奈恩收起刺針，看著屏幕上的讀數說。「這是一個良好反應，如果按這方向繼續下去，或許會找到確實治療的方法。」

「真的嗎？艾芙奈恩。」

「能夠治好瑪莉亞death嗎？」

「我覺得有這可能。」

聞言的調和切歌比瑪莉亞還要高興，拉著瑪莉亞的手手舞足蹈的，笑得不亦樂乎。明明不是同一時空的人，確切說就只是認識了一段短時間，但對他們來說這點事根本不重要。

他們的關係能越過血緣和時空。

「謝謝你，艾芙奈恩。」瑪莉亞高興地笑著說。

「客氣了，瑪莉亞小姐。」小研究員回以一個微笑。「今天請先休息吧，明天再繼續療程。」

調和切歌推著輪椅上的瑪莉亞離開醫療室，都同樣笑逐顏開。瑪莉亞也仿佛被兩名孩子所感染，難掩高興的心情，他很久沒有這種興奮莫名的感覺。

這讓瑪莉亞又回想起F.I.S.的時期。

……對呢，現在的生活和F.I.S.時期很相似。無家可歸，只是身邊人換成了另一人。

「太好了death呢，瑪莉亞。」

「艾芙奈恩也那麼說了，肯定能夠治好的。」

「嗯，謝謝你，調、切歌。」

得知自己的無痛症有可能治好，瑪莉亞仍覺得難以置信。瑪莉亞本來不抱期望的，覺得即使是擁有高科技技術的S.O.N.G.，大概也無法治好這種難纏疾病。可是，艾芙奈恩給予了他希望，在已然放棄的想法中，打開了新的突破口。

如果是在自己的世界，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這刻，瑪莉亞很慶幸自己來到了這裡。

原來的世界捨棄了瑪莉亞和翼，只能在灰色地帶生存的他們，每天都過著艱苦的日子。別說是命運了，就連自己的生命，他們也無法確切掌握。不過這個世界不一樣，這個世界並沒有否定他們。

來到這世界才僅僅一星期，已讓適應了絕望的瑪莉亞又覺得有了希望。在這裡他能平常地過活，有切歌和調的陪同，還有昔日的同伴。

假如我們在原來的世界也能這樣過活……

又假如，從今以後我們在這邊的世界生活……

……這一刻，瑪莉亞只想聚焦在眼前的希望。

對了，治療的事得和翼說。瑪莉亞興奮地心想。

正想著自己的翼，經過的訓練室時，室內傳來了翼的聲音。不是那邊的翼，而是這邊的翼，不屬於瑪莉亞的那個翼。從聲音聽來，似乎是在訓練的樣子。

只是那訓練的聲音，聽來又像是在勉強自己。

果然，前天的事讓他感到不快了。

「切歌，送到這裡就可以了。」瑪莉亞對推著輪椅的切歌說。

「咦？突然間怎麼了death？」切歌不解。

「是翼小姐嗎？」調卻立即明白瑪莉亞的心意。

「是的，有點事想私下和他說。」

調和切歌互望一眼交換了意見，向瑪莉亞好好道別後，都很懂事地離開。餘下來的瑪莉亞來到訓練室前，等待自動為他打開，其時翼正獨自一人進行著模擬戰。

砍掉最後一只模擬的Alca.Noise時，翼注意到入口處傳來了氣息。他朝投來的視線一看，是熟悉的粉色卷曲長髮，但是陌生的人。翼停止了模擬器，禮貌地向到來的來訪者打了招呼。

「你好。」

「正在訓練嗎？」瑪莉亞問道。「不打擾你吧。」

「沒關係，剛完成了一節，我也正打算休息。」翼回答，打量著對方的病人裝束。「剛完成治療？」

「嗯。今天有了新進展。」

「這樣啊……恭喜你。」

翼看著笑得開顏的瑪莉亞，也回以一個微笑，不是裝出來的。看著剛來時的對方臉上總是蒙上一層憂傷，翼覺得這刻這幅笑容是多麼地難得，又多麼地好看。他真心替瑪莉亞感到高興，如果對方能在這裡得到治療，重拾曾有的快樂，那絕對是件好事。

不過，待在那樣的我身旁，痛苦只會接踵而來。

那個弱不襟風的自己。

「今天他沒和你在一起嗎？」瑪莉亞問。

「他？」翼不解。

「這邊的我。」

和雪音問了同樣的問題。

瑪莉亞*今天也是值班，他在本部裡，卻沒有和翼一起訓練，這點在誰看到都多少會覺得有點奇怪，除了翼以外。早一點兒面對雪音的時候，翼也表達了不理解，為什麼會認為兩人同在本部，就肯定會一起訓練？兩人本就是獨立的個體，我就是我……

他就是他……

只是比較友好，僅此而已。

面對雪音時，翼還能這麼回答，但被和瑪莉亞*有著同樣容貌的人問了這道問題，他便難以找到合適的答案。

那感覺就好像，被瑪莉亞看穿了自己般。

「……他在忙別的。」

「別介意我這麼說，你們是因為我家的翼而吵架了吧。」

瑪莉亞一語道破了，但翼自然不會老實承認。

「吵架什麼的，我們也不是那種關係。」

明顯就是個謊言。

往日的自己和翼也是這個模樣，明明都有點意思，卻又遲遲沒表白，一直曖昧地拉拉扯扯。自己是不夠坦率，翼就是鈍感，於是有過許多互相傷害的事情。這可能就是青春吧，還能花費時間為這種事煩惱。

不過越過了那些時期的我們，確實有了可以炫耀的牢固關係，就好像時刻在無名指上釋放著光芒的銀指環般。

……

……怎麼弄得自己像是飽經滄桑。

「吶，可以叫你翼嗎？」

「可以的，那我也叫你瑪莉亞吧。」

「方便和你聊一會嗎？」

「那個……」翼想拒絕，但看到瑪莉亞那像是懇求的眼神，又於心不忍。「我明白了，就聊一會。」

沒有啟動模擬器的訓練室就是個空洞的房間，單調而無趣。

翼解除了著裝，和瑪莉亞坐到訓練室的一角。在這位瑪莉亞跟前，翼有種安心感，但又會感到危機。不過瑪莉亞卻感覺自然，絲亳不覺得有任何違和。

「對不起，因為我家翼的關係……」

「不，所以我和瑪莉亞不是……」

「口是心非呢。」瑪莉亞看著翼的眼神，像是刺探地盯視著對方的眼眸，讓翼感到不好意思。「其實你不需要在意，翼確實不是容易相處的人。既然是翼讓你不高興，我替他向你道歉。」

被瑪莉亞的樣子說自己不容易相處……

那樣的，精神衰靡的人……才不是我。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果然，這位瑪莉亞和那個我在一起，只會感到痛苦吧。為了那樣的風鳴翼背負罪咎，這樣真的不值得。

你明明能活得更自由。

「雖然我的翼是那樣，但希望你不要討厭他。」瑪莉亞看穿了翼的心思，說。「即使這樣，他也是翼，只是承受得太多。」

「承受太多？身為防人，鍛鍊自己的精神也是必需的。」

「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饒過自己呢。」

「這是防人應有的素質。」

雖然眼前的翼是不同的人，不過……果然本質上是一樣的。

固執、鑽牛角尖……

「我聽瑪莉亞說了，你們是夫妻……吧。你不會覺得難受嗎？因為他而受苦……」

「翼為什麼會這麼想？」

為什麼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他總是……

總是……

說不出來。

每天每天看著那個自己對另一個瑪莉亞無微不至，為了讓重視的人能在這裡接受治療，即使是當苦力也不介意。

可是……

他捨棄了身為防人的尊嚴。

只為了一個人而活著……

「翼對自己太嚴厲了啊。」瑪莉亞露出了擔心的神情。

對自己太嚴厲？

我嗎？

「身為防人，豈能忘記守護人類的重任。」翼緊咬著牙。

為此多少人付出了生命。

父親大人、奏，還有許多無辜的人……

唯有這是絕不能忘記的。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觸碰到翼的手背，冷感驚動了藍髮。這不是人體該有的溫度，但這刺痛的冷感，讓翼從苦思中驚醒了過來。

「你很冷嗎？」

「不知道。」瑪莉亞微微笑著回答。「我也感覺不到。」

打量了瑪莉亞那單薄的病人裝，翼不作細想，脫下S.O.N.G.的外套給對方披上。僅餘的黑色緊身衣呈現出骨感的線條，那適度強壯的軀體依然保有優美的藝人體型。

真讓人懷念，如今不再是藝人的翼已是傷痕累累，還練就了結實的肌肉。

如果我還能感受到，這有力的臂膀，還會是昔日那帶點柔軟的溫柔感覺嗎？

好懷念從前和翼一起唱歌的日子。

「那個……瑪莉亞？」

被翼輕輕呼喚，瑪莉亞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從手背摸上了對方的臂膀。覺得失禮的瑪莉亞立即縮了手，怯怯羞羞地道歡了。

這人明明不是我的翼。

「對不起。我沒注意。」

「你得注意點。」翼說。「……我指的是健康方面。」

即使沒有我的翼那麼細心，但這個翼還是很溫柔。

那時候只要聽到這些話，瑪莉亞就會覺得有種幸福感。

「謝謝。」

兩人的對話中斷，陷入了一陣沉默。

靜靜享受這難得感覺得沉默。

兩人就這樣對處著，直到瑪莉亞輕輕打了個噴嚏。

即使感覺不到，也是會生病的。

「我送你回去吧。」翼起身。

真的好溫柔……果然，不管哪個時期的翼，都很溫柔。

相處下來，瑪莉亞就覺得，雖然都是翼，其實就是不同的人。

以他們的性格，要強逼他們接受對方，大概是不可能的吧。不管翼是什麼模樣，以什麼形式生活，翼……都會是翼吧。

至少，希望他們不會互相傷害。

「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瑪莉亞脫下翼的外套，交還給翼。「如果被翼看到的話，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這樣啊……」

這位瑪莉亞明明很了解那邊的我。

……為什麼瑪莉亞就沒注意到我的心情。

翼心想。

「吶，翼。」瑪莉亞說道。「也許要你明白我家的翼，或許很困難。不過至少，請你不要向他發起挑戰，不要刺激他。在你看來可能不是如此，但翼他很強，那個強度，絕不是你能夠應付的。」

很強？

那樣的，瘋瘋傻傻的傢伙？

「我會輸給那樣的人？」

翼輕蹙著眉，有點不悅。

「拜託了，我不希望你受傷。」

難以置信……每天堅持訓練的我……身為防人的我……

比不過那種沒有尊嚴的傢伙？

翼默默地捏緊了拳頭。

兩人離開訓練室，正巧碰上與響和克莉絲走在一起的翼*。三人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似乎是剛購物回來。

兩位翼目光對上，劍拔弩張的氛圍昭然若見。翼*像是在上下打量著翼，大概是打量那不整齊的外衣和領結。

「啊，翼……去買東西嗎？」

「瑪莉亞⋯⋯」

瑪莉亞從翼*那木無表情的臉容上，清楚感覺到夾雜了憎惡的的憤怒。自然這邊的翼也沒什麼好臉色。瑪莉亞想要化解這繃緊的氛圍，而注意到他意思的克莉絲也試著配合。

「啊，啊⋯⋯因為有點空餘，大叔讓我們出去帶點必需品。」

「哦？是必需品嗎？」翼一臉狐疑地說。「我看就是些零食。」

「不，前輩。這是因為這個笨蛋⋯⋯」

「咦？為什麼是我？」

「你給我閉嘴！」

反正這場鬧劇是不攻自破，明擺著就不是什麼命令，只是響和克莉絲……可能只有響單方面拖了他們出門。這才更讓翼感到生氣，為什麼每個人都是這樣，都要和這傢伙在一起。

和這傢伙一起就那麼好嗎？

甚至比和我在一起更舒心？

也不等翼發難，那邊的翼已經抱著手上的包默默地離開。響和克莉絲不知所措，只有追上去。

「等一下，翼小姐。」

響留下了這句話，笨拙的一句話。

「翼⋯⋯你別生氣。」

瑪莉亞無力地說道，然而翼臉上已經寫滿了憤怒。

憑什麼⋯⋯他比我好？

憑什麼，他比我更強？

翼緊緊捏住拳頭，幾乎要捏出血水。

「我送你回去吧。」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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