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腾”一声闷响，本沙明从冰凉的地板上坐起身来，她揉着眼睛，粘稠的唾液在口腔里打转，半叠被子还挂在床上，仿佛刚刚所梦到的诡异画面仅仅是在从床上落下来的一瞬间所感知到的，鸟鸣从窗外传来。

本沙明将被子提到床上，随着她的苏醒，从身体的健康中得到的愉悦很是浓郁，三天后漫长的一觉，她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从略显阴森的锐利目光中满溢出来，仿佛是深藏在暗影中的宝剑。她感觉到脸上有些难受，正是昨天贴着的胶贴，她瞧着镜子，缓缓撕下，所幸只是擦伤，一晚过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即使是被汗水泡了一晚上，也没有比其他部分的肌肤白嫩多少。虽然她瞧见自己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但是显然，他并不在乎。

她回到药柜前，又给自己包扎了一次，她之前无数次观察护士给自己包扎，手法已经烂熟于心。关上灯，缓步走出医务室。很难想象，她就这样站在走廊边，像一只雄鹰，伫立在悬崖峭壁，俯视着属于它的领地，它可以翱翔，它可以凌驾于草原之上，在山涧里与雪花共舞，和棕熊为敌！只是，清晨的秋风伴着薄雾吹的她冷得一哆嗦，天还微亮，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清脆鸟鸣此起彼伏。

这一股冷气刺激了她的身体，才觉得哪些地方有微微疼痛，拨下长筒袜才看见是一块淤青，拉开袖子看见肩膀上也有伤。本沙明的直觉告诉她，有危险。这些伤很奇怪，不过轮到她，应该不重要了。显然，初来乍到，论谁第一次穿越都是糊涂的，更何况这个几乎已经忘了怎么听课的小病号，她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其中最重要的三点：时间，地点，人物。

不管是这个女孩还是本沙明自己，她要想办法告诉自己前世的父母，自己还活着，当然还要跟这个女孩的父母打声招呼，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办的差事，不过往好处想想，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学会了一门世界上数一数二复杂的语言，本来会的法语，也记得清清楚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可惜了这个女孩，本沙明觉得，她肯定是死了，也有可能是人格被吞并了，他也是担心，如果她的人格再回来，自己会不会又被挤回虚空。

“咕～”饥饿感再次袭来，排山倒海。她跑到学校边缘，颤颤巍巍地翻过两米高的混凝土不锈钢栏杆，饥饿已经让她趋于疯狂。“回家，拿钱，买吃的！”这是她脑袋中唯一的念头。起床之后，本沙明回忆起来了不少东西，家庭，人格印象等深刻抽象的记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是具象记忆却十分模糊，近期的事件是想不出来的，所以她也放弃了思考，凭借着直觉和印象摸索着回家的道路。

晨雾仍然没有散去，街道上空无一人，中国的二三线城市实在是比不上法国精致小镇的奢华，肮脏的道路和并不友善的环境让本沙明有些在意。随着日照的升起，不时地，她恍惚间总能看见些模糊的影子，闪过路灯，穿过树枝，当然，她觉得这肯定是些小动物，或者是因为自己饿昏了头。

在绕了不少令人急躁的弯路之后，一栋建筑浮现在眼前，这是一栋与附近建筑风格一致的矮层公寓，恐怕自建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所以肯定是没有电梯的，走上粗糙的混凝土台阶，这让她觉得潮湿却温馨。环顾四周，皆是腾空的电线，混乱的涂鸦和贴纸广告，狭窄的楼梯间里，每层都有一个落灰的小灯挂在顶上，而墙上开的小窗，阳光可以从那里照进来。

本沙明数着楼层，仔细地观察着每层寥寥三户人家的门板样式，哪一个最眼熟，便可以断定了。气流卷动着细小的灰尘与水珠，飘过墙角的青苔，在清爽的晨光照耀下变得如同雪花一般闪亮。

“四层，五层，就是这里了！”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质保险门前，本沙明喘着气，拂去沾黏在脸颊的发丝，心里默念着：“钥匙？钥匙？钥匙在鞋柜！”随即看向门边的，一架小鞋柜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她迅速俯下身子，趁着走廊没人，把手伸进了最上一层靠门的鞋子里，握到了钥匙。

关上门，如本沙明所料，并不是什么豪宅：屋里暗无天日，本就微弱的阳光被挡在厚窗帘后边，伸手开灯，家里虽然拥挤，但是并不杂乱，在不足十五平方的客厅中，窗户下面的小茶几上，正摆着女孩的全家福照片，本沙明慢慢走去，拿起照片细细端详，回忆起了父母往事。

女孩儿家并不是什么大世家，所以也并不富裕，所居住的并不是什么大城市，与一开始细腻的爱情故事不同，父母的关系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和，但也没有那么恩爱，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女孩儿没有兄弟姐妹，但是父母也待她很好，看女儿长大了，为了更好的生活，女孩儿的父母则奔波到附近的经济都市打拼，每个月倒也能带回不少钱来，目测几年之后便可以变卖这套房产，全家搬出去住了，就在新学期刚开始，本沙明降临了。

坐在茶几边的竹椅上，本沙明放下照片，她冷静了下来，不过确实，她还是想吃顿好的。起身回到自己的屋里，房间虽然也小，可是桌椅床窗柜一应俱全，而且要比客厅亮一些，甚至不用开灯。毕竟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孩子，家里虽然不怎么有钱，但是房间里仍然是摆放了一些颇具少女情怀的玩偶和装饰，床铺也是粉色的，这让本沙明多少有些不自在，可再看自己，已经是个女儿身，便不再介意那么多了。

五楼再上一层便是顶层，所以透过她的窗户，几乎可以看见整条街道，肮脏的污水在坑洼残缺的道路上淤积，建筑的瓷砖墙面淤泥星点，楼顶用塑料制品为绿植搭建的简易棚子，各色污秽的电缆跨过建筑，垂在商铺顶上，盘根错节。终于，人们一天的生活苏醒了，街道里的小餐厅一个接一个的窜起了稀薄蒸汽，与渐渐散去的水雾融于一体，商铺卷帘门的嘈杂此起彼伏，人们熙熙攘攘，不时地吆喝几声，伴随着不知道是那里传来的鸟鸣，谱成了一首再平凡不过的乐章。

本沙明坐在床边，她的胳膊正好能搭在窗框上，微风吹过，还能闻到面点的香气，她享受着不那么完美的宁静，她觉得满足，她觉得能这么看上很长时间，扶起稚嫩的手，打了个哈欠。起身挪到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小桌，打开自己的抽屉盒，赫然看见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张，本沙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应该就是货币了，再翻下层，是一部翻盖的手机，不过外壳有些缺损，但是打开，功能是好的，日期标上显示着星期六，还好是假期，给了她时间适应，信箱里的都是父母的问候，可是回信的却很少，必要时才输入几个字，这让本沙明觉得很是愧疚。

提开桌灯，再看向桌上的纸笔，翻开首页，眼着一手清秀华丽字迹，姓名处正写着的便是本沙明·方丹的转生大名——钟离韵！她仰躺在床上，半截腿垂下地，微微笑地看着镜中的姑娘。

走进父母昏暗的房间，赫然看见一台笨重的老式机躺在书桌上，她在漆黑的屏幕前坐定身子，犹豫着，先是从工具栏里撕下一条胶带，粘在摄像头上，再按下了开机键。刺眼的蓝色闪光照在钟离韵的脸上，照入她的瞳孔里，属于她的狂欢，开始了。

“对于一台普通的民用电脑，是没有办法直接进行攻击指令的，但是你可以把它看作你的城池，这是一个商场，一所学校，必须通过网络与外部连接，才能收到知识，买到货物，但是对于真正的战争，是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装上虚拟机，在电脑这个场所中划定一个建筑沙盘，就可以安装或者制造‘炮台’了。”

钟离韵回忆着师父的言语，转而在网络上搜索着信息与软件，一套操作下来，已经将这台电脑改造的七七八八，不过最让人烦恼的还是这台电脑的配置，并不优秀，给钟离韵的操作带来了些许不便，但这不是最烦心的，钟离韵并不知道许多软件的中文名称，而之后用九牛二虎之力换的法文却又搜不到词条，只得转换去外国网站，但是众所周知，长城防火墙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站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白色障壁面前，上面寥寥几个黑色字符仿佛个个都在朝着钟离韵瞪眼。

限制，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侮辱，限制，也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她站在墙边，用细嫩的手指轻抚粗糙的墙面，她明白，无论她的肉身多么拼尽全力地冲撞击打这面障壁也是无济于事，人类为何能屹立于自然？——这个问题许多人已经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大思想家荀况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人，力不如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

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嗯，这或许是一种解释，但是换做钟离韵则并不会太过认同这个观点。狼狗同可群而为何不胜于人？故曰：人与器，人与智，人与思，人与学，人与念，亦可屹立于道法之巅。

再上一层便是：人类不过是有一套比动物更强大的算法罢了，一只雄狮卧躺在树下，它的脚边放着一条鲜嫩多汁的香蕉，起码是在这只藏在石头后面的猴子眼里的完美对象，但是看一眼狮子的凶狠，便悻悻地逃开了，这就是在猴子这个狭隘的算法中，这个香蕉的价值比不上狮子的危险，所以猴子的行为便被算法决定——离开，放弃。但若是换作钟离韵，她更会选择甩出块石子去把那头狮子引开，接着便能享用香蕉了，当然，她也有放弃的理由——扔出石子太费劲了，那不过是根香蕉而已。

总结下来就是两条思路：群与智——有就用别人现成的，没有就自己造吧。

对于钟离韵而言，一台专用电脑最少需要两组软件：暗网接入与虚拟机。当然在中国，无法直接接入暗网，她不需要VPN，她可以采取更直接的手段：虚拟机开发出挖墙的工具。她站在广袤的黑色平原上指挥着吊臂将工作室缓缓降下，正当走到门前时，她发现，前几个月才买下来的虚拟机永久的使用权限，在这里居然显示账号不存在！？她也确定这个商家的权限是全球共享的，本沙明的脸还是波澜不惊，她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电脑的亮光从她的身体溢出，莹亮了她的背影，这便是她最怕的，最不愿相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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