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們兩個沒睡，一直在廚房坐到天亮。看到窗外晨光熹微，凡維亞拍了拍羅勒的背，羅勒沒在哭，純粹靠在凡維亞懷中，凡維亞身上的香氣能讓他慢慢冷靜下來。凡維亞稍稍低頭問：‘餓了嗎？’少年的腦袋上下動了動，把手手腳腳從凡維亞身上拿下來，揉了揉眼，把臉上的鼻涕眼淚都抹走，那張臉可以説是一塌糊塗，凡維亞看了卻不覺得惡心，他只是笑了笑，讓羅勒去洗臉。他拿出昨晚準備好的食材，嫺熟地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餐，羅勒梳洗好下樓，就看到剛剛準備好的早餐和凡維亞正等著他。

洗完臉之後羅勒的情緒終於平復下來了，他對凡維亞小小聲道謝後給自己勺了一碗麥片，拌上新鮮果汁，暖暖的麥皮下肚後讓人很舒服，羅勒的心情也好了些。凡維亞在吃早餐時全程沒有説話，這沉默的氣氛過於尷尬了，尤其是發生過昨晚的事後，把整碗麥皮吃完，羅勒捏捏手中的勺子，說：‘昨晚，對不起。’

凡維亞沒料到羅勒會道歉，頓了頓說：‘不要緊。’説完又覺得自己嘴笨，他應該安慰羅勒的，卻又不知道該説甚麽安慰他。

‘我，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

凡維亞放下餐具，認真聽羅勒説話。羅勒一開始都不知道該説甚麽，有了凡維亞無聲的鼓勵，有了勇氣說下去了：‘當時，我突然想這麽做，就無法阻止自己了。當時的我竟然覺得那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他現在也有那種念頭，不過沒那麽強烈了。‘只要我死了，我就不用煩惱那麽多。那一定很輕鬆。’

凡維亞聽完，一陣惆悵油然而生，他以爲羅勒熬過最初的那幾天就會好起來，他竟然完全沒注意到羅勒藏在心裏的憂鬱。羅勒察覺到自己的話有可能傷到凡維亞的心，再説：‘明明之前的日子都過得很開心，那都是真正的快樂，生活舒適，有你和伊維爾陪我，儘管會想起家裏的事，也能算是很好的日子。但是，但是。’羅勒雙手撐在桌上托著頭：‘都敵不過那一刻的感受。’

兩個人沉默良久，凡維亞聽到羅勒的抽氣聲，輕聲說：‘不要再回想那種感覺了。’他猶豫了一下，輕撫羅勒的手臂，手心傳來的溫度令他有點心猿意馬，他打了腹稿，說：‘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説過甚麽嗎？’

羅勒茫然擡頭，以濕潤的雙眼看著凡維亞，想起離開援助院前他説過的話，點了點頭，凡維亞說：‘你以後也可能再有那種想法，我和你都無法阻止，但至少，在你想死時，你想想有人不希望你死的。你的母親，安，正如我之前所説，她不希望死亡奪取你的一切，她一定想你長大成人，好好生活下去的。你可能覺得安已經不在了，這個世上沒有人在乎你，那。’凡維亞頓了頓，令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點，‘請你想起我。’

羅勒抿嘴，凡維亞繼續：‘我，我想盡全力幫助你，我想你得到美好的東西，如果你因爲一時衝動而做了傻事，我。’凡維亞自覺自己在説傻話，很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頭，‘我會很傷心的，正如你失去所珍重之物時。如果你不爲自己活下去的話，那嘗試一下為珍重你的人而活吧。我知道這樣説很自私，但以後，你可能又找到爲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羅勒費了不少時間消化凡維亞這番話，品嘗到當中的關切和珍愛之後，他顯得有點尷尬，他感謝凡維亞對他説這些話，但看到凡維亞的反應，他又不敢説話了。最後還是凡維亞先開口：‘在走到想死的那一步前，有甚麽事，大大小小的也好，我都會和你分擔，我想將我的快樂分享給你，也想分擔你的痛苦。’

‘不要對我說這些話，我不過是一個弱小的人，不值得其他人這麽珍重我。’

‘不是。’凡維亞否認了羅勒，‘羅勒，你很強大的，你沒有注意到而已。’凡維亞所指的不只是羅勒的身世，更是指他本身，每當想起羅勒當初對他説的話時，想起當中的決心時，他都深刻地體會到這個人執念有多強大。凡維亞說：‘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你會明白在我眼中，你有多耀眼。’

這是多麽沉重的話，上一次對他説這些話的人已經不在了。凡維亞這些話直接戳到他心裏最柔軟的那一塊，他受感情驅使，走到凡維亞身邊，站在他面前一陣子，直盯著他的異瞳看，看得凡維亞更加不好意思了，凡維亞想躲開羅勒的視綫時，羅勒伸手抱住了凡維亞的脖子，輕聲道謝。

凡維亞的腦袋先是炸了，腦中一片空白，聽到羅勒道謝時，他才撫撫羅勒的後腦，說不用謝。

那天他們純粹在家中享受了一天寧靜的時間，誰也沒有説話，純粹在火爐前挨在一起發呆，羅勒沒想到自己發發呆之後心情竟然會好點。當晚他們回到歌尼家，羅勒都想不到該怎麽和凡維亞開口説藏在心裏的那些話，直到幾天後。

伊維爾習慣在早晨時看凡維亞給他準備的新聞總結，那天早上伊維爾接過那張薄紙時，他略略看過後向凡維亞投以奇怪的眼神，兩人又看了看羅勒，然後便裝作無事地吃早餐，羅勒直覺有事發生了。在早餐後，羅勒直接問凡維亞發生甚麽了，凡維亞面露難色，最後還是決定告訴羅勒，傑夫的判決下來了，他由於擅闖皇宮，企圖盜取皇室寶物，而被判終生監禁，並且歸軍區管理，有必要時需要聽從軍區的命令出動。

‘爲甚麽只有這些？’羅勒不懂，怎麽沒有人提起他們家的事，凡維亞搞也不清楚，沒法說甚麽。羅勒又問：‘那我是以後都不會再見他了嗎？’凡維亞搖頭：‘也不是，軍區的人總會和傑夫接觸，要是。。。’

‘要是成爲軍人的話，就能見到他了，對吧？’

凡維亞點頭，又説：‘羅勒你現在不用考慮。。。’

‘我覺得我被利用了。’羅勒直勾勾看著凡維亞，那平淡的眼神看得凡維亞渾身不舒服，因爲他知道那份平靜下醖釀了甚麽。羅勒想到以前傑夫回避過他的問題，傑夫從來沒有説過他爲甚麽會來瑪巴克利法國，羅勒說：‘他一開始來瑪巴克利法國，就是爲了奪取皇宮裏的某一樣東西吧，不過當時他來了我們家，他由於某些原因，不急著完成任務，所以就陪我們玩了幾年過家家遊戲。’羅勒諷刺地笑了：‘他一定很開心吧，這一定有趣極了。而我，不過是一件有趣的玩具。’

凡維亞看著羅勒的表情漸漸被陰霾侵佔，憤怒和憎恨在心底發芽。他想盡辦法想羅勒的生活幸福，傑夫卻輕易地破壞羅勒的生活。

‘凡維亞，你以前説過，想分擔我的痛苦。’羅勒走前一步說，‘我以前無法說，是因爲我根本不清楚我爲甚麽感到悲傷。現在我知道了。原來，是因爲我不想承認以前的自己是多麽愚笨，被人當作玩具玩弄也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我也知道我該做甚麽了。’

凡維亞真的極不願意看到羅勒現在這個表情，他的表情混雜了悲傷、憤怒、和自嘲，融和成一個瘋癲的表情，讓人覺得羅勒快崩潰了。

‘我會進去軍區，讓他付出代價。’

不論是爲了自己的雙親，還是爲了自己，羅勒都會殺了傑夫。

凡維亞微微皺眉，當羅勒想像自己殺死傑夫的景象時，他扭曲的表情稍微緩和了，如果，殺掉傑夫能夠解徹底解決問題的話，他願意跟隨這個人的步伐，成爲羅勒手中的劍。

他不需要過多考慮，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這麽做，所以凡維亞欠身，對羅勒說：‘那麽我會助你走每一步，直到你到達你的終點。’

我會以這種方式分擔你的痛苦，所以請你笑起來。

小说相关章节：半魔界：1：惡犬先生和獵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