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艾爾找來毛巾和溫水給羅勒擦乾淨身體，期間羅勒還是痛得忍不住顫抖。當初還在軍隊時，由艾爾真的有幻想過和羅勒、瑟法、安德魯和莉莉安他們出生入死的片段的，沒想到，他們這一隊竟然會走到這一步，自己死了，又變成這半死不活的狀態，羅勒又變成這樣子，只希望其他人還過得好好的。

由艾爾擦掉羅勒的冷汗，讓他躺好休息，問：‘亞倫，感覺還好嗎？’

羅勒虛弱地點點頭，由艾爾突然說：‘糟糕，忘了你不叫“亞倫”。’羅勒搖頭，氣若遊絲：‘沒，關係。’羅勒看著由艾爾灰白色的臉，上面沒有任何傷，仔細想想，由艾爾作爲屍傀，血液早就不流通，支撐他身體的只有法力，就算受傷了，也不會有淤青或者流血，那灰白的膚色和他的銀髮很相稱。羅勒盡力笑給由艾爾看：‘稱呼，而已，朋友一場。。。’剛説出這句話，羅勒就後悔了，他還有資格自稱是由艾爾的朋友嗎？

由艾爾倒是不太在意，他笑道：‘那就好了，謝謝你，亞倫。’

羅勒道：‘謝甚麽。’

由艾爾突然又垂下眼簾，說：‘對不起。’

羅勒真被他逗笑了：‘爲甚麽要道歉？’

由艾爾肉肉眼角：‘我以爲自己變成這半死不活的怪物已經夠了，我居然還拖你入水了。’

‘這不能怪你。’

‘你之所以身處此地，是因爲我。’由艾爾以空洞的眼神看著羅勒，‘是丹尼爾的命令。每天我要向他報告我一天的所見所聞，昨天那看到你和魔族在一起，他馬上就要我把你抓回來，是我敲暈你的。所以，你才會。。。’口中想説‘被那瘋子虐待。’，然而甚麽也吐不出來，始終由艾爾作爲丹尼爾的物品，不能罵他的主人，由艾爾只好轉口說：‘被丹尼爾這麽對待。’

羅勒呆然，由艾爾都已經這樣了，還因別人而感到愧疚？就算由艾爾因害了羅勒這件事而感到愧疚，那麽羅勒呢？他自己不是更加應該感到愧疚嗎？不論怎麽樣，由艾爾肯定不是第一個要感到慚愧的人，也不是第一個該道歉的人。

羅勒低聲說：‘不要道歉，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

由艾爾側頭笑笑：‘不要提那件事了，那不是不關你事嗎？’

罪惡感重重壓在羅勒心頭，壓得他的心發痛，那一份疼痛在他心中叫囂：‘別騙他了！他真心將你當作朋友，你呢？你推他去死，對你來説，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塊踏腳石，你還有良知嗎？’羅勒確確實實地聽到那咄咄逼人的聲音，逼他説出真相，強迫他面對他不想面對的過錯。他的身體抖了抖，腦中不斷自問：‘告訴他？不告訴他？’理智選擇了‘不告訴’，然而那聲音選擇了‘告訴他’，羅勒夾在兩者之間，不知所措。片刻，罪惡感把那聲音推到口邊，把所有該説的都推出身體外：‘是我把情報給幽瑟德爾國的。’

由艾爾愣住，臉上只有震驚，兩人之間的空氣充滿了沉默。

羅勒想：‘終於説出來了，居然説出來了。’心頭的罪惡感還是沒有消散，坦白完全無法讓他好過一點。

他真的感到愧疚了嗎？還是説還是如羅諾拉所説的那樣？可能只要他想，調整一下心情，他又沒甚麽事了。然而他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是受良心譴責了，就算由艾爾下一秒就衝上來掐死羅勒，他也覺得是自己罪有應得的，他思考著答案，由艾爾竟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是嗎？那真是謝謝你呀。’

這句道謝猝不及防，羅勒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由艾爾知道羅勒爲甚麽會有這種反應，他解釋說他想死很久了，羅勒實現了他的願望，可惜的是他復活了。由艾爾笑得雙眼眯起，露出一排潔白牙齒。

羅勒無法理解由艾爾，仔細想了想，好像理解了。

由艾爾，也失去了一切和生存的意義，也經歷過能夠殺死人的絕望。

在那笑容之後，由艾爾的神色很快又變得死氣沉沉說：‘到最後，是我害了你啊。我已經得到最好的結局，倒是你，現在被困在這種地方，而我則無能爲力。’他的聲音漸漸變小，羅勒連忙說：‘給我一把刀，我只要弄壞這鏈子就能逃出去。’

由艾爾苦笑：‘要是我能幫助你逃跑的話，丹尼爾會把我留在這裏嗎？’他説得對，由艾爾走到房間的一邊，打開了那裏的櫃子，裏面全是不同大小、種類的利器，他拿出一把短劍，說：‘這都是丹尼爾爲你準備的，很可怕吧。’冷汗順著羅勒的身體滴下，光是想到刀刃會在自己的身上游走，剛剛忘掉的疼痛又出現了，痛得羅勒的呼吸忽然變粗，他不想令由艾爾更加難受，在他背對自己時，他停止腦中的想像，漸漸令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羅勒擡起頭，就看到由艾爾提著短劍來了，他站在床邊舉起了劍，卻久久不把劍交給羅勒，羅勒的手由於鎖鏈而無法拿到那短劍，由艾爾苦笑道：‘我已經盡力把刀給你了。’他退後兩步，想把短劍扔過來，但手停在半空，不能動。羅勒看著這畫面呆若木鷄，由艾爾幾乎要因爲自己的無能而哭了，他帶著微小的哭腔對羅勒說：‘看吧，對不起啊，亞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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