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回到歌尼家，一回去就聽到女僕低下頭小聲道：‘家主正在找您，凡維亞先生。’凡維亞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說知道，徑直走到伊維爾的房間，門也不敲就走進去了，這個時候伊維爾意外地還沒有睡，這麽晚還不睡的話白天伊維爾肯定抱怨自己的皮膚差了。

伊維爾滿臉疲憊，撐著漂亮的頭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他當作寵物養的巨蛇繞著他的椅子躺著，不時用尾巴給伊維爾倒茶。看到凡維亞進來了，巨蛇看過來，凡維亞能感受到他的不滿，巨蛇搖著尾巴，似乎在抱怨凡維亞這麽晚才回來，伊維爾的手按在巨蛇的頭上安撫他，然後問：‘怎樣了？’

‘我去到的時候萊斯巴家族的人已經抓住了傑夫了，沒能幫上忙。’凡維亞簡單地報告完，腦子裏猶豫了一下該不該説那個孩子的事，在凡維亞下決定之前，伊維爾手敲敲手下的蛇頭，讓自己的寵物回去自己的房間，那巨蛇爬到門口，還特別囂張地朝凡維亞張口示威，凡維亞懶得和他一般見識，走過去使用元素魔法重新給伊維爾泡一壺茶，說：‘你要用草藥糊敷臉嗎？’

伊維爾沒回答凡維亞的問題，倒是說：‘你平日的工作效率很高的，今天發生甚麽了？’

‘遇到了一件怪事。’凡維亞把遇到羅勒的事説給伊維爾聽，伊維爾越聽，臉上的表情就越精彩。聽凡維亞説完，他揉揉自己的腦袋，理了理思路，問：‘你確定嗎？’

‘那孩子的家是今晚沒了的，他口中的“傑夫”離開了他。今晚傑夫被萊斯巴家抓了。今晚護城軍通報說有一宗火警。加上那孩子對“傑夫”的描述，伊維爾，這可以是偶然嗎？’

伊維爾無視了凡維亞對他的稱呼，始終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需要複雜的禮儀，他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塔卡和菲安瑪那兩個王八蛋在絲度葛夫可家裏毫無音訊，安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傑夫殺掉，還有那個孩子。。。他們可真命苦啊。’

‘伊維爾。’

‘我明白。’伊維爾擡起手，‘我們不能放任那孩子這樣過下去。你盡量幫幫他吧。他想要甚麽就給他吧，大不了等菲安瑪他們真的有命回來後向他們要。’

凡維亞皺眉頭：‘就算你沒有說，我也會這麽做。’

伊維爾看凡維亞一眼，意味深長地嗤笑一聲，說：‘這件事撲簌迷離，我們既不知道安的動機，也不知道傑夫的原意，在知道這些之前，還是別多事吧。真是搞不懂安和傑夫。。。’

凡維亞說：‘我大概理解安的做法。’

‘是嗎？那保持現狀會比較好嗎？’

凡維亞認真地思考一下，點頭：‘對，我們不知道絲度葛夫可家會做甚麽。’伊維爾點頭，轉口問：‘你今天會去探望他嗎？’凡維亞點頭：‘沒甚麽事我今天會陪著他。’伊維爾准了，打了個呵欠往床那邊走：‘我先睡了，一會兒起床一定會有黑眼圈。。。’

凡維亞懶得理會伊維爾，檢查好宅中的大小事後都差不多天亮了，幸好獸族的體力和耐力都比較好，凡維亞伸了個懶腰，在晨光中打開傳送門到援助院去了。

羅勒哭了一晚，被凡維亞送回去後馬上就睡了。清晨時分被一陣敲門聲叫醒，是援助院的員工，說有一位凡維亞先生想見羅勒，於是來問問羅勒要不要趕走他。羅勒剛睡醒，懵了一兩秒才記起睡前的事，連忙說不用，手忙腳亂穿上外衣便往外面跑，一路跑到樓下，看到坐在奈斯對面的凡維亞，羅勒來到時他們兩個正在説話，羅勒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一點也不好。

奈斯看到羅勒，轉頭問：‘羅勒？這位凡維亞先生是你的朋友嗎？’羅勒點頭，奈斯給凡維亞一個冷眼：‘真的嗎？你竟然會認識一個亞魔族，這種人通常只會在地下街流連。’

凡維亞保持禮貌的微笑，說：‘我還是有正當的工作的，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羅勒的家人。’羅勒跑到凡維亞身邊，手搭在凡維亞放在扶手上的手，凡維亞不自然地眨眨眼，耳尖似乎有一點點紅，奈斯把這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說：‘沒想到你這個孩子的人脈挺特別的，你。。。’奈斯頓了頓，故意吊人胃口似的，‘不簡單啊。’

羅勒察覺不到奈斯的弦外之音，凡維亞站起來說：‘既然羅勒來了，那麽我帶他出去散散心吧。’

‘那麽請凡維亞先生在晚飯時間，七點前把羅勒帶回來。這是我們援助院的規矩。’

凡維亞睨視她一眼：‘那可要看羅勒想不想和我一起吃晚飯。’話畢便走，留下一臉不滿的奈斯。

羅勒一路跟著凡維亞走，明明都十八歲了，身子還是十四五歲的模樣，在一米九左右的凡維亞面前顯得特別嬌小，凡維亞放慢腳步，遷就羅勒的步速。凡維亞寒暄兩句，羅勒簡單地回答了便沒有下文了，凡維亞又想不出甚麽安慰別人的話，氣氛尷尬得令人想逃避。在凡維亞絞盡腦汁思索該説甚麽時，羅勒開口說：‘沒想到你今天會來找我。’

凡維亞聽到羅勒主動説話，心裏沒那麽緊張了，一手順了順自己的藍髮微笑道：‘我説過我想幫助你，我想經歷過那種事，對你而言最好的幫助應該就是到處走走，聽聽你説話，而不是留在那寒酸的援助院。’聽到凡維亞對那援助院的描述，羅勒忍不住笑出來，本來籠罩在臉上的陰霾都消散了點。凡維亞心道太好了，順下去說：‘而且，你有甚麽想問的，我也會盡量回答。你想我替你做甚麽也好，出聲就好。但不要再説出殺死你那種自暴自棄的話了。’你媽媽一定不想見到那樣的你。

羅勒本來還笑著，聽到凡維亞最後一句，笑容就僵住了。凡維亞說：‘你的母親將你養大，她想將所有美好的事都給你，她一定不想死亡奪取你的一切。’良久，凡維亞聽到羅勒一聲小小的‘嗯’，回頭一看，只看到羅勒微微低著頭，目無表情。

終於走到市中心，羅勒早就餓了，隨著凡維亞走進一間餐廳，凡維亞讓侍應將餐牌給羅勒：‘羅勒，喜歡甚麽就點甚麽吧，你該餓了吧。’羅勒只要了一個烤蔬菜配麵包，而凡維亞則是要了兩隻烤鴨。看到羅勒驚愕的表情，凡維亞解釋：‘我始終是亞魔族，就算現在我以人形行動，其實我的能量消耗依然是一頭巨獸的消耗，自然要多吃。’

羅勒記得第一次見凡維亞時他只有頭部是人的模樣，他問：‘你被魔族同化了嗎？你原本是獸族嗎？’凡維亞側側頭，帶點驚奇道：‘你知道？’羅勒的聲綫好像比剛才低了一點：‘傑夫哥哥以前教過我種族、同化還有絆。’凡維亞頓了頓才解釋：‘我是獸族和魔族的混血，是天生的完全亞魔族。我的母親的原型是狼，而我的原型則是魔族和狼的混合體。’這個時候侍應送上了食物，凡維亞沒繼續說自己的事，吃了兩口，羅勒說：‘傑夫哥哥説過他的姓氏是維爾帕特，那是可以破壞一切的貴族嗎？’凡維亞簡單地回答：‘是。’

‘我被他完全同化了，是不是我也是維爾帕特家族的人了？能使用他們的家族魔法了？’凡維亞點頭：‘有書籍專門記錄家族魔法，你想學的話。。。’

‘不要！’羅勒一下子提高了聲綫，羅勒喊完才知道自己對凡維亞做了多麽沒禮貌的事，他低下頭小聲道歉：‘我，不想用傑夫哥哥的力量。他把這份力量給我，自己卻拋棄了我。。。他想借這份力量讓我記住他嗎？我偏要忘記這力量。’羅勒一直低著頭説話，凡維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羅勒説的並不是真話。

這個孩子過於容易被看穿了。

他是害怕一旦使用這份力量，維爾帕特家的破壞之力就會提醒他傑夫已經‘不在’吧。

説起這一點，凡維亞糾結著要不要告訴羅勒傑夫其實並沒有死去，告訴了他的話，恐怕羅勒的情緒會更加失控吧，目前應該先讓他從喪失雙親的悲痛之中走出來。凡維亞看著羅勒，明明沒有看到任何眼淚，他卻感受到羅勒身上揮之不去的悲傷，他不由自主地埋怨傑夫，他怎麽會忍心傷害這孩子的心？

羅勒抹了一把臉，問：‘凡維亞，你知道昨晚發生了甚麽嗎？’凡維亞搞定了伊維爾的事後當然有調查羅勒的事，從護城軍那邊得知，他們去到時，羅勒的家已經燒起來了，火勢猛烈，他們在房子的後方草叢發現了羅勒，似乎有人故意將他藏在那裏，護城軍將他救起送到醫院，並且將火焰撲滅，在裏面找到三具屍體和一具貓屍。這些和羅勒説的當然不吻合，凡維亞能想到的就是傑夫令羅勒睡過去後，把羅勒運到屋外，然後放火，第三具屍體是誰的、怎樣搞進去的，凡維亞事到如今還是毫無頭緒。

羅勒聽了凡維亞的描述後也是一臉茫然，傑夫竟然把他帶出去後才把自己再回去屋中燒死自己？他是自殺的？他的動機呢？他怔怔道出自己的疑惑：‘傑夫哥哥他。。。把我救出去後，在屋中發生了某些事，然後導致起火並燒死了他？’

凡維亞搖頭，他又想不到怎麽說傑夫還沒有死。但他抱著和羅勒差不多的疑惑，傑夫爲甚麽要放火，而且要找來第三具屍體？爲了掩飾甚麽？難道是爲了掩飾屍體上的秘密嗎？還有他把羅勒帶出去這一點也是很令人在意，可以肯定他爲了不燒傷羅勒而把他帶出去，然後折返屋內，放火消滅證據，然而起火的時間和羅勒所説事發時間之間有一段空白的時間，傑夫要放火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怎麽會花費那麽多時間呢？還是説羅勒記錯了？

最後一點，傑夫放火後爲甚麽不回去接回羅勒，而是往皇宮去呢？

這些都只有當事人知道。

凡維亞見羅勒不再發問，只專心於早餐上，可能他沒有心思再想了，也可能在等待凡維亞的解答，亦有可能已經放棄尋求答案了。面前烤得焦香的烤鴨瞬間沒有了平日的魅力，快要滴出來的肥油也沒那麽可口了。凡維亞慢慢用鋒利的刀切開鴨子，鋒利的刀刃連骨頭也能切斷，切出一口大小的鴨肉，外皮烤成誘人的焦糖色，上面油得發亮，咬下去鴨油爭先恐後地擠出來，整個口腔都是鴨油的香氣，久久不能散去。

看著羅勒那失落的臉，口中最喜歡的食物也淡然無味，味如嚼蠟。凡維亞想說出所有能夠讓羅勒開心起來的話，但他知道他不該説。

有些時候，悲傷如同食物一樣，要自己咀嚼、消化，最後將其拋棄，而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的知道。

一頓早餐在沉默中過去，凡維亞付了錢，出去店門口，羅勒正在街上東張西望，凡維亞微笑過去問：‘想去哪裏逛？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到我工作的地方，那裏有不少珍藏品，我想那裏的主人絕對會歡迎你。’羅勒搖頭拒絕了：‘到處逛逛就好，沒甚麽特別想做的。’

倆人並肩走，一路上也沒有説話，直到走到中心廣場，看到大堆大堆人圍在告示板前，羅勒好奇之下小跑一點過去看，凡維亞在後面快步跟上，當他走到羅勒背後時，他叫了叫羅勒的名字，羅勒沒有反應，凡維亞一手搭在羅勒肩上：‘羅勒，怎麽了？’羅勒回頭，臉上是蒼白的絕望，他的嘴唇動了動，說：‘他，真的拋棄了我。’聞言，凡維亞連忙看向告示板，看到傑夫的畫像和一行字：

傑夫-維爾帕特因擅闖皇宮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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