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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情人Imperfect Relationship,1

[db:作者] 2025-07-20 15:19 5hhhhh 7780 ℃

【—序章—】

"Hi, Miss Raiden."

她的话语如同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样,虚伪得让人想撕烂她这张脸。

"I'm your mistress, not your lover, isn't it?"

那语气直白又漫不经心,让人看不穿,也猜不透。只是这份过于坦然的随意催生了些许烦躁。

“哦,情妇?”

雷电芽衣笑着眯起了眼,似新月浮于湖面。

二人保持着习以为常的距离。

“你倒是很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用这两个字来概括这一错再错,倒也不为过。

“因为爱情。”

笑着说出这话的人,她的身份只会是情人。

———一个看上去完美的情人。

【—第一章—】

天穹市的夜晚可要比白天热闹的多。

在绚烂的霓虹灯下上演的谍战剧被这座城市吸纳进夜色里。漆黑的金属块被鲜红的浓稠染透,落幕时无人知晓。

一夜的浓酒被落地窗外升腾起的那轮晴昼冲击着,渐渐由深入浅。在天穹市某处高楼的顶层落地玻璃前,Wraith用温毛巾体贴地为陷入熟睡中的女孩擦去湿汗。

“心理漏洞……”

看着只有失去知觉后才会放松的女孩,她喃喃地念出了声。双手却没有丝毫懈怠,仍旧在倦意中清洁着残留的疲惫,不再平整的衬衣被胡乱地披在身上,在那之上没有一颗纽扣是锁着的。

擦拭完毕后,她将毛巾随意地丢在一旁,轻轻拉起被子的边角。从救人到救火,在这忙碌的一夜里,她一个本就没什么战力的情报人员硬生生被这位女战神逼成体力透支。于是有那么一瞬,她想直接连那雨后春笋般的睡颜一同蒙入被下,反正后者都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

但Wraith到底没有继续折腾人,就算不去管已经够累的女人,她自己也快困得没有戏弄人的力气。

用看上去毫无情调的白色被子遮住了夜的多娇,只留下肩部以上的风光和散乱的紫色长发还裸露在外。初绽的雪上红梅似是在嘲讽着Wraith其人是多么得恶趣味。

而同她交颈厮磨的这位少女在漫漫长夜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同她的老友一起,不被史书所允许的名字。

她想起自己曾拿这名字打趣过她那古板的好友,惹得后者出现了一反常态的羞涩。当时的她觉得那脸红的木头甚是有趣,倘若不是对那人的拳脚功夫有些发怵,她大概会继续用那张脸胡闹下去。可如今经过少女深情的低吟后,她的理智愣是把那几个字划分到了无趣的名单里头。

连带着勾动起几小时前的记忆。

在Wraith将彻底失去理智的同事放到床上时,身下突然袭来的力道将她拖坠着一同倒下。

火热的吐息席卷而上,在随后轻柔而又富有侵略的缠绵中,空气中的甜味变得悠长、炽烈。

酒精催化着药物去放纵人欲,为本就绝色的美景染上了颓靡的气息。她瞧见那流光溢彩的紫水晶里倒映着她此刻的面容,那是和原本的她截然不同的风姿。她自然是清楚,女孩汹涌的爱意和悔恨并不是对着她Wraith。

她支起身子,手脚并用将动情的少女钳制住。但对方更为强大的力道即使打了折扣,也让本就不擅长战斗的Wraith有些招架不住。

纯白的衬衣解开了几颗扣子,却仍完好地贴在身上,只是沾了薄汗之后要比起原先略显狼狈。她看到自己在氤氲着紫光的眸子中绽放了笑颜,假到她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那么去笑。

——但那是眼前之人究其一生也妄图欲求的笑容。

初次相见时,这人曾平静地指出自己不是那个女孩。倘若不是随后那接二连三出卖了真心的小动作,Wraith还以为这世间又多了一个能看穿自己变身术的人。然而她并不是。这位小队长只是用看似坚毅、冷静的冰山脸掩盖了内心的狂乱。甚至谈不上是伪装。

傲慢促使Wraith去解读人心——她不是不愿信,只是不敢信。

所以她在失去理智的束缚后,才会放纵地邀约着爱中的幻影共享风月。

双方欲渐急促的喘息在Wraith的沉默中拨撩她的神经。而在见惯红粉骷髅的眼里却又连诱惑都算不上。她在分心抵抗的同时觉得有些可悲。明明甚是优秀的一个人,却因为心上久病不愈的大洞而不堪一击。

然而她也知晓,这世间上,圣洁与沉沦本就是一念之差。没有可笑的命运作弄,这位战士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而已。顶多带了些求而不得、为情所困的元素。

出于体谅,她放弃了手上的禁锢。

和她在精神上游刃有余形成对比的是等待不到回应的女主角。在不安分的扭动下,少女的玉臂缠绕上她的脖颈,炙热的薄唇就那么贴上了Wraith偏冷的喉结处。顷刻,伴随着滚烫的呼吸,不甚明显的软骨突起在炙热中开出了温润的浪花。

于是Wraith在这份由舌尖带来的刺激中感受到了她的急切。当情欲压倒了理性,当朝思暮想的执念出现在眼前,曾经淡然优雅的这个少女比任何时候都渴想以此填补内心的缺失。

Wraith对自己的演技甚是自信,她能够根据实际需求毫无破绽地扮演出任何人。这点上来说,她会是今夜最完美的替身情人。

可当看惯了的从容典雅陡然被爆发的真情淹没成抚媚动情的春池暴露在她的眼前时,Wraith却出现了少见的迟疑了。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其实很中意这双过分美丽眼睛,无论其中流转着的是不动雷霆还是夜月花朝。

这使得她纵然满足过不少这一类的索求,却头一次在该逢场作戏时捕捉到了卡在喉间的刺激感。那是在沙漠中寻求水源的旅人避之不及的致命性枯竭。

接着在她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子去亲吻水中的那一汪清凉时,这份在意被突然放大开来,在不满足中产生了对挖掘水源的意动。又似有声音从喘息中弥散开来,在告诫着她或许不该试图去填补一个迷途行者心中的漏洞。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过度的在意会让人深陷——这是一个情报工作者最不该有的动容。

所以她很快掐灭了这份好奇心。

然而渴望之人简单的回应似是难以压抑紫发少女心中对触碰热恋的急切索取。她主动伸手将Wraith胸前的纽扣解开了一颗。

第二颗。

接着紧锁的扣子被失去耐心的少女粗暴地撕开,将余下的白色纽扣炸得分崩四散。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Wraith突然觉得这人幼稚得可爱。她笑着按下小朋友打算继续胡作非为的十指,从陈年的记忆中搜索出此时该有的俏皮模样。

“我来。”

她说得很动情。

将最后的自制丢在地上,Wraith开始让自己更加贴合所要扮演的角色,来慰藉那份欲求相依相抱诉衷肠的时空煎熬。

她任由白发从肩上滑落至胸前,然后落在白色的薄被上同紫色长发相叠、相缠。

于她而言,哪怕错误已经开始了,也只有贯彻到底这一个选项。况且将假戏坚持到谢幕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就如同她的代号一般,这一夜,她只是一个为少女服务的幽灵罢了。

于是她怜惜地吻上凝聚在对方眉间的化不开的愁绪。为着少女,将往昔种种所学尽用于此时,做了一个梦中幻影所能做到的……全部。

她在这场错误的幻梦结束后恢复了往日的面容。

额前的黑发模糊左眼的视线,她也懒得去将其收拢至脑后。只是安静地看了眼衬衫上仅剩下四颗纽扣,Wraith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笔帐我该记在…”

她动了动嘴唇,试图将那几个音节发出声来。

却毫无兴致。

“算了……反正都回不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此时已是月落天明。属于崭新一天的橙光攀上了高空。

“…………………”

夜的幽灵沉默着将视线收回,收拢在女人绝好的容颜上。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真可怜。”

她伸手去抚摸和她不负良宵的这张脸庞。指尖细细摩挲着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的轮廓线。清晨的旭阳透着窗,将温暖的橘色落在她满是同情的双眸中。

“希望你能做个好梦吧。”

这是她唯一能帮对方做的了。

她俯下身,拂散了额前粘连的乱发。在稍稍打理后,怜惜地在女人的耳廓上落下一吻。

弯腰用丢在床边的太刀挑起件落在不远处的外套。随后拄着刀往房间另一侧的沙发走去。

她不放心离得太远。却也不能过于靠近。毕竟她可以那么做,却也没必要顶着伪装睡一晚。

她披散着的黑发融进沙发椅背构成的阴影里。

最后疲惫得闭上了眼。

………………

………………………

窝在沙发上睡觉的黑发女人,扯动了雷电芽衣脑中的一角记忆。

“她是谁?”

“……Wraith,隶属于中央情报部的A级女武神。”

“情报部的A级?可我没有见过她……”

稍加思索,芽衣便从身边低下头的德丽莎身上抓到了头绪。

“难道是你?”

“……………………嗯,我一直在避免让你接触她。”

“为什么?”

“她性格…很糟糕。”

“德丽莎,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德丽莎沉默着,在芽衣的注视中抬头看向天花板。

“她作为女武神的能力…”

她的声音比往日的还要低沉。

“是化妆术。”

“化……妆?”

“撇开毫无战斗力这点,说是易容,不…已经是变身术了。”

德丽莎清楚地记得那人曾对自己自夸那是只有三个怪物才能分辨出来的完美演技。语气骄傲的像一只孔雀。而如今,留在世间的只剩下那个靠莫名其妙野性直觉来分辨的最强之人。

“这也……………”

“就像你之前见到的琪亚娜…是执行任务的她。”

天命的现任主教在芽衣放大的瞳孔中承认了答案。

所以…

昨晚的人…………………………………………………………………也是她。

雷电芽衣想着,视线中出现了自己的那把配刀。

——安静地搁在沙发边的玻璃茶几上。

早在雷电芽衣刚起身的时候,Wraith就被打断了浅眠。只是她选择继续偷懒,当作毫不知情。这种时候,她一向懂得知趣。

随后雷电芽衣在房间里悄声走动的声音落在她耳里,给脑中的3d构图提供了清晰的移动路线。

根据情况判断处境,然后做出有效行动。从醒来到拿起剑的这一系列行为都可以获得一个较为不错的绩效评价。如果能收敛那毫不遮拦的杀意的话就是优秀了,她早已被蛰得浑身难受。在这种想笑又不能笑的空档,Wraith设想过自己会在破空的刃啸声中被迫睁开眼。只是这都离抽刀出鞘的声音隔了好长的一个停顿,停驻在她身边的人还是没有下一步行动。久到她确信雷电芽衣这个人真的是温柔到根本不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伤害。

在漫长的等待里,她用漆黑的眼帘当屏幕去投影记忆中那张好看的脸,想象着此时会是怎样多此一举的纠结。就在她考虑着是否要睁眼取笑一番的时候,对方却开口说话了。

“醒醒。”

“这是什么杀人前还要讲道义的武士精神哦。”

语调夸张地仿佛译制片里的演员。

“……………醒了就睁眼。”

“你穿衣服了吗就让我睁眼?”

“……………………………”

“先把衣服穿上好吗小姐?这样打很破坏气氛诶。”

她坐起身的时候,沉默的剑士总算有了行动。割裂空气突袭而来的泠冽寒气让Wraith放弃了故作高人的矜持,她果断睁眼正视那双眸子。

果不其然,里面是削减了大半的杀意。

不带任何章法的剑势在对上她坦然目光的那一瞬间被强行打断、上引,却还是将半截剑尖刺进了Wraith的肩头。

“你…………”

“你看,我说过不穿衣服很破坏气氛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着握刀的手背瞄了一眼,然后迅速闭上了眼。

“像痴女似的,好色。”

“闭嘴!”

少女被气得动了粗,却也没忘记自己的质疑。

“你为什么不躲?”

“你让一个非战斗人员怎么躲?”

染血衬衫下的这幅清瘦的身体的确不是常年练武的样子。这一真相将同归于尽的决意再次消减了大半。

“在我这,情报部的情和军情六处的情是两回事。你不能因为我搞情报就觉得我是邦德。再说我都文能辅贤安天下了你凭什么要我武也为民定乾坤。”

在对方洋洋洒洒的控诉里,雷电芽衣被念得没有思考的余力。她本能看向流血的伤口,眼中出现了担忧。

“那你…………还好吧?”

“小姐,我被你钉了把刀诶。现在说话……都疼得……要…死。”

“………抱歉。忍一忍就好了。”

第二个忍字还没说完,刀尖就已经被沉默的武者从肩头拔了出来。快得Wraith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吃痛着睁开眼,看着收刀站在原地的傻子。

“真的好了呢。”

Wraith表面上笑得风情万种,心里却是把雷、电、芽、衣这天杀的四个字念得咬牙切齿。

“你可真不愧是牙医哦。“

Wraith必须承认,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拔刀整得和拔智齿似的。

芽衣避开她火热的目光。

“你这的伤药在哪?”

“没有。”

“怎么会没……你脱衣服做什么?!”

她刚想质疑,余光中撇见那人扯开了衣服,在四颗纽扣落地前,当着她面脱下了衣服。

“你倒是先把衣服穿上再来教训我好吗?”

黑发的女人满不在乎地说着把衬衫丢了过来,然后背对了过去。

“劳驾,拿你的大宝贝裁段布条出来。”

“………………”

“记得,用袖子部分。”

切好了布条,雷电芽衣走到床边和Wraith交换了方位。两人背对着,一个开始处理伤口,另一个穿起了衣服。

待她要戴上手套时,她才注意到手背上的浅浅的残痕,恰好落在手套遮盖不住的位置。于是她明白了之前那一瞥的着落点。她迅速转身看向Wraith的背影,却说不出话来。

雷电芽衣不会再对自己和敌人温柔,而Wraith却并不在这其中。这个幽灵什么都不是,却也不能被漠视。其所作所为又亵渎了心中的那份纯净,让她的满腔情绪沉郁在紧咬的牙关间。可笑的命运又一次将无力感丢至她脚边,激起一地的委屈和懊恼。

只是在她完全陷入自我纠结前,Wraith气人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我说,你把我杀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自我了结吧。”

“哦,双双殉情。”

缠上最后一圈布条,Wraith对这种旧时代的牌坊情结不屑地讥讽道。

“可你这么做,我同意了吗?”

说罢,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去和雷电芽衣对视。

“做事前要三思啊。”

在却在布条中央那个风骚的蝴蝶结下怎么也正经不起来。

“你有三思过?”

“当然。一个情报精英无论何时都应该保持冷静。”

“那为什么还这么对我?”

她垂下眸子,控制不住两手的颤抖。

她满足的美好像是透明的肥皂泡一般在空气里沉沉浮浮,却躲不过阳光。它在光中自行收缩、由内破裂,换来止不住的水滴于空中坠落。

溅在她的掌心上,随后在手背上抹开。

女孩到底还是哭了。

“我同意了吗?”

没有当即打断,等芽衣宣泄了一阵后,Wraith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算你同意了。”

她的语气里听不到丝毫愧疚廉耻之心,狂妄到刚刚散掉些许痛苦的芽衣又一次绷紧了身体。在后者的难以置信中,Wraith继续讲述她口中的事实。她本可以不讲,却在瞥见少女逐渐握紧的拳头里越说越多。

在讲述人口中,这是一个幸运的女武神在即将因为药物沦为玩物之前,她那伪装潜伏的同事刚好完成了情报窃取任务,于是顺手当了次见义勇为好市民的故事。

“在我把你带到这里之前,你就一直很不老实。太过激烈了,蹭得我差点以为自己抱了只孔雀。”

即使该是严肃的话题,她还是一如既往口无遮拦。

“哦,要开屏的那种。”

话锋一转,无情地直戳要害。

“当然,这都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替身。”

她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波澜。却如同电流在芽衣脑内串联起昨晚的记忆碎片,两相印证后,让悬吊在心间最后的坚持显得有些可笑。

因为这并不是假话。

虽然Wraith的行为可以算乘虚而入,但到底,先被击溃到自甘堕落的人是……

“对不起。”

于是她首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可也有别的办法…………”

“在你把任务搞砸后。为了不值一提的保守贞洁舍近取远?还是冒着再一次暴露的风险把你送进医院?我只是选了个最方便省力还不会伤害你身体的。别在意,找我满足空虚的美女不只有你。虽然无证上岗,但至少我能称得上一流技师。”

Wraith的嘲讽让雷电芽衣羞愤交加,可她又无法反驳。如果不是这人下一句又不着调地暴露了她的恶趣味,少女剑士大概能够像个武士一般以死明志。

“当然处于角色性格考虑。你期待的那个她也的确会有可能那么回应你的爱。我就当做慈善,顺手成全你下对你恋人的本能想法了。”

可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爱”与“恋人”两个词牵连出芽衣心底里一张张生动的笑颜,刺激着她的怒意去袭击本就自己萎靡的精神。

“她不是我恋人。名义和事实上都不是。”

“哦,行,青春期冲动下的激情幻想对象。”

看着这个女人又一次用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出她心中郁结的执念,雷电芽衣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再度抽刀的冲动。至少她还不能看着这个毫无战斗力的家伙被再扎了一个洞后死在她的刀下。无论这个和她有过一段错误的女流氓看上去有多可恶。

如果眼神有杀伤力,她真的能给这混蛋肩膀上的布条底下再盯出一个洞来。

但Wraith似乎是看透了她此刻的想法,直切主题,结束了她认为甚是幼稚的前戏铺垫。

“我需要承认,雷电女士您是位非常优秀的女武神。身为令天命骄傲的战士,你的一切条件都表现得很不错。然而你最大的问题——”

她从左边口袋里掏东西的时候用右手指了指心口。

“你这里会毁了你的一切优势。”

Wraith单手玩转着她的化妆盒,轻描淡写地直击内心。

“我知道。”

“您是该知道,雷电女士。哪怕有温柔可爱的德丽莎主教会宽容您最后的孩子气……可您的身体也体会到了,被敌人利用漏洞的会是什么下场。”

这话用上敬语后说得更加不留情面。芽衣皱了皱眉,可还未看清动作,不远处的人就已经切换成了那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孔。

不知何时系好的白发双马尾和精致的五官称着天空一般明净的蓝瞳熠熠生辉。

“说起来你这次的行动愚蠢到我难以置信。那么我只能恭喜你,除了救火满足下你的私欲,你让我什么都来不及做。”

而语调却不带有那人一丝一毫的阳光,充满了讽刺。

“所以您是不是也知道,您的心理漏洞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您是否有考虑过这样做甚至可能连累并肩作战的队友?”

随着话音的落下,她眼前的人在散开的白发中露出了一金一蓝的异色瞳,甚至连金色中的冷漠空洞都被从时光的那头照搬了出来。一时间,芽衣的呼吸在这过于强烈的刺激下为之停滞。

“真讽刺。天命的女武神没能死在对抗崩坏中,却或许要因为你的失误…”

“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哪怕拼上你的性命?”

“对!!我绝对不会再……”

“愚蠢!”

那双更适合永远晴朗的天空突然如同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一样,布满了沉云。

她没想到,连愤怒的样子都能和记忆里的相叠在一起,看上去毫无破绽。

“雷电芽衣,你把人命当什么了?你又把队友当什么了?你这是要让她们眼睁睁看你去送死?然后在无能为力当中逼成下一个你?”

“我………”

熟悉的脸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从容和冷静,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你不累吗?雷电芽衣。”

她明明那么努力。可还是无力在这张脸面前为自己辩解。

“如果不那样的话,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被咄咄逼人的恶灵拖回了曾经的无助和绝望。

“你只是什么都没有做。”

“我做了,你不懂。我真的做了。”

崩坏结束后的这五年里,雷电芽衣没有一刻敢让自己松懈。

她拼命地朝前跑,不停地朝前跑。想抓住那份光和光里的那些人。却只能在午夜梦醒的时候独自一人留在大床上,什么也没有,谁都不在。那逼疯的无力感让她在沉默中更卖力地去朝前跑。她在跌跌撞撞里沉淀至今。

然而,还是敌不过从那人口中抛出的一句嘲弄。

“我不需要懂。我没有义务接受你的撒娇。”

Wraith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刀,稍一用力,切下了另外半条袖子。

她将无袖的衬衣套在身上后看了眼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女孩,继续评价。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可以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努力,但你不能一辈子困在当年的阴影里。至少我知道的那两个人绝不愿意你这么折腾自己。”

说罢,这个天杀的混蛋又开始了表演。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用着琪亚娜的样子,以琪亚娜的语调,说出琪亚娜会说的话。像琪亚娜一样跑过来给了她一个有温度的拥抱。

于是,明知道这人是Wraith,芽衣还是没能把她推开。

而这份纠结与恼怒只是持续了片刻。

Wraith抽身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没有一个还能是孩子。”

她在后退的几步里换回了自己。张扬的黑发下是一双沉寂的蓝绿色眼眸。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第二章—】

当德丽莎的联络把她从小破酒吧的柜台上喊起来的时候,Wraith刚好做了个久违的恶梦。她不太喜欢被人在梦里思想教育,哪怕那是她的旧友。

“Wraith…你对芽衣做了什么?”

“哦?”

她在起床气下将尾音拖得老长,在结尾翘起,又拐了个弧度。

“那小姑娘对你说了什么?”

她微眯着眼,寻思着这位家长都知道了多少。她并不相信对方全部都知道,否则此刻小主教就应该从天命总部杀过来拍她一犹大。

“她什么都没说。但是自从和你共同任务以后,她的情绪很不对劲。我感觉的出来,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果然,学园长并不知道细节。可既然当事人什么都没说,Wraith也不会多此一举,得了便宜还不要脸得到处卖弄。于是她稍加思索,便一句话带过所有细节。

“我是化妆成了空之律者的样子,让她对自己宽容点。”

说完她听着通讯那头学园长瞬间拔高了的音量,像是回到了很久的过去,那个小小的女孩跳起来打她时,那种由心的愤怒。明明是个成人,却能够像小孩一样随心是挺好的一件事。

“混蛋!你这是在逼她!”

很快,又回到了小主教才有会的那种低沉的欲言又止。

“你怎么能那么做………芽衣她已经很努力了。”

Wraith听着这话,沉默了一会儿。

“学园长,我没有否认她的努力。”

一开始只是闲得无聊收集了些个人情报,想着是否能代为关照一二。但即使是她老友,也别想她有过多的投入。更别提只是老友曾经的同窗。

她也知道德丽莎拼了命也要把这批孩子保护在那比小鸡崽子大不了多少的羽翼下,所以她很配合地不去接触什么。哪怕她从那些资料里比德丽莎更早意识到,那个女孩会成为唯一的不安定因素。

在相遇后,Wraith更是能够确定,那份偏执让她明明可以无懈可击,却又不堪一击。

“只是因为我们都知道的那个问题,只要雷电芽衣一天不从那个影子里毕业,这道心理创伤就可能随时否定掉她的一切努力。”

“我相信她迟早能够克服。”

“没那么容易。”

Wraith撇撇嘴。

那个小鬼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才换到如今的力量。她不像另外的那些孩子一样可以轻松地成长。毕竟那年的少女虽然弱小,却早已固守了自己的世界观。

——期待黎明和坚守黄昏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我比你更懂得摸清人心。我们都知道,所谓的交给时间解决,就和你幻想成为巨乳高挑美人一样是不存在的。”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在原地留下一个前凸后翘的白发御姐德丽莎。

“时间抹不平伤痛,只不过是麻木掉人的感官罢了。”

不在乎通讯那头德丽莎的沉默,Wraith兴致乏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有多久没这么玩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结束这自相矛盾的胡闹后又换回了那个倚在吧台后无精打采的服务生。

“决意改变的人是她,放不下的人又是她。什么都想要,不可笑吗?”

“不可笑。”

远在天命的德丽莎出言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嗓音低沉且富有些许魄力。虽不刻意,但也算在用不相匹配的声音强调着手中那柄至高的权杖。

——来自那个不可一世但终归死去的男人。

日光从敞开的大门一路铺到黑发后的酒柜上,透明玻璃里的各色酒液在宁静安详的空气里浮荡着微醺的光芒。

她垂着头,任由暖光在她的脸上拉下阴影。

她的小酒吧离热闹的主干道差不了多少距离,酒香从七绕八拐的小巷之中慢悠悠地飘入喧嚣的人情世故里。却又相互隔离。除了嗅着味道寻过来的同类,极少能遇上误入的旅人。可在最大的那场暴雨结束后,二者的比例便开始倒置了。

一个是死的太多,一个是没死的太多。

而酒吧的大门照旧开着。

在索然无味又没什么客人的午后,她解开了领子下的纽扣,随手拨弄两下。指尖触碰到从束缚中释放出来的皮与骨,让她感受到自己从那悲剧中存活下来的这一事实。

“呵,那的确是没崩坏可笑。”

“你这家伙…”

“那么身为长辈,我们难道就看着她可笑下去?”

“你不是她长辈。”

阿波卡利斯王冠上的明珠带了些卡斯兰娜惯有的理不直气也壮。

“从来就不是。”

“那至少算个前辈。我不要老脸委屈一下。”

Wraith顺杆而上,一句话推得对方接不下去。她刚进天命没多久,就有谁告诉过她,人与人的交流像是在打太极,能够随意轮转柔刚的一方才更好把控节奏。

“你哪来的脸。”

“嘿,我脸可多了。只是你无法否认。我们不能把她当成那些没经历过崩坏的那批孩子。那样…”

话到了嘴边,不由想起那一晚雷电芽衣不是孩子时的模样。虽然不是对着自己,却只有她才见到过那样的雷电芽衣。喉间突然出现的干涩让她出现片刻迟疑。压下那股不适,将视线转移到门前的那段直巷中,她继续说出了那句一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不屑。

“只会对不起在那条路上离去的所有人。”

意料之外的话语将德丽莎的反驳节奏打乱。无法否认的事实让通讯那一头又陷入了沉默。

“那不是我们能够定义的。”

低沉又无力的声音在Wraith听来是如此苍白。在她忍不住出言讥讽前,德丽莎抛出了这次通讯的另一个目的。

“总之,你不要再伤害她。”

“瞧主教大人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回应她的是对面没好气的肯定句。

“你自己知道你是不是。”

“冤枉哩。”

她看着挂断的通讯器摸了把脸。在她看来,那伤害发生的可能性是0——她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又拿什么去攻击平行线另一头的小屁孩呢?她自认是没兴趣对那种未亡人似的自闭小鬼隔空针对。

收起了那番不着调,酒吧的老板勾起台面上的绒布,转身去擦拭柜上的各类美酒。

午后的意外通话被她抛置脑后。酒吧照旧开着门,像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在规定的营业时间里容纳每一位客人。

………………

……………………

Wraith在雨幕里打着伞绕进小巷的时候,她见到了停驻在门前的访客。

不巧,她的嘴里叼着街角买的烤面包,腋下夹着新出版的漫画杂志,左手上还抱着一纸袋高过她头顶的法棍。

倒置着紫色的长发的雨水打在水泥地上,然后溅上她那发亮的皮鞋表面。

她一言不发走过去。在脑子里排练了一遍如何将伞强塞进对方手里。但她到底还是没那么干。

收起的伞被挂在门把手上,她从衬衫口袋里夹出钥匙。

如果她在进门后就马上把门关起来。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她无聊地想着。那大概会显得更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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