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們？」崇軒有點不解地歪起頭。

「是的。」靜亞有點不開心地看著自己纖細的雙手，似乎在怨恨它們的無力。「我和媽媽作為爸爸的家人，一樣會成為仇家鎖定的目標，而在她將大部分的員工都開除後，徵信社也沒有力量保護我們。」

「所以，當得知白先生跟媽媽打算成立新徵信社對抗自己時，判斷他們可以有足夠力量保護我的姐姐，二話不說就叫我跟著媽媽走。」

靜亞的肩膀微微顫抖，全身緊繃、不甘心的咬著牙。

「我那時真的不想離開姊姊。」

「雖然知道我留在姐姐身邊的話只會成為累贅，但我還是不想離開她，更不想成為……對抗姊姊的人。」

「因為這樣，我還第一次挨了姊姊的罵，最後我才終於轉身離開。」

「松靜亞……」

靜亞暫時停止掙扎，坐直身子深呼吸一口氣，但身子沒能因此放鬆下來。

「在那之後，和姊姊就很少見面了。反對姊姊的那些人將我推舉成新徵信社的社長，以我的名義對抗著姊姊，在他們的保護之下，雖然一開始還是有點危險，至少都安全無虞。」

「而姐姐她，一個人扛下了『崎家徵信社』大部分的仇恨，不僅要對付仇家的威脅，還要對付來找她麻煩的新徵信社、有時甚至還要幫被尋仇的舊員工解決問題。」

「我這個魁儡社長可以做的事情，頂多就是趁著姊姊處理麻煩的時候盡可能暗中幫忙、或是在她因為沒什麼事情而無聊時，讓姐姐開心一點。」

「開心一點？」崇軒吞吞口水，他已經逐漸了解事情的全貌了。「妳說的『開心一點』難道是……」

「是啊，我剛剛也有說過。」靜亞點點頭，對擺在桌上的雞肉飯露出苦笑。

「姊姊她啊，最喜歡玩解謎遊戲了，這也是我會向她挑戰的原因。」

「啊……」這個答案，讓崇軒垂下了頭。

他不禁想起彷彿已經是好久以前聽過的話。

「她每次都會準備不同的謎題來給我破解呢！」

當初在他幫忙轉交挑戰信時，靜雯眨著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充滿期待地這麼對他說到。

當初不清楚情況的她，他還有點冷淡的糾正靜雯這個「語病」。

「原來……真的是那個意思嗎？」

仔細想想，從崇軒認識靜亞並看她挑戰靜雯到現在，也一次都沒有聽過她挑戰靜雯的目的，是為了取代她成為真正的崎家徵信社社長，而挑戰的內容，也都只是偷個無關緊要的小東西，這對決定一個徵信社社長的事情而言，似乎有點太過打鬧性質了──倒不如說，偷竊這種事情，對以「正義的夥伴」為自身定位的崎家徵信社而言，本來就有點格格不入，這或許也是靜亞對自己媽媽和白廣豪反抗靜雯方針的小小反抗吧。

「所以妳才會不停對她發起挑戰？」崇軒再度確認：「為了讓靜雯能在那種狀況下開心一點、為了跟妳姊姊……玩？」

「聽起來有點難相信吧？但如果不是這樣，家裡也不會對我明目張膽跟姊姊接觸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三年下來我跟姐姐碰面的機會，挑戰就佔了一半以上。」

靜亞垂下臉，很不起勁地撥弄著兩手的手指，那稍微縮起來的身子就像錯做事的小孩般。

「明明是血濃於水的家人，到最後卻得用這種方式來交流，甚至連姊姊這幾年來承受的壓力和折磨，作為一切起因的我也都沒能幫她分擔多少。」

「我真的，沒辦法為姐姐做到任何事。」

在說出最後一句話的同時，她也偷偷往上挑起視線，以某種帶著希望的目光盯著崇軒。

「唔～」

那目光讓崇軒感覺到一股空虛而不安的感覺，像蛇那樣從腳開始纏上身軀，忍不住並起雙腳、並將手交叉在胸前。

「所以說……」

靜亞沉默片刻，接著深呼吸一口氣後坐直身軀，雙眼直視崇軒、擺出相當認真而正式的態度。

「或許學長覺得不怎麼樣，但不管對我還是姐姐而言，你都是相當特別的存在。」靜亞說：「在爸爸去世後將近三年內，姐姐為了不讓作為目標的自己被敵人掌握弱點，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盡可能避免跟其他人產生過多的交集，也不曾對與事件無關的人感興趣過，更不用說是那種纏著對方、還在她最喜歡的辦案時間時帶著那人跑來跑去的情況。」

「雖然她手上仍然有號稱『四大天王』的員工使喚，但姐姐所失去的東西，並不是那些員工可以彌補的，就算有人想站在姊姊身邊、或是我為她間接引介一些比較適合可靠的人，也都被姊姊拒絕。」

「直到，你出現了。」

「唔～」聽到最不願面對的話，讓崇軒全身如觸電般抖了一下。「這個……」

靜亞認真打量著崇軒一番。

「老實說，在得知姐姐對你感興趣並開始調查你時，我很驚訝，不只是因為姐姐打破了自己將近兩年半的準則，也是因為姐姐選擇的人是你……我的意思是說，學長那時候很普通，而且又是跟我們家族和徵信社的事情完全無關的外人、對推理也是外行，有點難想像姐姐會對你有興趣──我這麼說沒有惡意。」

靜亞稍微低頭道歉，但表情並沒有因此出現變化。

「但另一方面，在知道姐姐跟你相處的過程後，我卻也鬆了一口氣。」靜亞深呼吸，表情相當執著。

「因為跟你在一起，姐姐很開心。」

崇軒不敢面對靜亞的目光。

「不管是帶著你去調查案件也好、表明有意要將你納入崎家徵信社的成員也好、或是如學長說的那樣被姐姐教導過相關的推理技巧、甚至是聽你說平常被姐姐捉弄的回憶等，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情，我都能夠感覺到，姐姐她，非常非常的開心，這將近三年來的時間，我沒有見過她這麼開心過。」

那明明是她在耍我玩。崇軒原本想這麼回嘴，但聽了靜亞的話後，他甚至連靜雯在這三年間有沒有興致或餘力纏著一個推理外行人玩都無法確定。

「姐姐也不是不會看人，既然是她自己選擇的，那你也一定有能讓她感興趣的原因，而且她能因此把自己從將近三年的煎熬中釋放出來，那我當然也樂見姐姐這麼做，然而……」靜亞對他有點遲疑的皺起眉頭：「在你跟賴祐夏發生衝突後，我原本還以為你是選擇支持姐姐才會那麼做的，但沒想到幾乎立刻又得到消息，說你不僅拒絕了姐姐加入徵信社的邀請，還開始調查起我們家的事情，為此還刻意減少跟姐姐的接觸，對她相當警戒、充滿了不信任。」

「當時我就想，一定是媽媽他們宣傳的那種話影響到你了，明明姐姐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這種人。」

「所以妳才發起了這次的挑戰？」崇軒忍不住脫口而出，瞪大眼睛盯著靜亞，不知道該生氣或做甚麼反應。「因為我為了找三年前的真相而拒絕靜雯，妳才發起了這一連三場的挑戰、並且偷偷告訴我三年前的事情？」

「就為了，讓我支持妳的姐姐？」

靜亞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很荒唐對吧？但我那時候想不出其他的辦法，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妹妹還是名面上賴祐夏同夥的老大，我不敢確定我講的話你到底會信多少，而且就算相信了，也無法確定你跟姐姐之間的關係到底會不會就此修復。」

「所以，我才想說藉由發起挑戰，讓姐姐起興致並且帶著你對付我，這樣偷偷安排在挑戰中的線索對學長而言就是『自己』找到的，比較有說服力，也可以讓你們在挑戰中重新拉近距離。」靜亞撐著下巴嘆了一口氣。「只是事情有點超出我的判斷，就發生了學長你剛剛說的那些烏龍事情，把情況搞成最後這個樣子。」

崇軒盯著靜亞，呆愣地張開嘴巴、反覆扭動，卻還是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又或者是說，不敢說出來，讓話題繼續下去的話。

看崇軒支支吾吾的樣子，靜亞有點無奈地笑了笑，接著對他低下頭，鼻子幾乎要碰到桌面。

「這幾天來，發生這麼多事情，真的是很抱歉。」

雖然是在道歉，但靜亞的表情上更多的是做好覺悟的樣子。

「作為策劃了這一切的『主謀』而言，我知道我這麼說很厚臉皮。」

她深呼吸一口氣。

「但我還是想說──」

「請學長，繼續待在姐姐身邊。」

「唔～」儘管說的話早已是預料之中，崇軒還是因為她的話而從喉嚨裡發出如呻吟一般的聲音，兩邊的眉毛也糾結到幾乎要綁在一起。

他伸出手想要稍微安撫靜亞的舉動。「那個，妳先稍微──」

「請學長繼續待在姐姐身邊。」靜亞強硬地重複一次：「不管是甚麼身分、甚麼方式都好，請學長像以前那樣，繼續跟姐姐相處，讓姐姐徹底擺脫三年來的折磨。」

「……」看著靜亞那充滿請求但也相當堅持的態度，崇軒雖然很想直接從位子上起身離開，但他也知道，這不是自己可以避免的問題。

姑且不說靜雯到底對自己有什麼執著，靜亞很明顯是把靜雯的事情賭在他身上了，不管他到底想不想。

崇軒撇撇嘴、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毫不掩飾地露出不太開心的表情。「妳知道自己在要求我什麼事情嗎？」

「是的。」靜亞也不加思索地點點頭。

自己在要求一個平凡無奇、平淡度日、與過去崎家徵信社完全無關的普通宅男陪伴一個隨時有可能被料想不到的仇家攻擊、生活充滿危險和不安的人、那人還是把宅男的平淡生活徹底毀滅的罪魁禍首，這其中有多麼矛盾，靜亞不可能不知道。

但為了靜雯，她還是這麼要求。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強人所難，但能做到這件事情的，只有學長你而已。」靜亞瞬間坐直身子，一隻手按著胸口。「所以，作為補償，我可以答應學長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崇軒稍微皺起眉頭，如果是平常的他，應該會因為這個在動畫中充滿挑逗意味的話而受到強大的衝擊，但他現在根本沒有往那方面去想的餘力。

靜亞用力點頭，表明自己沒有說錯。「在合理範圍內，想要我作什麼事情，我都可以答應，就看學長有什麼需要，而那些可能威脅到學長的仇家或我們家的人，我也會盡可能自己排除掉或跟學長和姐姐通知，學長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盡可能作自己的事情就好。」

「所以，請你務必繼續待在姐姐身邊。」

說完這句話，靜亞從椅子上站起身，再度向他低頭。

「這……」她的舉動讓崇軒徹底無處可逃，陷入了沉思中。

他知道，這已經不是開出條件有多好的問題，而是自己到底想不想做的問題，不管靜亞到底可不可信或是那些條件到底能不能實踐，自己的想法才是一切的關鍵。

那麼，臺崇軒會想待在崎靜雯身邊嗎？

這個問題在崇軒的腦袋中，第一個想法是拒絕。

這似乎很理所當然，畢竟原本平淡生活的他被迫面對這將近三個月來的混亂日子，都是靜雯起的頭，他也實在無法招架跟靜雯相處時她的那些玩笑、在跟靜雯調查案件的時候，感覺也都像是被耍著玩。

像這樣子的自己，實在沒有陪在靜雯身邊的自信和動力，能不被搞瘋就要謝天謝地了。

然而，他也無法就那樣明確的說自己「不想」。

這是為什麼，他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每當他想藉由過去那些經歷作為拒絕的理由時，心裡又會多了一點遲疑。

只有在跟我相處時，靜雯才會那樣笑……嗎？

崇軒仰起頭，不禁回想靜亞之前說過的話：

「那些事情沒有發生的話，就真的比較好嗎？」（第七章07）

沒有跟靜雯過見面的話，就真的比較好嗎？挑戰的這幾天內一直沒有跟靜雯見面，情況又有比較好嗎？

「你、樂、在、其、中！」（第一卷第五章02）

當初在解決林珮郁的事件時，靜雯是這麼跟他說的。

對此，臺崇軒最後的答案是──

「到此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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