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艾爾該到刑部了。

亞倫在心中計算著，他沒法忘卻剛才由艾爾的身影，輕得像一根羽毛，坦然地走向刑部。明知道自己要死了，還反過來安慰自己，然而他是不會知道，這只會令亞倫心中的罪惡感更重。他看看自己的手，因為長期操勞而青筋凸起，而且非常粗糙，這雙手已經不滿足於自己和敵人的鮮血，現在還想沾染同伴的血嗎？

對不起，由艾爾。

亞倫再三道歉，雖然當事人不會聽到。

‘倫。’

丹尼爾見亞倫漫無目的地在軍區遊蕩，眼神散渙，便開口叫住他。

‘倫！’

亞倫停下了腳步，丹尼爾急步向亞倫，扶著他的肩膀問沒事嗎。

亞倫知道丹尼爾抓住了他的肩，猛然使力，掙開了丹尼爾的手，雙腳往反方向退了幾步，硬生生拉開了距離。他微微低頭道：‘我沒事。’

‘抬頭看我。’丹尼爾道，亞倫緩緩抬頭，他臉色慘白，前額的頭髮遮蓋了些許眼睛，丹尼爾能看到在金髮下那對冷豔的銀色眼睛溢滿了悲傷。那一刻，丹尼爾彷彿看到一件價值不菲的銀器，冰冷而極具吸引力，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你臉色一點也不像沒事。’他撩開亞倫的前髮，被亞倫打了手一下：‘別。’亞倫又步開數步。

‘是因為由艾爾嗎？’丹尼爾深呼吸，問。

亞倫默默點頭。

丹尼爾一方面是很氣憤，他會為一個相處了幾個月的戰友而悲傷，卻不向同樣相處了幾個月、而認識了更長時間的自己坦言；另一方面，他想將他擁入懷，將那玻璃一樣脆弱的他據為已有。

不行，不可以這樣做。丹尼爾告訴自己要控制好自己的老毛病，將緊握的拳頭放鬆，胸口隨著深呼吸而起伏數下，棕色的眼睛中的感情波動平復下去才說：‘他很快被送上軍區法院。’

‘我知道。’

‘你改變不了甚麼。’

‘不。’亞倫的頭垂下，因此看不到丹尼爾滿是陰霾的雙眼，‘我原本能改變的。。。我可以令他今天走向宿舍而不是刑部！’語氣漸變激動，他一頓，道歉：‘抱歉，是我無禮了。’

丹尼爾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亞倫再輕輕搖頭：‘算了，我們別說這個了。’

‘剛才皇城的人報告魔女大人在黃昏離開了。’

亞倫抬頭看丹尼爾，眼中有一絲詫異：‘真的？’

丹尼爾‘嗯’了一聲：‘有問題嗎？’

亞倫並沒有回話，他想了想，道：‘也許是巧合。記得他逃跑的時候也是黃昏，對吧？’一旦提到傑夫，剛才的失落悲傷都消失了，腦裡想的只有傑夫。

丹尼爾一開始也沒意識到所謂的‘他’是誰,當他想到亞倫説的是傑夫時,輪到丹尼爾驚訝了：‘你覺得兩者之間有關聯？’

‘問題是，甚麼關聯。’亞倫看著地面沉思，‘所以我才說也許是巧合。我現在去查一下。’話畢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亞倫眉頭緊皺，認為事情並不簡單。

丹尼爾目送亞倫離開，暗忖：‘不能放任他這樣，他要去文書部的話。。。’

翌日早上，亞倫被召去軍區法院，軍區法院極高的辦事效率讓亞倫驚嘆。他是去當證人，當由艾爾的人品證人，證明由艾爾並不是那種會失職的人。說實話，亞倫覺得這樣東西不僅無聊、而且無用。這種沉悶而繁複的法律程式讓他生厭。

‘請辯方第一證人。’法官在法庭內敲下木槌。

‘進去吧。’法庭兵拉開法庭的門，低聲說，亞倫點點頭，一步一步走上了證人台，看到了法庭內的一切，由於是軍事法庭，這裡沒有記者，只有幾個旁聽的軍官，證人台的對面便是犯人台，裡面坐著由艾爾，他的身旁有兩個法庭兵看守著，而法官則高高在上的坐在一邊，兩個律師坐在證人台和犯人台之間。

亞倫心都涼了，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要面對這種場面。

由艾爾的樣子和昨天差不多，沒有被告的頹態，純粹的像一個人偶般，眼神空洞、安靜地坐在犯人席上。

他現在在想甚麼呢？在想誰是元兇嗎？

軍方的律師發話審問亞倫，他一一如實回答，一番問答之後他已經對著機械式的問答感到煩厭，但律師的問題還沒有結束。

‘那麼，你認為犯人和幽瑟德爾國有任何利益關係嗎？’

‘。。。沒有。’

‘好的。我已經問完我的所有問題了。’

法官點頭，讓法庭兵帶走亞倫。此刻，亞倫腦中只有四個字：

利益關係。

硬是要說關係的話，魔女她有無數樣東西，隨意扔一樣出來都是稀世珍寶，傑夫極有可能因想得到她的寶物而出去尋找魔女，但這就說不通了，是亞倫他給了傑夫逃走的機會，而不是傑夫想逃就逃的，不然他早跑了，更何況，他應該不知道魔女有沒有離開皇城的。他又不會和魔女是一夥的，不可能事前有計劃過。他一個人也無法突破皇城的魔法屏障，因此沒可能進入皇城帶走魔女——他也沒這個實力。那麼，只可能是魔女在傑夫逃走之後離開，但是，魔女為甚麼要離開？難道她要找傑夫？她想得到傑夫甚麼東西？作為一個普通人，有甚麼東西能吸引到魔女？

他又把由艾爾拋於腦後，往文書部前進，希望那邊的資料庫可以推翻他的猜想。

若果魔女和傑夫之間存在那種利益關係，以後的計畫一定會被打亂、甚至甚麼也無法實行。亞倫最不願看到這一種發展。

拜託，千萬要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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