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等了很久嗎？’

‘沒。’

‘對不起，一直沒看見下一班的人過來輪班所以不敢離開。’

‘沒關係。’

一個金髮的少年和一個銀髮的男子邊說著話邊走出軍區大門。已經是六點接近七點的時間了，天還沒有黑下來，還是黃昏時刻，不過已經開始出現涼意，他們兩個身穿軍人才有的斗篷，斗篷上縫有護皇軍的徽章，而頭盔就放在宿舍了。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去城中心的第一街入口，那裡有一間不錯的餐廳。’

亞倫一邊說，一邊戴上兜帽，扣上兜帽上面罩的扣子，讓他只露出一雙銀色眼睛。

‘那太好了。既然亞倫說不錯就馬上去吧！’

由艾爾一副興趣勃勃的樣子，無意加快了腳步。

走到餐廳，那是一間頗大的餐廳，它有兩層，上層一邊是露臺，另一邊則裝有落地玻璃，那裡應該是給貴客坐的吧。還算寬闊的大街上擺了不少桌椅，同時已有不少人坐在街上等待侍應送來他們的食物，他們高談闊論，搞得整條街很熱鬧的樣子，很多人聚集在這餐館的門口，有些人在等位子的同時到對面的衣服店逛逛。

‘兩位。’

亞倫對櫃檯的人道，那人看著座位表說：‘嗯。。。兩個，那裡。’他指向餐廳的中間，那裡有一張大桌，已經有人坐了，不過還有兩個空位。‘您們介意和別人分一張桌子嗎？’

亞倫和由艾爾搖頭，他們並不是這麽講究的人。

‘好的，您們就坐那裡吧。’

兩個人走到那邊，剛坐下，由艾爾就說：‘這裡真多人啊。’

亞倫脫下斗篷，裡面穿著淺灰綠色羊毛上衣和深棕色長褲，他道：‘始終這餐廳真的很好吃，還不算貴。看菜單。’由艾爾接過菜單，每翻一頁都小聲地發出興奮的叫聲。

亞倫則托著頭，環顧餐廳的四周，這裡的裝潢單調，淺黃色的牆和白色的天花板，連裝飾品也沒有。而桌椅就是簡單的淺棕色木制桌椅。

亞倫安心的鬆一口氣，果然在這種時間那些人都開始工作了，才沒有時間來這裡。

‘亞倫你要吃甚麼？’

‘我已經決定了，你呢？’

‘我要集錦炸和兔肉湯就可以。’

‘好的。’

亞倫喚來侍應。

‘要點甚麼？’

‘集錦炸、兔肉湯、冷肉一盤、烤肉派、蔬菜鍋。啊，烤肉派是要加蔬菜的。’

‘五菜。。。那麼飲料呢？’

亞倫問一問由艾爾，最後還是點了熱紅茶。

在等食物期間，由艾爾忽然說：‘亞倫你好像很熟悉這裡的菜單。你已經常來吃嗎？’

亞倫點點頭，看著餐廳門口：‘嗯。小時後經常來吃。這裡離地下街很近。’

說到這裡，由艾爾接不上話了。

‘不用太介意。這種童年對我來說不算是甚麼。’

由艾爾還是不說話，他想不到有甚麼話題能拯救一下現在尷尬的氣氛。亞倫歎一口氣，微微地苦笑著，手指把玩著餐具：‘這樣說吧，比起經歷，我更重視結果。人一輩子經歷很多事物，我們不會知道接下來會遇到甚麼，也不能改變經歷過的事。有時候回頭看，一些不堪入目的過去反而更有意義，更能讓自己達到一些目的。所以，我從不忌諱別人提及我的過去。因為我無法掩蓋、也無法改變，只好接受，而且比起最終的結果，這些都不重要。’亞倫淡淡笑著，向由艾爾道：‘不是因為那段過去，我也不會坐在這裡和你說話。我想你也身同感受吧？’

由艾爾也笑了：‘也是。那時候，還沒有經歷過我弟弟的死的我，是完全無法想像未來的自己竟然是一個職責是殺人的士兵。’

‘抱歉，借過。集錦炸、兔肉湯、冷肉。’侍應在亞倫和由艾爾之間放下食物。

‘吃吧。既然是我請客，吃得不開心就不給我面子了。’

‘知道！’由艾爾的尾音上揚，看來他光是看，已經很喜歡這裡的食物。

由艾爾開始吃起集錦炸了，這裡的集錦炸有魚塊、兔肉、還有一些馬鈴薯，雖然不算豐富，但起碼足料、不偷工也不單調。每一塊炸得可口，上面還撒了一些胡椒和鹽，使味道沒那麼淡。亞倫也拿了一塊炸魚咬了一口，嗯，味道還是以前那麼好。

忽然，有人在看他。

那道視線，銳利而直勾勾地看著亞倫的後背，也沒有要挪開視線的意思。亞倫也不敢回頭看是誰。

盯上他了？

亞倫聽到椅子移動，摩擦地面的聲音，那人的氣息逼近。

他在接近？

亞倫吞下咬在口中的魚塊，反手握著餐刀，而由艾爾注意到亞倫和背後那人的異樣，也偷偷拿出裝在斗篷內的小刀，看到他們的斗篷都敢來挑事，那人要麽沒腦子，要麽是個不可鬆懈的人。

‘這位兄——’

‘！’

兩人同時轉向背後那人，刀刃擋在胸前隨時準備攻擊。

來著一挑眉毛，亞倫的瞳孔微微放大。

幹。

那人的黑色頭髮全都向後梳，眉眼淩厲，一綠一黑的雙眼直盯亞倫銀色的雙眼，亞倫甚至能看到他那對眼之中有屬於自己的銀色，他扶扶架在右眼的單片眼睛，雙手插在禮服的口袋裡，他開口，聲音低沈而富磁性，讓人不禁沈淪在他的聲音中：‘這位兄弟，你看上去很面熟。我以前應該見過你不少次。’

‘人有相似，先生你是誤會了吧。’

那人的神色依然冷漠，他說：‘那我可真是幸運，這輩子能遇見兩個擁有一雙銀瞳的人。你要知道，這個世上沒有天生的銀瞳。我最後一次見過上一個銀瞳的人是七年前，那時候他被拳擊場的老闆賣來我的妓院，當了一星期娼妓以填補他輸掉比賽而導致的金錢損失——最後竟然還導致我也有了巨大的損失。我還很記得那少年，他是一個長得標緻的少年，他的特別之處，不僅於他的銀瞳，還有他那銀瞳之中的不屈。我看著他掙紮、被強暴、被羞辱，也沒有屈服過。要是他在拳擊場活下來了的話，應該和你差不多年紀。’他越說，亞倫的臉越黑，黑得快和煤炭一樣黑。

‘是的，你很幸運。沒甚麼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和我的朋友用餐。’亞倫冷冷道。

那人看看由艾爾和亞倫身上的軍服斗篷，做了這麼多年人，他自知不該繼續問下去，於是說：‘那真抱歉，打擾了兩位軍官用餐。’

‘不要緊，始終人總有犯錯的時候，認錯人這種事不少，尤其是眼睛不好的人。’

亞倫這樣一說，那人的眼神頓時兇狠起來，‘哼’了一聲就走了。

食物都來了，亞倫面對著一桌美食，卻沒了食慾。

‘沒禮貌的人真多。’由艾爾沒有因爲剛才的插曲而影響了食欲，筷子不斷把食物送到口中。

‘嗯，始終這裡是地下街的入口啊。’

不但沒禮貌的人多，不想看見的人也很多。

‘我從某個人口中得知，幽瑟德爾國將會在幾天内攻擊西南面的瑪依城。’丹尼爾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對面坐著的是亞倫，他一臉平靜，毫無不安或者恐懼之色。

過幾天一大早亞倫就被丹尼爾叫來審訊室。

‘真的？’亞倫的臉上出現一點震驚之情。

‘這個時候我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丹尼爾正色道，‘我已經和其他相關的人説過了，然而得不出任何合理的結論。’亞倫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説實話，那份假文件是我做的，而看過那份假文件的有參與會議的三位長官，包括我在内，還有你。’

亞倫回答：‘沒錯。’

丹尼爾繼續説：‘然而我寫了兩份文件。’

亞倫大驚，他暴露了嗎？

他再驚訝，也沒有表露在臉上，只是意外地側了側頭。

丹尼爾在亞倫臉上看不出驚訝，嘆口氣說：‘對不起，我的原意不是要試探你。不過是想縮小調查範圍而已。可惜的是，我這樣的小把戲並沒有起效。兩份假文件都是引導瑞貝利亞國攻擊北面其他城市的，不過現在出手的倒是變成了幽瑟德爾國，他們要攻打的瑪依城一直都是他們的目標，看不出端倪。目前要認真調查背後的動機的話，就多了不少事需要調查了，也不是現在一時半刻能做到的事，只能見步行步，各方面謹慎一點。’

亞倫頓時鬆了口氣，他沒有暴露，但丹尼爾是真的懷疑他。

丹尼爾見亞倫沒有説話，便繼續說：‘抱歉，我知道你現在是在想我不信任你吧。請原諒我，我真的不是在針對作爲亞貴族的你。我有一點小毛病，做事要是沒有十足把握的話，我會很焦慮的。’

亞倫淡淡道：‘我理解。’就是强迫症，甚至有點控制欲，‘既然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沒事而已。’丹尼爾十指相交放在桌上，‘但由艾爾有事’

由艾爾？

亞倫聽到他的名字，心頭一驚，這件事關他甚麼事？

‘由艾爾？關他甚麼事？’

丹尼爾一挑眉毛：‘你不知道嗎？由艾爾他這幾天替一個文書部的看守輪班，所以被牽涉進來了。雖然目前的情況看似不相關，但。。。’

丹尼爾很不合時宜地停了下來，亞倫不經意前傾身體，等待丹尼爾的下半句。

丹尼爾稍微露出不快的表情：‘但，國王巴索法知道這件事後，大爲震驚，對司令瑪索霍非常不滿，認爲他管理軍隊不力，過於仁慈，於是直接下令，有份看守的人，都當作嚴重失職問責。以往這兩兄弟不和早就不是新鮮事，沒想到國王巴索法會做到這個地步。’

甚麼？

頓時，空氣凝固了，讓亞倫喘一口氣也感到困難，被問責的話，他豈不間接害了由艾爾？嚴重失職是會被判死刑的。

由艾爾，會因為亞倫他而死。

丹尼爾見亞倫的表情一下子陰沉起來，正要說點甚麼安慰亞倫。門外有小兵來了，他慌得門也不敲就衝進來道：‘幽，幽瑟德爾正攻打邊境郊區，邊境的瑪依城要求援助！還說對方有魔魁！’

‘甚麼？’兩人同時驚呼。

丹尼爾吩咐小兵召集所有護皇軍並要求出動魔魁，他轉頭向亞倫道：‘先去迎戰吧。可惡，是突襲。’

他跑走了，亞倫臉色陰沈。

當前要趕緊去準備，亞倫看看自己的手心，默默握緊了拳，那是因為對由艾爾的愧疚，昨晚他們才吃過飯，今天就得知他害死了由艾爾。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已經骯髒不堪，現在還有染上同伴的血嗎？然而，在他內疚的同時，他沒有發現自己全身彷如見了獵物的獵人一樣亢奮，心跳比剛才被懷疑時跳得更快，嘴角不經意露出期待的笑容。

他離開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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