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cière and the Loup-garou（魔女與狼人）　＃２

優雅地飲畢最後一口紅茶，克洛迪娜便將茶杯放回另一隻手拿著的茶杯碟，再把整套茶具放回桌上。

「我待會要出去一趟，晚上才會回來。」

「出去？到哪裡？」

聽到克洛迪娜一聲交代，真矢眨了眨眼，同時將叉子放到早已清空的盤子上。

「真晝那邊，今天是集會的日子，你忘了嗎？」

克洛迪娜有些詫異地反問。

前陣子她曾經向真矢提起過集會的日期和地點，按照對方的性格，她應該記得比自己還清楚才是，怎麼可能會反過來問她呢。

「不，我沒有。」

真矢的回答理應是正常不過，甚至倒不如說這正正就是克洛迪娜預想中的答案，但是在如今的情況下，這卻令她感到相當奇怪。

既然她不是忘記了，那又為什麼要問那個問題？

或許是臉上的不解給予了暗示，真矢迅即接著上一句話繼續解釋。

「只是前陣子我偶爾聽見你用魔法和露崎さん聊天的時候，提到那邊最近出現了幾個新來的魔女獵人，所以我以為你們會選擇取消聚會，免得引起那些人的疑心。」

真矢一說完，克洛迪娜便換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無奈一笑。

集會地點是在同是魔女的露崎真晝於鎮上開設的餐館，基於真晝相當擅長隱藏自己作為魔女的身份，她倒是不害怕融入人類社會，久而久之，那家餐館亦正好為她們的魔女集會提供了最好的場所。

真晝的餐館一方面能作為聚會地的最佳掩飾，一方面也能在人類社會中收集情報，而根據她近來的情報，城鎮裡來了數名魔女獵人，恐怕是從某個地方得知了附近有魔女的情報才會到那裡去。

兩人居住的地方實際上距離鎮子不遠，只要下了山再走一段路就能抵達鎮上，那幾個魔女獵人的出現某程度上對她們也是個威脅，所以真矢會認為克洛迪娜有可能選擇取消聚會一避風頭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就是因為有獵人來了才更加要去看看環境，而且我有點擔心真晝。」

克洛迪娜說得淡然，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事，畢竟活過數個世紀，她早就熟知要如何與魔女獵人打交道。

那些獵人總會不惜任何代價去追尋魔法的氣味和痕跡，拼命找出在世的魔女進行異端審判，從而向組織申領報酬——對此，克洛迪娜早就有著一套躲避與應付的心得，這亦正是她定居於深山的原因。

但是真晝不一樣，她混在人類圈子裡，被發現機會相對較大，更何況總是待在深山幽谷裡與世隔絕的話，一旦危機到來，自己也未必能即時察覺。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因此克洛迪娜認為，基本的情報交換還是必須的。

「露崎さん的話，不是有神樂さん在嗎？應該不會有事才是。」

真矢鎖起了眉，反過來拉出另一個論點試圖說服那位毫不緊張的魔女。

她所說的神樂さん——神樂光曾是一名傭兵，在機緣巧合下被真晝所救，於是她為報對方救命之恩，自此就一直留在真晝身邊。

「我也相信光可以保護好真晝，但是我還是需要去看一下，說不定還能遇到那群獵人，這樣我就可以趁機認住他們，並且好好防備了。」

一聽克洛迪娜這番反論，真矢只想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活了數百年的克洛迪娜怎麼就沒長點心眼，至今還是沒有一點自覺呢。

她應該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才是。

「克洛迪娜，我相信你應該知道你自己在魔女獵人眼中的地位如何吧？」

正如真矢暗示的意思一般，大名鼎鼎的大魔女西條克洛迪娜在魔女獵人的組織裡可說是無人不知，一旦被哪個獵人發現到她的蹤跡，那可就不是什麼玩笑了。

在談及克洛迪娜的事情上，真矢總是會格外謹慎，因此她現在才會如此極力阻止她出席集會。

畢竟這是牽涉到克洛迪娜的生命安危，她可不想敷衍了事，或是因為一時判斷失誤而造成無法挽回的彼後果。

「你這是把我當小孩子嗎？」

或許是被真矢的連番質疑惹怒了，克洛迪娜的語氣開始變得冷淡並帶了點挑釁之意，同時混進些許不滿。

「我沒有，我只是在擔心你。」

「我有辦法保護好自己，真矢你就好好看家吧。」

真矢坦率直白地表明自身的憂心，可是克洛迪娜卻斷然置之不理，下達讓她待在家裡的指示。

儘管說穿了，某程度上克洛迪娜其實是在賭氣而已。

她是魔女協會裡最有名氣、地位崇高的大魔女，有著作為頂點的自尊，豈容別人隨意質疑自己的實力——特別是真矢。

區區幾個魔女獵人，克洛迪娜還是有能夠應付他們的的信心，不需真矢擔心。

可惜真矢當然不是這麼想的。

「我拒絕。」

意料之外的答覆，但是從她乾脆俐落的即時回答，語氣又不容拒絕，克洛迪娜知道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怎麼都要去的話，我也一起。」

聽到真矢此番宣言，再加上那雙紫羅蘭色眼眸透出堅定不移的眼神…………以及些許怒意，實在令克洛迪娜不好回絕。

只可惜現在克洛迪娜亦同樣有著不能退讓的理由，即使明確感受到真矢的心意，她還是不能答應這項請求。

「不行，你不能去。這幾天是什麼日子，你也應該知道的吧？」

僅是一句反問就讓真矢一時語塞，只能以皺眉表達自己的不滿。

自從成長以後，真矢漸漸擁有了愈來愈強的感知能力，或許是因為那是源自於自身狼人血統的關係，這種能力只會在接近月圓之夜時才會顯現，每當愈發接近月圓時，各種感官的敏銳度就會愈是增強，就連體內的血液也會開始躁動。

而現在，真矢正好就在經歷這個異常——本能是不會欺騙她的。

即使她們居住於隱密的深山之上，平常沒有特別留意月色的轉變亦好，唯獨她的感知能力不可能出錯。

她知道克洛迪娜在擔心什麼。

畢竟她們兩人最近都沒怎麼留意月色的轉變，儘管說真矢的感知能力能警告她月圓將至，卻也沒辦法清晰告知她何時才是月圓之夜，要是在外面恰好碰上滿月，恐怕將會演變成不可收拾的混亂事態。

這點簡單不過的道理，真矢當然清楚不過。

「沒有異議的話，那就………………」

「不行。」

克洛迪娜的決議才說到一半就被對方刻意提高音量打斷，氣得她即時瞪向怎麼都不肯妥協的真矢。

怎麼你就這麼頑固，不肯聽我說話呢？

一聲質疑還沒有機會從克洛迪娜口中道出，只是對上真矢的紫眸片刻，這個想法就先被主人直接從腦中抹消。

真矢沒有再說話，沉默在對視的兩人間蔓延，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打算。

「…………………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的，魔女大人。」

先打破僵持局面的人是真矢。

她刻意改變對克洛迪娜的稱呼，從平常直呼其名換成略顯陌生的「魔女大人」，可是這也正好喚起了克洛迪娜的記憶——

那是她將真矢帶回家裡約兩年後的事。

儘管克洛迪娜在開始與真矢共同生活後沒多久就已將自己的名字告知了年少的她，但是未知是否因為真矢過於拘謹，還是因為出於對年長者的敬畏，真矢一直都以「魔女大人」稱呼她。

某天夜裡，她們的家遭受了魔女獵人的襲擊，幸好來襲的只是一名實力不強的新晉獵人，克洛迪娜僅以常設的盔甲守衛就已能成功擊退敵人。

當時克洛迪姬為免將年紀尚小的真矢捲進戰鬥，於是故意先讓她躲起來，等到解決敵人之後才讓使魔蒂娜把真矢帶回身邊。

以魔法重組散落一地的盔甲部件之際，克洛迪娜亦察覺到真矢的接近，下意識低頭環顧周遭卻未有發現那幼小的身影，令她一時摸不著頭腦，只能匆忙尋找小傢伙的蹤跡。

最後，克洛迪娜是在另一堆散落的盔甲旁找到了真矢，而她恰好蹲了下來，右手正在伸向落在地上的長劍。

一方面是擔心這柄長劍對於小孩子來說過於沉重而無法拿起，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她會被鋒利的劍刃劃傷，克洛迪娜才會急忙喝止真矢的動作，並且馬上用魔法重新組裝起整組盔甲，避免她再伸手觸碰。

「真矢！這個不能碰！」

被克洛迪娜明言禁止後，真矢便乖乖收起手待在一旁，可她的視線依然停留在那套盔甲手中的騎士劍上，怎麼都不願移開。

真矢知道這些以魔法驅動的盔甲平常是被當作防禦之用，能藉灌注於其中的魔力自行運作並在必要時進行護衛，而它們手持的長劍正正就是守護克洛迪娜時最有力的道具。

「你一直盯著它幹什麼？」

「………………有那個的話，就可以保護魔女大人了吧？」

看見真矢仍是一動不動，克洛迪娜終於忍不住開口提問，卻換來稚嫩的聲音述說出與其年齡不符的嚴肅問題，反而令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面對真矢單純的提問，克洛迪娜稍顯為難，眉間亦不經意地鎖起。

「我想用那個保護魔女大人，不行嗎？」

真矢一邊天真地說道，一邊回頭昂首，以無辜的眼神望向克洛迪娜。

試問她又怎麼可能抵擋得了真矢這個發自內心的請求呢？

答案早就呼之欲出，只不過，不是現在。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再說，好嗎？」

「嗯！」

當時克洛迪娜成功用這句話暫且蒙混過關，不過每當她回想起那時候真矢那臉滿足的表情，她就不忍心讓那個承諾歸於空說。

縱然心裡是千萬個不願意讓真矢遭遇危險，克洛迪娜還是遵守了諾言，在真矢16歲生日當天將一把迅捷劍——也就是真矢一直所用的佩劍贈予了她。

那時候克洛迪娜目睹真矢朝著自己單膝下跪，彷彿在模仿中世紀歐洲裡盛行的騎士受封禮，然後從自己手中接過迅捷劍，進而輕吻她的手背以示忠誠。

這一切雖然令克洛迪娜哭笑不得，可是在同一時間，她也親身體驗到真矢的成長。

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保護的小孩子，而是一個不知在何時就長得比自己高、能夠為了保護她而揮劍的守護者。

就正如她在接下迅捷劍時對自己許下的那個誓言所說一般：「今後不管遇上什麼，我都會為你驅除面前的危險與阻礙…………魔女大人——不，克洛迪娜。」

正如真矢所說，克洛迪娜依然清晰記得她當時在自己面前許下的諾言。

既然都說到這份上，真矢甚至更搬出往事作為理據，克洛迪娜恐怕是很難再繼續堅守立場了。

「………………帶你去也可以，可是有一個條件。」

聽到克洛迪娜親口道出的允諾已經足以令真矢感到滿足和喜悅，不管她要提出什麼條件，真矢大概都會爽快地答應吧。

於是真矢沒再多想，點頭示意克洛迪娜繼續說下去。

「要是身體出現什麼異常一定要馬上告訴我，不准隱瞞、不准逞強。」

克洛迪娜一邊如是說道，一邊湊近真矢並以食指指向她的鼻尖作出警告，臉頰泛起的微紅和輕皺的眉間都顯示出她實際上依然放不下對真矢的擔憂。

剛才的答允並不代表她真的完全放心讓真矢跟隨自己外出，那只是出於心軟而作出的決定罷了——克洛迪娜的表情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了。」

真矢沒有拒絕的餘地，如果想要光明正大地跟在克洛迪娜身邊，她就只有同意這個選項。

這不是什麼難事——最少真矢現在是這麼想的。

雖說得到了真矢首肯答應，克洛迪娜卻也沒遺漏她隱藏於話中的些許不情願。

最低限度而言，縱然真矢答應得不太願意，但是估計她應該也不敢陽奉陰違，因此在這件事上，克洛迪娜姑且可以稍為安心。

克洛迪娜只好以一聲輕嘆當作最後的回應，匆匆接向下一個話題。

「總之你先去洗掉身上的汗，換一套衣服再回來吧。你知道該穿什麼的。」

「我知道了。」

真矢點頭以示了解，可她還是沒有即時離去，反而邁步向前湊近克洛迪娜，然後在對方的額上印上一吻。

「等我回來，克洛迪娜。」

剎那間完成的動作令克洛迪娜來不及反應，等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之時，她就已經僅能目送對方離開的背影。

「——————Méchante va！！」

就連耳根都紅得發燙的她，只能如此朝作案的兇手怒吼發洩。

不過，誰知道那極其顯眼的緋紅是出於怎麼樣的情感而浮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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