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田關掉水龍頭時，遠遠聽見愛貓的叫聲。難道節目組的人還沒走嗎？他想，但ワイフ的聲音柔軟，沒有對著外人時的警戒。他把頭髮擦乾，與一團熱氣一同踏出浴室，便看見蹲在客廳地上、左手輕搔橘貓下巴的村田。

村田察覺他的腳步聲時停下手上的動作，往他的方向揚起頭。即使是室內暖黃的光線，也軟化不了他臉上的疲憊。但村田的眼中有著奇異而確實的光芒，是久保田許久沒有見過的。

他把手中的毛巾隨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

「別隨便進別人家裡玩別人的貓啊。」

「那你倒是鎖門啊。」

村田站起身，順道拿起擺在一旁的塑膠袋，久保田則逕自去把ワイフ趕進臥室裡。等到他回到客廳，村田已經自己清掉一部份沙發上的雜物坐下，安靜地啜著一罐啤酒，不遠的桌上則放著另一罐。

他拿起啤酒罐。「沒買下酒菜？」

「酒可是我帶來的。」

「下酒菜不就是該由帶酒的人準備嗎？」

村田喃喃吐槽「誰規定的啊」，但語氣並不嚴厲。久保田從眼角打量著他，邊啵一聲拉開了鋁罐拉環，淺酌了一口。他先前和濱家已經喝了不少，都是慶祝的美味的酒；但這罐酒的意義是不一樣的，需要仔細地品嘗。

酒精帶來的微醺滲進五臟六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往身旁看去時，正好和相方眼神交會。

「贏了呢。」他說。

「是啊。」安靜的回答。

勝利的消息伴隨漫天飛舞的紙花與歡呼，來的過於迅速而暴烈，甚至讓手中獎盃的重量顯得虛幻；但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裡，和村田坐在一起，就像是砂土在靜止的河水中沉澱了下來，每個躁動的思緒都找到了原本的位置，慢慢地沁入心底。

如同旋風般激動人心的一夜。

「節目組的人呢？」

「剛走，你那邊也有節目組的人去吧。」

「真的是一路跟拍到剛剛才回去，我家根本沒甚麼好拍的啊。」

「你直接回家去了？」

「是啊，太混亂了，也不知道該做甚麼，只想先回去。啊，還給老媽打了電話。」村田一句一頓、言語零碎。最後，又像是確認般地說道：「......我們贏了啊。」

「是啊，是日本第一有趣的漫才師了。」

「對過去得到優勝的組合也太失禮了吧。」

「不是本來就是這樣的嗎？」久保田說。我是日本第一的裝傻，而你是日本第一的吐槽。

村田的嘴角微微揚起。「你還真的是立刻就得意起來了啊。」

「還不能得意嗎？工作都要來了。」

「我還是沒甚麼實感呢。」

「慢慢會有的。」

「是啊。」村田回道，接著他垂下眼睛，手指輕摳拉環，像是在思考甚麼。

「小早川說，明天一早就有行程，要我們早點休息。」他說。「但我怎麼都沒辦法安靜下來，人都走了之後，內心就吵吵嚷嚷的......我想要來見你。」

村田聲音裡有某種東西，讓久保田覺得指尖發麻、臉龐泛熱。但不像酒精令人昏沉的潮熱，反而令他整個人清醒起來。

「久保田，」村田抬起頭來時，眼神濕潤。「我們是真的贏了吧？」

他放下啤酒罐，把村田抓過來親吻。

村田的嘴唇因為冬天冷冽的空氣而乾裂，也因為驚訝而僵硬，但他迅速張開口容納久保田探索的舌，同時也不甘示弱地伸出舌頭與他糾纏。他們的氣息紊亂地融在一起，久保田在他的口裡嚐到啤酒與菸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地熟悉，又那麼地陌生，又因為同時熟悉和陌生而變得更加甜美。久保田努力想要確認是否每一吋土地都和他過去所知道的一樣，而當他終於需要起身吸一口氣時，他發現自己已經把村田壓在沙發上了。

在他雙臂間的村田濁重地呼吸著，唇瓣通紅、泛著水光，原本還帶著一點緊張的表情放鬆下來。他與久保田四目相交，接著低聲笑了。

「笑甚麼？」

「我問你我們是不是贏了。」

「然後呢？」

「回答是這個？」

「又怎麼了？」

「…沒甚麼，」村田低笑，邊伸出手臂環住他的頸子，把他拉下來。「只是覺得真是過了好久了啊。」

是啊，他嘆息般地想，順著村田的動作開始吻他。真的是太久了。

相識也好、成為芸人也好、結成組合也好、長年籍籍無名也好，真的都太久了。

包括不做愛也是。

久保田記不起他們上一次的性行為是甚麼時候。與其說是有過甚麼轟轟烈烈的爭執，更像是彼此都沒這個心情。性慾是本能，但你就是沒辦法對一個讓你感到心煩的人勃起（他想村田大概也是這樣）。即使是到了後來關係慢慢恢復，他們也始終沒有回到最初的狀態，或許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狀態，你不可能度過同一條河兩次。

而久保田也覺得這無所謂。性慾是本能，但終究可以用別的方式解決，重要的是他還保有相方。隨著關係的好轉，村田的吐槽又逐漸變得靈巧，不再像以前那麼滿溢煩躁。他有一個可以一起站在舞台上的人，這是最重要的事。

他們又回到一種平衡裡。至少久保田是這麼想的。

當他們重新開始接吻時，一切都變得緩慢而從容。村田微抬起腰讓他們的身體更加貼合，然後開始磨蹭久保田興奮的下體：一個和過去不一樣的地方；但當久保田把手伸進村田的套頭衫下擺，輕撫他的下腹時，村田撇過頭，像是按捺不住地發出細碎喘息：一個和過去一模一樣的地方。

不管有多少個不一樣和一樣，當他們迅速地剝光彼此的衣服、久保田抬起村田的左腿繞上自己的腰時，村田的右腳也隨之扣合在了久保田背後，這時他就可以確知眼前的人依舊是村田。

他停頓了一下。

「村田。」

「......甚麼啊？」

「我手邊沒東西。」

村田先是困惑地皺眉，又隨即了然地「啊」了一聲。

「那就去拿啊。」

「太麻煩了，不能直接進去嗎？」

「你瘋啦！」

「跑來我家的人是你，該準備好的不是你嗎？」

村田一掌拍開他的臉，扭過身體伸手去勾丟在沙發旁的單肩包，久保田撐起身體，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

「...還真的有準備啊。」

「有準備才有鬼！」他低頭一看，啪一聲砸進他懷中的是一條護手霜和保險套，抬起頭時，村田的臉看起來既生氣又滿盈情慾。「東西有了吧！快開始啊！」

他一邊低聲念著「態度真差」之類的話，一邊往手中擠出乳液。就連事前準備也是久違的體驗，久保田帶著一絲緊張感進行得格外仔細。村田原本僵硬的身體也漸漸鬆弛下來，在他手下溫暖地舒展開。

他撫過村田因為汗水泛著光澤的小腹。

「村田，」他說。「我要進去了。」

他抓住村田的大腿，穩住身體後，開始緩緩挺進相方的體內。村田半閉著眼睛，專注地呼吸，壓抑身體反射性的緊繃。狹窄炙熱的後穴緩慢而穩定地容納著他的進入，每推進一分、村田每為此急促地呼吸一聲，久保田就感到心底有一處被填滿，同時抑制不住高漲的興奮感。

「…我真的很討厭啊。」

久保田抬起頭，村田對他皺眉。「甚麼啊？」他問。

「你這副沾沾自喜的表情。」

那當然啊，他把笑容埋進村田肩頸的交會處。我們贏啦。

久保田環住村田的腰，開始律動；村田喃喃抗議，但迅速乘上他的節奏。潤滑過的溫暖甬道一下一下地收縮，刺激敏感的性器。久保田邊承受著綿延湧上的快感，邊調整角度，試圖找到過往熟悉的位置。

村田喘息的聲音染上如蜜般的甜熱。他的陰莖挺立，前端泛著水光，在擦過久保田的小腹時留下閃亮的痕跡。久保田的舌頭抵在相方頸側，品嚐溫熱的汗水和底下博動的血脈，而對方按捺不住地顫抖。久保田抬起臉時，正好迎上村田的視線。他修長的手指撩過久保田後腦勺的頭髮，攀住他的肩頭；久保田一手撐住身體，一手抓緊村田的大腿根部，讓自己衝刺的更深入，逼出村田更高亢的呻吟。

村田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雙眼緊閉，包裹著他的腸壁一陣絞扭，讓久保田在眼皮後方看見白色的星點。村田還在他的身邊，他們還在說著漫才，而且他們還贏了。他在恍惚間想起這些事情，高揚感淹沒他的思緒，心臟彷彿要鼓脹起來。

村田，他想。村田。

他在奮力衝刺到最深處時射精了，同時感覺到相方的身體在高潮後止不住地顫抖。

世界彷彿在一瞬間衝向至高處，然後又緩緩跌落回他倆躺的沙發上。

久保田環抱著村田沉浸在餘韻裡，直到對方微弱地用腳推他，才勉為其難地退開去找紙巾做簡單的清理。一等到整理好，便又不顧村田的抗議，把臉枕上相方胸口。穩定的呼息、體溫以及高潮過後的安適感讓他昏昏欲睡，就在他真的快要沉入夢鄉時，傳來一陣搔刮聲和悶悶的喵嗚。

「久保田，」村田低聲說，聽起來像是也快要睡著了。「ワイフ。」

貓飼主嘆了口氣，爬下沙發去把愛貓從臥室裡放出來。打開門時，ワイフ一溜煙地竄過他的腳邊，逕自踱往客廳。久保田跟著牠的身影看去，村田從沙發上伸出一隻手，懶洋洋地搔著橘貓的頭，臉上的神情令久保田想要撩撥撫弄。在他真的出手前，村田就像查覺他的意圖般地坐起身，開始慢慢撿拾先前隨意扔在四周的衣服。

「...不留下來嗎？」

「我們一起出現也太奇怪了吧，明明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的。」

久保田看著正套上連帽衫的村田，嘖了一聲。「都優勝了還要在意別人的想法嗎？」

「是你太我行我素了。」

他拿起扔在地上的包，從門口回過身來看久保田。村田的表情還是帶著疲憊，但卻是這幾年不曾見過的輕鬆，嘴角含著奇妙的笑意。是因為贏了，還是別的緣故呢？久保田想。

「明天見啊。」他簡短地說了句，便開門離去了。

久保田看著關上的門，再低下頭時，正好對上ワイフ渾圓金黃的眼睛。

「又不是我趕他回去的。」他對著自己的貓辯解。ワイフ喵了一聲，便自顧自地跳上一落待洗衣物，一副準備要睡了的樣子。

久保田嘆了口氣，準備再洗一次澡。

畢竟，明天就是成為王者的第一天。

【深夜的王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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