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盛世染血，兵甲撞破天宝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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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较重剧情，初见的朋友建议从头看起。

　　天宝十五载六月十六。

　　明明是重要的一天，小涟对这一天的经历的印象却相当朦胧。这一天的经历，就好像一场高烧时做的噩梦，从头到尾都笼罩着令人无法产生好感的浓雾，偏偏还捎带着无数无关紧要的细节。

　　那是殿中监杜大人迎娶第三房的婚礼庆典。这位三房太太本来也是乐伎出身，杜大人既然都迎娶她了，也就没打算按照礼法来循规蹈矩，而是召来各路艺人，广邀宾朋，彻夜狂欢。虽说如此，狂欢的劲头也怎么看都有些过分了，小涟在长达两天的时间里多次进场献舞，明明完全没有喝酒，但只是呼吸着弥漫了酒味的空气，就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后几次献舞的时候，因为睡眠不足与酒气的影响，小涟觉得自己的舞蹈定位不准、失误百出，但通宵作乐了的宾客们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个。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口齿不清地向不在场的人敬酒，高呼着不知哪位上级官员的名字加以荒谬的赞美，或是为皇帝御驾亲征助威，然后把酒灌进自己的嘴里；或是把盘子里已经放凉了的美食夹起来，放在身旁瘫倒酣睡的陌生人脸上。

　　昨天，也曾时不时有不知谁家的家丁急匆匆跑进来，一幅大难临头的样子对家里主人耳语，但除了少数叫走了自家主人后，其他都被赶了出去；后来，干脆就下令不许让任何人进院子了，一群人得以在这个安逸稳固的厅堂中尽情欢乐。

　　院落被打破的时候，小涟与小凝正好在厅堂中不知第几遍表演缚舞。落了闩的厅门被一脚踢开，十几条大汉悍然闯入，还有几十人堵在门外。厅外的院落中已经传来惨叫声与哭喊声了，厅中，粗犷的呵斥声与金属碰撞声打断了绵延的纤细的乐舞。面对入侵者手中兵刃的寒光，艺人们纷纷惊叫着向宾客们的方向去躲藏。舞娘们想要躲在琴师身后，琴师们把乐器紧紧抱在怀里。

　　小涟和小凝此时还被绳索捆绑着呢，无法保护自己，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少暴露在入侵者的视线里。没人顾得上帮她们解开绳子，二人只得背靠背，互相摸索着对方身上的绳结。摸索了一阵之后，解缚失败的二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慌乱丝毫不亚于身边这些人。无法抱住对方的小涟与小凝，只能保持着这背对背的样子，在背后十指相扣。

　　“你们是——哪来的！”殿中监杜大人用酒樽用力砸着桌子，“滚——出去！来人，来人呐，把这些贱民给我抓——到牢里去，个个先打一顿！”

　　但入侵者并没有停下。为首的一人也不言语，径直走到杜大人面前，一脚踩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上，踩碎了几层碗碟，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甚至都没拔出来，就连刀鞘一起猛地砸下。刀鞘与杜大人的头骨碰撞，发出碎裂的声响。杜大人嘴里挤出一声连惨叫也算不上的细微哀鸣，就倒下了，鲜血从头发下面流了出来，也不知死没死。

　　恐怖的景象再次引发了宾客与艺人们的恐慌，但这次是无声的恐慌，因为谁都不想因为自己发出声音而被注意到，招致和殿中监一样的下场。他们挤得更紧了。小凝与小涟也想加入他们，但是想要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腿脚已经完全吓软了，使不上力。唯有身后的双手执着地更加用力去交握，把对方握得生疼，而这种疼痛反而成为了确认对方还在自己身边的最好的安慰。

　　因为脱离人群，背对背跪坐在一起的小涟与小凝果然吸引了头目的注意。他依然不发一言，缓步走到小涟面前，居高临下的阴森视线让小涟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了。沾着血的刀鞘轻轻落在了小涟肩上，拨动她肩上的绳子，试图确认这绳子是装饰品，还是真的紧紧绑在少女身上。刀鞘上沾的血染红了绳子，并浸湿了肩膀的衣料，明明没有造成任何创伤，却让小涟感到疼痛。

　　“老大，这里的女人，我们可以分了吧？”一名士兵这样问，同时手上已经偷偷把桌上的一个银盏塞进了腰包里，不顾其内壁上还残留着一些酒液。

　　还未等头领说话，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行！不行！”那人强行挤进厅堂里来，“有的艺人不能动！”

　　小涟和小凝只觉得声音耳熟，扭头去看，竟然是华清宫的禁卫，庞大哥。但此时他已经脱下了华清宫那一套光辉闪闪的甲胄，换上了跟这些入侵者一样的服装，服装似乎有点大小不合适所以看起来怪怪的，也没有携带兵器，看上去一副慌张破落的样子。他喊道：“这几个人……你面前的那两个，和在院子里的、她们的伙伴，那是被圣……在华清宫里向唐皇献舞过的人，是孙大人严令要搜罗和保护的人啊！”

　　“哼？那你们两个得救了。”头目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且混杂着铁锈味。突然，他用左手揪住二人颈后的绳子，把小涟和小凝放倒在了地上，然后用脚踢起地毯把二人包裹了起来，并用铺桌子的桌布把这个卷固定住。两个女孩子，就这样被背对背地固定在了地毯卷里。地毯里间杂的硬毛戳在她们脸上，黑暗与恐惧裹挟了她们，起固定作用的桌布勒得她们呼吸困难，自然也无法发出呼喊，挣扎着重新找到对方的手交握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一起无助地发出颤抖。

　　“抬出去。”头目下命令道，“这些官员，全部扣押。如果有想要抗拒想要逃跑的，尽管教训，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又对庞大哥说：“院子里还有谁是跟他们一起的，你给我指出来，一起带走。”说完，他的脚步声就向着门外而去了。另有两三个人抬起了被打包的小涟与小凝，跟着走在后面。随即，厅堂里也传来一片女人的惊叫和男人的哭嚎。

　　走出门口的时候，本已快要被吓得昏迷的小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端姨的声嘶力竭的声音：“小涟！”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小涟也从中清晰地看见了端姨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厅堂去找她的模样。“端姨！”小涟也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然而，明明已经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小涟却惊讶于自己发出的声音如此微不足道。随即，因为呼吸的困难与精神的过度刺激，小涟昏迷在了地毯中，只有她的手，还在牢牢攥着小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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