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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 - 5.《Arabesque No. 2 in G Major》

[db:作者] 2025-07-20 06:36 5hhhhh 6300 ℃

  原來夏於鏑的生日是六月一日。

  畢竟是意外聽到的消息,就算我想準備禮物給他,也會顯得過度唐突,更表示我聽見了他僅願告訴街貓的秘密。所以我特意空下星期二晚上,待在家裡關注對面,想知道葉家會帶給他什麼樣的驚喜。

  那天和夏於鏑自我介紹後,我們稍微聊了一下,話題多半是躺在地上打呼嚕的小橘,和細數這條街上究竟有多少貓。白天這條街充滿生氣,除了一些小工廠的運轉聲,也有不少狗會四處走動,一直到夜晚,狗被關起來,街上就會充滿貓。

  夏於鏑告訴我他最喜歡這隻小橘,和靠近路口成天在早餐店討食的虎斑灰貓。我看著他微笑,正想問他都怎麼叫那隻貓,夏於鏑先一步像想到什麼,突然笑開。

  夏於鏑笑得露出了牙,「我數到三,我們一起講都叫那隻虎斑貓什麼,要不要?」

  我愣了一拍,笑著點頭。其實夏於鏑叫橘班貓小橘,我則是因為橘斑貓腹側的圓形花紋叫牠點點,而路口早餐店的灰貓,我回想起牠的花紋——

  夏於鏑邊數,還帶著手勢,當他右手握拳,我們一同講出名字。

  「小灰。」這是夏於鏑。

  「雪白。」這是我。

  我們眨著眼,各自品味了會彼此的取名,然後大笑出聲,小橘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跳起來跑了。

  夏於鏑的取名方式非常樸質,什麼顏色就是什麼名字。但時間不早了,我們笑得有點大聲,招惹到附近貪靜的鄰居開窗探頭,朝我們瞪了一眼。

  我和夏於鏑抬頭看著對方,在怒火噴出之前豎起食指,扮起配合的乖寶寶,才讓對方悻悻然地放過我們,關上窗撤離。

  「好險。」夏於鏑這麼說,「跟你說,那個伯伯怕吵的程度真的很誇張,我從小練琴,只要某一個段落多彈幾次,或是不小心練超過九點,他就會開窗大罵。我們這條街學樂器的人很多,他每個都會罵,我一直很好奇他怎麼熬過來的。」

  「可是好好彈完或吹完一首,他就不會這樣罵了吧?」我才剛搬來快一年,也見識過那位阿伯的嗜靜程度,但只要曲子好好的演奏完,無論是拍子不對或錯音,那位阿伯都不會罵人。

  「確實不會,所以我認為他只是不喜歡我們反覆練習某一段,可是不拆開練習就沒有練好的一天。啊……」夏於鏑停下來,看著我的表情有些尷尬,「你就住對面,要是覺得吵記得跟我說,別跟那位伯伯一樣開窗罵。」

  我搖頭說不會,要他安心,「我很喜歡你彈琴,很好聽,因為你,我——」我話還沒說完,街道入口處就射入兩道白光,夏於鏑反應很快,立刻跳起來說是爸爸回來了。

  看著他見到親人歸來的燦爛臉龐,我把話吞了回去。加班夜歸的夏爸爸把車停妥,降下車窗迎接兒子的笑容。我在這頭站起身,朝夏爸爸和夏於鏑點頭揮手示意晚安便上樓,不一會夏於鏑房間亮起黃光,夏家父子的剪影落在窗簾上頭,互動溫馨。

  而此刻,隔壁葉家的燈火燦亮,身為主角的夏於鏑被矇著雙眼,在葉家長子的牽引下帶進了客廳。

  他們窗戶全開,沒有窗簾遮掩,我看見夏爸爸端出紫色應是芋頭口味的蛋糕放在桌上,孰練地插上1和4的數字蠟燭並點火。葉媽媽招呼夏爸爸趕緊坐下,邊推著葉爸爸去別處,就見葉爸爸起身放在身側包裝好的禮物失了倚靠倒下來,差點讓往旁邊移動的葉媽媽坐到。

  我趴到窗前笑覽眼前景象,小水荷的清芳飄進鼻腔,好像也很高興地隨風搖擺,我伸手戳了戳搖擺的花莖。

  葉家替夏於鏑辦得慶生會此時顯得有些混亂,但夏於鏑什麼也看不見,被各種聲響弄得困惑的他,貼近牽著他的葉家長子,開口說著我聽不到的話。看著他們極近的距離,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前兩日我好不容易拉近了和夏於鏑的距離,頓時顯得微不足道。

  但我沒有轉開目光,我深知自己還比不過葉家長子。

  以熄滅的燈光作為訊號,讓一直坐在鋼琴前待命的葉家次子演奏起《生日快樂》,全家跟著一塊歡唱,夏於鏑臉上的眼罩也被葉家長子取下。我遠眺他感動的臉龐,那一雙在燭光搖曳下熠熠生輝的眼,瀏覽過每位家人。

  我房間的燈沒有關,被夏於鏑察覺視線投來一抹笑,我跟著揚起嘴角,應和著拍子拍手,夏於鏑又轉頭凝視他所愛慕的葉家長子。我因為這個不到一秒的眼神與笑意感到滿足,對後來葉家長子和他勾肩搭背一塊唱歌的畫面毫無感覺了。

  愉快的歌聲停歇,燭光的溫暖照亮了正在許願的夏於鏑的臉,他虔誠的許著我聽不到的願望。夏於鏑生活在一個與我截然不同的世界,我暗暗猜想他的願望都充滿蜜意,又忍不住假設自己今年14歲,也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肯定會許他所許,但我終究不是夏於鏑,沒有許願的機會,只能把每一天都過好。

  我看他把第三個願望藏在心裡,俐落地吹熄了蠟燭,屋內燈光驟亮,夏於鏑開始和每個人追討起生日禮物。

  葉家夫妻送了本書,很大本,大於A4尺寸,葉家次子似乎也送書,還在夏於鏑耳邊叮囑些什麼,阻止了夏於鏑欲拆包裝的舉動。而夏爸爸給了雙球鞋,最後是葉家長子,在夏於鏑企盼的雙眼下,坐上琴椅,兌現夏於鏑和小橘所說的去年的願望。

  我和葉家長子打過幾次招呼,有時趕早八出門,葉家長子西裝筆挺地正拖著一只行李箱要出門。又有時聚餐或家教下課晚歸,葉家長子才拖著疲憊的身軀歸來,工作時數似乎相當的長,這還不包括我失眠偶見葉家長子獨坐客廳挑燈夜戰的畫面。

  但無論何時,我對葉家長子的印象都是他溫謙端整的模樣,而他說話的語調與外表毫無二致。所以在聽見夏於鏑和小橘說的願望時,即使想不起葉家長子練琴的時刻,面對如此自律的人,我也毫不懷疑他會跳票——我訝異自己竟跟夏於鏑一樣對這人充滿信心,這霎那我似乎明白了夏於鏑看中葉家長子的特點。

  我忍不住笑出聲,但小小的沒傳到對面。

  葉家長子的《月光》就這樣在微熱的空氣中晃盪開來,隨後加入了歌詞,葉家長子明亮的歌聲完全不似兩天前夏於鏑的惆悵,相當溫暖與清澈。

  我視線轉而停留在夏於鏑身上,他站在葉家長子的左側,讓我能清楚的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我不清楚夏於鏑的家人對同性之愛的接受度如何,假使這世界沒有人反對,也不需理會血緣障礙,夏於鏑肯定早就告白了,又何須這樣看著人還要裝作聽得滿足的模樣。

  但這不過是黃粱一夢。

  慶生會再往下旁觀,前頭的喜悅與惆悵確實因為後頭來訪的人成了夢一場。

  我發覺對面一樓有位穿著套裝的職業女性手放在電鈴上,正猶豫是否要此刻按下,她微側的臉龐露出了耳朵,似乎正細細聆聽來自二樓的歌聲。

  我知道她是葉家長子的女朋友,遠遠地見過幾次,只是很訝異她會趕來參加這場盛宴,還帶著一盒禮物。

  我已經猜想到後續會是什麼景象,但我沒有離開窗台邊,仍靜靜地等候著葉家門鈴被按響的那刻,心裡暗暗希望夏於鏑可以好好把握剩下幾分鐘或幾秒鐘葉家長子獨屬自己的時光。

  手指離鍵,餘音繚繞也散去,夏於鏑睜眼給予葉家長子熱烈的掌聲,連我這都聽得到他說,「阿森哥哥最讚了!好厲害!」

  葉家次子馬上做一個空氣挽袖的動作,似乎想一別高下。就在此時,門鈴響了。彷彿知道是誰按的,葉家長子安撫了下開始鬥嘴的夏於鏑和葉家次子,下樓替女朋友開門。

  我看著夏於鏑傻傻跟在葉家長子後頭走,很想阻止他。他們在樓下親密的交換擁抱後,葉家長子的女友不願上樓,讓葉家長子把禮物轉交給夏於鏑,但葉家長子沒明白過來硬是拖著女友上樓。

  我看得到夏於鏑探頭縮回來尷尬的樣子,在客廳的家人們都在笑,但只有我和葉家次子知道,夏於鏑笑容背後的真義。

  我停下了窺視,將窗簾拉上,世界真正陷入一片幽暗。然而對面的聲音仍隱隱約約地傳來,即使其中偶爾傳來夏於鏑的笑聲,我腦子裡停留的畫面卻是苦澀的笑容,和遙遠記憶疊在一塊。心有點悶。

  躺在床上翻滾了幾圈,想把畫面移出腦海卻無用,最後為轉移注意力,我乾脆坐起身為家教內容備課。花了一點時間,但一進入狀況,外界的聲音就慢慢地被屏除在外。等回過神來時,已經十一點多了,對面的歡慶聲早就消失,反倒是自己家的門鈴一再被戳響。

  放下螢光筆,我打開二樓大門,往下看去,黑夜中一道模糊的剪影是我孰悉的輪廓。

  倘若稍早前的不愉快如被吹熄的蠟燭散發出焦臭的氣味的話,此刻便是蠟燭重新被點燃了吧?即使不知道這樣的過程能再經歷幾次,我仍如飛蛾撲火般地下了樓。

  水銀路燈下的盆栽旁,放了一碗調好水的貓罐頭,小橘正愉快地享用,而夏家少年手上端著一小盤蛋糕,啣著看不出早先透著尷尬的笑容說:「我看見你唱歌了,謝謝你,這份給你。」

親愛的滿荷:

  我踏出了第一步,發現邁出步伐的感覺真不錯。雖然花費的時間有些長,但我一直是這樣子的不是嗎?總是在原地踏步,看著,就只是看著。

  如果那人影響著妳的全部人生,我想妳之於我也是等同存在。妳因為他而離開,我因為妳而考臺北的學校,更因為考上臺北的學校知道住對面的夏家少年和他所愛慕的葉家長子。

  滿荷,妳有想過我有一天會喜歡上同性嗎?我自己也沒想過。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很多我們都不知道也沒見過的事,妳應該留下來的,我想和妳分享我新獲得的煩惱。

  我很想妳,滿荷。

                         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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