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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 - 2.《La Prière dune vierge, op. 4》

[db:作者] 2025-07-20 06:34 5hhhhh 1390 ℃

  我是在垃圾車樂聲中,擷取到浪漫的。

  對面住著兩戶人家,左邊姓葉,右邊姓夏,彼此是表親關係。葉家有二子,葉家長子叫葉向森,葉家次子叫葉向林;夏家僅一子,叫夏於鏑,喜歡葉家長子。

  但被暗戀的葉家長子不知情,葉家次子卻十分清楚。

  可,我會知道夏於鏑喜歡葉家長子完全是意外。

  我原本對這兩戶人家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單純考上心中第一志願,北上像管理員一樣寄住在親戚沒賣出去也沒出租的房子裡。直到大一期中考過後實在爬不起來蹺了課,打算再多睡一點時間,就算這條巷子裡多少林立著一些小工廠,也不妨礙睡眠,只是我完全沒想到會在睡得正舒服時,聽見對面傳來鋼琴聲。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夏於鏑彈琴,而是大多時候他都在晚餐後練習,並且練得很勤勞。我起初以為他是音樂班的學生,彈得好不好我無法評斷,只是基於葉阿姨的職業,和葉家兩位兄弟也都有學琴擅自認定的。

  除了直笛,我沒學過其他樂器,對音樂的認識則完全仰賴過去的音樂課,以及電台裡撥放的樂曲們,其他的全是我自己的感受,尤其是如何從聲音裡擷取到所謂的情感。

  夏於鏑的琴聲就像江滿荷,不掩飾、不矯情,雖然偶爾會鬧彆扭,卻為音色增添了許多生氣。

  這樣的性格讓夏於鏑在葉家長子陪伴時,情意總會藉著樂聲溢出,我想他們應該都聽得出來,所以夏於鏑才會老是受葉家次子調戲。

  我喜歡陽光,床就直接放在客廳窗邊,坐起身掀開窗簾下襬,靠在窗台邊沿,視線越過前幾天剛帶回來的小水荷,望著對面在鋼琴前彈著《少女的祈禱》的夏於鏑,他彈得很快樂,閉眼演奏,嘴角含笑,十分陶醉。

  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創作動機是否就是戀愛,但聽在我耳裡,或是演奏這曲的夏於鏑,都已經將曲子當作戀愛的代名詞了——就在演奏結束的下一秒,他轉過來與我對上的那一剎那起。

  陽光落進葉家二樓照亮夏於鏑的臉龐,才13、14歲的年紀就應該這樣燦爛,秀朗的外貌、真誠的眼,和全心全意愛慕一個人的情感,用力地敲痛了我,江滿荷的臉在那瞬間跟夏於鏑重疊在一塊。

  我笑得勉強,夏於鏑沒有看出來,當然也看不出來,畢竟我們至今沒有聊過天,我對夏於鏑的了解都只是片面旁聽而來。他很快地又面對鋼琴,反覆地彈奏幾首我曾經聽過的古典曲目,但我叫不出名字來。

  我吐盡肺裡的氣,後深深呼吸,把方才閃過的疼痛壓抑下來,才真正起身拉開窗簾,開始一天的生活。

  漱洗完後我走到巷口的早餐店,點了一份鐵板麵加蛋、炸餃子和豆漿。

  這裡的生活機能很好,路口有公車站,過馬路可以逛菜市場,往後延伸的路段到了夜裡還會變成夜市,而附近的小學旁邊有圖書館。跟養育我長大的都市不一樣,在那裡不論去哪都要騎車花上稍長一點的時間,現在的生活是高一的我肯定想不到的模樣。

  我不過是代替江滿荷來見識她嚮往的台北,卻不小心愛上了這裡,還擅自將夏於鏑視作她,遠遠地在心裡關切,一股濃厚的歉疚與懷念帶來的痛楚又悄悄浮現。

  隔著一條馬路的菜販叫賣聲,和車流往來的引擎運轉聲不斷傳進耳裡,突然想起,那輛留在家鄉沒有運上來的機車。我很早就會騎車了,後座的常客是姊姊或弟弟,還有江滿荷。

  思念一起,好像怎樣都無法脫離。

  所有人都以為江滿荷是我女朋友,我也曾如此希望,但我們只是青梅竹馬,一起在鄉間奔跑,一起打鬧惡作劇,一起讀書,一起長大,一起討論戀愛的甜苦酸澀。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傾聽她所有秘密,可是我的愛戀卻沒有辦法讓她知道,因為她永遠不會選擇我作為戀愛對象。

  她總是愛上不愛她的人,在江滿荷生命中最後一段戀愛是高中打工認識的客人。那位從台北來此長期出差的男人深深影響了江滿荷,也影響了我。他讓江滿荷為他著迷,成年人的餘裕讓他顯得很溫柔,我很替江滿荷開心,因為她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回應她情感的人。

  但這個男人帶走了江滿荷。江滿荷在遺書裡希望我不要怪罪對方,我一開始不懂,直到江阿姨整理她的遺物時翻出了驗孕棒,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消沉了很久,但上台北讀書的念頭從發現江滿荷生平最大的祕密後,就不斷地在心底發酵。

  聯考成績單出來,填志願前我和爸媽說,「我想填台北的學校。」爸媽一愣,很快的便同意了我的選擇,他們一直很擔心江滿荷的死亡會影響我的成績,但並沒有,我迫切的想去抓住在這中間不斷遺漏的事物,包含和江滿荷告白,包含指責結束出差就不再思念江滿荷的男人,也包含了那個不想再悔恨的自己。

  我要替江滿荷去看看台北,去看看她嚮往的都市。

  夏於鏑的琴聲隱隱約約地傳到巷口,音符變得極為破碎,我聽不真切,腦海裡卻能補齊那些失去的聲音。

  早餐上桌,老闆關切地問了一句,「在這邊生活還習慣嗎?」

  我點頭,「這裡很讚,很方便,三不五時還有表演可以聽。」

  老闆呵呵笑,似乎誤以為我是在嫌吵而笑著安慰,「以前更熱鬧呢,大家都喜歡讓孩子學樂器,現在已經安靜很多囉。」說完,他用自由時報換走了我面前的蘋果日報,走進店裡閱讀。

  我沒有解釋,只是安靜地吃完早餐,一邊聽著零散的音符在這條巷道裡飄盪。

  替雛鳥捕時的燕子親鳥歸來,早餐店隔壁樑上燕巢裡的雛鳥啁啾不止。

親愛的滿荷:

  我來台北快一年了,季節又重歸夏天,每次到夏天我就格外的想妳。

  上個周末我在台北的建國花市買了一盆小水荷,我把它養在陽台上,這棟房子很讚,沒有夏季西曬的問題,所以能確保我不在的夏季下午,太陽不會把水都曬光。

  我對面的鄰居很常彈琴,最近他總是彈《少女的祈禱》,原本聽起來就甜甜的曲子,在他的演奏下,尤其是他心儀的人面前,就會失手打翻糖罐,很像糖葫蘆中間的蜜餞,滿嘴的甜。

  我從來不知道垃圾車的音樂是那樣動聽,擷取到的不止是夏於鏑對他表哥的浪漫之愛,更多的是我自己的。

  他總是讓我想起妳,特別是在他顯露出對愛情的嚮往的表情,雖然他會在音樂裡失手,也或許是藉此偷偷表露心意,可大多時候他都藏得很好,畢竟他稱葉家長子的媽媽為姨母。無論是血緣關係,還是性別問題,他都動彈不得,又無法放下。

  妳以前總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對象,在來台北近一年後,我想我可以回答妳這個問題,而不是假裝自己沒有說謊騙妳了。

  滿荷,我暗戀妳很長一段時間,從來沒有和妳說過,一次次地聽著妳說喜歡誰,看著妳神采飛揚的模樣,我是真的感到很滿足。妳要我別怪罪那人,我不可能做到,唯一能做的是不主動尋找對方,和不讓自己再抱有遺憾。

  當初明知妳情緒低落,卻只是傻傻等待妳傾訴,這件事讓我相當懊悔,所以我決定不再被動了,即使這樣的情感可能來自對妳的抱憾或移情作用,但我會嘗試去創造和夏於鏑接觸的機會。看他對葉家長子的戀慕神情,我想被他那雙眼看著,想讓他依賴我,是如此渴望並期望。

  請祝我順利。

                                             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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