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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 - 1.《夢中的婚禮》

[db:作者] 2025-07-20 06:34 5hhhhh 3420 ℃

  冬日的天總是黑的很快,街道的水銀路燈亮起,散射的光線讓花玻璃窗閃閃發亮,與室內的幽靜對稱,打亮落在床角邊的幾本小說,和一隻白淨的腳丫。

  「阿鏑,準備好沒有,要出門了。」父親叩了叩門板,驚醒了夏於鏑。

  他含糊地應了聲,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腦海裡依舊迴盪著小白花的旋律,和溫暖大手牽著他的觸感,「阿森哥哥……」

  夏於鏑右手虛握,然後收緊,空虛的觸感終於讓他想起今天和學校請假,參加阿森哥哥的婚禮。在下午的迎娶結束,到晚宴開始前的空檔,他坐在床邊看小說打發時間,結果睡著了。

  意識到現實,他情緒低落下來,側首覷了眼床頭側櫃,鬧鐘顯示五點四十四,緊促的時間嚇得他猛地站起,明明不想去的——這一想夏於鏑雙腿一軟,以一種奇怪僵硬的姿勢掛在床邊,對抗維持同一姿勢太久帶來的痠麻。

  門又響,「阿鏑快點,該出門了,再晚市區很塞。」

  他又看了眼,五點四十五,這回是真的清醒了。

  「好,再給我三分鐘。」再怎麼掙扎都該去。他該去和初戀告別了。

  忍著麻痛感,夏於鏑換上白襯衫跟制服西褲,十六年來,他從初戀情人的手中獲得了許多有形體、沒有形體的事物,包括這件褲子。最初,他只是想要成為阿森哥哥的學弟,儘管對方早已畢業多年,但他仍想去看看對方曾所見的風景,卻意外在放榜後被拖去西門町訂做了兩套制服,在那當下他差點就要告白,幸而止住。

  夏於鏑熟練的坐在副駕駛座替父親指路,臺北市的路充滿單向或內外區分的規劃,而今天是大喜之日,又是聖誕夜的前一日,沿途所經充滿聖誕風采,路上到處是一對對情侶,或是成群結隊的人們。夏於鏑想起過去在父親忙碌的聖誕節自己是怎麼過的,心裡就一陣揪疼。

  「又不開心了?你阿森哥哥本來就會結婚,難不成你還期望可以一直追在阿森屁股後頭跑?」父親突然開口,半是安慰,半是調侃的語氣。

  夏於鏑倏地合起地圖,「才不是,我又沒那麼說。」

  「你是沒說,但都寫在臉上了。」父親笑出來,空出右手拍拍他肩膀,「好了,笑個,我知道你很喜歡阿森,從小到大你就愛黏著他屁股後面走,問你有沒有喜歡的偶像,也是說阿森,偶像結婚要祝對方幸福,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規劃。」

  「我知道啦。」夏於鏑望著車窗外,車內電台正應景的播放聖誕組曲。

  夏於鏑最後和阿林哥哥達成了協議,原先計畫用兩個月的時間練一首曲子當結婚贈禮,卻硬生生變成七首。為了達到盡善盡美的表現,七首他彈。因此自小在姨母家學琴的夏於鏑,在準備考試停練的一年半後,趁著阿森哥哥不在家時重拾琴藝,也趁此重溫了過去姨母的魔鬼訓練課程。

  那陣子他都不敢打球,深怕受傷一切就無疾而終的結束,而一頭紮進去練琴也剛好可以忘卻失戀的苦澀,及與阿信之間的關係所帶來的苦惱,自然就不覺得練琴不順時苦悶了。可當全部曲目練好,進錄音室將積蘊許久的情感一次釋放後,夏於鏑才真的有應該要結束的決心。

  即使難過,想逃避不要去,在阿林哥哥的推拖拉走之中、阿信傾聽陪伴下,終於最後親手收下阿森哥哥遞來的喜帖。夏於鏑認為自己該好好感謝、好好面對,對著眼前的倒影露出笑容。開著車的父親揉了揉他的腦袋似在安撫。

  他們還是來晚了,因為好日子,地下停車位全滿,路邊停車位也無虛席。他們繞了幾圈,實在沒辦法,父親要夏於鏑先拿喜帖跟紅包去簽到、繳交禮金,自己則到遠點的地方找車位。

  夏於鏑沒轍,只好暫時跟父親分別,獨自上樓。

  葉家父母都為人師,雖嚴肅卻誠摯待人,加上長子結婚,婚宴辦得很是熱鬧,禮金處附近滿是寒暄的人。

  夏於鏑感到渾身不對勁,好像自己闖進了什麼不得了的地方,為了消弭這種感覺,他挺直背脊,努力表現的自然些,但再怎麼高挑的身材,也掩飾不了他一臉青澀,很快的被作為總接待的阿林哥哥給發現。

  「阿鏑。」嘈雜的環境中這道聲音特別清晰的傳過來,身著筆挺西服,胸前嫣紅假花下別著總招待的阿林哥哥——葉向林——帶著揉雜訝異的笑容朝他走來。

  「怎麼只有你,夏叔叔呢?」

  「他去停車。」夏於鏑察覺自己正被審視,一股對抗之意油然而生,「我跟我爸坐哪?」

  「3號桌。」葉向林手上拿著座位表,指給他看。

  夏於鏑撇了眼就要走去,不料葉向林跟上來,「要不要去跟你的偶像聊聊兩句,送上些祝福?如果你對新娘有興趣的話——」

  夏於鏑暴躁而彆扭的截斷阿林的話,「我對新娘沒有興趣,我也不想——」

  「也不想來煩我嗎?」聲音的主人讓夏於鏑徹底呆滯,倏地一張臉漲紅。

  「阿、阿森哥哥……」初戀情人一身帥氣白西裝,利落的短髮被造型師打理的有型,就站在他面前,早先想說的話霎時一股腦地在腦子裡亂轉。

  「人生最帥氣就這回跟拍婚紗了,快稱讚你哥我帥。」阿森哥哥一臉得意,當年考上律師時夏於鏑也未曾見他如此。

  他嚥了口口水,臉上更是漲紅,仿佛豁出去似地熊抱了還略為高自己一些的新郎倌,「恭喜,新婚抱得美人歸,祝你們百年好合。我的阿森哥哥最帥了!」

  阿森哥哥回抱了夏於鏑,拍拍他的腦袋,笑說,「你真不應該拒絕當伴郎的,我太太的堂妹跟你年紀一樣,應該趁機認識一下。」

  阿森哥哥的笑聲在他耳畔邊迴盪,也在胸膛裡嗡嗡地共鳴,夏於鏑感到一陣難過,馬上就被發現了。

  「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難過哭,高興也哭,喜事不可以哭啊。」阿森哥哥輕捏夏於鏑的臉頰,半是笑話,半是安慰。

  夏於鏑嘴硬,但手依然沒放,「又不是小孩子,誰會哭。」

  「高一也還是屁孩,哭沒關係嘛。」阿森哥哥出聲笑話他。

  夏於鏑感到自己又被針對,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跳起來,轉身反駁,「誰屁孩?你高一的時候成天欺負我,別以為我還小就會忘記。」

  就在戰火仿佛一觸即發之時,又有長輩到來,喚走了新郎倌,夏於鏑甩頭要走,就聽到葉向林淡淡說了句,「小屁孩長大了,我還以為遲來的叛逆期會讓你蹺掉婚宴。」

  「明明是你要我好好地從初戀畢業的。」夏於鏑心裡升起想踩阿林一腳的衝動。

  兩人看見遠方有人招手呼喚葉向林,「好啦,祝你畢業愉快。吃飽點,晚點結束還要請你跟你爸幫忙,別讓你爸喝太多酒。」

  看著葉向林前去招呼賓客,夏於鏑立在原地張望宴會廳,耳畔盡是賓客談笑聲。他往大門看得到的角落移動,背對著一條走廊,恍惚中他聽見一直回響在廳內的音樂聲,是自己幾天前終於錄好的曲子。

  真的很像畢業典禮。夏於鏑深刻感受到結束的氛圍,但這明明是新的開始。

  他看見走廊內的一間房門打開,裡頭傳出歡聲笑語,一群女性們正揶揄房內的主角「天哪,是新秘化腐朽為神奇,還是我們都太不愛打扮了」「根本就是魔法」,這陣談笑一下子就被截斷,耳裡重新充斥著《Gymnopédie No.1》和大廳嘈雜的迎來送往聲。

  「阿鏑。」

  父親總算來了,發現的人還有一直在招呼賓客的姨母和姨丈,父親對他們做了個手勢,表示不用招呼直接走往廳內找到3號桌,落坐。

  席間父親一直和其他長輩寒暄,夏於鏑則是偶爾奉上一些微笑,當廳內大燈熄滅,司儀要大家拿出相機,掌聲鼓勵歡迎新人進場,音樂轉成《結婚進行曲》時,夏於鏑才回過神跟著歡呼鼓掌。

  夏於鏑和賓客一塊轉身望著宴會廳大門,一切都十分的不真實,廳內鬧哄哄的所有人都翹首盼望的凝視那一點。

  當門打開,緊跟在兩對儐相後頭,那身著一襲華美白紗的新娘在親人的陪伴下走進來,新娘父親和阿森哥哥交換位置的霎那,夏於鏑發現好幾個賓客都紅了眼眶,他同時感到一陣鼻酸,眼眶酸澀。作賊心虛的他偷看了父親,父親正巧看著他,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笑笑的不說話。

  夏於鏑趕緊轉回去,繼續參與活動,讓新娘挽著的阿森哥哥雙頰微紅,洋溢著夏於鏑過去曾看過的張揚笑容。強烈的聚光燈將新人們的影子長長地舖在紅毯上,一直以來不曾縮短的距離登時拉得好長,他臉頰頓時一濕,在台下看著新娘替阿森哥哥套上戒指,無法遏止的情緒讓他跟著所有人喊了一聲恭喜。

  一直到結束前,夏於鏑彷彿捨不得眨眼,近乎自虐地凝視著阿森哥哥和新娘的互動,至賓客散盡。

  原本的葉家四口成了五口,再加上夏家父子倆,在殘餘喜慶的送客大廳拍了張合照。隨後夏於鏑被負責擋酒喝得半醉的阿林哥哥呼來喝去地指揮,終於明白稍早所說的幫忙是收拾善後。

  所謂的善後即是和放鬆下來的葉家兄弟搭計程車回到家,夏於鏑與父親各自扛著已經腳步虛浮的兄弟倆,他扛著臉頰紅透的阿森哥哥上到三樓新房裡,身後是換上便服卻還頂著妝髮的葉家大嫂。

  夏於鏑喘著氣讓阿森哥哥坐在床沿,「阿森哥哥,我去幫你買醒酒藥。」這時間如果快一點,應該還有藥房沒關門吧。

  但他連三樓門都沒踏出,馬上就被大嫂叫住了。

  「阿鏑不用,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大嫂將手上重物擱置在客廳,趕忙走進房間,從包裡掏出預先準備好的醒酒藥。

  夏於鏑愣愣地點頭,看著大嫂替阿森哥哥脫掉禮服外套和領帶,他才慢半拍的回過神離開現場,放手交給大嫂。

  夏於鏑下樓後沒有馬上回家,他見一樓對面的盆栽後躲著貓,站在對面和貓對望,不一會他試著喵喵叫引誘牠,但貓不為所動,甚至閉上眼睛視而不見。

  夏於鏑有些氣餒,過馬路逼近了些,貓只是睜眼開一條縫確認他的位置又閉上。夏於鏑感覺自己應該能摸到牠,卻沒有伸手。

  他抬頭仰望二樓,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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