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旷世奇景，绳缚姐妹游街练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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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云彩，跨山岭，大王吸收清爽气啊，当食猪肉腹充盈。”院落里，众团员的观看下，小涟正在笨拙地起舞，唱词虽然连贯，却没什么抑扬顿挫，缺少唱歌应有的腔调。“揽日月，伴神仙，猿神白发怒飞扬啊，何不饮酒燃烈焰？”

　　小涟的双臂正背在身后，小臂平行并拢被绑在一起，小臂和大臂又分别与腰部和身侧绑在一起，胸口被几道绳子简单地突出，正是因为观赏性与耐用性具备而最被端姨常用的绑法。观看的人都是苇芽团里自己人，他们对小涟被捆绑的样子已经非常熟悉了。然而，小涟对捆绑也已经是非常熟悉的了，所以此刻因为被绑着还要跳舞而显得笨拙、生涩的小涟，反而有种别开生面的可爱。团员们喝汤都不舍得移开眼神，津津有味地欣赏着。

　　“大王呀！”与小涟一同排练的是小凝，“美食美酒年年有，暖风凉月明日无；山珍海味年年有，黑发白肤渐渐无。”小凝的歌喉明显更加清澈而嘹亮，舞步也要轻盈准确得多。“大王呀！莫惜明日腐臭，莫惜来年糟糠。请用眼前美酒，请饮此杯吧！”

　　小凝的绑法和小涟一样，但小凝明显还远远不适应自己以这个样子在大伙面前起舞。跟平时的表现比，小凝现在不仅动作僵硬，而且唱词也有些犹豫，不像以前那样准确果断了，脸上更是红霞弥补，眼中水光欲滴。这反而让观看的团员更加高兴了，鼓掌声和欢呼声不由得响了起来。

　　“好了，就先到这吧。”琴师白先生按下了琴弦，被绳子捆绑着的两位少女站直了身子，长舒一口气，然后双双望向琴师，静待他的评价。

　　“关于这个唱词啊，”白先生把琴横放在膝盖上说，“之前卲公公托人给了我几个段落，有的是新增的，有的是在原有唱词的基础上修改的。待会我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些唱词融合进戏曲里去。”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两个女孩一脸紧张。小涟的紧张是因为，唱词增加了，而且还是宫里人写的词，不知自己要用多大功夫才能背下来。小凝的紧张则是出于更深的考虑，紧走两步追上了琴师：“那个，琴先生，卲公公他什么意见呀，要怎么改呀？”

　　“嗯……反正就是嫌咱们的词太俗太土了呗，而且劝酒的过程也太短。”白先生说，“毕竟这段是刚改成这样的嘛。以前的剧情是小凝让白猿昏死过去，后来卲公公说这个不适合在贵人面前表演，所以才改成劝酒灌醉然后逃跑的，时间这么紧张哪来得及创作什么劝酒歌啊。没事你们就放心吧，我会找个清静地方好好想想怎么实现卲公公的要求的，别找我。”

　　“好的！谢谢您！”小凝连连弯腰低头，“麻烦您了！”

　　端姨走了过来，“来，我给你们解开吧。先解开小凝吧，看把你臊得。”小凝也配合地让自己的后背朝向端姨。

　　“等一下！”小涟突然阻止了端姨。端姨和小凝望向小涟，只见她脸上挂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端姨，你还记得吧？几年前我刚接触这个，还很害羞的时候，那时候是怎么克服的？”

　　端姨马上就明白了小涟的意思，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看看不明就里的小凝，说道：“是啊，当时是……把小涟绑起来，然后牵着她去村里溜了一圈。当时别说村里的男女老少了，连狗都跟在后边看。每天一圈，走上几天，就适应得差不多了。”

　　听了这个，小凝吓得都发抖了：“不……不不不，这个，我不行……我不用的！我能克服，我自己就能克服的！”

　　“到底是不行还是能行啊，”小涟凑了上来，用被绑着的臂膀去蹭小凝同样被捆绑着的身侧，“没事的，我陪你去，我就这样陪你去，就没那么害羞了吧？而且宫里能去的地方也不多，都是和咱们一样来表演的戏班子，他们能明白怎么回事的！”

　　“你分明就是想近距离看我出糗的样子！”小凝红着脸噙着泪喊道。

　　之后是片刻的安静。大家的视线集中在小凝身上。毕竟她才是苇芽团的实际领袖。而小凝最终的回答，也丝毫没有折损她作为剧团领袖的威严。“那……毕竟排练时间紧张，我就试试这个办法吧。”周围响起了掌声和起哄的声音，端姨也倍感慰藉地深深点头。

　　“那么，大家就把小凝放心地交给我吧！”小涟对自己被缚着展示在陌生人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应了，她兴高采烈地拱着小凝的后背，把已经下定决心但身体还没做好准备的小凝往外赶。

　　“你，你别推我啊！”小凝很不情愿地一点一点被挤到了门外。

　　“用手才叫推，我用不了手，没有推你没有推你！”小涟强词夺理着，跟小凝一起出了院门，向着陌生的外界而去了。在她背后，想要跟出来的团员们被端姨拦住了。“咱们跟着不就没意义了。”端姨说，“又出不了宫，不会有事的。”

　　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广阔，是个内宫墙与外宫墙之间的狭长地带，宽度还不足两边宫墙高度的五十倍。但是，这里长度很长，建筑与院落错落而立，房子和院墙疏密不定，花草与树木高大茂密，人站在这其中，正好比站在一幅长长的画卷中似的。虽然刚出门暂且还一个人都看不见，但此起彼伏的歌唱声、练功声、谈话声，正在从各个院落里传出来，仔细去听的话还真有些绵密嘈杂，彰显了两堵宫墙之间的狭长地带里，人还是很多的。在小院子里生活久了，突然以束缚之姿态坦露在如此广阔的世界里，小凝吓得不仅身体僵住了，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小涟侧过头偷偷看着小凝，脸上露出微笑，她通过小凝紧张的表情回想起了自己当年遭遇此事时的心情。“走啦。”她没有再用身体顶小凝，而是轻轻发声来提醒她，她知道对自己高要求的小凝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任自己逃跑。果然，小凝在深呼吸之后，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之后，果然还是主动向着与院门相反的方向迈出了脚步。小涟清楚地看到，小凝被绑在背后的双手握紧了拳头，纤细的手指上能够看到白生生的关节，同时还在轻轻地发抖，只是因为麻绳的约束而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而已。带着欣慰而又崇拜的心情，小涟也跟了上去，走在小凝的身边。

　　“自从进入华清宫，”小涟轻松自如地说，“还是第一次出来悠闲地看看呢。”

　　“悠闲地……看看……”小凝一开口，明显声音在打颤，“我……嗯，你，你也帮我看着点，看看……帮我看着点。”

　　小凝此刻的心理是很矛盾的。她的自保本能迫切地想让小涟帮她看着点哪里有人，她好避开；可是她的理性和作为实质团长的责任感，又令她不能避开陌生人，要像游玩那样好好走一圈才行。而小涟听完小凝这番不知所云的话，茫然了一瞬之后，猜到了她的内心，随即点了点头：“嗯，好啊，我就帮你看着点。”

　　两人走了两步，眼看着距离出发的院门已经有一些距离了，反而离另一个院子更近，这个院子里传出了男子响亮的鼾声。小凝不由得让脚步更加轻缓了，唯恐发出声响打搅了陌生人的清梦。就在此时——

　　“啊！！”小涟突然大声喊起来，“快看！”

　　这声音吓得小凝直接蹲下了，两脚一前一后，双腿夹紧，上身前倾，背后被束缚的双手本能地试图抓住什么，甚至想要抓住让自己陷入此困境的绳子作为依靠，但即便如此也失败了，工整而妥帖的绳子稳稳地固定在小凝的小臂中部，完全杜绝了被她自己的手指抓住的可能性。完全失去依靠的少女蹲在地上抖了几抖，好不容易稍微回了回神，才终于抬起头望向小涟，唇齿间难以抑制地流淌出娇弱的声音：“什么……看，什么呀？”

　　看了小凝糗样的小涟，努力绷着脸克制住自己的笑容。被绑着的她没有办法伸出手臂去给小凝指，只能面朝向她所指的东西，蹦蹦跳跳：“你看！内城墙的门楼的房檐上，挂着好多飘带啊，咱们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蹲在地上的小凝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开始平顺呼吸。她现在对小涟的调戏确实感到生气，但其内心更多地是被得救的安心感包围了。一侧膝盖也慢慢落在了地上，终于得以以较为稳定的姿态，平抚其慌乱的内心。

　　“不许……再吓唬我了。”小凝慢慢悠悠地轻轻摇晃着站起来，“而且也会吵醒院子里睡着的人，不能让人家讨厌咱们。”小凝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威严，小涟也只好收敛了放肆的笑，安静地点了点头。侧耳倾听，院落里面因为小涟的惊叫而被打断的喊声，终于逐渐逐渐又响起来了，二人才终于放下心来，重新迈步向前。

　　就在这小凝终于稍微适应一点了的时候，拐过一个拐角去，在极近的距离上，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了她们面前。

　　“什么人？”这是一名巡逻的禁卫，用怀疑的延伸仔细打量着二人，“报上身份来……不会是逃脱的囚犯吧？”他年轻老成，声音洪亮庄严，右手已经扶在了佩刀的刀柄上，这佩刀也和他的声音一样闪闪发亮。

　　突然的质问把小涟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时间牙关紧咬说不出任何话来。相比之下，反而是小凝稍显冷静一些，可能是刚刚的惊吓让她有所准备。和小涟一样全身紧绷说不出话来之后数秒，小凝开口了：“官爷中午巡逻辛苦了，”小凝弯腰施礼，禁卫看到了她背后被束缚的双手，“我们是苇芽团的成员，幸得卲公公抬眼，带进宫来为圣上表演绳舞。可惜奴家不成器，不能坦荡地以这幅模样站在众人面前，所以赶我们出来，罚我在宫里这样走一圈，让人们看看我这不成器的样子。”小涟已经藏在了小凝身后，探出头来，也不敢直视禁卫的眼睛，只是大致看着禁卫的方向，不住地点头。

　　“原来是艺人啊。”看着这两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年轻禁卫的语气和声音马上变得和缓了，“那么，那个当姐姐的，你得好好跟你妹妹学学，别藏在妹妹后面啊。”看来，禁卫是根据个头，把小涟当成小凝的姐姐了。“既然出来就是来让人围观的，干脆就跟我一起巡逻一趟吧？还能防止有人欺负你们。”

　　对此，小凝本想谢绝，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经受此次考验了，如果有卫兵在一旁，可能会导致旁人不敢近身，妨碍效果。然而，卫兵都已经说出“防止有人欺负你们”这样的话了，如果谢绝，会变成“如果有您在一旁，可能会导致旁人不敢欺负，妨碍效果”这种奇怪的理解。考虑来考虑去，只能接受了。

　　“谢谢官爷，麻烦您关照了。”小凝向禁卫道谢。小涟也赶忙站到小凝身边去弯腰行礼：“谢谢……谢谢。”在与地位更高者的交流方面，小涟远远不如小凝，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解释姐妹的事了。

　　“不麻烦，不麻烦。”年轻的禁卫爽朗地说，“我姓庞，你们就喊我庞哥好了。”说完就转过身去，迈着庄重的步伐开始巡逻起来，且又为配合两个女孩子的速度而更加放慢了速度。

　　“好的，庞大哥。”小凝用出装可爱的甜甜声音，乖巧地跟了上去，并用背后手指的屈伸示意小涟赶快跟上。

　　就这样，一位金光闪闪的禁卫，和两名被麻绳紧缚的少女，踏上了一条奇异的路。对禁卫来说是巡逻，而对两位少女来说更像是巡展。陆陆续续地，不断有来自其他表演团体的陌生人从各自的院落出来、从遮阳的树荫里起来，好奇地观望着这个奇怪的组合。更有大胆的人，跟了上去，不过慑于禁卫的威严，不敢凑得太近，只是远远跟着。

　　三人中，小凝内心里其实对不断冒出来的这些观众相当害怕。她所能做的就是更加贴近禁卫，不断地提起话题跟禁卫聊天，借此拉近与禁卫的距离并让自己不要注意周围其他人。禁卫也很配合，兴致满满地跟小凝聊天。此情此景，就好像憧憬哥哥的妹妹缠着工作中的哥哥跟她说话似的，阳光灿烂，笑容洋溢；只是甜甜地笑着的“妹妹”上半身被横七竖八的麻绳紧紧捆绑着，为这幅温馨途径增添了不少诡异。

　　至于跟在二人稍后方的小涟，感觉又有些不同。她有些兴奋。周围人们好奇的视线、叹服的目光，既炽烈的、有灼热，她还是相当受用的。甚至，被绳缚的身体走在如此多陌生人的目光中，让她产生了一种在舞台上的感觉，全身的肌肉在兴奋，腹中仿佛被点燃了一盏火团，舞台上需要表演的内容在脑内高速地闪过，时刻准备着为观众们表演一番。当然，现在是不可能的；小涟低下眉头，嘴角流露出一缕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叹息，紧走两步跟上的前面的二人。

　　这一趟巡逻路，去途因陌生而漫长，返程也没有因为熟悉而短暂。在道路的尽头折返时，去的路上没有来及顶着艳阳出来看的人，现在都听见外边的骚动与传闻而出来看了。虽然此时华清宫中准备的演艺人员总共也不是很多，但禁不住有的通道确实狭小，以至于被观者堵塞，听到禁卫的呵斥才连忙散开。最近时，她们与围观者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甚至能够看到那些人身上的补丁、疤痕、汗珠等细节，想必路边那些伸长颈、睁大眼的人们也在同样仔细地看着她们；而她们被绳子紧紧地束缚着，完全没有任何从这种视线中遮掩、保护自己的能力。

　　过于近距离的接触让小涟在兴奋之余也有点忧心了，她担心小凝经受不住，所以仔细观察了小凝的举动。万万没想到，紧贴着禁卫的小凝竟然好像有点适应了的样子，虽然还是很紧张的样子，但竟然强打精神向身边观者最多的地方露出笑容，还尽可能利用被固定在身后的手腕，向他们稍稍挥手示意，引起人群一阵兴奋与骚动。

　　小凝真是了不起啊……小涟这样想。

　　终于走回当初遇见禁卫的地方。“我的巡逻路线就到这里。”年轻禁卫脸上流露出了一点恋恋不舍，“我必须回去交班了。你们自己能回得去吗？”

　　“可以的。”小凝和小涟乖巧地点头。“谢谢庞大哥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小凝说着再次向禁卫施礼，“我们就在最东边的那个院子里，您有机会来找我们的话，想看看我们的身边表演就尽管说就好，只是乡间的杂艺不知能不能入您的眼睛。”

　　“哈哈哈哈，好啊，有机会的话我就去看看。”年轻禁卫笑了，“我相信卲公公的眼力，能被他他看上的绝对非同凡响。之后正式表演的时候我应该也会在现场的，你们就努力抓住圣上的欢心吧。”终于与二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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