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爾哈爾尼每年都會固定出門旅行。

他從未告知過任何人——當然，他不過是在國內夜遊，不需要填寫特殊表格。

今年他慣例在夜裡出門，臨行前卻被絲線纏住，那是來自於弟弟的尋人魔法。

「你要去哪裡？」氣喘吁吁追上他身影的人抓住他手腕。

被桎梏住的他歪歪頭，難得的滿月從背後傾洩，周遭全散發銀幣光澤。

「嗯？」

思索一陣要怎樣說明才恰當，可目視弟弟瞳孔裡的驚慌，雷爾哈爾尼有些理不清艾因雷拉為何如此——那是極端害怕他消失的恐懼。

然而天性使然，為了讓弟弟安心，他在說明之前，率先表露出他一貫溫文的微笑。

「怎麼了嗎？」

「……你好像要不見了。」

從艾因雷拉說出的坦率言詞，使他真的詫異了。

「呵呵。」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弟弟聽見他笑聲，又見他表情(他不清楚自己此刻表情是怎樣，可能真的很鬆弛)眉頭越皺越緊，和平時一樣，大概誤會他取笑他，於是惱怒地握拳捶他。

他依然笑著，不怎閃躲。

很奇怪，內心癢癢，某種溫暖的東西蔓延。

是被關心的緣故嗎？

從來沒有誰注意到他在夜裡的旅行。

獨自旅行是與自己對話，同時也是與世界疏離的寂寞行旅。

與寂寞共處，是他能夠與人微笑的距離。

卻只有他注意到了，也只有他會這麼在乎他。

體認到這個事實，讓他不禁感到相當快樂。

「那，艾因雷拉想跟我一塊去嗎？」

他忽地問，並擺出邀請地手勢。

對方聞言赫然止住動作，一雙瞳眸怔怔地望住他。

「我要去旅行」頓了頓「想一起同行嗎？」

出乎意料，他以為弟弟會拒絕，可弟弟瞬間就上前握住他掌心。

明明冬日夜裡很冷，弟弟體溫也不怎麼高，兩人掌心交疊相扣的部位卻十分暖。

「不管你去哪裡」艾因雷拉仰頭，目光灼灼凝視著他，咬字清晰「都別丟下我。」

「……不會的。」

他低頭，俯身覆上他的唇。

＊＊

雷爾哈爾尼在國中設置了許多魔法陣術，主要功能都是傳送，地點無數，有些是他研究魔法跟魔道具時試驗所製作的小機關，有些則是接到紀錄任務前往時順便留存的。

他每年都會在星祝祭盛大開幕前去巡禮一回，除檢查修整之外，也當作個人的小旅遊。

今年因故耽擱，動身時已是枝條垂掛晶亮冰柱的深冬時節。

「可以了」在艾因雷拉身上施法完畢的人輕聲道「這樣就沒問題，但如果你還是感覺冷的話，記得跟我說。」

「我都穿成這樣，要是還會冷到就太誇張了。」

艾因雷拉扯了下前幾分鐘雷爾哈爾尼堅持讓他戴上的毛茸茸白色雪帽，他脖子圍著同款毛茸茸的雪白圍巾，整張臉不知是因為太熱抑或是害羞的漲紅地悶聲道。

雷爾哈爾尼自幼魔力充足的緣故，體溫特別高，相對身體幾乎沒有什麼冬天感冒發燒的印象 。

但弟弟與他是不同體質，魔力低又畏寒，加上長年悶在家裡，體內對病菌抗體很弱。

假如父母外出回來沒有趕緊洗手洗乾淨便來孩子房的話，常常就會讓體內毫無抗體的弟弟害病，冬天感冒發燒躺床上簡直是既定事項了。

當然長大成人之後，體內抗體會增加。

艾因雷拉自然也是，他很久不害病了，跟幼年病懨懨判若兩人。

先前，透過紀錄之眼偶爾見到的弟弟總是一副精神飽滿的健康模樣，確實不用太過操心。

可擔憂艾因雷拉已是構成雷爾哈爾尼靈魂根基的本能。

況且今日此行的夜裡巡禮要去的地方很多，他恐怕無法時時照看他。

雷爾哈爾尼端詳他數秒，似乎還不滿意，隨手變出一套編織典雅感十足的雪白手套。

如同雪帽和圍巾，雷爾哈爾尼親手將手套仔細套入艾因雷拉的左右手。

本來在雷拉指間套著的戒指早被雷爾取下。

不像是預謀。

畢竟他的理由僅是今日他們是一道出門的，那些地點他每年都會去，在安危上不太需要魔道具輔助。

「好了」總算滿意成果的人溫和地往他綻開一抹溫潤笑靨「這樣很暖吧。」

有一瞬間，艾因雷拉產生恍惚的錯覺，錯覺他們從未經歷過二十年陌生人的日子，他們也未曾長大，八歲的艾因雷拉與十四歲的雷爾哈爾尼始終都在那個滿是冬季星星降臨的孩子房裡愉快的看著雪花降臨，而他們微笑著擁抱彼此沉沉睡去。

等他把家門確實上鎖，並佈下層層附加詛咒的結界之後，他回頭目眙佇立在雪地上的艾因雷拉。

深夜皎潔的月光銀白犀亮，均勻地覆蓋視野所見任何景物。

自然，也灑落在渾身雪白衣著的艾因雷拉身上——像雪國歌唱冬日的童話故事妖精。

多少夜裡他獨自行走於國之中，在寂靜裡諦聽那永不可能再回的夢語嬉鬧。

「怎麼了？」

紅白雙色的妖精詢問。

「我們出發吧」他不著痕跡地接口「手給我。」

艾因雷拉不假思索地靠近他與伸出手，卻沒有問他要求的緣由。

「你不問嗎？」

「反正你又不會傷害我」他理所當然的表情抱住他「好啦，不是要去很多地方嗎？現在雪停了，月亮又白亮，去了正好能見到你曾見過的風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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