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軒厲聲吐出最後一句話，讓似乎還想說點什麼的靜亞緊張地閉上嘴巴。

幾秒鐘後，靜亞才終於緩緩開口：「學長的意思是說……我放水，是嗎？」

「沒錯。」崇軒相當肯定地點點頭。「這三次挑戰設下的謎題，對妳而言也太簡單了點。」

「妳明明就很清楚妳姊員工中的小四在我們學校裡潛伏、而他還是那種擅長搞小動作類型的人，但還是將第一次挑戰的場地選擇在學校裡、時間還是容易下手的社團招生、連計畫也有那麼多漏洞讓他可以從中搞鬼，就算妳只有一個人好了，也應該有更好的方法才對。」（ps：第六章09）

「至於第二次挑戰，妳也完全沒有必要要在小學家長日當天跟尋寶遊戲一起進行，讓自己無法設下更難的謎題以至於被靜雯或是我這種普通人輕鬆破解，就算妳在那裡可以有場地優勢好了，如果最重要的謎題那麼簡單，那也無法證明妳的能力。」

「還有這次，妳的計畫根本破綻百出，讓我們一開始就被那個徵信社社長搞得團團轉，但妳卻又一開始就準備好備用方案，讓我們可以在這裡會合，這要不是妳想上演一場戲劇性的反殺，就是妳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崇軒把醬油罐拿到眼前仔細打量，心裡想著靜亞是用了什麼詭異的手法，才能在靜雯演前把這東西偷走而不會被發現。

「我一開始因為對妳一無所知，所以都覺得那些問題只是實力差距，但總和下來仔細想想，就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妳絕對是故意放水了。」

「在這個，表面上說要搶奪繼承權、必須全力以赴的挑戰中放水了。」

「……」靜亞沉默著，沒有回應。

崇軒握緊醬油罐。

「姑且不追究為甚麼妳要這麼做，但我能肯定妳連能不能贏都不在意，而妳的目的也絕對不是要打敗她。」

「加上最後一個問題，這一切就更合理了。」

「最後一個……問題嗎？」

「那是在妳身上的問題。」崇軒拍拍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一口氣。「妳說妳有一段時間姓松，對吧？」

「……是的。」靜亞緩慢回答，的語氣頓時凝重不少，她大概也猜到崇軒要說什麼事情了。

崇軒不知道靜亞願不願意提起這件事，但他還是繼續說到：「然在台灣從母姓也不算特別罕見或奇怪，那個徵信社社長也說妳是從母姓……」

「但，並不只是那樣對吧？」

「崎靜亞、不！『松靜亞』。」

崇軒停頓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氣。

「妳是，崎立傑的私生女，對吧？」

面對崇軒的懷疑，靜亞並沒有立刻回應。

她深呼吸一口氣，轉身望向窗外，在窗戶的鐵桿和巷子的拘束下，她的視線變得相當狹窄。

儘管被說了那樣不禮貌的話，靜亞的臉上也並沒有一絲怒意，表情相當平淡，好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樣。

這是已經認命了嗎？還是別有目的？

「……可以告訴我為甚麼學長會這麼認為嗎？」最後，靜亞這麼開口。

崇軒有點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並沒有停止自己的嘴巴：「妳也記得吧？我上次去妳家那裡調查的時候，遇到妳媽。」

「她給我的印象，就跟那些宣傳單一樣。」

崇軒邊說邊撥弄著手指。「衝動、自說自話、充滿著奇怪的正義感、口口聲聲堅持妳就是『崎立傑的繼承人』，」

「而且，還相當討厭妳姊。」

回想著自己當天見到的母夜叉，崇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只是稍微提到妳的『姊姊』，她就一副要殺人的表情，那種厭惡感很明顯已經超出了像是吵過架之類的程度。」（ps：第五章05）

「明明都是女兒，態度卻差那麼多，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再加上妳的姓氏問題，那又更可疑了。」

「當然，或許還有妳們家真的發生過什麼嚴重的家庭革命問題，但把這個東西也納入考慮的話，事情就很明顯了。」

崇軒用沒握著醬油罐的手伸進口袋裡，掏出靜亞交給他作為擔保的戒指，走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靜亞稍微瞇起眼睛。

「交給我保管的這個戒指，妳說這是妳父母的婚戒，而且裡面還刻著他們結婚的日期，但是……」

崇軒把戒指拿到眼前凝視片刻，金屬反射的光芒在他眼中拓印出了戒指內外的輪廓。

「內側刻著的日期，是八年前。」

「……」靜亞繼續聽他說下去。

「正常情況下，我不認為會有親生女兒、而且還是老二都已經到七歲才結婚的夫妻──當然或許也不是沒有，但那也說不通妳媽媽敵視靜雯、還那麼堅持妳才是繼承人的態度。」

崇軒將戒指握緊。

「所以，很有可能是崎立傑在生前外遇生下了妳，在那之後作為私生女的妳就頂著母親的姓生活，直到七歲的時候，妳媽因為元配、也就是妳姐的媽媽去世或離婚之類的原因而被扶正，而妳也在那時候──或是崎立傑去世後才改姓崎，變成今天的情況。」

當初崇軒在電話裡提到靜亞的名字時靜雯那無預警遲疑片刻的反應，應該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畢竟在她的認知中，靜亞姓松已經是過去式了。（ps：第二章04）

「所以，如果說妳作為後來才承認的私生女，為了搶奪繼承權而跟元配的女兒對抗，這可以說相當合理、甚至老掉牙的社會新聞。」

「當然不是說因為是私生女妳就不能是『真正的繼承人』，但是這很明顯跟妳家大力宣傳妳是繼承人的作法違背，而且……」崇軒輕抓著下巴，銳利地打量著靜亞。

「整場挑戰中，妳一直很刻意地要讓我發現這件事情。」

「例如當初在社團聯展時，妳在開始好一段時間、偶然由我來接待新生的時候跑過來、並在我眼前大喇喇地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寫在報名單上，我也是因為發現妳在報名單上的名字而起了疑心。」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都在挑戰時間了，妳應該沒有接觸我這個『挑戰局外人』的必要，就算妳真的想加入我們社團好了，也可以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趕快來寫一寫離開就好，只要第一張的欄位寫完收起、換上新的一張後，我就沒有甚麼機會注意到妳名字的異常。」

「妳說妳以為我不會發現，但以妳在挑戰中展現的能力來看，妳不太可能沒有想到那些可能性才對。」

「倒不如說，這個背景本身就很奇怪了。」

崇軒搖搖頭打斷自己的話。

「打從一開始，妳就不該向我謊報姓名。」

「明明是妹妹卻跟姊姊不同姓，這種事情一定會引人好奇，那妳作為私生女的身分就很有可能會被發現。」

「更何況妳那時候還已經改名了，我也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徵信社社長有妳這個妹妹，只要妳不提我就不會知道，雖然也有可能是妳顧慮到靜雯已經先跟我說過妳的事情，但妳也沒必要為此告訴我一個跟學生證上不一樣、還是自己起碼在三年前崎立傑去世後就改掉的名字，這完全沒道理。」

「而且，還有這個東西。」

崇軒將手中的戒指拋起來又接住。

「這枚戒指是妳親手交給我的、妳還特別提醒我內側刻有妳父母的結婚日期，而我也是因為這個線索，而更加肯定對妳的推測，可以說是妳親手把有關自己身世的證據交到我手中。」

「做出這麼多事情，就算我想說服自己妳不是故意的都沒辦法。」

崇軒按著額頭，又嘆了一口氣，這一連串鬧劇實在讓他心累。「再加上前面提到的那些事情，我實在無法相信妳發起這次挑戰是想要打贏妳的姊姊。」

「是這樣沒錯吧？」

在說出最後一句的同時，他對上靜亞的雙瞳。

儘管受到這麼強烈的質疑，靜亞的表情卻仍然相當平淡，沒有任何不悅的感覺。

相反的，打從一開始認識她時就一直籠罩在她臉上、那有點怕怕的、生疏的、小心翼翼的彆扭感，反而像被狂風席捲的捲雲一樣，消失無蹤。

坦然、放鬆、帶點欣喜，但反覆眨動的眼睛中，卻又帶有一股微妙的無奈感，就像是終於結束了艱難的考試、但考卷中卻剛好出現自己不擅長的題目。

被那樣盯著，都讓崇軒感到有點不知所措。「那個……」

「那麼，」靜亞拉高聲音說到：「學長認為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呢？」

崇軒皺起眉頭。「為什麼嗎？」

「沒錯，為甚麼？」靜亞一隻手輕按著自己的胸口，露出自嘲的苦笑：「明明打著要打敗姐姐的名義，卻做出了那麼多不合理的行為，把學長的生活搗亂不說、還搞得自己走投無路。」

「做出這些烏龍事情的我，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呢？」

靜亞的話讓崇軒稍微抖了一下。

那種輕飄飄的節奏、誘導他人的語氣、還有在字句間醞釀的期待情緒，不得不說真的跟靜雯很像。

但相較於靜雯，靜亞卻沒有等著別人回答時的興奮感，反而有點像……平靜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崇軒搖搖頭甩掉那些雜念，反覆深呼吸好幾口氣，他的心跳逐漸加快，嘴巴反覆開闔，卻遲遲吐不出下一句話。

他在懷疑。

懷疑自己的答案。

懷疑自己是不是漏掉哪個部分。

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操控了心思。

然而，仔細思考下來，還是只有這個答案，毫無疑問！

崇軒小心翼翼地開口：「雖然無法理解，但是，把所有的線索串起來後，答案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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