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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飛以為看到的是黃金。他走近礁石裡，順著金子般的頭髮，看到一具男性的身體，瘦白的一具，像廣場那座大理石雕塑。然而不是全白，從腰部開始，藍色魚鱗和頭上的金黃遙遙相對，於是有了雕塑所無的生氣。

還有一種從他身上隨意地溢出的，是鮮紅色。

人魚垂死地喘息著，感到被籠罩，緩緩張開了他的眼睛——那也是紅，身上的血若再干一些，或者就是這種紅色。那雙眼睛濕漉漉地看著齊格飛，一眨不眨，齊格飛頂著烈日站在礁石裡，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露出的金子。

終於是人魚不耐煩了，他開口說話。人魚的語言，在海所沒有的空氣裡顫動得像歌謠，較光下的泡沫還輕盈，透出七彩的音色。齊格飛簡直感到這是一種暴力，過去的、未來的一切音樂的美好，都在這天賴中毀滅了。

「——」人魚說。

齊格飛低著頭，在背光的陰影裡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決定憑自己的想法行動。他半跪著把人魚扶起來，擔心地說：「你受傷了，需要幫助嗎？」

人魚說：「——。」

於是齊格飛把他抱回家照料，他很熱心，熱心到奇怪的程度，為了治好對岸上多種藥物都過敏的人魚，差不多把財產都花光了。人魚趴在木桶沿上，眯著眼看他偶爾在門框出現的忙錄的樣子，慢慢地笑了。這時候，他也會說話，聲音還是輕盈，齊格飛湊到他面前去聽，人魚說：「——」

「——」

「阿—格—羅—瓦—爾——」

就此結束。那該也是人魚語裡的某種字句，但因為用在結尾，有了特別的意義。齊格飛開始笑著叫他阿格羅瓦爾。不久後人魚就恢復了生氣，他還是說話，偶爾還帶笑，即使知道齊格飛聽不懂。毫無半分急於回家的焦意。齊格飛便也還是照顧他，在人魚睡著的時候，撫摸他的髮沿。

「阿格羅瓦爾，」他喃喃地說：「你為什麼不走呢？」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人魚的傷終於全好了。那天晚上齊格飛在廚房裡攪拌魚食，聽到翻騰的水聲，滴滴答答，擠滿了濕氣。他一無所知地工作著，直到一雙蒼白的手從後抱住了他，劍一樣尖利的指甲地刺進他的衣服⋯⋯阿格羅瓦爾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出了水桶，蜿蜒到人類的背後。他的嘴附到齊格飛耳邊，說：「——。」

一種冰涼的硬物頂住了齊格飛的腰。齊格飛的血液又開始沸騰了，這一次他沒再按耐，便餘心地想：原來人魚的交配和進食是同時進行的。

燒灼的血泛逼出實質的龍鱗，抵住了想撕開他內臟的指甲。齊格飛把工具放下，心平氣和地說：「我聽說人魚的生殖腔藏在陰莖下面，但我一直不知道它們在哪兒。」

「謝謝你比我先忍耐不住，阿格羅瓦爾。」

「——你一直在騙我。」

龍唔了一聲，笑道：「彼此彼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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