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白天的时候那孩子依旧跟着小五郎一行人晃来晃去，他很想过去问问昨天他到底偷看了什么东西，或者他背后是谁，然后在空手道会馆他接到讯息到警局一趟，走到场馆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那孩子在同另外一个与毛利同行的年轻侦探在说着什么，他大致可以猜到他们在查案，但具体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就很谜了，就算被看到了电脑里的东西他也不认为自己留下了什么讯息，然后电话响起让他去保安部，他远远看了看那边的身影，不再去思考这方面的问题，至少自己暂时是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他确信。

回来的时候基德出事了，张瑞秋被杀死在放着宝石的柜子下面，整个会馆乱成一团，侦探们跑来跑去，平井亚瑟首当其冲。

里希拉玛纳森在一旁作壁上观，一边还要装着紧张的样子，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和刘里昂脱不了干系，但那是基德的问题，他晃晃悠悠的出去给自己买了根冰棒，在棕榈树遮掩的烈日下吃着，然后衣角被人拽了下。

里希先生不去和他们一起查案吗？

他低头，看着小孩子小小的发旋和被汗水浸得亮闪闪的脑门儿。

呃……

他叼着冰棍忘了吱声，随即笑道，有小五郎先生在的话也没我们什么事了吧。

哦~平井亚瑟拖着长腔应道，你说的没错。他笑了笑然后低下了头，里希看不见他的表情了，松了口气。

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他还未来得及把那口气抹匀小孩子的问题便接踵而来。

里希先生学的是犯罪心理学？

嗯。冰棍在口腔里很凉，刺激得牙齿也凉冰冰的。

那就是能猜出人的想法了？

他看了看亚瑟，对方还是低着头，然后里希放松了警惕，没有那么悬，而且要读懂犯人的想法是要有大量理论依据的。

可是我可以哦。

？

刚刚我就在想。他顿住，里希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里希先生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脸？

他抬起头了，眼睛猝不及防的对上，里希下意识别过脸，然后又欲盖弥彰的转回来，很多年了，他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可恶的孩子总是要吸引他看过去。

索性小孩子并没有说更多的话，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石墩上，凉鞋在脚上一晃一晃。

我累了。他说，我想吃冰棒。

里希走到旁边的摊位又买了一根冰棒，回来递给小朋友，从他开始舔冰棍的时候就开始看他身后粗壮的树，碎金一样的光斑落在他身上，小孩子一边吃一边自然而然的抬了下脚，说我鞋扣开了。

里希看着他快掉下去的凉鞋，蹲下去去扣，他想着快结束吧，还有什么要来的，都结束吧。

但是事情并不如他所愿，其实他随时可以甩手走开，不去理会这个仿佛知晓一切又很没有礼貌的孩子，但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他听从了他每一句话。

然后那孩子看着低头悉心给他系着鞋扣的男人，死刑宣判一样开了腔，里希先生喜欢男人吗？

啊？他头也不抬，手指搽过亚瑟的脚趾。

那就是小孩子了？里希拉马纳森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

小男孩？

他总算系好那两个扣子，孩子的脚趾中缝被磨得有点泛红，天气太热，他觉得自己喉头发痒，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然后对面毫不客气的小孩子将鞋啪嗒一下甩到地上，他抬头，平井亚瑟的脚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蹭过他的脖颈，搭在肩膀。

变态。

那孩子眯起眼睛来，看着他的眼睛，带着点蔑视的神情和说不清的感觉，里希喉头更紧，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有点硬了。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该说是狂妄还是大胆，在某个瞬间能快速激起人的怒火和性欲的，邪恶生物。

他自出生时起从未获得一次真正的满足。

他一直在吃药，激素类的药物，抑制性欲。

他在对自己实现自我阉割，复仇之前他不能因为任何因素被干扰，被影响。

他不能出错。

倘使复仇能成立，他可以用子弹打穿自己的脑袋。

区区欲望，区区健康，区区正常，不值一提。

他就是要咬着刘里昂的喉咙和整个新加坡一起同归于尽。

第二夜

江户川柯南第一眼看到里希?拉马纳森就知道，他和安室透一样，是一个“不可被治愈之人”。

他们身上有着类似的痛苦痕迹和阴郁气味，潜藏在看似阳光的笑容和甘美友善的呼吸之中，若是在从前他不可能这么敏感，但有了安室透的经验，他几乎能一眼在人群中认出来，藏在白羊中假装正常，自己撕掉皮肉去伪装的黑色山羊。

他们身上同样散发着猎食者饥渴而绝望的味道。

而且里希?拉马纳森的问题还要更特殊一点，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恶却又无辜的恋童者。

倘使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鄙夷唾弃且会不顾一切将其投入监狱让他接受惩罚，可唯一的问题是，里希他是一个从未犯罪的，并且用药物对自己实行长期化学阉割以避免出格的人。

他一生都未曾获得一次完整的，健康的性体验，他一生都未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满足，只有仇恨痛苦和对自己弱小无力的悔恨始终啃咬着他的心脏，这点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他的同情，乃至于这个时期的平井亚瑟升起了“不能放着他不管”“不能让他一个人就此走向毁灭”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他在第一眼就看穿了这个男人。

他并不是在试图收买他，而且某种意义上平井亚瑟相信就算没有自己里希也会恪守他之前的规则，到死都不会对任何一个无辜的孩子探出罪恶的手，但是，早晚有一天他是要疯掉的。

不光是不可逆的罪恶性癖，还是他出生到现在的经历，无一不昭示着这个男人唯有绝路一途可以走，他既是受害人又是犯罪者，如果没有人能拉他一把江户川柯南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他观察着他并且评估着这无可救药的命运所导致的，丝毫不让人愉快的相遇。

那天在河滩边他对自己说，只要有一个人经过这里我就帮他，如果没有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可以看着这个可悲的罪人去死吗？

他扪心自问，他有什么资格去拯救世人呢？

你不是神，你不能去救所有人。安室透如是说。

黄昏时京极真带着园子在美食街受伤进了医院，刘里昂带着徒弟假模假样去慰问，在他给京极真戴上手环施以暗示的时候里希的电话突然震了起来，他摸了摸裤兜，然后去了医院的卫生间，海盗们的暗号总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他点开手机快速看了眼之后删掉了内容，走出来在走廊又看见那孩子，如影随形，某些时候让人恐惧。

里希先生在联络什么人吗？

他愣了下，然后笑了笑，你是和毛利先生一起来的吗？

嗯。他很老实的点了点头，今天真的很奇怪诶，撞伤园子小姐的那群人，总觉得好像别有目的似的。

是啊，太不正常了，就像是有人专门想要给京极先生造成阻碍一样呢。他适当的说了些疑虑，反正说到底都是刘里昂的锅，他不介意帮他增加些嫌疑。

张瑞秋小姐死的也怪怪的，就好像是原本属于那房间的主人做的一样，你说是不是呢，里希先生？

哎呀，你不会在说我的老师吧？里希露出一个苦笑般的笑容，看上去毫不作伪，亚瑟君很喜欢推理游戏吗？

我认识一个人。出乎意料平井亚瑟突然说起了无关的话，他和你一样，喜欢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哦？里希表情不变，该不会是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很像的男人？

是的。平井亚瑟的眉毛挑了挑，但是现在我又觉得不一样了，里希先生是里希先生。里希?拉马纳森等着他说下一句，但是没有了。

亚瑟似乎是叹了口气，那件事……不能不做吗？

里希?拉马纳森几乎瞬间警觉了起来，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想起来事故现场，想到自己电脑里的资料，他眉头皱了下，哪件事？他想问。

然后又顿了下，清醒过来，改变了话题，你知道……我是不正常的吧？

亚瑟的表情微妙起来，似乎在表达“又来了”，一定有人经常这么岔开话题了，里希想，他看着他的脸，想看的微表情，想分析出什么，然后视线不由得就要飘起来，飘到他在夜晚依旧光润的嘴唇和纤细的脖颈上面去，再回来是一张笑脸，近乎做作又异常可爱的，他的喉头紧了下，有种迫切的感觉陡然升起。

里希先生真的非常诚实。平井亚瑟说，他的语调和神态都不像是一个单纯的想要玩推理游戏的小孩子，而且小孩子也不该是这样的。

那孩子身上，太不一样了。

他身上带着一种阳光的色气。

灼热的，像焦糖可可，曼妙的气味和无心的勾引，是甜到死的味道。

你们果然是不一样的。他说，里希先生。他郑重的，诚实的，恳切的对他说，我想帮你，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然后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可以……他顿了顿，好看的唇形和忽明忽暗的眼睛，刻意释放出的萌幼姿态，里希先生你有什么是想要的？

他在引诱他，里希?拉马纳森可以确认，心理学有一点好，某些特定时候可以看出人的意图，有一点不好，太了解自己。

这孩子同他是一样的。

他退后两步，正式警觉起来，来不及说什么，那边刘里昂的同伴已经过来叫人了，他快步跟了过去，一边想着，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刘里昂死。然后……

然后？

他脑海中浮现出平井亚瑟的脸，又努力摇了摇头，这件事他必须……一定要做，做完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这亢奋是因为即将迎来的复仇快感，并不是停药的影响，必然，肯定也不是因为那孩子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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