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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焰,1

[db:作者] 2025-07-19 08:08 5hhhhh 1450 ℃

渗透背心的汗珠,冷色的不带半点情感的灯光,以及次机枪枪口喷射出的蓝色焰火。枪焰于空中燃起一段弧形的火桥,鸿上了见在藤木游作开火的瞬间侧身踏上墙壁的钢板借力前蹬,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调转原有攻击方向,只留下一道呼啸的劲风,直往人扫射死角而去。少年并没有忽视那抹身影倒转的趋势,当下便停火沿流风相反的方向侧倒受身,顺势卸下后坐力带来的影响。

没有任何可以喘息的时间。藤木游作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聚焦在那一人身上,引以为傲的动态视力在此刻派上全部用场,或许除他以外,再无人能够看得清鸿上了见的动作。白发的男人显然并没有将全部的筹码都压在这一击上,在游作躲开后也未陷入无招可出的窘境,仿佛那个漂亮的受身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脚掌及地刹住冲劲时鞋底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悲鸣,就要以此向另一个方向高高跃起——前,还是后?

藤木游作微微睁大了眼睛,此时容不得他计算太多,只能在最快时间里凭作战经验做下决断。他手上有中短程机枪,而鸿上了见的手上看上去并没有更多远程武器,如要制伏自己,必须要拉近距离进行近身搏斗,自己的取胜方式,便是保持在中短程的距离内持续消耗,直至某一方的体力消耗殆尽。是前。他笃定鸿上了见下一毫秒必定向自己的方向袭来,故而双腿神经先于大脑回转的速度而做出反应,腿部肌肉线条紧绷出一个流畅而漂亮的弧度,脚踏侧墙蓄力猛地向后跃去,以期将距离拉往中短,如要细看,便会发现藤木游作的这个动作像极了鸿上了见方才发动攻击时的动作,少年的战斗学习能力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抵达了一个峰值。

藤木游作重新抬起他名为Clock的次机枪,指尖就要扣下扳机。

在少年目之可及的距离内,白发青年勾起了一边唇角。错误的判断。鸿上了见的口型令藤木游作霎时间心下一惊,然而此刻已无法再做出更多反应,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求最优解,最终却发现自己的确已经完全被诱引到了对方最佳的盲狙范围之内。鸿上了见并未如大多数人猜想的那样继续向前,很显然,长时间的近身搏斗使得藤木游作暂时忘记了对方的本来身份、以及汉诺的科技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就在藤木游作的身躯有后跳趋势之际,鸿上了见的身形立即偏转至与少年正面相对的反方向,看似是直接撞上对方枪口,实则过人的身体素质与腿部辅助装置足够他拉开距离,他保持着正对的张扬姿势后倾,右前臂装载的机械装置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飞速运转,在极短的时间内组成了一把轻狙的模样,正圆的瞄准镜砰地弹起,然而那双蓝色的眼睛却没有看过准星一眼,如猎食者一般只盯牢自己的猎物,连嘴角带出的那个笑也不减半分狂意,所有来自Clock的仿真弹失去最大冲击力后堪堪被音波甲阻隔在身前齐齐落下,有一枚子弹自鸿上了见的方向破风而出,不偏不倚,正中奋力前跃的少年的眉心。

手刃与子弹交错于瞬间。

灯光霎时转为鲜亮的红色,电子音响起,标志着训练的结束。

鸿上了见稍稍松开了藤木游作的手腕,随手把汗湿的额发向后撩去。

“你今天状态不对,此次胜负不计入最后一次全仿真训练结果。明天补测。”

如果放在昨天,在子弹击中对方要害之时,藤木游作的手刃就该停在更往前几寸的位置,而不是直接被鸿上了见握牢在颈项脊椎之前。

藤木游作没有立刻回答,他仍在试着平复呼吸,略显单薄的前胸起伏着,汗液顺着鬓角滑下颌骨,又流淌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作战服里头。完全割舍病理化提升体能的作战让他格外吃力,尤其是面对本就不曾经历过十年前那场惨无人道的人体强化试验、全凭人类自身的力量达到今天这个程度的鸿上了见。

所幸少年的学习能力本就上乘,自身身体素质也在被拘禁来汉诺后得到了长足的增长。尽管藤木游作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鸿上了见的确在完全锁住自己的能力后,又开始训练起了他作为人类本身的格斗实力。时至今日,倒也时常能打个难分难解,当训练停止的铃声响起,就告示着他们已然拧断了彼此的咽喉——当然,是全仿真模拟。

每回训练结束后,都会有研究人员辅助他卸下部分外骨骼与厚重的作战服,此时体能实时检测表的数据渐渐回落到均值,就如同从怪物慢慢地回到了人类状态,仿佛少年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然而今天有些奇怪。训练早就在中弹的瞬间告止,然而被训练对象无论是情绪还是状态,似乎都没有恢复到常值范围内。象征着体内激素环境的折线大幅度波动着,病理化程度高高地维持在接近57%的水平,隐约还有上跳趋势。

“鸿上了见。”

藤木游作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得近乎于某种低哑的咆哮。

“告诉我,汉诺的前身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藤木游作的手猛地揪住了鸿上了见的衣领,不知是哪位研究人员当即按下应急警备系统的按钮,转瞬间无数枪支自各自拆开的滑动钢板之间探出身影,如同无数枚深渊般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突然发难的少年的心脏与头颅。人群似乎躁动了起来,莫约是将藤木游作的行为判断为病理化失控——可控制针在射入他皮肤之前就会被少年拦截,只有近身直接将其注入皮下——然而谁敢靠近失控状态下的Playmaker?

只除却一人。

“先出去,然后关闭训练舱。”

研究人员犹疑着面面相觑,似是在遵守命令之前、也颇为担心他们领袖的安危问题。事态并不容许他们犹豫多久,最终,一位看上去地位较高的红发女性站了出来。她的视线在对峙着的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将一管控制药剂放在了桌上。

“Revolver大人,药品我放在这里,关闭时长设置为多久?”

“无时限,结束后我会进行通知。”

“是,Revolver大人。”

泷响子微微颔首,转身将人都带了出去。在大门渐渐合上的同时,原先探出墙体的枪械也缓缓收了回去。鸿上了见明显能察觉到对方周身气场些微的放松——大概这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下意识心理,毕竟少年的神情看上去依旧带有怒意。

鸿上了见在藤木游作发动袭击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反制的本能刚要激起就被理智压下,使得此刻两人只是对峙,而非在无作战服保护的前提下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赤身肉搏。藤木游作尚且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鸿上了见看得出来。至少对方此刻的发色还是沉静的蓝,而非再遇时那一头张扬至极的金红——只是发根处开始如鲜血浸染似的,隐约透露出些亮红色来,蓝色仿佛压制不住似的节节败退。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看见藤木游作眼里的那抹清绿越发明亮,瞳孔却缩得很小,比起人类、倒更像是什么凶狠的兽类,衬得连原本清秀的五官都好像锋锐了起来,眼神惊人的锐利。

控制剂正在失效——又或者说,强烈的情绪起伏,正在帮助藤木游作摆脱控制剂的束缚,好让病理化程度进一步增高,用以在短时间内加强少年的身体素质与作战能力,与此同时,也将藤木游作往非人的方向又推了一步。鸿上了见微微垂眼,冰蓝色的眼睛将少年人堪称愤怒的模样全数收下,心中已然隐约有了些猜测。既然做出那样的提问,想必藤木游作确确实实在这里探查到了什么与那件事有关的资料,该说不愧是代号为Playmaker的强力独立求生者吗?哪怕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被软禁在汉诺移动新城之内,也依旧能钻到空子搜寻线索。

不过鸿上了见并没有想过要刻意隐藏些什么。

“汉诺没有前身,你的主观臆测错到离谱。”

这个结果显然无法说服藤木游作,他的眼尾甚至因极度的愤怒带上了些许绯红,牙关咬得紧紧,一字一句都像是混着血,从牙缝里生生挤了出来。

“汉诺计划,汉诺骑士。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没必要对当事人隐瞒。鸿上了见一手握住了藤木游作攥得连指节都泛白的手,手指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攥得紧紧的指尖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看着少年人的眼睛,又仿佛透过了这双眼睛看着别的什么,视线在他走向那瓶控制药剂的时候擦肩而过。他能感觉到少年仍在看着自己,以一种仿佛被背叛的小动物似的眼神。

“当然不是。”鸿上了见晃了晃手中浅黄色的药剂,低头在主控屏上操作着什么,“只不过现在的汉诺,并非当年那个计划的延伸。”

“过来。”

他漫不经心地说,屏幕上显示已解开一个加密抽屉的锁。

“我不喝药。”

藤木游作在对方开口的当下就明白了他想做些什么,双腿下意识向那人的方向迈了几步,却最终定在了男人的身前,没有接下这一小管早已经喝到习惯了的控制药剂。坦白而言,对方斩钉截铁地将自身与汉诺计划划开界限、却又并不否认他与汉诺计划的联系,这使得少年现在稍稍有些无措——刚才的行为的确冲动且不受控制,只要鸿上了见愿意,在那个距离里,对方随时有可能拧断自己的手腕。藤木游作的确没有任何能给鸿上了见定罪的证据,只是在汉诺的数据库中捕捉到了十年前的实验数据,并且得知了实验的代号正是汉诺计划。

而予以自己三个月治疗及训练的鸿上了见,与汉诺计划的主谋同姓。三个月以来建立起的浅薄信任关系于瞬间分崩离析,藤木游作几乎是拼了命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才使得此前他至少能够保持清醒的神智与对方对峙质问缘由,而不至于在训练过程中就彻底失去理智,任由病理化程度突破药物的限制,将他完全变成外头世界里的那些可怖的怪物。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会在此刻接受对方的控制药物。

尽管那些药的确缓解了自己精神上的病理现象,却也压制了高病理化给自己身体机能的加强——他并不希望在汉诺的领导面前完全丧失自保能力,就算有长达三个月时间的和平相处,Revolver甚至用汉诺的基础条件以及自身的强悍实力为他提升身体素质与战斗机巧,也无法抹灭对方是在自己于战斗中突然发病时趁虚而入、强行将他带走并软禁在了汉诺的事实——至于软禁的目的,汉诺没有透露分毫。

藤木游作一贯猜不透鸿上了见的行为目的。

“当然不止是药剂。”

鸿上了见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将两枚环状物从刚刚打开的抽屉中取了出来。

隐隐的红光自鸿上了见的手中散了出来,藤木游作不由得将视线落到了圆环上头。这是两枚大约有两指宽的环状物,其中一枚的内径大小似乎刚刚好能环住一个人的脖子,而另一枚则更像是一个戒指。散发出幽幽红光的,正是圆环外围的鲜红色纹路,正与倒着的锐角三角形相互堆叠,几何风的纹路简约却饱含着一种科技性极强的美感。是汉诺标志。没有人不认识这个图案,在这个资源紧缺、怪物横行的末世里,汉诺就是一座强大的孤岛,与名为SOL的理想国不同,只有足够强力的个人生存者,才能够在汉诺骑士中占得一席。

但并没有任何汉诺骑士的身上携带着这样的圆环。

“这是什么?”

藤木游作皱了皱眉,他几乎是本能地抗拒着那个东西,脚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抑制环和监测器。”鸿上了见将指环套上了中指,随即将颈环放进了身侧的口袋,执起药剂起身向少年走来,“它能够彻底锁死你的病理化进程。”

藤木游作霎时警觉。

“你这是在控制我。”

“那又如何?”

鸿上了见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带着点莫名的讽意。他的步伐渐进,鞋底叩击地板的声响落入藤木游作的耳中如同擂鼓。

糟了。少年想要控制自己的肌肉逃脱,然而在方才强行突破药剂限制、提升病理化程度后的副作用早已接踵而至,就在他试图上调身体机能的刹那,一阵死一般的剧痛袭击了他的脑神经。冷冷的灯光剧烈地闪烁着,头顶的天花板在旋转、旋转,渐而扭曲成了不可名状的怪物的形状,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心跳的速度早已经超过了正常值的范围,轰隆、轰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劝诱他就此放下理智与自我、完全投入本能的怀抱。世界在坠落,空气都是混沌的,藤木游作只能极力睁大着眼睛,直到眼睛干涩不已也苦苦支撑,仿佛只要一闭上双眼,世界就会离他远去。

“……醒醒。”

仿若雷鸣。在一切混沌与迷茫中,有一双白芯的、冰蓝色的焰火点燃了他的世界。藤木游作察觉到另一人的唇落在了他的眼上,于是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了,坠入的却不是深渊,而是属于人类的、能够说得上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似乎要就此捏开他的牙关,然而抗拒喝药的本能还在,拼尽了全力与那双手的力量对抗着。

“藤木游作。”好像是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鸿上了见俯首靠近了藤木游作的耳畔,湿热的吐息喷洒在少年红得几乎透明的、敏感至极的耳廓,比起警告,倒更像是直接与他灵魂进行的劝诱,“难道你想彻底变成外面的那些怪物吗?”

藤木游作的身躯猛地颤了颤,本能地松了牙关。

下一秒,那曾落在眼睑的唇便贴上了他的,自卫的本能使得藤木游作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对方牢牢扣住了后脑勺而不得动弹。他的头颅被迫抬起,脊椎弯成了一个承受的姿势。鸿上了见非但善于操纵全局,也能够在极细节处把握机会,他用来扣动扳机的有力的指节卡住了少年的颌骨,于是藤木游作再不能做出咬合的动作。

凉丝丝的空气游荡进了他的口腔,却没能够占领得了多久,灼热的吐息混杂着药剂的苦涩味道一并侵占了藤木游作的内里,或许这只是强制性的喂药行为,又或者这算是一个滚烫的吻,藤木游作不喜欢控制药水,却意外地并不排斥来自于鸿上了见的气息——颤栗自黏膜被接触时开始,年轻的男人的舌尖在少年的口中攻城掠地,他压下了藤木游作抵抗的舌面,强迫对方不得不吞咽下那些会压制住大多数能力的药水,青涩的刚刚显露出男人模样的喉结滚动着,倒好像是在诱引他人采撷。藤木游作无可避免地承受着这份强制的馈赠,多余的药水溢出了他的唇角顺势淌下,沾湿了少年浅色的衣襟,透出些许饱满的肉色。

不想再喝了。藤木游作的眉头紧皱,喉咙中不自觉挤出了几乎类似于呜咽的声音,他想将药水推出口腔,于是舌尖不得不抵住对方的,孰料在唇舌相亲的瞬间反倒更像是调情,又或者是某种难以言说的邀请。苦涩被热情代替,他似乎听见了鸿上了见的喘息,加重的鼻息声深刻而明显地通过骨传导告知了少年的神经,激得他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忘记了一切行为是否有合理性支撑,只专注于眼前这一个突如其来却又灼热无比的吻。

药水在落入腹腔的一瞬间就开始起了作用,然则又与过往情况不同,强行突破限制后身体对药剂的排异反应越发严重,药物的成分以最快的速度渗透进了血液,如同一枚活泼的金属被扔进了水中,他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舞蹈,奔流,那些原本活跃着的不属于人类的构成分子被药物成分打压,细胞的活性几乎要就这样被完全降下。然而早已尝过一次失控甜头的肢体哪里会那么轻易地被药物锁牢,所有病理化的细胞开始无视主人本身的意愿,不可控制地与药物的成分正面相抗,少年的身躯也因此烫得如同火烧。

你会抵抗本能,还是追随本能?在就对方快要因一个吻而窒息的前一刻,鸿上了见松开了对藤木游作的桎梏,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沉默着观察摄入药剂后与病理化展开对抗的少年。尽管他大可以在此时趁着对方极度虚弱之际扣上抑制环,就算实验体的身体因为强行上环而遭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也不会妨碍到实验数据的采集。抑制环能控制住对方病理化的进程,同时也能监测其体内环境,为抗病理化血清的研发提供可贵数据。抑制环的即时效用比相对温和的药剂要强烈太多,藤木游作会在被戴上颈环的瞬间昏厥沉睡过去,所有病理化进程将被终止在刹那,他的生命会因此而得到延续与保障,不至于如另一个代号为Windy的孩子那样死于病理化暴走,而监测系统开始运转,就连少年每一次心跳的强度都会在汉诺领袖的掌控之下。鸿上了见捻动着口袋中圆环的纹路,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堪称狼狈的模样。

但他终究没有动手。

如果在此前身体先适应下控制药剂,那么后续上抑制环的抵抗反应也会少上许多。实验的主导者尽可能地降低着一切伤害,至少尊重对方为人的意志与尊严。又或者这也包含在训练内容之内,只有在精神上战胜一切的人,才能够真正地在这个末世里存活。

藤木游作在脱出对方支撑的怀抱时踉跄了几步,就要两腿酸软摔倒在地,却还是借由极强的反应能力于摔倒的前一刻扶住了墙体,以期能够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然而汉诺训练舱室的墙体皆是由光滑而坚韧无比的合成钢板构成,并不能在其上找到哪怕一个能够暂时作为把手的支点,他的手拼命抓了几下,却终究无法抵抗地心引力的拉扯。

控制药剂作用下的藤木游作甚至没力气在钢板上留下一丝半点痕迹,他的指甲被修剪的齐整而圆润,此刻却无助地刮在墙板上,分去再多的力气也无济于事,至多是为少年的跌落做了个约等于无的缓冲,他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身体不住地躬起,颤抖着的幅度渐渐大到无法隐藏的地步,指尖与前膝的痛感哪里能够与那深入骨血的自我对抗的折磨相比,他的血液沸腾着灼烧着血管,四肢都好像不受控制,针扎似的疼痛从骨缝里蔓延出来,一击又一击的重锤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有不可名状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低语,冰冷的蛇或是别的什么软体动物一般的恐惧蔓延上他的脊柱。

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什么具体的对象,而是最最单纯却又最最无解的面对未知与丧失自我的恐慌。他或许在地上翻滚,又或者因为这强烈的痛苦而失声喊叫,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控制不住血液蒸腾时的痛苦悲鸣——然而事实上,藤木游作早已经连喊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只能蜷缩在地、如同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婴儿般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牙齿不住地打颤,仿佛心理状态也一并退行到了儿时,喉咙里挤压出了一声声微弱的近乎于哽咽的声响,透绿的眼睛无神地睁大着,有浓烈的哀痛在眼底蔓延。

这是属于藤木游作一个人的战争,唯有活着的生的渴望能战胜病理化对身体的侵占,然而来自深古的低语占据了他的大脑,思考的速度渐渐凝滞下来,意识也如难以控制的身体一般坠落、坠落、坠落,时光在这撕扯的磨难里不断回溯,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为人的一生的倒带,对于当下情状的自我认知不断趋近于零,四周是冰冷的、密闭的、纯白的,过于明亮的顶灯使他开始眩晕,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无数个痛苦不堪的日夜。

自那些怪物出现在这片土地,关于如何增强人类自保能力的探索就从未停止过。一部分无望的人类选择了放弃自我、成为那些怪物的一员,也有另一部分人运用人类独有的科技与思考,在崩落的世界废墟上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生的孤岛。然而在这样生与死的博弈之中,人性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事物,它昂贵却无用,探索到边缘地带的科学家最终将其丢弃,无视道德伦理与实验体本身的意愿,将提取出的怪物基因与人类幼崽的身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融合实验,以体内环境无尽接近于怪物的病理化为代价,获取超出常人的身体机能。这些孩子既非完全的人类,却也无法与怪物为伍,人类恐惧着他们,怪物憎恶着他们,就连他们的自我也时不时想要连生命都摒弃——他们是被神明遗弃的,可悲又可怕的造物。

对于研究人员而言,这或许是为了人类存亡而不得不进行的一项伟业,是一个个亟待攻克的生物学难关,是一行又一行的实验数据。然而这一切又怎么会被孩童知晓?在实验体的眼中,只有一排又一排留下的针孔,是对生人扑咬的渴望,是安静的死寂的纯白的房间,是脑海中不知名的低语,血液奔涌着倒流挤压他们的心脏,身体在完全未知的恐惧下开始变化成难以接受的模样,无数梦魇吞噬着黑色的睡梦,幼小的孩童蜷缩在角落里,在偌大一个空旷的白色房间里,他就是唯一的却不值一提的活物。小小的心脏搏动着,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本该明亮的圆圆的碧绿色眼睛早已经失去了光彩,生的意志如风前灯火,几近熄灭。

如果,没有那个声音——

“藤木游作,醒醒。”

“你,醒醒,站起来。”

撑起自己十年的意志与情感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不知是不是实在晕眩的缘故,似乎有两种声音交叠在了一起,像是成年男人与幼童的声线交错,尽管让人分不明晰,却莫名地——有种振奋人心的力量。往更深深处坠落的理智被这一声呼唤牢牢地接住,藤木游作愣愣地抬起了头,他的视线还是模糊的,意识也仿若飘忽在半空,目之所及的是一片冰蓝,是裹着凉意的浅海?是末世前所传言的浩渺无尽的天空?还是点燃他整段生命的漫天大火?

极高温的、燃尽一切的火焰,反而会呈现出冷调的冰蓝。

“三点,记住三点。”

少年眨了眨眼睛,力气似乎慢慢回到了他的脚下,他拼了全身力气,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地面上撑起,好不至于这么丢人地趴伏在地上。

他的大脑方才从病理化中博得了一线生机,此刻早已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再次思考运转。阵阵的隐痛依旧在脑内叫嚣,却有隐秘的大概能被称为依赖感的情绪自心底蔓延而出。这个词语说出来或许与藤木游作一贯冷酷的复仇者形象有些许不符,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贯穿了他十年生命的三点的的确确是其在一次次理智丧失边缘重新清醒的支柱,无比的信赖与一定要找到那人的执念根植在了少年的人格里,构筑了他人格的一部分,时至今日,也不曾有丝毫改变。原来是你,果然是你。心中隐约的猜测终于被证实,对方一切的行为在此刻都变得有据可循起来,然而藤木游作却无法做出更多反应,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声音已然沙哑得不成样子。于是他只能拼命地睁着眼睛,连一丝一毫对方的模样都不愿错失。

鸿上了见的身影渐而清晰起来,心中的所有渴求都有了明确的指向。冷色的灯光自头顶打下,衬得他一头漂亮的白发格外鲜明,带有某种冰一般的通透感,藤木游作依旧无法看透那同样如冰川一般的眼底究竟暗藏着怎样的暗涌,却能够真切地于此间感受到相似的情绪。神明也会有感情吗?藤木游作并非什么宗教的信徒,却在落入对方眼底的瞬间,如同被深渊救赎。

或许曾被神明遗弃,却只有此刻,他摸索到了些许能被称之为安定的所在。

“战胜病理化的三点。寻找到存活道路的三点。”

“一定要活下去的三点。”

一定要活下去的三点。

少年喃喃着,与鸿上了见一道,将三点的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思考能力暂时缺位,心底最深的冲动便在此刻占据峰头。或许是极力睁着的眼中实在是干涩太过,在不得不眨眼的瞬间,腺体涌出的透明液体便润湿了整个眼眶,颤动着沾湿了眼睫,又仿佛承受不住水珠的重担似的,大滴大滴急急地滚落了下来,在冷硬的地板上溅出了触目惊心的水光。藤木游作再没有丝毫犹豫,一往无前地投身进了这能燃尽世界的火焰当中。

他奋力吻了过去,用了好大的力气,撞得人鼻尖生疼。

若是将方才的唇齿交缠列为再单纯不过的灌药行为,此刻笨拙而又生疏的贴近,才能算作是一个饱含着满腔情意的吻。藤木游作并不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而这样的吻出现在他与鸿上了见之间又是否合适,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情感反应链早就被割裂在了十年之前,常人间深吻所包含的意义在他眼中大概不值一提,过于饱满的情绪撑得他心脏发疼,所谓余裕或是斟酌全都抛在了脑后,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够使得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好过些似的。

鸿上了见在对方撞上来的刹那本能后倾,尽管避过了最没头没脑的一股子冲劲儿,却仍是被撞到了鼻子。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少年的动作反而轻缓了下来,他将所有的莽撞如爪牙般收敛,带着些不易为人所察觉的小心翼翼,用唇贴上了他的,似乎还在以先前的那个亲吻为模板,运用他为人所称道的即时学习能力,青涩地学习如何去展开一场缠绵的亲吻。

或许他应该制止对方的这个行为,毕竟两人非但不是恋人的关系,就在几十分钟之前,还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更别说藤木游作的吻技实在是差到可以,或许和方才鸿上了见也没将那个强制的喂药行为当作一个真正的吻有关,初学者习得的东西少得可怜,又因为力气没轻没重,愣是亲得两个人唇舌之间都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来。

藤木游作甚至连眼睛都不记得要闭上,只是执着地、认真而无畏地盯着他瞧。他的眼睫依旧是湿的,眼神中却重新焕发出了神采,清澈的碧绿的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带着某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敢撞南墙的气势。雪亮的灯光映在了少年的眼中,与此同时也点亮了那里头鸿上了见的身影——那是一双饱含着十年里太深刻情感的眼睛,深刻得只容许一人占据。

鸿上了见当然熟悉这双眼睛,尤其是这双眼睛曾经浸满了泪水与恐慌的样子。他曾在小孩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抱紧膝盖瑟瑟发抖时传递过鼓励的话语,也曾在对方的理智就快要为怪物的意志所清扫之时、拼尽了全力将他重新唤回。这一切都掩藏在浩瀚的数据海与闪烁着的电子屏灯光之下,小小的孩童早早地学会了如何躲着大人行动,以一己之力点亮另一个生命眼中的光。那些低声的指引、简短的交流,都被两人藏在了除彼此外无人可触及的深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只有两个小孩知道的秘密。

彼时尚且只有八岁的他当然无法完全理解这六间密闭的房间之中进行着怎样的实验,却也能从幼童们声嘶力竭的哀鸣中察觉到可怕之处。逃避无用,也不可能完全坐视不管。鸿上了见无法为自己按下收容装置开关的行为作出正确或错误的裁定,他出于良心的行为的确救了六个小孩的作为人类的命,却也间接将父亲的生命葬送在实验室里。如果没有他的行为,在技术条件仍不成熟的十年前,这六个小孩迟早死于病理化失控,成为一笔记录在册子上的可怜的数据,然而也正是因为他放出了原本被收容控制着的六个实验体,率先病理化失控的名为Lightning的实验体便直奔整场实验的罪魁祸首,病理化为普通人体带来的加成是可怖而巨大的,就连防卫机械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人类一手造出的小怪物生生咬断了鸿上博士的喉咙,而后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冰蓝色的眼,病理化实验体的恐怖与强大在搭上生命的一瞬有了实质化的体现,八岁的孩童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更多的时间体会悲伤,男孩的成长往往就发生在一夜之间,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鸿上了见不可能再去重蹈父亲的覆辙,然而救世的理念依旧传承下来成为行进的动力,或许保存人类种族的火种就藏在这一切未竟的实验数据之中,责任感驱使他挑起了人类存亡的重任,鸿上了见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当年的实验体的找寻,自病理化控制药剂临床试验成功之后。组织的规模在年复一年的实验与找寻中日渐扩大,于是汉诺移动新城应运而生,于世界末的丧钟里,再无人不知Revolver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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