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沉溺·九】——随波逐流

这座岛位于驶向皇都或从皇都驶往他国的必经航线上，但凡是经由这条航线驶向皇都的船，不论国籍种族，都不会受到海妖的袭击，因为只要按神的规矩从这条路上过，即是尊敬，即是赦免的缘由，这是长久以来有关于王国海神信仰的传说之一。

膝丸盘算着周围的地形，其他的路线不是藏着危险的暗礁，就是浮着危险的漩涡，而这条航线不仅安全，而且是通往各处都十分便利，就像是为了某种目的特意开辟的海上通道，但这显然不是人力能完成的，说是神的手笔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当然，对于别国的船员，没有海妖出没才是最重要的，这个理由足以让他们更换航线，于是这个“朝圣”路上必经的岛屿，自然也逐渐变成了一个热闹的贸易点。

那年膝丸第一次跟随船队出行的时候就来过这里，再次出航的时候就发生了与髭切作孽般的相遇，后来听说是罗盘出了故障，让经验丰富的船长意外偏离了安全的航线。

此时不算宽阔的道路边林立着临时搭建的店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鼻中嗅到烤兽肉的气味，膝丸咽了下口水，终于有那么一天能脱离只有鱼的生活了，但他摸了摸裤兜，却发现空空如也。

那里面原本有几个大钱，大概是之前被髭切拖过来的路上掉了出来，早不知道沉到哪个海底去了。

剩下的钱还在居住地的行李里，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开口说回去取的时候，髭切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叉着两只烤鸡回来了，然后递给他一只，膝丸也不和他客气，只是道了声谢谢就接过来。

“你有人类的货币？”膝丸和他找了个人少的沙滩坐下。

“王室既然和海妖有交易，那我有你们的货币也不奇怪吧。”

“那这条航线的存在，也是因为海妖和王室的交易？”

“怎么，你不相信有‘神’吗？”

“…我不知道。”

作为这个国家的皇子，不相信国教所崇拜的海神的存在，似乎是件很说不过去的事。

自从膝丸第一次见到琥珀瞳的海妖起，他就觉得如果有海神，一定是这样美丽的存在，虽然在被多次充满恶意地对待后，膝丸早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更遑论这献祭般的“相亲”之后。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想象髭切会被什么“神”所管束，而髭切也从来没有提起过“神”的存在。

也许神的存在就是一个统治者的谎言…

“神是存在的。”还不待膝丸下定心中的结论，髭切就做出他猝不及防的回答，“神想要与人类相识，所以才会有这条航线，神要了解人类，所以才有了海妖与皇室的交易。”

膝丸沉吟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髭切的回答让他想起一本书，那是他不久前在皇宫的古书库看到的。

书中记载了一个神话般故事——爱上人类皇族的海妖祭祀，却因为临产前的意外狂暴分尸了他的爱人，但最终那个孩子还是平安诞生了，并在后来继位成为了新的国王。

但是书皮上却清清楚楚写着是皇室的家族起源文献。

膝丸想起文章中引用的一部分日记:

那是怪物，不可理解，也不可接近的怪物。

我可怜的公主，刚成年就被拖去那样的深渊，万幸她回来了，就像只小落汤鸡，我要马上为她准备最舒适的洗澡水…那怪物说愿意为她孕育，但除了我可怜的公主又有谁在乎呢，您会遭受无法承受的非议…

那是怪物的家人，似乎那怪物死了，怪物也能感受到亲人离去的悲痛，这不是太过于讽刺了吗？但是它带来了那个小小的生命，即使混杂着怪物的血，这也是我可怜的公主的骨肉，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盼望这个婴儿长大，我不能丢下不管…

这部分的叙述字里行间都极尽对海妖的厌恶，作为神话故事平平无奇，但作为现实却有些太过于荒谬了。

那是膝丸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家族普遍善水的缘由，不过久远到不可考证的海妖祖先似乎对现在的皇族也没有更多的影响，至于后来的“相亲”，记载在册的部分并没有成功的案例。

因为之前的饥肠辘辘，手上的烤鸡早已膝丸被吃了个干净，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自己的胃口变大了，只是吃了个半饱。

“海妖的祭祀…是你所说的神？那神是死了？”

“死了，但他本不该死去。”

髭切尝试撕咬了一块鸡肉，但是看表情就是很不合胃口的样子，直接把剩下的递给了膝丸，他接过来看着撕咬过的痕迹，稍微犹豫了一下才继续下口。

“反正总是会有新的神继位，所以神会一直存在。”

“…那你会从听神的指示吗？”

“你觉得呢？”

“……不会。”

髭切并没有再说更多的话。

膝丸知道的信息也不足以让他去套髭切的话，但有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与他有关的秘密被髭切隐瞒起来了。

也许知道了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他现在并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关于髭切所说的诞下子嗣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返回皇都，膝丸从未下定过取代他兄长应当获得的位置的决心，也没有做好荒谬的神话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心理准备。

但既然现在的自己也没有权利做决定，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看当前髭切的态度，自己还不至于被他当成鱼饲料吃掉。

“你吃着吧，我去买剩下的东西就好。”

“清单不需要吗？”

“看着你写的，已经记住了。”

他怎么想不起来自己写清单的时候髭切在旁边看着呢？

不过目睹了刚才髭切叉烤鸡，他倒是不怀疑髭切和人类打交道的能力，或者说他乐得自己坐在有人气的岸上吹吹海风。

这样悠闲的时候多久不曾有了。

“啊！二皇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膝丸耳边想起，转过头他就看到那位从他第一次跟船就一直陪伴他出海的船员，被海上的阳光晒黑的大汉依然是那爽朗的样子。

“听说您是有什么任务出海去了，上头连我都不告诉，大概是什么机密吧哈哈哈。”大汉寒暄过后和膝丸在沙滩上边走边聊起自己跟了什么船，然后又说起最近皇都近一个月的现况，例如大皇子又平了哪些叛乱，在民众间的威望又提升了之类的。

“这是兄长应得的。”膝丸是发自内心地赞赏兄长干净利落的手段。

“是的，这是大皇子殿下应得的…”大汉此时背对着他，膝丸看不见他的表情，“您对自己太没有自信，虽然您有那份才能…但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

“你在说什…唔唔！”突然有人从背后用布捂住了膝丸的口鼻

“对不起了。”恍惚间膝丸看见大汉无奈的脸，接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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