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沉溺·十一】——受洗

这是一处临近海边的洞穴，深处有一处水坑与大海相连，通常来说这样的地方总是黑暗潮湿，但却有一盏孤零零的灯在其中散发着暖光。

那灯的灯芯似乎是用油点着的，火焰外部则是由透明晶体制作的不规则外壳，从晶体到下方用不明金属制成的底座，被密密麻麻地篆刻着奇异的符文。

也许是这盏灯的原因，本应潮湿阴冷的洞穴内却干爽温暖，恰到好处的温度甚至像是被阳光轻柔地抚摸一样，舒适到令人有一丝昏昏欲睡。

这是被海妖称为“稚子灯”的重要工具。

卵生的海妖新生儿在刚刚孵化出来时，因为体温的自我调节能力极差，如果不给予适当的控温管理，体温过低很容易导致成年后的体弱，而“稚子灯”正是为此出现的。

稚子灯的由来已久，最初的原型是正是那位初代祭祀的杰作，而巨大的原型如今正静静地矗立在祭祀神殿前的广场上，在遥远的过去，一旦祭祀的领地上有新生儿降生，就会被父母带到这里来，交由神职施加祝福，并加以照顾。

作为祭祀的子民，孩子会获得强健的体魄，也从此与父母断了关系，直到这个海妖成年，便可自行选择去留。

如今海妖的数量有所增长，分散到各地形成许多的群落，仍然需要向祭祀请一盏灯回到领地。

但是常年在深海生活的成年海妖，普遍不喜欢稚子灯那宛如太阳照射般的光与热，因此平时除了看守灯的海妖，都不会太靠近。

而与神殿前庞大的灯不同，这个洞穴中的稚子灯，完全是现任祭祀开发的私有物，是仅仅为一人存在点亮的奢侈品。

此时灯上的符文投射出一种波动着的光芒，隐隐地漂浮在灯的周围，并且向四周蔓延开来，如蜘蛛网一般辐射着附着在灯光所能及的岩壁上，借着光，能看见洞穴中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在“蛛网”的中心，膝丸侧躺在灯旁的床铺上，赤裸的身上仅仅盖着一床薄被。

他整个人几乎被汗透湿了，隔三差五轻微痉挛的身体，完全呈现出来一种惨烈的姿态。他的双腿和左臂从根部消失了，伤势不得而知的断口上则被仔细缠上了纱布，但看样子是已经了止血。还算完好的右肩上，攀附着宛如被猛兽撕咬过后留下的狰狞疤痕，整条右臂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宛如新肉一般的粉红色，末端的手则不断乱抓着被子和床单，把它们搅在一起。

纵使伤口愈合情况良好，那日的幻觉仍然缠绕着他，身体被活生生地撕裂，但维持他意识的阵法近乎摧毁他的精神，强硬地迫使他清醒，剧痛下勉强睁开的眼睛中，只有罪魁祸首的琥珀瞳一晃而过的掠影。

膝丸并不是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至少在髭切结束长达三天的发情期，把被折腾的像是破布一样的他从深海里拖上来的时候，他还有那么一丝意识，直到自己被安放在那张床上才彻底昏过去，而后偶然转醒时，迷蒙中感觉身体有时好似被烈火灼烧，又有时如坠冰窖，闭上眼则会被身体撕裂的噩梦惊醒。

因为下潜和冲撞对内脏的伤害，他甚至无法发出连贯的音节，只能发出一些破风箱一样的呻吟。

每当噩梦中那撕裂般的疼痛加剧时，膝丸会隐隐感觉自己被喂下了什么东西，痛苦已让他唇舌麻木，无法感受到味道，但过了几次之后，这样做能减轻痛苦的认知，让他下意识顺从地张开了嘴。

“这几天过去就会好些了。”疼痛被压了下去，膝丸才勉强辨别出那轻软的嗓音，此时海妖的尾巴正微微蜷在他身体的四周，将他围了起来，膝丸逐渐恢复的知觉让他感受到尾巴上的鳞片在皮肤上磨挲，身体开始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髭切对于他的反应毫不意外，眼中也丝毫看不出怜悯的意思，只是一边抬手拨弄膝丸被汗湿的刘海，一边打量着他残缺的躯体。

“右手好好长出来了，”那语调里有一丝愉快的情绪，“这可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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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再一次从洞穴中走出，来到被真正的阳光沐浴的沙滩上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虽然刚长好没多久的腿走起路来还十分不稳当，可还有更令人在意的事。

膝丸一边看着埋进暖沙中的双脚，一边发呆，这三个月间他逐渐看着自己消失的四肢逐渐生长出来，准确来说是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生长的，似乎是被髭切有意引导的效果，但是人类的躯体绝对没有连骨头一起重新生长的功能。

“我的身体…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说不定变成了怪物，不过这样的猜想着实不想继续下去。

膝丸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被晒了个半暖，浑身突然又觉得焦热起来，只得有些一瘸一拐地退到距离最近的树荫下。

“呀，竟然到外面来了，我不是说过新的肢体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不要乱跑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只是走几步而已。”听到声音的瞬间冷颤了一下，但是膝丸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髭切现在是陆地上的姿态，两条匀称的腿支撑着他的身体，当然，他套了一条衬裤，大概是一个多月前，被膝丸勒令套上的，毕竟在陆地上那条庞大的鱼尾有诸多不便，在最开始的一个月里他只要一醒来，就能看见全裸的髭切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但是因为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转身，只能被迫看着。

髭切变成这个形态自然也有别的原因，此时膝丸很感谢他在站定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因为只要髭切靠近他，尤其是被尾巴上的鳞片贴在他身上时，身体就会下意识地开始发抖，甚至连说话都很困难。

不过这一点并非髭切的体贴，而是膝丸的要求。于髭切而言任何被他攥在尾巴里的人类发抖都理所应当，更别说被那样对待过的对象。

一个多月前，当髭切看着身体还在不断颤抖的膝丸强硬镇定自己，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请离我远一点，不然我没办法和你说话”的时候，那表情俨然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哎呀，没有坏掉真是太好了，这样下次就可以更过分一些了。

不过那样的想法要是现在说出口的话，说不定那孩子会害怕吧。髭切抱着腿坐在离膝丸不远的沙滩上，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的杰作——经过重新生长出四肢的过程，膝丸体内那丝微弱的海妖血统终于和灵魂产生了进一步的呼应。

但是，还不够，完全不够。

膝丸觉得背后一凉，转过头就见到髭切直勾勾地在他身上飘来飘去，当那眼神描过他的脖颈时，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坐在那里不觉得热吗？”膝丸想找个话题结束这个尴尬的现况。

“我还挺喜欢晒太阳的。”

的确，以前膝丸每次来的时候，髭切看起来都像是在晒日光浴，但是因为再往后的记忆总是过于耻辱，这样的细节并没有特别去注意。

“你觉得热吗？”髭切问他。

膝丸点点头。

“通常海妖是不喜欢晒太阳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体温偏低？但是我之前体温也偏低，也不会因为晒这么一下就觉得热…”

“不是所有海妖都能像我一样随意调节体温，这也是海妖不喜欢上岸的原因之一。”髭切歪着头看向膝丸，“至于你，让身体变结实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支付与否…”

“至于支付代价与否，你并没有选择权。”膝丸无语地看向髭切，补完了没说完下半句。

髭切眨了眨眼睛，却完全没有半点被抢了刻薄话的羞愧，膝丸倒也已经习惯了，髭切的脾气他并不讨厌，只不过有时候喜欢故意逗他而已，怕就怕逗得兴致上来了，扑过来拿尾巴卷他。

上回髭切这么干的时候，因为觉得他发抖的样子可爱，拿尾巴蹭了好久才离开，可谓是毫无同情心。

但始终有一件事膝丸不敢开口——到底最后要如何才能让髭切受孕。

完全发情的髭切，怕不是会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下吧。

至于为何髭切身为祭祀，却执着于与自己这个几乎是普通人类的存在一同孕育子嗣…也许现在已经不算是普通人类了，宛如神话般的家族史姑且不论，眼前这位对喜欢上人类的初代嗤之以鼻的祭祀，又有什么理由执着于自己？但是这一切似乎也无法从髭切口中得到答案。

即使现在回皇都去，说不定还会被兄长围捕，现在这个“死人”的身份倒是安全不少。

“也不知道现在那边怎么样了。”膝丸隔着大海，遥遥望向皇都的方向。

再过半年，就是决定皇位继承人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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