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世界

梅斯死神設定，死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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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羅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天花板白恍恍的，刺眼地讓他又再次閉上眼睛。接著回來的是觸覺，即使現在還有著麻醉而像是在水底掙扎，但他仍是執著地移動身軀，試圖在粗糙的布料與身子間的摩擦找到他和人間的一絲聯繫。然而他被一條條管線束縛著，待他一拉便聽到了頭上的器材碰撞聲，他皺起眉頭沿著手上的點滴望向連接到儀器上，看著每個生理反應都成了數據與線條。赤紅色的眼睛看向那些正常的數字，在心裡對自己說了句「Welcome back to Earth」後再次閉上眼睛。

　　已經習慣的消毒水味鑽進他的鼻腔，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肺部正在擴張與收縮，也知道這樣的動作在麻醉消退後就會成為鞭笞胸前傷口的痛苦之一。一絲隱隱約約黏膩的甜味又帶著腐爛的臭味讓他蹙眉，但仍沒有增開眼。他住的是多人房，恐怕是旁邊的人帶來甚麼東西探病吧。但這抹氣味像是隨著風襲到他的枕畔，接著像是從他的床底下散發出來似的，讓他不禁睜開眼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坎羅看到一個披著黑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在他的病床旁。坎羅張大了嘴，疑問凝固在被麻藥控制住的喉間，好個半晌才嘶啞著發出聲：「你……是誰？」

　　「你看的到嗎？」有著蒼白臉色的男子原本還在看著他的病床號，聽到他的質問回頭，他和一隻淡漠的靛藍色眸子對上眼。那人的手指點上了他的喉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坎羅只覺得這人的手冰涼又僵硬的不像是人類，濕濕滑滑地讓他聯想到早晨的青苔。他的腦袋似乎想到了種可能性，但這大概僅存於童話或是傳說中的，遊蕩在人與神之間的橋樑－－「很無趣的開場白，但你要死了。」那人的手從他的喉結往下滑，停在他千瘡百孔的心臟處。

　　「喂、喂，梅斯－－」坎羅百無聊賴躺在病床上，他閉著眼問著身旁的梅斯。「你要看外頭看多久？」

　　梅斯沒有理會他，但坎羅知道他這時候總是看著窗外－－梅斯那沒有溫度的眸子卻無時不刻都看著窗外，將日夜更替與萬物生息映在腦海般。

　　「如果你在八月一直看著天空的話，你一定可以看到流星，因為那時候有英仙座的流星群。」坎羅對著他的背影說道，即使現在是寒冷的一月。「你看過彗星嗎？我一直都想看一次。它在虛無縹緲的黑暗中連一個目的地都沒有地往前直奔著，它的尾巴即使像是火光一樣劃亮天際－－但那只是冰啊、太空灰塵啊、一堆科學家想像出來跟定義的東西。」他在腦中描繪著他扶著太空望遠鏡，然後在遙遠的彼端看到心心念念的那道光芒－－或許那該稱為不是光的光。

　　坎羅能感覺到腐爛的玫瑰花香氣撲鼻而來－－過了一天也習慣他的味道，把腦袋的詞彙稍微轉換了一下便不那麼難受。「所以，你看過嗎？」坎羅睜眼追問著有著無限時間的死神，像是等著老師解答疑問的孩子。但梅斯只是看他一眼後拿起一旁的蘋果塞到他嘴巴讓他閉嘴後再次走到窗前。坎羅總在想梅斯是不是只是他的幻想，但在這顆蘋果後他確定了至少梅斯是只有他能看到的真實。「欸，你能吃人間的東西嗎？」他把蘋果從嘴上拿下後繼續說道：「蘋果是智慧之果，我覺得你該吃吃看。」

　　「但看起來吃了並不能長智慧。」鮮少地，梅斯開口了。坎羅眼睛一亮，這是他在追問他名字後第二次回答他。

　　「這可是蛇在伊甸園引誘亞當跟夏娃的水果。雖然我不知道吃了會不會長智慧，但真的挺好吃的－－」

　　梅斯聽著床上的人喋喋不休的講著，心想著這人跟之前看到他的完全不一樣。他是死神界的菜鳥，收割的靈魂不過幾十人，接手到的案例也是最不容易接受自己死亡的年輕人。里歐前輩總是安慰他等時間久了自然就可以帶走老人，但其實他是無所謂－－反正都是要收割的靈魂，斬斷對於世間的眷戀、抓著那打死不肯離去的靈魂、將那聲吶喊拋下，將他們帶往該走的路途，是誰都一樣。

　　但眼前這個青年像是不在意他的身分，只是對著他說著人世間他早已忘卻的一切。他的眼眸望向醫院外的景色，眸子在陽光下如同一潭碧藍的泉水閃動著令人目眩的光。他能感覺到坎羅的話語稍微停滯了下，接著又喋喋不休的跟他說著星星的數目多於世界上所有沙灘上的沙粒，也多於地球上每個靈魂。

　　「每個人都有一顆星星，上面的守護天使會保護他屬於的人，我小時候還這樣相信著呢－－」坎羅這樣說道，語氣終於有些落寞。梅斯沒有說話，這人的心臟天生不好，這些童話只是安慰劑扶持著他走過一件件手術，最終等不到心臟移植的他也會死於衰竭。

　　無論是血肉、無論是毛髮、無論是礦物，最終在這個世界上都是虛幻無常一如雪花。在這時間拉長至無限的宇宙中，靈魂如同蝴蝶翅膀上的鱗粉般落下痕跡，而後被掩埋在巨大的蒼穹中。梅斯的手貼上冰冷的玻璃，在冬日黃昏冷豔的藍與紫色的時辰降臨時，看著坎羅在病床上的臉映在上頭如鏡子般光滑的平面。

　　坎羅的聲音終於不再迴盪在室內，這讓他的耳根子稍微清靜了些。梅斯看著蝙蝠飛越天空，三三兩兩鳥類的叫聲代表著歸巢，一切終將被黑絲絨般的夜晚吞沒、月亮披著銀衣席捲大地。

　　「你是我的守護天使嗎？」

　　他聽到坎羅像是夢囈般的問道，他回頭，視線被黑色兜帽掩蓋住了一半卻仍可以看到病床上躺著的人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剛剛他是這樣撐著跟他說話嗎？

　　「不是。」梅斯走到他跟前，也不管他是不是睡著與否的回答道。在看著坎羅良久後確信他是睡著了後，梅斯轉身準備走回窗台前繼續看著外頭打發時間時，卻聽到坎羅的聲音帶著笑意說道：「我覺得你是。」

　　「天差地遠。」梅斯輕哼了聲，抬頭看著窗外亮得過份的圓月驅散了大半天的星星，接著另外一半被城市的人工光吞噬。

　　「你把我的痛苦終結了，所以你比我那個一直讓我活著的天使還好很多。」

　　梅斯因為這句話而回頭，看著坎羅沉沉睡去。難得的，他再次走到坎羅的床沿旁，看著那睡臉在閉上眸子後戴上了死氣沉沉的面具－－一張被死神所眷顧的臉。

　　奇怪的人類。

　　梅斯看向櫃子上的藥，他知道坎羅一包也沒吃，全部沖進了馬桶中。

　　反正你都來了，吃了也沒用對吧？他記得青年這樣笑嘻嘻地跟他說，但他只是沒說他只是提早結束上一件案子，提早來看他下一位死者，而這樣只是催化他的死亡時間。但他只是看著這個人類一個細胞接著一個細胞的死去，一個器官接著一個器官衰竭。這是這個人類選擇的路途，他只是看著他從自然死亡變成慢性自殺，看著他愈來愈接近墓碑上的右括弧。前天他說的話梅斯可沒忘記，心想著這人大概在大大小小的手術中被分割、切塊、重合中欠缺的不是身體組織，而是對生存的渴望。

　　梅斯漫不經心地看像擺在櫃子上多時的蘋果，心想這水果的主人也只是把他當擺設，於是拿起來咬一口。

　　死神沒甚麼味覺，但梅斯靠著印象回想這水果的味道－－然後想起他似乎很久之前就把所有感官的記憶都丟棄了。

　　為什麼呢？或許這樣就不會痛了吧。但為什麼會覺得痛呢？他看向坎羅熟睡的臉，微微蹙眉著把缺了一角的蘋果放回櫃子上，推開席捲而來的記憶與感情。

　　他已經不是人類，也唯有這樣才能維持平衡。

　　坎羅仍是一直跟他說著那些未曾看過而想嘗試的事物，不當他的不回應是一回事般，只要一醒來總能找到幾件事情對他毫不間斷的說著。不過如果坎羅覺得這樣變成讓他放棄帶走他，那可就錯了。他可是死神，一個把生死與人世間看透的存在。

　　梅斯冷眼看著坎羅逐漸分不清天明與夜晚，他沉睡的時間愈來愈多，醫生給的用藥劑量愈來愈重。他被推往加護病房，在監控下逐漸失去身為人的自尊與需求。

　　但坎羅仍是會丟出幾個破碎且不連貫的句子，像是在夢中撿到的片段要與他分享，而後在他回應前昏睡過去。

　　夜晚終將天明，天光乍現便是一切的終焉，這次的離別將是永遠。

　　「你死過嗎？梅斯。」坎羅在最後的清醒時刻仍是轉頭看向梅斯，問句將他帶往遙遠到模糊不清的記憶，而後被反彈至現今。

　　「我看過很多人的死亡。」梅斯模糊的回應，在想起自己為何成為死神時握住了火蜥蜴形狀的戒指。他低頭看著上頭鑲嵌著當作眼睛的紅寶石，而後聯想到坎羅的眼睛也如同它一般純粹。

　　「會痛嗎？」坎羅追問道，梅斯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靠在角落的鐮刀。

　　「你不掙扎的話，我就不用那個。」梅斯回答道，基本上鐮刀只是對於那些不願意走的人威嚇用。然後他看到坎羅微弱的勾起嘴角，如釋重負的說道：「那你可以很輕易的帶走我。」他閉上眼睛同時儀器響起了刺耳的聲音，通知著醫護人員前來製造一場無謂的混亂。

　　「你一直在等死嗎？」梅斯不禁脫口，而後雙手不自覺地掩住了嘴巴－－他怎麼會對他要負責的靈魂問這種事情？有型之物，必定失去其型；有壽之者，終將迎接死亡，這是最自然不過的道理，他怎麼到了最後還在質疑？

　　坎羅睜開眼，已經失焦的雙眼透過醫生護士看著他。他不用說話，但眼神中總算透露出對於身旁的一切感到厭倦。梅斯總算想到了他跟他所說的都只是一件件說服自己要活下去的待辦事項，但在他這個死神出現後總算燃起了可以結束的希望，將那些虛無縹緲的願望從掌心中溜走，欣喜若狂的迎接他的到來。

　　梅斯嘆口氣，穿越那群試圖把毫無生氣的身軀從他手中救回人間的人類，從衣服懷裡拿出剪刀，剪下他一縷髮絲。他將它舉起，總覺得手握著一簇火焰。接著他看著那抹豔紅良久，收到戒指的紅寶石中。

　　梅斯在殿堂把報告交給里歐的時候，聽到一陣急躁的腳步聲帶著他的名字衝過來：「梅斯！我做完第一件任務回來了！」

　　梅斯沉下臉回頭，看著他手下第一個實習死神帶著一陣旋風衝到他面前。而里歐看著難得露出厭煩表情的梅斯只是用手掩住嘴巴的笑意，看著坎羅如同幼犬般撲到梅斯主人身上，接著才探頭對他打了個招呼：「Boss！日安！」雖然他是前輩，但不知道這兩人為何喜歡這樣叫－－或許因為他帶著梅斯來這裡，而坎羅是梅斯帶來的吧？

　　但這兩人都是好孩子，可以為忙碌的死神界處理很多事情。「坎羅，第一個任務怎麼樣？」里歐溫和地為坎羅分散梅斯的注意力而提出問題，接著聽到這個剛結束課程開始實習的死神站直了對他報告道：「因為要有效率，所以我直接用鐮刀了！」

　　這下他可救不了了。里歐看向梅斯的臉變成面無表情，不禁又別過頭去。但在坎羅來了之後，梅斯的情緒浮動就變多了，這樣也好。他一向都不贊成死神忘記過往人類的回憶，因此常常跟保守派的古雷針鋒相對。

　　「鐮刀要到對方不願意走才可以用，不然給我乖乖用剪刀。」梅斯咬牙切齒的說道，心想他怎麼就帶了個這麼麻煩的東西回來。

　　「剪頭髮才不帥！等等、我錯了！梅斯大人－－Boss，救我－－」坎羅插腰反駁道，接著被梅斯拎著耳朵回到寢室罰跪。

　　「原諒我嘛……我任務還是做完了啊－－」

　　在雙人寢室內，坎羅可憐兮兮的看著坐在床沿翹著二郎腿的梅斯，而後者則是在想為何當初要帶這顆燙手山芋回來。

　　『聽好了，因為你是自殺的，這跟我自然死亡的報告不符合。』梅斯回到死神界後把坎羅的靈魂從戒指放出來，對還在頭昏腦脹的他這樣說道。

　　『那怎麼辦？』剛死不久的青年還沒搞清楚狀況，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了不少，也不再痛了。

　　『留下來，贖罪。』梅斯轉著戒指，想到那時候同樣病重的他也是提早結束了生命，而里歐則是笑著對他說，這樣太可惜了吧？

　　而在那之後他才知道自殺的人會被判去地獄的自殺者之林，里歐這樣做只是可憐他罷了－－也如同他可憐坎羅一樣。

　　「梅斯，我總算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麼一直盯著窗外看了！」坎羅的聲音將他扯回現實，「你怎麼沒跟我說靈魂的顏色都不一樣，在死神收割的時候會飄到天空上！」

　　「我有好心提醒你要看窗外了。」梅斯仍是高高在上的模樣，但臉部線條稍稍軟化了些，甚至嘴角帶上微笑。「Boss那時候也是這樣說，要我自己去體會人的靈魂有多美麗，這個世界因為靈魂的點綴而有多斑斕。」

　　「我活著的時候也都在醫院，根本沒差！」坎羅看梅斯心情好了許多，便湊到他腳前趴在他腿上提出邀約，手腕上的水滴型蛋白石鍊子閃著藍色的光輝像是梅斯的瞳色：「我偷看了眼日期，今天人間有流星雨，你陪我去看好不好？」在掙脫了殘破的軀殼後坎羅便是自由的，能帶著梅斯躺在山坡上看星星或是走上山頭看第一道曙光，踏遍以往沒法達成的目標。坎羅的眼睛重新閃著光芒，耀眼地不像是個帶來死亡的報喪者。

　　不好。不過……「我提早收工的話。」梅斯語帶保留的說道，但他知道最後他總會被坎羅牽著走，他也不知道坎羅到底從哪裡找到這麼多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而且總是拖著他一起。

　　『因為你讓我時間變更多啦！』坎羅在第一次邀約的時候理直氣壯地說道。梅斯根本懶得反駁當初放棄活著的人是誰，但也不討厭即使心臟停下卻仍生氣勃勃的他。

　　梅斯揉著眼前艷紅的髮絲，想著跟他一起把未完的願望清單一個個勾選也不是甚麼太差的事情。

　　他沒發覺自己停滯多時的心也跟著坎羅逐漸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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