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鬼丸大約十五歲的時候，他曾被邀請參加過一次婚禮。

男女雙方都是劇組內的資深工作人員，雖然年過三十五歲的兩人算有些晚婚，但也不是很少見。

婚禮流程走西式路線，在教堂舉行儀式後，一群人到婚宴場地吃了頓飯而已，比起一般盛重的婚禮而言算是相當陽春。

「我們想邀請的人只有各位而已。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才不需要那麼多花俏的儀式。什麼童年的回憶跟求婚過程影片啊？根本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讓大家專心吃東西。」新郎振振有詞地朝著賓客兼劇組所有成員解釋。

「笨蛋，你這麼說太失禮了。」新娘一拍他的手臂，「你跟我沒有浪漫細胞就算了，不要順帶謀殺別人的夢想好嗎？」

對年輕女孩而言，浪漫又華麗的婚禮還是她們的理想吧？，穿著美麗的婚紗讓英挺的新郎牽起手，在證婚結束時互相印上完美的一吻，這何止是夢幻可形容的。

只是到她這年紀就覺得穿婚紗真是麻煩透頂，華美的禮服不但又悶又緊，長長的絆人裙擺更是有謀害新娘的嫌疑，穿多久就是受多久的刑，婚禮這種事還是越早結束越好。

看著台上幾乎快演起相聲的夫妻，台下的百鬼丸微偏著腦袋，看起來似乎正在思考。

「怎麼了？」帶他來的火袋悄悄鬆開領帶，「餐點的味道有問題？」

畢竟是劇組內的成員結婚，導演全家和同為演員的百鬼丸都被邀請了，這還是他和多羅羅頭一次參加婚宴。

———「結婚有什麼意義？」

———「愛情又是什麼？跟家人間的愛哪裡不一樣？」

他對後者這種感情就已經理解得懵懵懂懂了，男女間的愛對他來說真的太過複雜，就算看過不管幾次範例也無法理解。

至於年輕情侶那種整天黏在一起扭麻花，分離不用幾個鐘頭就拼命打電話的就更莫名其妙了，正所謂看別人談戀愛感覺很蠢。

...雖然他也沒想到等自己談起戀愛時更慘，直接被弟妹們公認他和美緒是對傻瓜情侶。

「啊？」看到他寫在紙上的問題，火袋不禁一愣。

是了，這孩子的父親沒有結婚，他自己也還太小，連次戀愛都沒談過...

雖然火袋對他能不能正常談戀愛這件事心存懷疑。

就算看到女演員走光也是雷打不動的面攤，外加毫不害臊地伸手指著對方透光的內衣......連他這種浪漫細胞死光的大叔都不會這麼做。

而且這疑問可說相當難解，火袋支支吾吾也講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直接把問題拋給了身旁的妻子。

「...這個嘛，你這兩個問題問他是沒有答案的。」自夜忍俊不住，「他當年跟我結婚更簡單，公證結束就了事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台上那兩個在他手下工作久了也被傳染得很嚴重，她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這兩個問題可能每個人答案都不一樣，所以我告訴你的答案雖然是我的答案，但卻不一定會是你的，這樣也可以嗎？」

———「可以。」

「結婚可以說是相愛的兩人成為一家人，然後接受親友祝福的儀式。至於愛情...應該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並且希望對方成為家人的感覺吧？」自夜低頭擦著女兒吃得髒兮兮的嘴角，「對我而言的愛情就是這麼回事。」

「......」百鬼丸疑惑的表情似乎釋然了點，他點了點頭。

———「火袋導演您也是這樣嗎？」

「...大致上沒錯，自夜是我最愛的女人，當年我就是決定要和她過下半生才會向她求婚的。」

———「我懂了，謝謝。」

雖然他還不太理解「喜歡」這種感情，不過結婚的意義他總算能理解了。

「不客氣，也許你長大後就會有不同的心得也不一定，當個參考就好。」自夜笑了笑。

「自夜，妳這解釋沒問題嗎？」火袋壓低了聲量，「那孩子感情很淡薄的，如果連談戀愛都這麼理性...」

「其實也沒那麼淡薄，他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而且這種說法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好懂的了。」

戀愛這種東西一開始濃情蜜意，但是到後來感情融洽的夫妻大抵都是殊途同歸，相處得像家人或朋友般愉快的夫妻總能走得最長久。

就像她和丈夫一樣。

「所以你就是因為這麼想，才會直接向美緒求婚嗎？」多輔楞楞地問。

真讓人意外，沒想到他當年不只是問問，而是真的喜歡上了美緒。

而且想法還挺正確的，真該感謝自夜夫人。

「嗯，因為我想和美緒成為家人。」他頓了一頓，「...不過她已經答應過我了，所以慢慢考慮就好。」

「......兄長，你還是去找母親談談吧。」多輔感覺頭很痛。

他要撤回前言，兄長根本沒有當時自己其實是在套話的自覺，而且確定和對方兩情相悅就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簡直就是黑道。

「我問過母親了，她要我自己想。」

縫對長子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不能做讓美緒傷心的事。

這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多輔這下真的扶額了，「算了，總之你加油吧。雖然我覺得你們兩個就算遇上障礙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障礙？」

「上次多羅羅說有人向美緒告白過的事。那時候你只聽到前半就逃走了，所以沒聽到後半...」他嘆了口氣，「多羅羅說對方後來還是死纏爛打不放，她已經被告白好幾次了。」

以為在公開場合告白對方就會答應嗎？拿大把鮮花和禮物又怎樣？根本是想靠人群壓力逼人同意而已，虧他還敢說喜歡對方，多輔不屑地想。

「......」百鬼丸立刻皺起了眉頭。

「...兄長，我先提醒你。」他一臉嚴肅，「就算你再怎麼討厭那個人、又或是那個人對美緒做了什麼，也別二話不說就動手，對警察不好交待。」

「我知道。」

「不，照你個性來看，大概美緒被碰根頭髮時就會先賞他一拳...」多輔嘆了口氣，「我沒忘當初你之前差點對三個大男人下死手的事。」

那是朝著臉打、而且還是強化義肢的直拳，要不是那時候還來得及讓兄長停手，那個男人當時可能要住院好一陣子。

「......我不會。」

「但是看情況還是會動手對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就是個動手比動腦更快的人。」

「......」

百鬼丸一言不發，直接抓住弟弟的手腕。

「喂！你要做什麼？！」多輔瞥了眼他的行進方向，「不要一不高興就拉我去練習室，放手！」

「不高興的時候，除了對練還能做什麼？」他口氣理所當然地繼續拖。

「你的腦子除了武術以外沒別的嗎？！要發洩不滿有很多方式吧！」

「最近和你打的時候，越來越難贏了。」百鬼丸微微一笑，「這樣很好。」

多輔的劍術技巧已經大致能和他打個四六波了，勝敗不像以前那麼懸殊，他也可以稍微放開手好好打上一場，對於紓解壓力還是很不錯的。

「一點都不好！結果我還是從沒贏過！」他連忙抓住門框，「你那麼想打的話...對了，多羅羅的電玩遊戲如何？！」

「......格鬥遊戲按鍵太複雜了。」百鬼丸皺起眉頭。

他早就玩過那台電玩很多次了，但是先不說贏過多輔，連對上多羅羅也是大輸的份，只有和美緒玩時比數才會有來有往。

「遊戲那麼多種，為什麼都要玩格鬥遊戲？」見兄長總算放開自己的手，多輔鬆了口氣，「你不是喜歡音樂遊戲嗎？」

「不是喜歡，只是比較簡單。」

太Ｏ達人這類音樂遊戲按鍵相對單純，只要節奏感不差、再把譜面全背起來就能玩得輕鬆寫意了。

可惜他實在對遊戲裡頭的歌曲不感興趣，所以只獨獨喜歡美緒翻唱的版本。

「那也還有很多遊戲吧？上次多羅羅說有片遊戲很有意思...」

論轉移百鬼丸注意力的目的來說，多輔的確是成功了。

只是又有了新的問題。

生性死不服輸又認真的兩兄弟一玩起遊戲就不自覺地越玩越「早」，早到凌晨三點起來上廁所的美緒聽到客廳的聲響，才非常傻眼地看到他們正在玩馬Ｏ歐賽車...

「兄長！這是賽車遊戲，不是撞車遊戲！」

「不是要比賽嗎？」

多輔光是閃避兄長不斷朝他撞來的舉動就疲於奔命，根本沒餘力去注意賽道地形的變化，這下又摔下懸崖了。

反觀百鬼丸玩起遊戲時根本毫無道德觀可言，丟著落後的弟弟不管，好整以暇揚長而去的他還不忘往後丟道具香蕉皮和烏龜殼。

「......」

默默旁觀了一會兒的美緒大姊姊叉起了腰，看起來怒氣值已經滿點。

「你們兩個！居然玩遊戲玩到現在！！」

「？！」

兩兄弟理所當然被狠狠罵了一頓，外加因為百鬼丸不留神把手把搖桿弄斷了，隔天還得找弟弟一起去買新的手把向妹妹賠罪。

而多輔私下也向多羅羅好好抱怨了一通，雖然她教的這方法是轉移了兄長的注意力，但根本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三流戰法。

長這麼大還沒讓母親揪過耳朵，沒想到是先被未來的嫂子開了先例，不管是面子還是裡子都相當過不去的。

多羅羅傻眼，然後賞了他一個白眼，「誰叫你自己也跟著玩個不停的？跟大哥一樣笨！」

幾天後，百鬼丸照例戴好了帽子和眼鏡才離開家門。

已經下午四點了，他要去接美緒下班。

但踏進對方工作的那家超市就聽見一陣大喊大叫的聲音，才正感疑惑的時候，一個工作人員阿姨立刻朝他跑了過來。

「你！你是那個常來接小美緒的男孩子對吧？」她一臉慌忙，「是她弟弟嗎？」

「...我是她的男朋友。」

「哎呀哎呀，真年輕呢...不對、現在這不是重點！你先跟我來吧，小美緒遇上了點麻煩！」

「她怎麼了？」

「雖然阿姨我認為年輕人熱情是好事，也覺得拿花告白很浪漫...」那個阿姨帶著他前往傳出聲響的地方，「但這已經是妨礙營業了呢...」

「......」

百鬼丸的眼前出現了一處由人潮圍起的小塊區域，裡頭除了兩個人影外還有一把被扔在地上的華麗花束。

一位目測是高中生的陌生少年正抓著美緒的手腕不放，就算旁邊有兩個超市工作人緣正在苦勸，他也絲毫聽不入耳。

「為什麼妳就是不願意和我交往？！我明明這麼喜歡妳！」

「請你放開。我剛才已經說過，我有男朋友了...」

「上禮拜妳才告訴我有喜歡的人而已，現在就有男朋友了？！不要想騙我！」

「我沒有騙你...」因為手腕被對方抓得生痛，美緒忍不住皺起了眉。

多輔的確很有先見之明，能夠預見這種可能發生的事情先行提出告誡，不過對他兄長而言，顯然光是告誡還是遠遠不夠的。

發現突然有隻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男高中生憤怒地扭過頭來，「你誰啊？想幹什麼？！」

「放開她。」百鬼丸陰沉著臉。

「關你屁事？！死矮子，滾邊去！！」他毫不考慮就伸手要揍。

但其揮過去的拳頭先是被一掌打開，下一秒被抓住的腕骨更簡直像要被捏碎了一樣，痛得他立刻就放開了美緒。

只能說夜路走多了會遇到鬼，而且他遇到的還是極為可怕的惡鬼。

這高中生的確是人高馬大體格健壯，但那又如何？遇上百鬼丸這種練家子中的練家子，他今天就不是踢到鐵板這種輕鬆的東西；而是厚得像堵牆、硬度根本無法想像的鈦合金金屬板。

不消兩秒就被打得趴在地上模仿壁虎，一向蠻橫的他除了驚愕還是只能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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