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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雙胞胎消息,簡直要把已經被炸過一遍的家裡夷為平地。
遠在海外的壽海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回來,嘮嘮叨叨了一整個鐘頭要百鬼丸注意這個、小心那個,直到他的手機沒電才讓電話突然中斷...然後借了同事的手機繼續講,隱約還聽得見旁邊有人在哀號他的手機費用會爆表。
「...總之孕婦要注意的事項非常多,你之後先用網路查一遍,不懂再去醫院詢問,知道了嗎?」
「嗯。」
「還有懷雙胞胎的話,要更注意補充營養...」
「壽海醫師,夠了啦!你已經跳針五遍了!」
而且不只是壽海,連其他家人也變了樣。
縫完全不管美緒才懷孕不到兩個月,已經開始認真採買嬰幼兒用品了,比較冷靜的多輔只能認命去當母親的司機,然後在賣場繼續當免費捆工負責扛東西。
雖然多羅羅笑他也是一點也不冷靜,因為多輔竟然買了幼兒玩具回來,而且是男生女生玩的都有、價格還相當不便宜...
「姊姊肚子裡的寶寶都還不知道是男生或女生欸,多輔太誇張了吧?」
「不,總需要未雨綢繆...妳這麼冷靜我還比較意外。」多輔有點訥訥地收起那堆玩具。
「啊?我也很高興啊,我要當姊姊了欸!」
雖然總待在百鬼丸的家裡會讓人忘記,不過多羅羅是個獨生女,從沒見過其他嬰幼兒的她可是非常期待的。
「多羅羅不是姊姊。」百鬼丸表情平靜地指正,「是姑姑。」(日文的阿姨、姑姑通用おばさん)
「......」
「啊啊,這倒是...我要當叔叔了,多羅羅當然是姑姑...」多輔努力忍笑,「這麼年輕就當姑姑了,恭喜妳。」
「...是姊姊!等寶寶出生我一定要教他們喊我姊姊!!」
「不要亂教小孩子錯誤的稱謂,多羅羅姑姑。」
「可惡,多輔!!」
「別在美緒身邊講粗話,小孩子是聽得到的,多羅羅姑姑。」多輔還在故意鬧她。
「你你你.....氣死我了~~~」
而當了準爸爸的百鬼丸,除了一開始樂得熊抱妻子而導致挨罵後,倒是真的比較冷靜。
雖然他也是高興得已經開始和美緒考慮寶寶的名字,而且臉上整天掛著笑容,嚇得劇組成員以為他是不是臉部肌肉痙攣。
不過百鬼丸的絕好心情只維持了幾天...因為他照父親的指示,認真在網路上查了懷孕的相關資料。
然後這些資料完全把他嚇壞了。
原以為美緒的孕吐、渴睡和食慾不振就已經是很不舒服的症狀,但是這才是初期的小事而已。
內分泌變化、水腫和腰酸背痛也只算相對輕鬆的,最可怕的是懷孕後期居然會因為宮縮導致強烈疼痛,或是內臟被胎兒擠得位移,更可能會出現致命併發症...
百鬼丸完全沒想到懷孕會造成這麼大而且多的變化,看完資料的驚恐表情還引起多輔的疑惑,然後讓對方強烈後悔自己的好奇心。
太可怕了,看完之後簡直會讓男人不敢讓自己的妻子懷孕。
「百鬼丸跟多輔,不准你們再查資料。」縫只能苦笑。
兩個傻孩子,自己就快把自己給嚇死了。
「母親...雖然您以前都拒絕了,不過今年...不對,以後每年的母親節都來好好慶祝吧。」多輔表情非常嚴肅,「我過去對您實在太不孝了。」
「嗯。」百鬼丸也認真的點頭。
縫的苦笑被鬧得成了大笑,只好寵溺地摸摸兩個兒子的腦袋。
而美緒自從發現懷孕之後,就被嚴格禁止做任何粗重的家事了,不過她白天也經常睏得打盹,倒是晚上的精神還比較好一點。
「百鬼丸真是的,資料是用來當參考的,不需要這麼緊張的哦。」
現在是睡前的例行擁抱時間,百鬼丸力道非常輕柔地摟著美緒,但是什麼話也不想說。
「...而且我還是第一次懷孕呢,你就緊張成這樣。如果下一次懷孕的話......」
「不行。」他吻了吻妻子的唇,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生完之後,不可以再懷孕了。」
「...可是有兄弟姊妹,是很快樂的事哦?」美緒輕輕蹭著他的臉,「就像你和多輔、多羅羅一樣。」
「妳肚子裡有兩個,所以夠了。」
「......你真是的。」
到了懷孕4個月的時候,剛好20週。
雖然產檢確定了肚子裡的寶寶剛好是一男一女,美緒的嚴重孕吐也停止了是好事。
不過對百鬼丸來說,親眼看到妻子開始逐漸隆起的小腹真的相當震撼。
「...會重嗎?」
「不會的,他們還很小呢。」美緒忍不住被他的認真表情逗笑了。
「姊姊,寶寶會動了嗎?」多羅羅坐在旁邊,一臉好奇地直盯著瞧。
「嗯,已經感覺得到在動了哦,不過隔著肚子可能還摸不出來...」
「用聽的試試吧。」縫端了幾杯熱可可過來,「以前......聽說把耳朵靠在肚子上就聽得見。我在懷著百鬼丸和多輔的時候,也常常感覺得到他們在動呢。」
「好像有點...像是氣泡的聲音?聽不太清楚耶。」多羅羅貼著美緒的肚子聽了一陣子,結果還是氣餒地嘆了口氣,「大哥,你來聽聽看!」
「嗯。」
「媽媽懷著他們的時候,兩人動的方式有差異嗎?」美緒忍不住好奇。
「有呢...百鬼丸比較安靜,總是偶爾才會活動一下。」縫臉上滿是懷念的笑容,「多輔就比較活潑,常常踢我的肚子。」
「多輔真不孝,居然踢阿姨的肚子。」多羅羅搖了搖頭。
「呃...不、我那時候也沒辦法控制...」多輔真的慌了。
「百鬼丸,聽得見寶寶在動嗎?」美緒輕輕問著用單耳貼在自己腹部的丈夫,「他們剛才正好又動了一下呢。」
「聽得到。」百鬼丸嘴角噙著明顯的笑,「很小聲,但是聽得到。」
「......」
「母親?」多輔發現縫有些出神地望著長子,忍不住疑惑地輕拍母親的肩膀,「您怎麼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個呼吸間就藏起情緒,「...只是想起一點很久以前的往事而已。」
很像...真的很像當年那個人聽著自己腹部聲響的表情。
果然親子間會有很相似的地方呢。
「......是難受的事嗎?」
「不...是很幸福的回憶。」
接著孕程繼續前進,到了36週左右。
美緒的肚子已經大得光看就知道非常沈重,讓百鬼丸緊張得隨時都握著她的手不放,就怕完全看不見腳下的妻子移動時會跌倒。
而且工作日的早晨開始出現一件新的例行慣例,弄得全家人根本是哭笑不得。
「兄長,該走了!」多輔咬牙切齒地不知第幾次提醒,「時間已經很晚了!」
「不要。」百鬼丸口氣很差的拒絕了。
「工作真的要遲到了,快點跟我走!」他乾脆架住兄長的雙臂往外走,但是對方卻死抓著門邊跟他僵持不下。
「不要!」
「大哥,手臂又要壞掉了哦。」多羅羅已經習慣了,嘴裡還慢騰騰地咬著早餐的三明治。
「!!」百鬼丸驚得一個鬆手,立刻就被弟弟一步步往門口拖去,「美緒...!!」
「路上小心哦。」美緒笑著朝丈夫揮了揮手,只能看到對方回以非常哀怨的表情。
花了不少時間才總算把兄長給丟進後座,多輔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連兄長這個工作狂都變得拒絕工作了,美緒懷孕的影響真的大得驚人。
「...兄長,你先睡一下吧。」他撇了眼後照鏡,「臉色很差。」
「......不想睡。」百鬼丸上了安全帶,表情還是不太情願,「我睡不著。」
「你已經整整一個月沒睡好了吧?化妝師都抗議黑眼圈蓋不掉了。」
「......」
「多少睡一下,否則美緒會擔心的。」
「...嗯。」嘆了口氣,百鬼丸這才總算肯闔眼休息一會兒,雖然還是皺著眉頭。
美緒是騙子,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著。
明明夜裡經常因為胎動跟宮縮痛醒,卻總是說不要緊、沒那麼痛。
不要緊的話,為什麼嘴唇都發白了?連額頭上都是又細又密的冷汗,光看就知道她非常難受。
自己居然還一無所覺的熟睡,直到某天感覺到她揪著自己的衣服才醒過來的...
妳很痛吧?那麼我也不睡了。
我陪妳。
雖然出門時不甘不願,不過百鬼丸還是認真地完成所有工作,然後早早拖著多輔回家,再把美緒正在做的家事通通搶過來,讓她只能坐在沙發上休息。
但這夜又是一個無眠夜。
「...美緒。」他輕輕摟著懷裡正在冒冷汗的妻子,「很痛嗎?」
「我不要緊的,沒那麼痛...」美緒勉強笑了笑,「只是剛才寶寶動了一下...可能是在吵架吧?」
「......」
她輕撫丈夫皺起的眉間,「...對了,百鬼丸摸摸他們吧?也許就會乖乖睡覺了呢。」
「...嗯。」百鬼丸開啟義肢導熱的開關,然後一下一下地輕撫妻子的腹部。
原本平坦的小腹和纖細的腰間被硬生生撐大成這樣...美緒到底吃了多少苦頭?
而且身為男人的自己卻沒有辦法幫忙分擔...太不公平了。
「來,是爸爸哦。」美緒對著自己的肚子小聲說話,「爸爸一直在我們旁邊,所以要乖乖睡覺,快快長大...」
「...不可以欺負媽媽。」他又撫摸了幾下,可以明顯感覺到肚子裡頭的胎兒正在活動,「媽媽很痛。」
「......其實真的沒有那麼痛的。因為我們的寶寶非常健康活潑,所以我很高興哦。」
「美緒...」
「啊...百鬼丸你看,你剛才摸了之後他們就安靜下來了呢,謝謝你。」
「......嗯。」百鬼丸小心翼翼地避開肚子,非常溫柔地摟了摟美緒,「睡吧?」
「這個...你先睡好嗎?我想去一下廚房。」她的表情有點困窘,「他們安靜下來之後就覺得有點...」
「晚飯不夠嗎?」百鬼丸直接打開電燈了,「我幫妳做宵夜。」
「不是的...是他們兩個想吃東西的樣子。」
也不是單純的肚子餓,而是會沒來由的突然強烈想吃某樣食物。
美緒先前遇上的時候還覺得非常納悶,問了縫媽媽之後才知道這種現象很普遍。
「也許是寶寶想吃東西吧,所以才會突然嘴饞。這種時候如果沒吃到就會覺得很難受呢,所以想吃就吃會比較好。」縫笑瞇瞇地輕輕撫摸媳婦的肚子,「我在懷著百鬼丸的時候也偶爾會想吃甜食,至於懷著多輔的時候就很不一定了,甜的酸的都想吃...但是吃兩口就滿足了,真的是很奇妙的現象。」
「他們今天想吃什麼?」百鬼丸陪美緒走到廚房,看著她認真地翻著冰箱。
「...奶油泡芙,不過冰箱裡面好像沒有呢。」
「我現在做。」
「百鬼丸等等。」美緒笑著拉住了他,「晚上用烤箱是會吵醒爸爸的哦?」
「...那我出去買。」
「不,我想試試一件事。」她拿出櫥櫃裡的手工餅乾,稍微聞了一下就放進了嘴裡。
百鬼丸做的奶油餅乾果然比自己做的還要好吃,明明都是向縫媽媽學的,但是味道就是有點不一樣。
「......嗯。」美緒露出很滿足的笑容,「他們真的跟你好像呢,除了泡芙也很喜歡餅乾,吃下去後就不饞了。」
「真的嗎?」
「真的,現在完全不會想吃東西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嗯。」百鬼丸憐愛地吻了吻美緒,然後順帶舔掉她嘴角的餅乾屑,「...明天來做泡芙吧,還有餅乾。」
「那要做什麼口味好呢?」
「美緒想吃什麼口味?」
「我嗎?我想吃...」
隔天的百鬼丸很想從早餐後就開始做約好的點心,但是他這天也有工作,於是依然被弟弟拖上車前往慣例的公園,然後忙碌到中午才能休息。
記得美緒喜歡抹茶泡芙,除了奶油餅乾外不如也做點抹茶餅乾...
正當百鬼丸邊吃飯邊考慮的時候,遠方傳來了一陣非常耳熟的聲音。
「大哥!!」多羅羅發現對方,立刻衝過來抓住他的手腕,「多輔在哪裡?快點叫他去開車!!」
「發生什麼事了?」從另一頭走來的多輔已經換回便裝了。
「姊姊要生了,已經送到醫院去了!!你們的手機都沒開聲音,所以阿姨叫我直接過來通知你們,快點去醫院!!」
「!!!」
「我現在就去把車開過來!」多輔連忙抓住已經要往外衝的百鬼丸衣領,「兄長,你至少把戲服換下來!」
一陣兵荒馬亂,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個劇組,於是火袋從善如流地立刻更改拍攝預定,好讓兩兄弟能夠先行下戲。
多輔也不像平常保持著安全駕駛了,沿路幾乎是擦著最高速限開到了醫院。
等到百鬼丸衝到產房外時,正好看見美緒已經讓護理人員換好了衣服,正要連病床帶人送進產房。
「美緒!!」
「百鬼丸...」子宮頸已經幾乎全開,美緒的臉色痛得只能用慘白形容,但是看到他時卻還是努力綻出了笑容,「呵呵,你的臉怎麼像花臉一樣...」
大概是連妝都來不及卸就衝過來了吧,袖子上還有化妝品的痕跡呢。
「美緒...!」
「你是渡瀨小姐的丈夫嗎?」旁邊的護理師正忙著檢查病歷資料,「請讓開,現在得立刻進產房了!」
「我也要進去!!」
「不可以...!」美緒緊握著他的手,「你不可以進去...」
「為什麼?!我也要進去!」
「我會好好生下我們的寶寶的...所以...相信我好嗎?」下腹突然又一波劇痛襲來,美緒的冷汗如豆般地滑落她的臉頰,「...在這裡等我。」
「美緒!!」雖然百鬼丸還想硬跟,但護理師已經問答無用地把病床推了進去,嚴密地關起產房大門了。
看著產房外的大時鐘一分一秒的過去,縫、多輔和多羅羅不時小聲地交談著,緊張的氣氛溢於言表。
從剛才百鬼丸就低著頭宛如石像般坐著,連被妹妹勸他去稍微休息一下也只是略略搖了搖頭。
「已經四個小時了...」多羅羅皺著小臉,「聽說生產的時候很痛的,姊姊...」
看到百鬼丸從低頭石像進化成了抱頭石像,多輔只好趕緊摀住她的嘴,「兄長現在狀況很糟,別再刺激他了。」
「對不起...」
「百鬼丸,放輕鬆一點。」縫坐到長子身邊輕輕拍背,「不要緊的,只是稍微早產了而已。」
「母親...」他還是動也不動,「生下我的時候很痛嗎...?」
「......是啊,的確很痛...但是也非常期待,因為我非常地想見到你、抱著你說話呢。」
「有多痛?」
「......你可能沒有辦法想像。」縫有些詞窮,畢竟男人是很難理解女人生產的痛楚的。
「父親要我查的資料,我看了很多次。」百鬼丸的聲音很低沉,「痛到不能呼吸,是像那樣嗎?」
「雖然有個人體質的差異......大致上沒錯。」
「...那,我知道。」他按著自己的胸口,「有多痛,我知道。」
五年前的冬天,那次車禍撞碎了百鬼丸的13根肋骨,肺臟上滿是破洞、胸腔裡頭灌滿了自己的血。
他知道差點被自己的血溺死的感覺,那是根本無法呼吸,連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極致痛苦。
當時他強咬著牙格格顫抖了不過幾分鐘,就能夠暈過去逃避這份痛楚...
但是美緒卻不可以,因為她還要生下孩子。
為什麼生產的時候只有女人受苦,男人卻半點也分擔不到?
只能眼睜睜看著最喜歡的人痛苦掙扎,這份無力感對百鬼丸來說,比先前的傷還要更痛上不知多少。
「...其實,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是很勇敢的,不管有多痛都能撐過去...就像我當年一樣。」縫輕輕抱著他,「所以你要相信美緒,知道嗎?」
「我...」
一聲輕響,產房的大門終於又再度打開了。
「恭喜,母子均安。」接生的醫師一臉疲倦,「觀察結束,可以回病房休息了。」
「美緒!」百鬼丸直接撲到妻子的床邊,「美緒...」
「百鬼丸...」
美緒的臉還是一點血色都沒有,整頭黑髮幾乎全被汗水打溼,百鬼丸直到她開口才發現那陣優美的嗓音已經完全沙啞,產房的隔音做得太好,在外面根本聽不見她因為疼痛而發出的淒厲叫聲。
「美緒...!」
「不讓你進來,就是因為知道你會哭...」美緒輕輕撫摸丈夫滾著眼淚的臉頰,「結果你現在還是哭了呢...」
「美緒...」
「當爸爸的人不可以哭哦,寶寶會笑你的。」
「......嗯。」
謝謝妳,我最喜歡的美緒。
回到病房時睡時醒地休息了幾個鐘頭,托基礎體力優秀的福,美緒不久就能坐起身和百鬼丸談話了,恢復可說是相當的迅速。
多輔帶著母親和多羅羅先回家去準備住院用品,直到當天夜裡才有機會看見他們的寶寶。
是對皮膚還泛著紅色,體重各自都落在2300克左右的小小雙胞胎。
「好可愛...!」多羅羅小心翼翼地從大哥手裡接過其中的女嬰,是雙胞胎中的妹妹,「手和腳都好小哦。」
「嗯,很像美緒。」美緒生產完畢後狀態良好,百鬼丸也總算放下了心,臉上一直帶著很溫柔的笑容。
「名字已經決定好了嗎?」多輔從旁邊探頭看著姪女。
「妹妹叫做歌緒(うたお),哥哥叫做光樹(こうき)。」美緒笑瞇瞇的,「各自從我跟百鬼丸的名字裡面取了一個音。」
「母親,這是光樹。」百鬼丸抱著兒子走向縫。
「......很像你呢。」
「...母親?!」看見她臉上滿滿的淚水,他不禁一愣,「為什麼...」
「對不起,忍不住就...」縫想抹去臉上的眼淚卻越哭越兇,甚至連聲音都開始哽咽,「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沒想到會這麼相似,簡直就和當年的百鬼丸是同模子刻出來的。
和只相處了兩個月的孩子分離時,雖然連張照片也沒有留下,不過她一直把長子的模樣記在心底,絲毫沒有淡忘過。
但儘管後來能夠再度相遇,並且重新成為一家人...沒能看著嬰兒模樣的長子成長卻一直是縫的缺憾。
現在,那份缺憾終於補上了。
一樣又紅又小,一樣非常可愛。
...而且四肢健全的孩子。
「美緒...謝謝妳,真的很謝謝妳...」
謝謝妳讓我能再度看到那個孩子,而且這次能夠看他健康活潑的長大,再也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阿姨,不要哭了。」多羅羅輕輕拍著她的背,「光樹跟歌緒會跟著奶奶哭的哦。」
「...母親,等這兩個孩子再大一點,我們再去拍一次全家福吧。」多輔遞上手帕,「之後每年都拍一次,就像這幾年和兄長拍全家福的時候一樣。」
「美緒也一起。」百鬼丸把光樹和歌緒一起抱到縫的面前,「全家人一起拍。」
「好...」縫的眼淚更洶湧了,高興得幾乎止不住,「就這麼辦。」
時間宛如白駒過隙,又過了半年。
百鬼丸從「寵妻家」的戲稱再度進化,現在劇組成員給他的新綽號是「微笑殺手」。
平常在常人面前依然維持著面攤的一號表情,但一看到妻子和孩子卻立刻露出男女通殺的酥人笑容,讓那些來看拍攝的觀眾無一倖免,全成了他忠誠到不能再忠誠的戲迷。
但是迷上這麼一個毫無粉絲服務概念、神經又缺得天怒人怨的演員到底好還是不好...
算了,他們高興就好。
今天美緒又帶著孩子來接他下戲了,百鬼丸看到他們就立刻迎了上去,然後絲毫不顧旁人眼光的緊抱住妻子。
「美緒。」
「真是的...不可以在外面抱我哦。」美緒輕拍了拍他的背,「我們回家吧?」
「嗯。」百鬼丸又蹭了蹭對方的臉頰才鬆手,「...母親跟多輔沒有和妳一起來?」
輪到多輔沒有工作的時候,通常也都會開車帶著母親一起過來接他的,真難得。
「媽媽說她今天有點事情,和多輔一起出門了呢。」
「事情?」
「她也沒有告訴我...我想應該不是壞事才對,她出門的時候心情看起來不錯。」美緒讓他幫忙推著嬰兒車,自己則是提起了百鬼丸的隨身物品,「媽媽出門前還要我問你晚飯想吃什麼呢。」
「咖喱飯。」百鬼丸把那些物品全接過手來,半點也沒留給美緒,「回家前,去買菜吧。」
「好啊,不過你得先戴好帽子...」
這頭的氣氛非常溫馨和諧,另一邊縫和多輔前往的建築物卻傳出了驚人的冰冷壓迫感。
畢竟這是間重型犯專用的監獄,裡面的囚犯都是求刑10年以上的重大犯罪者。
當89135號...也就是醍醐景光正納悶地被獄卒帶到面會室時,看見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物也不禁一愣。
「會面時間10分鐘,開始。」
「沒想到妳居然會來找我。」和前妻數年不見,但他的威壓口氣還是絲毫未變。
「很久不見了。」縫一改往日的冷淡表情,臉上意外地帶了些微笑。
「想笑就笑吧。」景光一陣冷笑,「堂堂的醍醐集團會長也成了階下囚。」
「嘲笑無法理解自身錯誤的人是沒有意義的。」縫取出一個信封給旁邊的獄警仔細檢查,才又親手攤開裡頭的東西讓景光細看,「我今天來,只是想讓你看看這個。」
「......」他略略瞧了那幾張照片一眼,立刻就深深皺起了眉頭。
是縫先前和孩子們一起拍的全家福,抱著兩個孩子的百鬼丸站在中央,臉上的幸福笑容簡直奪人呼吸。
「妳這是什麼意思?」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那個你當年一直認為活不了多久的嬰兒,現在已經過著非常幸福的人生了。」
「......與我無關。」
「當然,因為這是我的家人的照片...不是你的。」縫起身準備離開,「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親手毀掉一切,所以這張照片永遠也不會有你的位置。」
「......」
「明年我會再過來,後年也是。」她臉上的笑意更盛,「因為我們每年都打算拍新的照片。」
「......這就是妳的復仇嗎?」
「沒錯,我會一直帶照片過來給你看。」縫頭也不回地踏出面會室,「...直到你有被嘲笑的價值為止。」
只是...就算你理解自己的錯誤的時候,一切也都還是太晚了。
原先有多愛你,後來就有多恨你。
這就是我的復仇,我要讓你也嚐嚐我吞忍多年的眼淚滋味。
「......」
醍醐景光一言不發,不知道是說不出話、又或是無話可說,只能就這麼默默看著前妻離開自己的視線。
再度恢復獨自一人,就算他後悔也是莫及。
聽見一聲門響,靜候的多輔臉色有些凝重地望向自車後座。
「...母親,這樣好嗎?瞞著兄長來探監...」
「那孩子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這樣就好。」縫對著次子露出溫柔的微笑,「......希望哪天,你也能像我和百鬼丸一樣,徹底拋開他的影響,我可以肯定你不會成為那種人的。」
「多羅羅這丫頭...居然全告訴您了嗎?」多輔疲勞地嘆了口氣,「...如果能這樣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會的,因為你是我的孩子。」
和百鬼丸一樣,都是我最重要的兒子。
就算真有錯了的時候,也會有對方阻止自己,所以不會一直錯下去的。
「...是。」
不管是百鬼丸或是美緒,都對這幾年的時間有種過得飛快的感覺。
明明每天都過得非常充實,但是回憶起來卻覺得時間像是掌中流水般留也留不住,忍不住惋惜起已經度過的幸福每日。
原本小小的雙胞胎長大了,已經五歲的他們長相不太一樣,個性也有著不少落差。
早了十五分鐘出生,身為哥哥的光樹個性比較沉靜不大愛說話,不管長相或脾氣都像極了他的爸爸,而長得像媽媽的歌緒身高倒反而稍微高了一點點,愛笑也愛說話,還常常拉著哥哥一起撒嬌要媽媽唱歌給他們聽。
兩個孩子對家人也非常熱情,喜歡坐在爺爺的腿上聽故事,也喜歡讓奶奶牽著出門散步,若是叔叔買了玩具回來也會看他們高興得蹦蹦跳跳,然後和多羅羅一起玩得翻天覆地。
「要叫多羅羅姑姑。」多輔認真地糾正他們。
「爸爸跟媽媽也說要喊姑姑...」歌緒眨了眨圓圓的眼睛,「可是,多羅羅說要叫她姊姊。」
「所以,多羅羅後來說喊名字就好。」光樹一臉無辜。
他們倆也是很困擾的,兩邊大人說法都不一。
「算了,那就這樣吧。」多輔揉了揉姪子和姪女的腦袋,已經非常有傻叔叔的風範,「我要去接你們的爸爸回家了,想不想一起去?」
「爸爸今天要拍戲?」歌緒歪了歪腦袋。
「多羅羅說,爸爸今天要去當謀特兒。」光樹搖了搖頭。
「是模特兒。」多輔糾正了一下他的發音,「想去就走吧。」
兩個孩子都喊要去,於是多輔和正在做菜的縫跟美緒知會過後,就一手一個地攔腰拎起放進後座的兒童椅,然後開車出發。
五年過去,他們這些大人也有了些變化。
原本只演戲的百鬼丸從演員身份跨足和服雜誌專用的模特兒,兩邊的工作都有著絕讚人氣。
原因是近年自夜相熟的服飾設計師之一出了獨立和服品牌,讓他也因此受邀而逐漸成為專業模特兒,雖然偶爾會被架著去穿女式和服,不過化妝後的照片倒是沒讓任何讀者認出來。
多輔是沒什麼變化的那一個,他的工作本來就已經排得很滿了,所以依然是古裝現代劇雙棲的演員,工作範圍並沒有什麼改變。
但變化最大的是多羅羅。
她在高中畢業後就立志要成為大哥和多輔的經紀人,因此並沒有繼續升學,而是成天跟著兩人往工作地點跑。
代管百鬼丸SNS官方帳號的經驗給了她不錯的基礎,造就了極高的社交手腕和優秀的觀察能力,而且因為外型俏麗可愛,也常被邀請去當雜誌模特兒,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但今天的工作倒不是和服雜誌的模特兒,而是他們倆避之唯恐不及的某家時尚雜誌...
「......」百鬼丸今天被套上了一身長長的黑色洋裝,完全拖地的薄紗裙腳雖然既優雅又華美,但是他的眼神已死。
忍耐,這只是設計師們想討論新設計而拍的參考照,不是要放進雜誌的...
這也是工作,忍耐。
「......我想回家。」多羅羅身上是對照色的純白短版薄紗洋裝,眼神也已死。
「你們兩個不笑一下很難拍的...」攝影師覺得頭痛。
「笑不出來啦...」多羅羅比較像快哭了。
「爸爸!」
「爸爸、多羅羅!!」兩個小小的人影跑進了攝影棚,立刻就被多輔撈了起來。
「慢著,他們現在在工作,不可以跑過去。」
「光樹跟歌緒!」多羅羅立刻就想把手上的花束道具一丟,而旁邊的百鬼丸看到自己的孩子跑來,已經露出男女通殺微笑了。
見機不可失,攝影師立刻把兩個小朋友叫到身旁,好讓這兩個心不甘情不願模特兒能照他的要求做出合格的表情。
別說他卑鄙,為了拍到絕美的照片就要好好利用一下可愛的小朋友嘛。
於是漫長的拍攝這才能早點收工,讓百鬼丸他們終於可以準備回家。
「爸爸好漂亮!」歌緒一臉笑瞇瞇的被抱在父親的懷裡,無奈出口就是讓人折心的稱讚。
而原本還能在後頭憋笑的某位少女...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比多羅羅漂亮。」光樹毫無自覺地殘忍補刀,讓被稱讚的百鬼丸更憂鬱,莫名挨刀的多羅羅也垮了臉。
得以置身事外的多輔悶笑悶得胃痙攣,結果被鬱悶的少女怒踹了一腳。
驅車返家,從門口就能聞到食物氣味飄香而來,晚餐似乎是吃咖喱飯。
「歡迎回家,晚飯還要再等等哦。先去泡個澡吧?」美緒笑著抱住往自己撲來的兒女,結果她自己也被丈夫摟了個滿懷。
「嗯,我回來了。」
「大哥跟姊姊都結婚好久了,還是天天這麼抱啊...」多羅羅習以為常地直接進屋了,「要抱是沒關係,別在大門口杵著蹭臉嘛。」
「我也想和媽媽抱抱!」歌緒抓著美緒的裙擺不放。
「爸爸,好擠。」光樹根本被夾在兩人中間了,「去旁邊。」
「不行,我先來的。」
「那下次我要先抱媽媽!」歌緒嘟起了小臉,結果和哥哥一樣被百鬼丸一把撈進懷裡。
「不行,因為是我先來的。」
「下次明明是歌緒先來的!」
「爸爸好狡猾。」
「我不狡猾。」
先喜歡上媽媽的是我,所以是我先來的。
抱住苦笑的妻子和抗議的兒女,百鬼丸深深彎起了嘴角。
找回母親和弟弟的時候,他原本還覺得自己已經非常幸福了。
但是在和美緒交往、結婚...一直到現在,百鬼丸才知道原來幸福其實是沒有極限的。
今天感覺比昨天還要幸福,而且明天也會比今天更幸福。
「美緒。」
「怎麼了嗎?」
「我愛妳。」
「......」美緒的臉紅到發燙了,「那、那個...」
「...?」百鬼丸有點失望的望著妻子,明明在戲劇的演出上,對方都會回應這句情話的...
「...大哥,你要和姐姐調情就回房間去啦,不要在大門口喊愛不愛的啊!」多羅羅看不下去了。
旁邊的多輔則是默默牽著兩個小朋友先去洗手漱口,看來已經開啟了無視大法。
虧美緒能和兄長結婚這麼多年來感情依舊好得蜜裡調油...而不是被這種神經缺到驚天地泣鬼神的丈夫氣死,真是太了不起了。
「百鬼丸。」美緒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示意要他靠近一點。
「?」
「...我也愛你。」
說完,她輕輕在百鬼丸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讓對方有些傻傻的撫著自己的臉,就像當年她答應交往的那時候一樣。
不過與當年不同的是,百鬼丸在這之後竟然笑著把美緒抱起來不停轉圈,惹得對方忍不住大聲驚叫。
「百、百鬼丸,放我下來!」
「不要!」
「真是的...百鬼丸!」
「我現在很高興,所以不要!」
太開心了,所以就算被捏臉頰教訓,百鬼丸也依然笑得瞇起眼睛,然後緊抱著美緒不肯放手。
就像擁抱著幸福一樣。
憐愛紅花的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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