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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澤】 迷離,1

[db:作者] 2025-07-18 18:39 5hhhhh 3700 ℃

看著男人感受到一種恥惡。

夜裡的夢有多盼望是虛偽的,多希望侵略的親吻是假的、體液的溫厚是假的、撫觸的柔膩是假的、抽插的快感是假的,還有,動情的心全是假的。

「澤村。」

對方搭上他的肩膀,身體不忍驚嚇的震顫後忽地躲開,回過神畏縮懦懧的回應,下意識錯開視線,嘴角笑得慘烈。

「前輩?怎、怎麼了嗎?」

「你......」

關於他的窘迫御幸惟有欲言又止,鏡片底下的棕眸閃過一絲異樣後一派自若的聳肩,遞來酒杯與他的相碰,滿天飛舞的香檳終於適得其所,靜靜的躺在高腳杯中浮出氣泡,任人飲嚐。

球隊季後賽奪冠的慶祝連續了幾日,大家沉溺於一片狂歡與慶賀之中,本賽季的最大功臣:澤村榮純與御幸一也,如果沒有他們這對投捕搭檔守住幾場關鍵賽事替球隊止血,便沒有後來逆轉為勝的風光。

「最後一場比賽你投得很好,這大概是我至今接過最棒的球了。」

「是嗎......」

本面對前輩的稱讚理當興高采烈的他心底卻鋪張一層疙瘩,怯生生的別開臉意圖讓側頰的髮梢遮擋自身難堪的臉色,眼角黏附繭子,一點一滴的滋長,隔著繭觀看男人的身影模糊,如前晚他伏在身前晃蕩,而自己口中只有吟呼。

他們趁著酒氣愛了,身體力行的。

可御幸一也或許只是逢場作戲,態度表現得蠻不在乎,現在覺得尷尬的只剩下他,他像踩在鋼索上,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搖搖欲墜。

「喂、為什麼不看我?」

男人轉過身來喚他,伸出手,眼看手心就要捧上自己的臉蛋,澤村腦子一陣暈眩耳膜瘋狂的嗡鳴,反射性縮起肩膀,正巧口袋裡的手機大肆作響,鈴聲突兀扼斷彼此,「啊!我先接個電話。」語氣愉快得好似獲救,藉由來電他狼狽的逃開了現場。

御幸站在後方凌厲的眼神直勾勾盯住後輩離去的身影,意猶未盡的喝了口香檳,一種低迷的殺意。

「喂喂?」

『榮純君,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啊、抱歉,還有二次會呢,妳先睡吧。」

『好吧......我兩天沒見到你,一個人晚上很寂寞。』

「......」

寂寞。

一晃而逝的是昨日意欲濃稠的夜晚,他顧不來清寂的心緒,有人代為填充了。而那該是假的,理當是錯誤的。

「......我也是。」

應諾虛無縹緲,不安的掛了電話。

他是有女友的人。他可是有論及婚嫁女友的人。

昨晚男人從身後環住他,探索的掌心粗糙又寬大,扯過領口撫碰他的頸子,微張的嘴沒有拒絕,身上的衣物錯錯落落被人解離,腿根掃過寒意隨即燃火,膨發的褲檔抵在身後,隔著褲料都能感受到的炙熱,當下明白了這人對自己有著情慾,誇示又囂張,濛暈了眼迷醉張狂襲來,腰帶金屬扣解開的清脆撞擊扎進耳裡,身處在哪家酒店?入住哪一號房?不記得,只記住對方形狀進入體內拱起的輪廓,嗚嗚咽咽,無以言明的暢爽感。

「澤村,電話說完了?」

熱度湊來,手擱在肘上,放不開了。

琥珀色的瞳眸開始混濁,渲入墨色,將五感拉入深海,又黑又冷,唯一的濕暖是他的體溫。

射進深處,腥羶的氣味。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知道自身做愛的模樣醜不醜惡,畢竟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親眼看見自己,只是試問性別是什麼呢?在與女人或男人交歡的時候,之間的界線就此模糊起來,淪為撲火的蛾和畜生無異,還有什麼比沉溺於快感中更加歡快的事物?肉體的享樂總是粗重無比但又何其真實,過程感受到美妙絕倫的喜樂,但事後的空虛與罪責又一再一再壓垮他,他不明白究竟是受了傷還是上了癮,毒蠱一樣飽受侵蝕,重複輪迴直到達成目的。

御幸一也拽住他的手,不讓他擁有多餘的掙扎。

在與對方性愛的過程多是受控制的一方,男人似乎很不樂意看見他過於主動,儘管有多想伸手去碰觸,可多是會被抵開後雙手扭在一塊,恨不得打上死結,然後他只能哭,只能淫叫。

不知不覺間潛移默化為日常持續了幾週,他上禮拜還和女友挑了婚紗、選了鑽戒。

這概念很可怕,每每想來他甚至會一瞬忘記自己是誰?以前的澤村榮純長什麼樣子?曾經與前輩於球場上恣意搭檔的痛快是什麼感覺?取而代之的是活塞運動後所致的高潮,空白而暈厥,身體無法自已的抽搐,在收縮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說得粗俗點,與幹女人射精後的快感截然不同。

御幸一也,多想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看待自己的,可是來不及了,對方從來不給他鑽空的機會,彷彿無懈可擊,他們往往平時聊著、品了點小酒,打打鬧鬧之餘便抵達了賓館(或者對方的單身公寓),順理成章的做起愛來。

其中有沒有真正飽含的愛,尚且未明。

只是他會悸動,男人濃重的荷爾蒙叫人心醉,那一剎腦子便忘乎所以,只剩下動物本能的叫囂,觸碰、親吻,最後捅進來。

引火自焚。

「前輩......唔......你的眼鏡很礙事——」

眼框迷離,男人此刻正挑逗著他的胸口,儘管胸前乾癟癟的也沒能有更多所謂的性感,乳尖的刺激仍舊敏感的令人顫抖。接吻磕磕絆絆,御幸壓在他的身上,動手撥開對方的鏡框,恍惚間擺往一旁的床頭櫃無意捻熄了床頭燈,倏地房內昏暗只剩落地窗外大廈閃爍的燈芒投映進來。

他的眼不再明亮,夜裡喪失光輝,只剩盯住御幸狠餓的視線覆蓋住一切,這是惡意的犯行。

不願逃,斯德哥爾摩情節。

你說,面對女朋友他是不是不忠?罪惡感從那天開始如影隨形未曾減緩,但快樂亦是與日俱增,誰像他一樣八面玲瓏?自是嘲諷性質的黑色幽默。

對方寬實的手掌捧上他的腰身,手指的厚繭來回游離,下腹便會搔癢,如黑洞似的飢渴,直想把什麼都吞進腸道裡,反其道而行。

此刻他們相互蹭著下體,勃起的陰莖又紅又紫,黏膩的前列腺液又濕又滑似附著上一層永無止盡的殼,吸吮著感官最極致的溝壑,專屬於男性誇耀的傲慢與自尊,交疊在一起。可兩人之間終有一方要捨去的,捨去的是他,他自願被這個人插,因為爽。

遠處咖啡桌上的手機震動了數秒,無暇顧及,甚至不曉得未接來電的顯示正是自己的未婚妻。

任人抬起手臂後仰,拱起腰下意識的扭,御幸的唇落在他在臂窩旁,咬了幾口。

好癢、好甜。

「嗚......」

搞不懂到底是什麼原因哭泣,只知道對方的硬挺衝進甬道裡,排開肉脈糾結的褶皺,頂上某個無人能及的位置,除了男人,獨一無二。

拔呼了幾聲,抽抽噎噎。

茫然間望見欺在身上的御幸一也皺起眉宇,裡頭洩漏的除了情慾以外還有微許酸楚,很難讀懂,屬於愛欲以外的憐憫、疼心、同情,夾雜一絲睥睨與優越,最後殘存的是——

澤村榮純的女友是個標準的大和撫子。

身形嬌小、長相甜美,若以普世的眼光看來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御幸站在距離兩人一段距離外的牆邊審視,腳下的皮鞋鞋底喀噠喀噠輕微敲擊出焦躁,關於女人的臉孔對他而言相當模糊,澤村的五官倒是明亮許多。

伴郎。

乍看格外可笑的詞彙。

隨著這對未婚夫婦前來試婚紗西裝顯然有些滑稽,後輩對自己提出擔當所謂「best man」著實略嫌愚蠢,口口聲聲稱「最優秀的男人」?可惜他不堪大任。儘管如此仍舊應允下來,距離接下這則任務也過去了三個多禮拜,很是庸俗的陪同前來挑選婚禮上伴郎的套裝,女方更找了幾名閨蜜一同前來揀擇伴娘禮服。

很吵。

即便如此他臉上掛住微笑,面對那些只看表象的女人積極造作頻頻朝自己獻殷勤的模樣,感覺很是反胃。

『前輩!向您報告,鄙人前天向女友求婚大成功,我們決定結婚啦!』

原本以為他可以等。

原本以為終於交上第一任女朋友的澤村,不過是步上累積經驗值的過程,殊不知過去三五個年頭,所得到的訊息竟是對方下半生的拍板定案。儼然噩耗,毫無疑問的,好似珍藏許久的寶物卻在某日被毫無關係的外人奪走,御幸一也開始感到心急。

不過是一次的契機。季後賽奪冠慶祝酒會的當晚,喝多的澤村醉到幾乎不能正常行走,當時已近午夜,無法繼續參與通宵酒會的澤村去路自然就由他這位老搭檔身兼指導前輩負責善後,當晚他沒有將人送回家裡,而是架著人雙雙前往附近一家高級酒店休息。

『高級酒店!.......好高級!我都還沒有跟女朋友在這種酒店裡住過!高級!』

只見後輩搖搖晃晃的在清理整潔的雙人房內東倒西歪,似乎球隊冠軍的喜悅仍喜孜孜的盤旋在澤村心頭,不拘小節席地而坐上半身趴臥在床角,歪頭衝著他傻笑,口中反覆呢喃同樣的感言,擱在床沿鼓起的臉頰像隻淘氣的小狗。

高樓窗外是閃爍的霓虹燈與車燈穿梭的街景,他走向前捧起後輩的耳廓,擁入懷,那一晚是他們聯繫起肉體關係的初端。

所以才說一切是有意為之。

回過神,此刻澤村正杵在原地低頭試圖調整自己領口處的領結,身為新郎自然要穿著比伴郎花俏一些,他視線掠過身旁環繞的女性靠近,主動伸手幫對方調整領結的平衡,注意到澤村因他的舉動打了個激靈,目光撇開他,斂起的睫毛一顫一顫,反覆掃弄他的理智。

這等行為太過親暱嗎?不,從不覺得。何況彼此早已建立起更深入的交流,這僅僅是小兒科。

「榮純君。」

隨後女友喚住對方,前者試穿一襲粉白色平口婚紗從更衣室的簾幕中走出,澤村回過頭只見兩眼放光,露出喜悅的笑容向前迎去,與之交談的過程便是一般熱絡親密的情侶理所當然的相處模式,牽手、不經意的眼神交流、輕微的肢體接觸,耳語廝磨,隨後一同訕笑。

「他們真的很登對。」

「好羨慕她......」

聽著女方一旁親友的品頭論足,心底一股異樣感向上揮發。

分明平時委在身下張口浪叫的人可是澤村榮純,大敞雙腿任他長驅直入,你們又知道些什麼?

試衣大致底定暫告尾聲,澤村走往男仕更衣間的方向打算換回原本的便服,他不著聲息尾隨在後搶在門板關上前進入隔間,並反手將門鎖上。突發意外猝不及防,澤村詫異的瞪大雙眼沒能驚叫出聲便被他堵住嘴,擄起雙手架往背後整片的穿衣鏡面,發出沉悶的哐響隱沒在重重的簾幕裡,他吻他,粗暴而掠奪,只差沒伸手勒斷對方的喉嚨。

「咳、咳.......」

空隙間澤村窒息的乾咳,眼角紅嫩簡直要溢出血花,從鏡中的倒影看見自己扭曲的表情,甚是病入膏肓。

「御幸前輩!」

沒有給予額外掙脫的空檔,把收在掌心中的手腕掐得牢固,另一手捉緊澤村的手臂將人死死釘在牆面,膝蓋頂入兩腿之中,瞬間這個人便只屬於他,把澤村壓下嗓子的告誡全吞入嘴,只是吻,一而再再而三反覆吻進不可自拔的深情裡,甚至不管是否擁有被理解的可能性,惟有重複親吻,唇扉碰撞、舌齒濃密交纏,似無數夜晚蠕動纏綿的兩具軀殼,直到後輩被吻得七葷八素滿臉欲情難耐漲紅著臉喘息不已,像個等待垂憐的幼孩。

——某個女人未來婚姻的另一半;一名男性,此時此刻正被更為強大的同性所掌控,染上慾望,渲入瘋狂,就此萬劫不復。

貼上去,釋出溫柔。

恩威並施,澤村榮純便能被他吃死,利用什麼呢?巧妙利用崇拜與嚮往、近乎親情的友誼、搭檔共享的羈絆、一同奮鬥的革命情感,點綴人性骨子裡最原始的貪。

肩膀微微瑟縮,不堪忍受,鬆脫的雙手攀上他的後頸,澤村顫抖的閉上雙眼,仰起腦袋討吻。

「榮純君?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因、因為,大概是因為更衣室太悶了吧,換衣服給悶壞了!」

當時她沒有懷疑,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順利有了進展,正幸福得沾沾自喜。

「那——接下來我們去找家餐廳吃晚餐怎麼樣?」

「突然想到!晚上跟隊友有約了,妳和朋友一起去吃飯好嗎?今天我沒辦法陪妳......」

「咦?」

「抱歉!對不起,我先和御幸前輩離開了!」

眼下她的男朋友雙手合十朝自己低頭賠罪,表情緊繃顯得十分為難,身為一名合格賢淑的妻子應當不去探究,全心全意支持丈夫的事業才對。

她得從現在開始學習識大體。

點點頭,嘴角上揚。

似乎哪裡怪卻察覺不到異樣,肯定是杞人憂天吧,沒事的,結婚後便會安穩下來,連帶她不安的心一起撫平。

不會有事的。

愛情是急不可耐的赴死。

澤村榮純是她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她想,男人亦然。

他們是對方生命中僅只一次的初戀,從懵懂無知到相知相惜,引領彼此徜徉於愛情海中歌頌悠揚的純情之樂,飄洋過海摘下鮮紅欲滴的成熟之果,嚐來的甜美何其美好,情愛不過如此,再繼續跨前一步便能抵達永遠。

男人對她求婚時,心底剎那湧出的情緒溢滿,當時她不曉得內心有多麼快樂,近乎狂歡般。人們總說女人終其一生只為追尋一個至高無上的依歸,儘管面對現代化的浪潮衝擊她並不是很能理解這等守舊的理論,可當下,卻突然懂了箇中道理。

笑靨綻放,同時難以遏止潰堤的矜持不禁落下淚花,女孩欣喜萬分的點頭難忍動容的啜泣,隨後澤村迎上來環住自己,將她深擁入懷,獻上一個極為溫柔且分外呵護的淺吻,吻很輕,似深怕碰碎她一樣。

當時誤以為,澤村榮純便是她從今往後的全世界。

吶、世界。

多美的詞!雖明白將自身的世界構築於外該有多麼荒唐,可那時她真心認為可以把一切施予,只要這個男人希望、這個男人需要,那萬事萬物她皆願意捨去,甚至無所畏懼。

決定攜手步入禮堂共渡人生的他們,日子分分秒秒都是幸福,平時兩人喜歡天南地北的聊夢想、談理想,假設尚未發生無數可能的將來——是要西式或日式婚禮呢?邀請哪些親戚朋友到場祝賀?由誰擔當婚禮主持人?指定誰上台致詞?婚後要搬去哪間獨棟的屋?打算生幾個小孩?給小孩接受什麼樣教育?退休後要不要移居海外?可是思來想去還是日本最好,等他們年邁要找個無人過問的窮鄉僻壤隱居, 白頭偕老。

隨著職棒賽季接近尾聲,共同策劃的婚姻藍圖越發具體,只要澤村打完今年的季後賽,便能放個長假抽出空真正譜寫他們的婚禮,挑選婚紗、鑽戒,拍攝婚紗照、印製喜帖,號召親朋好友、舉行教堂式婚禮,婚後或許柴米油鹽醬醋茶加上小孩的出生會迅速沖淡彼此的愛情,但取而代之的會是深厚的親人之情。

理應如此。

可是,為什麼呢?隨著時程越來越近,牽手走得越遠,相伴的距離也跟著遠了。

自季後賽奪冠開始,她的男人忽地好忙,忙著交際應酬,忙得沒空陪她,即使好不容易相聚也總是心不在焉的瞟著遠方,低頭反覆查看手機,臉色一變又急匆匆出門離她遠去。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刻正值晚間八點半,一個人窩在咖啡店的落地櫥窗邊,心頭冷清清的,眼看商家九點就要打烊了,依舊不見某個朝思暮想的身影。拉回兩個小時前,去電未接,於是她傳了通訊息給對方,問男人願不願意陪自己吃頓難得的晚餐。

『對不起,我等等約了朋友,妳先吃吧!別管我。』

眼中閱讀過對方回覆的一字一句,一筆一劃都是這麼苦、這麼的難受。

你知道嗎?這裡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若不是這間咖啡廳,他們不會認識彼此,更不會走到這步田地。

「小姐,妳一個人嗎?」

搭訕者。

內心酸楚蔓延開來,她抬起手背晃了晃左手無名指上璀璨的鑽石戒指,微笑著回應:「我已經結婚了。」

剎那又回到一個人。

手心撐著臉,指環金屬的低溫擱在頰邊,堅硬又冰冷,不願死心,右手滑動手機再次撥出一通電話,乏味的嘟嘟聲迴繞於耳際,直到轉入語音信箱。

究竟是為什麼?

「榮純君......你去哪裡了呢?」

青道的隊友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很是久違。待在居酒屋人手一杯啤酒,吃著店家點來的燒烤,稀鬆平常甚至毫無新意。

「想不到我們當中第一個結婚的居然是澤村......呿!」

「等等倉持前輩,你最後那個咂嘴是什麼意思?」

成人間的交際不過如此,人們都因歷練變得市儈,連噓寒問暖都得顧慮幾分不復以往愜意自在,每個人雖表面裝模作樣暢快開懷的笑著,但笑容背後又隱藏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任誰都不是天選之人,惟有平平凡凡的過著日子,努力苦中作樂。

而他結婚的喜訊早已隨著喜帖散播出去,眼看婚期越來越近,主動前來關心的人也越來越多,有時候會感到疲憊,比如昨晚看見父母撥打的來電提示,一瞬反射性逃避,備感難堪的切除了通話。

那時不知道是誰,或許是倉持前輩又或者是小湊大哥,聊天懷舊之餘開了個玩笑問他,提問是個陳腔濫調的兩難困境,只是其中一方被拯救的對象卻換了個人。

「澤村,如果你老婆和御幸掉進水裡,你會先救誰?」

今晚的御幸相當寡言,他們僅隔著一個拳頭的空隙並肩坐在隔壁,聚會都過去了一個小時彼此仍沒有對上視線,直到溺水抉擇被人提起,他才瞟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鏡框底下的眼神始終是漠然,漠然的甚至讓人誤以為床上洩漏的情慾不過誤判。

所有身邊認識他們的好友都曉得御幸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在他短暫的棒球生涯中幾個左右未來的重大轉折全不離對方,甚至當他選秀接受球隊指名,奇蹟發生又能進到同一支球隊打球時,當時他想,或許是把一生殘餘的好運都用盡了;然而直到後來與女友相遇,再次推翻了前述的論調。

揣測可能是幸運超支的反撲,兩個對他而言地位極其崇高的人,相對的關係卻成了折磨。

霎時反應不來,不禁陷入呆滯。

「喂喂、這個問題有那麼困難嗎?御幸這傢伙會游泳的好嗎!」

「可別說兩個都想救啊,你辦不到。」

無能為力。

只能一同溺死,墜入深海。

聚餐結束眾人分道揚鑣,喝了點小酒腦袋暈乎乎的轉,想著走點路、吹點風好醒醒腦,也不知怎麼的像隻幼雛一樣跟在御幸腳邊,雙手收在口袋中吁出熱氣,天冷了,身為棒球員假期多是天寒地凍,他們不發一語散著步兩人有一種不明言喻的默契,好比從那晚開始任誰都沒有多談,只是氣氛到了便親吻,而後上床。

御幸一也是他的銘印,棒球是,性愛也是。

冷風掃來,澤村縮了縮肩膀輕微打顫,入冬的夜晚頂著一件夾克衣著略顯單薄,而始終不發一語走在前方的男人停下腳步回過身來,這時候,總覺得前輩無心的舉止飽含著過多的柔情,原本穿在主人身上的大衣扣上肩頭阻擋寒意,是無比熟悉的體溫,夾雜一絲不知是洗潔精又或芬芳劑的香味。

他逐漸迷上了男人身上的味道,覺得女友頸邊化學調配的香水味刺鼻又低劣;開始愛上被寬厚胸膛擁抱的踏實感,卻對女人纖細脆弱的骨架感到畏懼。心底明白,有很多事情在兩人關係脫軌的瞬間,便再也無法復原。

瀏海任風吹擺來回擱著眼眸,周圍再次模糊起來,所有擦身而過的光點都融成雪花,主動欺身拉近了距離,藏在大衣的裏側勾上御幸的手指,試探性的碰了幾下指尖、手心,隨後十指緊扣。

本想驅散酒意,似乎又醺醉了不少。

雖說是單身公寓,可畢竟位於高級住宅區,裡頭的空間以獨居而言過於寬敞,現代極簡的裝潢與擺設透出一股桀傲的自戀,但眼下他無暇在乎,反正對此處也熟稔得不能再過。他們疊在玄關門板磕磕絆絆的脫鞋,大衣落在鞋櫃上方狼籍的橫擺,夾克懸掛在肘上帶有情迷的勾引,好不容易才踢掉兩人份的鞋子,又被摔向走廊白刷的牆。

吻很粗重,活像兩頭惡獸咬噬彼此,吐露的氣息噴薄,澤村有時候覺得跟這個人接吻很辛苦,反觀自己畢業後便幾乎停止成長的身高,前輩似乎每一年都仍抽長著個子,迫使他得仰著腦袋緊繃後頸,光是逞強別被吻暈就耗費了心力。

「嗚......」

男人強勢的動手將他翻了身背對,從後方碰他。衣物不再維持應有的遮蔽功能,餘光看見御幸解開腰間的褲帶抽掉往地面隨手一丟,齒尖咬上肩膀,習慣早晨醒來照鏡子看自己身上東一塊紅西一塊青,感到痛並且愉悅。

扯下底褲,手掌向下探,擄住他的下體。

軟綿的驚呼浮載幾聲,陰莖勃脹起來,御幸或許在交歡的才能上也是天才,將他身體所有敏感點掌握的一清二楚,指腹的繭子擦過馬眼,修整平滑的指甲或輕或重有意無意刮搔,刺激得雙腿發軟,整個人差點跪倒,失禁般冒水,而僅讓對方架住自己。

肉體交流從不言語只管呻吟,摩擦的力道和節奏迅速提起他的快感,於是他射了,震蕩了幾下把不知第幾次的射精射在男人的屋內,軌跡不限於床第,羞赧的張口喘,餘韻還未平息便被打橫抱起,任人重重拋上了床。

沒有開燈,瞳孔早已習慣黑暗,月色由落地窗打進陰鬱的冷藍。

當澤村還在胡思亂想,想他們每次從門口移動到床上,一路丟下的衣物像不像糖果屋的童話,有點黑色、有點晦暗、又幾分甜美。只見御幸跪跨在他的身前,雙手脫去上半身最後的衣物,袒露出鍛鍊精實的肌肉,由上而下的目光狠戾,他就是獵物。

忘了過去是怎麼睡女人的,現在只期待被男人睡。

感覺臉蛋紅撲撲的發熱,不曉得能不能在這種陰暗的光線下穿幫,澤村欲蓋彌彰的傾身貼近,雙手卡在御幸腰間兩側的褲沿,往下拽,同時抬頭舔吻,粗壯充血的東西因而彈跳出來,想摸,可是男人還是拉開他不安分的手收向背後又強吻了幾口,只能趁隙調整呼吸,卻只灌入滿腔的腥臊,嗆得淚掉了幾顆,腸道餓得發癢直泛痙攣,等不及擴張的前戲,擠了潤滑液插了進來,撕裂感簡直逼人尖叫。

「咿!」

狠狠倒抽了一口氣,額邊疼得冒出冷汗腹裡漲得難受。御幸還沒有動,選擇暫時安靜的摟住他,把他完全收在懷裡,鼻尖湊在髮梢廝磨,手掌小心翼翼的摩挲,直到他的疼痛緩和下來。

看不見男人的表情,但他猜想該滿是心疼又狼狽,對此心口堵塞喪氣的垂下眼,感受前輩胸口急促的心跳聲及上下起伏,雖然醜陋,他願意永遠、永遠持續下去。

跟這個人必須捨棄自尊,可還能有其他什麼得捨去的呢?

抽插換得高潮,做愛,反反覆覆,直到確認他們隸屬於彼此,藉由性確認快樂、感到真實,事後的空寂則由相擁去填補。

閉上眼,想辦法遺忘他的婚期已迫在眉睫。

睜開眼發現御幸手臂橫在腰上,他是被沉醒的,夢裡夢見自己遭到無形的巨物擠壓,壓得喘不過氣,脫離夢境後明白只是虛驚一場,澤村鬆了口氣小心將男人的手移開,瞥了眼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凌晨五點,冬季的太陽此刻仍怠慢露臉,窗縫的光線沉甸甸的籠罩著一股低迷,怕吵醒身旁的人,有些猶豫該不該離開床,然而口渴的直想喝水,只得盡可能無聲無息的走下,杵在原地環顧寢室,御幸一也居住空間的顏色多是冷的,黑白、冷灰、午夜藍,單調且毫無情趣。最後他在一張椅面上找到自己的內褲,無奈實在不想把一條溽爛的內褲穿回自己身上,索性翻開衣櫃隨手抽了一件前輩乾淨的上衣,套入便算數。

赤裸著腳板踩在磁磚上,磁磚低溫得刺骨,他們沒有開暖氣就睡了,現在澤村正無比眷戀被窩裡的溫暖,僵著身體前往廚房倒水,踩過一路的地板腳底幾乎沒有沾灰,他想起以前住青心寮時老愛往前輩房裡窩,當時前輩房裡東西雖多(也或許是他們宿舍窄小又非單人房的緣故吧),但潔癖症般相當整潔,一絲不苟的生活習慣維持至今未曾改變。

如此潔身自愛的男人,為什麼能忍受這樣的異常關係,怎麼也想不通。

這段時間幾乎可說是放棄思考,與發情的動物別無二致,何況本來腦子就不靈光,不知不覺隨波逐流;又或者是心甘情願同時害怕理解,站在懸崖邊不知該抽身逃開或者乾脆向下跳。

端起水杯湊在嘴邊,走向掛在廚房與客廳過度中央的柱身上,設計簡約的月曆,某月某日御幸畫了一個圈,下方的金屬垃圾桶躺著一張對折的紙卡,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兩個多月——婚禮的日期,與被丟棄的婚帖。

晨光昏暗,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蒼白。拾起自己的手機檢視,未婚妻傳來晚安的訊息,留了話說如果回家冰箱裡留有飯菜,難不成是未滿七年的倦怠期?這不是他要的生活啊。

「......御幸一也......」

不由得蹲下來,雙手環住自己的雙耳,試著充耳不聞。

「澤村......?」

「喔、前輩早啊!」

端上烤焦土司、荷包煎成散蛋加上唯一成功的培根,已經是廚藝不佳的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貢獻。知道御幸一旦醒來發現他不在床上,肯定第一時間是會跑出來找人的,因此如果自己先醒,不如想辦法弄點噪音或氣味,至少沒看見人還能先安下心。

咧著笑容朝氣的道安裝作一如往昔,只見御幸視線停了三秒,仍舊不敵心虛的移開。

「......早。」

走過來,動手幫他打理捲翹的頭髮。

御幸一向非常細心,從頭到腳、由裡至外,不論是他的外貌、情緒,他們的棒球、性愛,細膩精緻的能剩過男人可說絕無僅有,面對這個人甚至奢侈的想把什麼都放下,甚至化為一灘爛泥只懂傾盡全力去依賴。

「又睡得亂七八糟......」

「反正你會幫我整理。」

「我可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

「哈哈哈,這話聽起來很奇怪。」

就好像在說一切只是暫時。

隱隱約約,澤村榮純努力在雙方的關係中去追尋解答,才察覺對方飽含惡意的犯行居然喪失意義,並不希冀未來、連當下都一瞬即逝,終徒留記憶。你說月曆上圈起來的婚期,是不是他們關係終止的期限?人們都說至少曾經愛過,可又有誰不盼愛情開花結果?狼狽為奸,身為殘忍的人終淪為共犯結構,苟且偷生更假裝若無其事。

如日記流水帳,某年某月某日,天氣晴。

無事發生。

「我今天會和她去教堂做最後確認。」

「嗯。」

「她的夢想是在一間氣派的教堂結婚,我覺得也挺好的,電視劇不是老這麼演嗎?『你願意嗎?』『我願意!』聽起來是不是很浪漫!」

「你可不要回答的時候咬到舌頭。」

「我才不會!」

「吶......吃東西還沾嘴上,像個小孩子一樣。」

抽了紙巾替他擦去,一派自若的互動、無動於衷的交談,彷彿有什麼正在擊碎他們一心一意建立起來的帷幕,織網蔓延開來霎時玻璃四碎一地。

澤村忽地苦笑,苦得眼都茫了。

最先犯行的人到頭來居然不說點什麼?不做點什麼?不嘗試挽留嗎?不痛哭失聲嗎?

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

挽著手站在紅毯中央,受刑的耶穌像高掛於十字架居高臨下,祂的磨難與人類的喜樂便是這般仰望的距離,望其項背且無痛無感。

似乎許久沒有好好看過女友的正臉,這個下午他發覺她依然是如此美麗,白皙透亮的肌膚與紅唇皓齒相映襯成一種無與倫比高尚的氣質,進退得宜的談吐與善解人意的聰敏仍如最初吸引他的時候相同,無懈可擊的完美。

此刻教堂裡只剩他們,往前行走的途中澤村仍是停了下來,看著前方的她欣喜般轉過身,身上素雅的粉色洋裝裙擺旋了一個圓,裙面透出紫羅蘭色端莊而典雅。

「你知道嗎?我幾乎能想像婚禮那天的情景!」

她笑,咧嘴的弧度恰到好處,彷彿凍結的盛櫻。

曾經最為深愛的女性,至今對自己深信不疑的女人,他要牽著這個人步入禮堂,即便心底懷藏著他者,罹患茶不思飯不想、一輩子難分難解的相思病,欺瞞彼此、圓滿和諧的度過餘生嗎?

「......對不起。」

此刻,沉重的步伐再也不能向前,撕裂的嗓子拉扯話語把心拽下,擰住眉鎖,緊咬的牙關將唇嗑出鮮紅的印子,同時將她的眼眶一起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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