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迪米特里环视四周。寒冷而浓郁的深青天幕下方，燃烧起席卷世界的大火。他屏住呼吸——是九年以来不曾放过他的，达斯卡的噩梦。尸体铺在他脚边，熟悉的和蔼脸孔因痛苦与愤怒而扭曲，迪米特里一步步前进，越过残骸之海，银色的幽灵拄着枪，在尽头等待。

「……父亲。」

即便他轻声呼唤，兰贝尔王也不肯转身。含恨而死的男人没有像平时那样命令复仇，只是沉默地向远方眺望。在他前方的天际线，亡灵的群落远远离去，只有古廉站在稍近的位置，像是在等候兰贝尔。

他们要离开他了，迪米特里隐约发觉到，再次开口：「……父亲。」先王不作回应，向前迈动脚步。焦急袭上迪米特里心头，他大叫道：「父亲！我有想要问您的事——」「……但说无妨。」那声音苍老而疲惫，令迪米特里不觉像幼年般站定，他沉默片刻：「……你们又要留下我一人吗？」

「你要留在人间。」

兰贝尔简单地回答道。迪米特里深吸一口气，喉头几乎梗住：「……父亲。」蓄积多年的话语与泪水一同沿唇角落下：「……我真的可以吗？我……被允许这样做吗？」他咬紧牙关，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即便是这样的我……也可以被饶恕，获得幸福吗？」

男人缓缓回过头。迪米特里怔住——他已经不记得，父亲拥有这样一张没有被血污浸染的脸。蓝色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我的孩子，你已经找到答案了，不是吗？」

「……回去吧，回到你应该在的地方……」

兰贝尔微微点头，古廉便转过身去，身影逐渐消失。法嘉斯的披风在火焰中摇曳，银色幻影一点点分散成星光，尸骸纷纷消去，天地终究剩下一片纯青。迪米特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忽然感到脸颊传来温暖。他艰难地睁开眼，迎面对上通透的浅绿。贝雷丝的手拂去他的眼泪，而他枕着她的大腿，刚刚从梦中醒来。

「……你怎么哭了？」

他的未婚妻轻声问道。「……没什么，只是做了梦。」迪米特里看着贝雷丝，她皱起眉：「又是亡灵的梦吗？」「是。……但已经没关系了。」依恋着脑后的柔软，他将脸贴在她的腹部，小小的心跳传到迪米特里的脸颊，让他又闭上眼，「……我很快起来。」贝雷丝梳着他的头发：「不要勉强自己。杜笃也说了，希望你能好好休息。」「把时间浪费在睡觉，岂不是太可惜了。」他稍稍叹息，「……毕竟好不容易才能像这样，和你单独在一起。」

加冕仪式将在数日后举行，国王提前来到大修道院进行准备，也因此获得了与恋人共度的稀少时光。尽管两人尚未举行婚礼，在教团的默许下，大司教卧室外没有安排值守的士兵，侍女也识趣地在楼下等待。享受过足够的休憩，迪米特里从贝雷丝膝上起身，将她压倒在床铺之上。「……做什么啦。」她稍微有些不满，他压着她的手腕：「我饿了。」「那就去食堂……啊，」牙齿咬在颈项让贝雷丝发出轻喊，金发的雄狮说道：「不是胃。」他与她鼻尖相贴，湛绿映出暗火闪耀的蓝：「……是我的心。贝雷丝，我保证，我会温柔一些。」

玛努艾拉的告诫依然在他耳边回荡。「孩子的状况很稳定。我听老师说，你们之前也多少在做一些边缘的事……现在可以放开了。」曾经让王子吃了一记圣吸的医务室之主没有先前那样咬牙切齿，对待他依然是教训年轻人的口气，「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要是控制不住力气，别说孩子，连老师都会被你弄坏。」想起给贝雷丝留下的牙印与指痕，迪米特里的脸转青又转红，然而有了医师背书，年轻人抵挡不住热恋诱惑，更别提两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互通心意，还是小别胜新婚。教师宠溺学生的职业性格果不其然发挥作用，虽然有时他觉得她依然把他当小孩——贝雷丝叹了口气：「……好吧。」她闭上眼，示意要预先支付代价，迪米特里心领神会，吻上贝雷丝的嘴唇。

告白后两人很快缔结婚约，幽会时少不了翻来覆去的吻，他终于可以告诉贝雷丝，她最喜欢的接吻是恋人专属的行为。「……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害怕说出口后……你就不愿意再这样做。」凭借细节可以假装心仪之人也对自己有意，这样的心机对上她淡红的面颊便失去效用：「……如果你早些说出口，我就会发觉，自己对你有着特别的心意。」先天缺乏情感，后天又经历如白纸，贝雷丝的处理能力跟不上感情发展速度，迪米特里一个劲地索要定义，她自然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还是多亏西提斯答疑解惑，才能在战前决定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内心决定要以私人名义赠送副司教上好纸张和羽毛笔，年轻的王本质是普通男人，见到爱侣眼神已经朦胧，手向下蠢蠢欲动。因孕育生命而膨胀的乳房像松软的棉花糖，他舔舐起巧克力色的点缀，她的身体便传来轻微颤抖。「好像比之前更敏感了。」「……是你的错。」浸在喘息的责怪听起来无比甜蜜，他情不自禁莞尔：「对，是我的错。」痕迹没有曾经那般大张旗鼓，红花在白雪上彰显存在感，心满意足地在胸口留下充足标记，他将手指伸向泉眼。「……这里也是。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很辛苦？」「……你再这样，下次我就不答应了。」曾经不懂得害羞的人脸上染满红霞，没有什么比这更令迪米特里快乐。他搅动水：「抱歉……但你真的很可爱。」

「我的级长原来是这么坏的孩子吗？」「……你曾经是怎么看待我的啊……」「嗯……童话里那种金发碧眼的，温柔而正直的王子？」「童话里的王子会对你做这种事吗？」他因意想不到的纯真答案失笑，索性将动作幅度再加大一些，「唉，其实我比你想象得要邪恶……也要贪婪得多。」「……哈……嗯，」久未开拓的甬道因上门诱饵狂喜，捕猎者不忘刺激胸脯：「……比如，我一直想问，那身低胸装与丝袜到底是谁挑选的装备。」「……战斗起来很方便……」「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穿学校制服来上课？」「雷雅说可以和学生打成一片……唔、嗯啊，」「……夜晚来大圣堂找我，虽然很感谢你的心意，但那样其实很危险。」「哈、嗯、我总不能、把你、嗯……放在那里、唔、一个人……」「……你应该感谢我的定力，与你自己的迟钝。」肉壁缠紧不断抽搐，他将声音放低，「你不懂得他们看你的眼神。」「哈、啊……眼、神？」挚友与伙伴在恋情面前是平等的劲敌，所幸她的身心最后归顺于他一人。贝雷丝从高潮跌落的身体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因本能恐惧震颤，迪米特里笃定她明白了话中含义，在她眼睛里，青年笑得像头终于掳住猎物的饥饿狮子：「……想要侵犯你……让其他人都知道你只能属于谁。」

「来，抬起腿。」

他的眼罩有些松开，索性一把拽掉，露出被伤疤封闭的空荡眼窝。贝雷丝怔然地看向摇荡的金发，一边大腿被抬起，肉枪顺遂地深入洞穴，像收拢在枪鞘。由他亲自打磨的容器适应比常人更粗大的宽深，层层凸起颤动绞住，在抚摸腹部时更发激烈。「……轻一点，不要顶到孩子，」贝雷丝快要喘不过气，他温柔地掠过肌肤，不忘咬上她的耳廓：「……好，『妈妈』。」「啊，」绿眼中水雾结作泪珠，「迪米特里，你欺负人……！」「你应该叫我什么？」别号风暴之王的青年在这时反而极其有耐心，胸脯在大手中肆意变形如雪团，鼓起的巧克力豆被拉长，指缝里来回搓揉旋转。「……『爸、爸爸』……」「嗯。」收获了世界上专属于他的称呼，迪米特里感慨道，「……半年前这个时候，我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孩子。」腰腹有节奏地抽动，怀中柔软体温仿佛梦幻，他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边将被汗水濡湿的浅绿鬓发笼到耳后，慢慢诉说：「那时我甚至没有想过活下来。」

心知不是坦白的最佳场合，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胆怯，露出苦笑。「……就算是现在，我也隐约害怕会失去你，失去我们的孩子……有太多人为我而死，永远只留下我一个。」留在洁白肌肤上的手长满了操持武器的茧子，「……我曾以为那是报应……有多少人死去，我便杀多少人，作为代换，就又会失去谁……九年以来，反复着这样的循环。但是……现在，我害怕了。」漫长黑夜的寒冷空虚涌出心底最深沉的暗影，他的视线被雾气模糊，喉头也随之滚动：「……如果失去你……失去你们……光是想到，我就会……我一定……」

「……这种时候，不要哭。」

贝雷丝的手指停在他的眼眶，佣兵的手因练武而粗糙，却十分温暖。与记忆重复的光景让迪米特里垂下眼眉：「……不用特意说出来。」「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还有，不要说这种话。」「……我显得丧气了？」「不……」绿眼温柔地凝视他，「我清楚你内心的黑暗……从最初相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所以……我才会选择青狮学级……才会想要靠近你。」青年惊异地睁大眼，又兀自轻笑起来：「……竟然是这样。」细腻体温缓慢描摹右眼伤口，比任何白魔法都更能消去不时发作的幻痛，也愈合了心中永恒铭刻的疤痕。「……远在那个雨天之前……你就已经望向了我。」泪水自他的独眼落下，嘴角却洋溢起宽慰的笑容，「如果我早些知道……你的心……」

「我的心……从一开始，就在你这里。」

他的手掌被她引导，包覆在丰满的左胸。贝雷丝没有心跳，迪米特里却从她的身体中，切实感到了生命的存在——那是某种超越物理鼓动的东西，可以将陌生的血脉联系在一起。倘若路米尔的相遇是命运注定，那么黎明中的重逢就是由牵绊所诞生，种种机缘巧合连缀成比宿命更绝对的道路，将她带到他的身边。久久注视着贝雷丝的面容，迪米特里头一次明确地发觉到，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女神；她就在自己身下，温柔地看着他。

「……我最近在想，艾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切结束之后，他抱住恋人。女人陷入困倦，倚靠在他的肩膀，半睁着眼听他说话。「她说『被赋予的人不懂得不曾被赋予的人的心情』……她还说，她嫉妒我。」解答得出的过程居然这样残酷，迪米特里将脸埋在贝雷丝头顶，「……我现在隐约猜到了答案。」他叹了口气：「我一定至死也不能理解艾尔为何要那样做……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白——因为我们太过相似。我获得了她永远希求却不曾被赐予的东西，而这是如何依赖女神的怜爱……如果在最初的时刻，你没有握住我的手，那么在那里死去的，或许就会是我。」

「——老师……贝雷丝，谢谢你选择了我。」

他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最后；贝雷丝已经睡着。听着怀中爱人平稳的呼吸声，迪米特里也坠入沉眠。他做了梦，却没有见到亡灵——他们已经永远离去，只留下一片寂静。他抱着枪，因脚步声抬起头，有光投入黑夜，自视野尽头走来薄荷色头发的女人。在她背后，辉煌的朝霞将天空染成艳丽而深沉的青色。

她染上了他的颜色，而他被她带来的光照亮。

朝着递来的指尖，这一次，迪米特里伸出了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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