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高中後山山腳下，幾天前警察所封起來的出入口已經開通了。

附近雖然有住家，但基本上都隔著一段距離，再加上山腳附近的風很強，除非大叫不然應該不會有人發現有人在登山出入口附近。

靜雯和怡璇姊抵達的時候，已經有一群人在那裡等了。

大約有四、五個吧，看起來全都是人高馬大、會在街頭鬥毆的那種兇狠樣，穿著長短不一但都沒什麼圖案的衣服，還戴著面罩或口罩讓人看不出他們的樣子。

透過車的窗戶看到他們，怡璇姊吞吞口水，雖然她以前就是跟那種人混在一起，但並不代表她就喜歡看到他們。

「緊張的話，妳可以不要下來喔。」靜雯輕描淡寫地說。「沒有人會怪妳，畢竟面對的是那些人。」

「這是我該做的。」怡璇姊很頑固地搖頭，硬是讓自己瞪大眼睛看著那些人。「我是小秀的姑姑，我欠她和哥哥太多了。」

「嗯嗯，這樣啊。」靜雯沒有再多說什麼，一手撐著臉，等著小二慢慢把車停好。從剛剛怡璇姊告訴她小秀的事情後，她就一直是那樣從容但少話。

怡璇姊再度掃視了那些人一次，發現沒有看到小秀，而他們後方遠一點的地方，停著一輛廂型車。

「等一下我們要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靜雯說：「把他們要的東西給他們，然後帶著小秀離開，如果必要的話讓那個搞錯負責任方式的男人和那個宅男來壯大一下我們的聲勢，就是這麼簡單啊。」

怡璇姊皺起眉頭。「妳認為那個小子真的能找到哥哥嗎？」她看了看手錶，綁匪的時間限制已經剩不到五分鐘了。

靜雯挑起眉毛，略帶挑釁的說：「妳認為他找不到嗎？」

「呃……老實說我剛剛通知他的時候……」

「別人都還沒嘗試就別先急著看扁他，他可是我徒弟呢！」靜雯聳聳肩。「當然，他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這種狀況下多一個宅男也沒什麼幫助。」

「大小姐，」小二開口了：「身為您的下僕，我必須最後一次勸告您……」

「趕快離開這裡是嗎？」

「是的。」小二緊緊握著方向盤，似乎隨時準備來個急轉彎奔馳而走。「姑且不論那個任性的小孩子三番兩次造成大小姐的困擾，這種事情本身就不應由您來做了，對上那些人，由我來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粉身碎骨、後悔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

「停！」靜雯有些煩躁地抬起一隻手打斷他。「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小二，但你也應該知道吧？我們面對的是哪些人，而他們背後又是甚麼人？」她的眼神比平常更為犀利。

「……是的。」小二點點頭。「但是，還請同意我另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小二把車子熄火。「在與他們對峙時，請待在我身後安全的地方。」

「這就要看情況囉。」靜雯聳聳肩，伸手打開車門。「下車吧，怡璇姊，別忘了帶東西。」

「好……」怡璇姊雖然對於他們的對話有點困惑，但還是乖乖地抓起放在腳邊的手提箱下車了。

夏天的夜晚沒有比早上涼多少，風讓怡璇姊的瀏海有些刺到眼睛。

三個人開始往綁匪們走去，每走一步怡璇姊的腳步就越沉重。

「哈！妳幹的不錯啊！看到那些傢伙的臉的嗎？根本就是被嚇尿的小屁孩，超爽的啦！哈哈～」

「大姊，最近有些沒種傢伙跑來找我弟弟麻煩，幫我出頭一下吧！我敢說他們根本沒見過我們來真的的樣子。」

「來來來！這些是妳的分，別跟我客氣啊！咱們同一掛的就是要互相幫助嘛！」

「不是妳的錯，丫頭，我們道上沒有一個人是錯的，錯的是這個世道，要知道，警察只是要讓那些乖乖聽父母說話的奴隸們不要讓他們丟臉，而我們可是在教那些警察只會抓來送監獄的傢伙什麼叫規矩呢！我們才是正義的夥伴！」

一個一個，她以為已經忘記的聲音，此時卻像冤魂一般纏著他的腦袋不放，怡璇姊甚至必須咬著舌頭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隨著距離愈來愈近，她逐漸發現那些人的輪廓愈來愈眼熟，果然是他們嗎……

還以為不會再跟他們扯上關係了，看來是自己想太美。

然而，她還是甩甩頭，強迫自己繼續往前走。

她知道，就算真的是自己一廂情願，也已經不能再逃避了，不然只會讓身邊的人受到更多傷害。

他們在綁匪前方幾公尺外站定。

「小秀在哪裡！」

「……」然而，對方只是互看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

「喂！你們──」

「妳還真有膽來啊。」其中一個個子比較高的人被推出來，對怡璇姊充滿火藥味的大吼投以冰冷的回應。

怡璇姊咬咬牙，把手上的手提箱稍微抬高一點。「你們要的東西已經帶來了，快點把小秀放了！」

「……」然而，對方依然只是冷漠以對，直到那個高個子突然皺起眉頭，狠狠地瞪著怡璇姊──旁邊的人。

「崎靜雯！」他低聲吼到。

「是我沒錯。」靜雯點點頭，而小二立刻用身體擋住了那個人的視線。「看來我不怎麼受歡迎對吧？」

「切！」高個子胚口說：「別給我耍什麼花招，不然結果妳很清楚，給我乖乖滾到一邊去！」

「不准對大小姐無理！」小二怒吼，握緊拳頭幾乎要撲上去，但因為沒有靜雯的指示，他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呵呵～原來如此啊！」靜雯挑了挑眉毛，深邃的瞳孔眨啊眨。「看來你們是第一次見到我對吧？那種反應一看就知道你們以前只有聽說過我的名字而已，所以才會一開始就警戒地叫我滾到一邊。」

「那、那又怎樣！」綁匪吼回去：「總之，妳照我們的──」

「真不愧是崎立傑的女兒。」突然，一個更低沉粗啞的聲音響起，讓其他綁匪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怡璇姊不自覺地握緊拳頭，該來的總是會來。

其中一個壯碩的人走到最前面，他的雙眼瞇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三個人，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意。

同時，也讓怡璇姊感到熟悉感……和寒冷。

「果然是你……」

「好久不見了，丫頭。」那個人邊說邊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張略帶年紀的中年面孔、剪很短的頭髮、還有明顯而深刻的法令紋和被煙燻黃的牙齒，那張臉上所有的一切都跟怡璇姊記憶中的樣貌一模一樣。

「熊……哥。」怡璇姊嘶聲說到。

「真是好久不見了啊！丫頭。」熊敏澤咧嘴露出凶狠的笑容。「我聽說你這幾年來過得不錯呀！」

「你……」怡璇姊雖然想說點什麼，但腦袋卻是空空如也什麼也說不出來。

三年內，心裡的擔心害怕在她的夢境中重現了無數次這場警，跟之前的小弟無意間在路上遇到、被叫出去談判、甚至是之前的大哥派人追殺自己，她因此一次又一次地驚醒，每一次都讓她的身體幾乎要結凍。

每當她在半夜的時候又被恐懼撥開眼睛，她就會重新為那些狀況擬定好要說什麼、要做什麼來保護自己，然而，現在真的發生了，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小秀！

僅剩的一絲理智拚命大吼。

振作一點啊吳怡璇！小秀還在他們的手上！

怡璇姊吞吞口水，強迫自己向前跨了一步，大喊：「我知道你們對我很有意見，但衝著我來就好，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傷害老弱婦孺算什麼、算什麼男子漢！」

「妳口氣還是這麼大啊。」熊敏澤嘲諷地笑了幾聲，對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不屑一顧。「當初在我們危險的時候離開我們的傢伙還想跟我爭論什麼男子漢的規矩，真是可笑。」

「虧你這傢伙還有臉說這種話！也不想想一開始──」

「咳咳！」幾聲咳嗽打斷了他們的話，靜雯揮揮手要小二讓開。「你們很久不見有很多話要說我是沒意見，但是別忘了談正事啊！」

熊敏澤略微皺起眉頭，盯著靜雯。「崎靜雯……」

「是我沒錯。」靜雯聳聳肩。「看來你以前被我老爸照顧得不錯。」

「可以這麼說吧。」熊敏澤的表情流露出一點懷念、還有更多的威脅。「以前跟立傑玩的日子可是……很有意思的啊！」

「喔，是那樣啊。」靜雯倒顯得不怎麼在意。

熊敏澤仰頭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繼續說：「那傢伙是我見過最有種的男人了，那麼快就死掉還真是可惜～喔！對了，多虧他的關係，我也久仰妳的大名囉！」

「這件事我們彼此彼此。」靜雯冷笑了幾聲。「好啦！在這樣扯下去也不是辦法，差不多該開始了。」

熊敏澤瞇起眼睛，舔了舔嘴唇。「嘛……也是呢～不用擔心，只要把東西交給我們後，你們要的東西就會回來的。」他用大拇指指向身後幾公尺外的廂型車，看來小秀就在那裡面。

怡璇姊雖然很想罵他，但這種狀況下還是少說兩句比較好。

咚地放下手提箱，怡璇姊略為發抖地手指在上面摳了好幾下才找到開關打開，裡頭如她所料，是一捆捆的鈔票。「如何？你滿意吧？」

熊敏澤手指一勾，「這要我由我自己判斷，妳之前會因為『看到』一疊鈔票就滿足了嗎？。」

看來在把贖金送到他們手中前都沒什麼好談的，怡璇姊瞄了靜雯一眼尋求接下來的建議，但靜雯也只是微微點頭，要她照綁匪的話去做。

怡璇姊深呼吸一口氣，想要重新握住手提箱的把手但不小心滑掉，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在發抖。

她在怕，而且她很清楚。

眼前的這雙手所做過的事一一浮現在眼前，沾滿骯髒血跡的拳頭、打到變形的球棒、或是掐住其他人的脖子，被害者的雙眼瞪得跟兵乓球一樣大，黑暗的瞳孔蒙上面對死亡的陰影……

「嗚～」怡璇姊強迫自己回神過來，咬著牙，分別在彼此的手背上抓出一道道紅痕才終於緩和了顫抖，把手提箱提起來……

「喔！把手提箱拿過來的人可不是妳。」

「嗯？」熊敏澤的話讓怡璇姊好不容易跨出的下一步頓時打住。「你說什麼！」

熊敏澤兩手一攤，很理所當然地說：「不是這樣嗎？別以為我忘記妳以前的身手多能打，誰知道妳或是那個立傑的女兒會不會耍些什麼小手段。」

「哦～」靜雯瞇起眼睛，露出了有趣的笑容。「所以你要指定我們中由誰把手提箱拿過去嗎？」

「這應該不是一個不合理的要求吧？」熊敏澤挑釁的挑眉。

「大小姐，不可以！」小二驚呼一聲，又擋到了靜雯面前。「您不能這麼做！我是不會讓您面對那麼危險的事！」

「冷靜一點，小二。」靜雯卻不怎麼在意地擺擺手要他退開。「他也沒有要指名我。」

「沒有要指名您？」小二皺起眉頭。「但也不是吳怡璇女士？難道說……」

「哈哈哈！」熊敏澤仰頭大笑三聲，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真不愧是他的女兒，我什麼都還沒講就知道了。」

「是你的意圖太明顯了。」靜雯邊說邊掏出手機，並開啟了擴音功能，按下通話簿中的其中一個電話號碼。

怡璇姊瞪大了眼睛，難道說──

「嘟～嘟～嘟～喀啦！」沉悶的聲音響沒幾下就被清脆的接通聲打斷。

「……喂？」崇軒喘息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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