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雲色

十二、淺眠

＊本章梗概-> 老祖羨：百鳳山圍獵時藍忘機已經是我男朋友，哈！

雲深不知處終年為雲霧籠罩，這年夏天彩衣鎮悶熱如蒸籠，上山之後，夜裡卻仍有涼意，就寢時不能不蓋被。魏無羨昨日應邀來訪，與藍啟仁見禮時看他一副想氣暈過去又礙著門下最得意弟子兼侄子的面子不好拂袖而去，最後接過雲夢宗主稍來的薄禮時，在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坑坑窪窪的慈愛表情，讓魏無羨作夢都要笑醒。

後來魏無羨在後山發現藍忘機偷偷摸摸養了一大群兔子，連午飯喝到樹皮湯都是眉開眼笑的。

靜室裡，屏風後方燈燭未熄。

「什麼時辰了？」魏無羨頂著蓬鬆的長髮，睡眼惺忪地從榻上坐起身，深色裡衣沒繫衣帶，滑落半邊露出左肩。他看向藍忘機的眼神朦朦朧朧，眼角還帶著前不久歡愉一場殘留的粉色，全無防備，那是對人付出全然信賴的模樣，讓身邊男人的眼神柔和如春水一般，只想傾盡赤誠之心待他。

「子時末，你累了繼續睡。」藍忘機替他攏起散開的衣襟，拉起薄被示意他躺下。

魏無羨卻搖搖頭，按住他的手，用略為低啞的嗓音咕噥道：「我想洗澡。」

藍忘機的衣著是齊整的，魏無羨看見他背後的屏風飄出一點熱水的白煙，知道這人在自己累得不管不顧睡過去之後，不但包辦了所有善後工作，還貼心準備了沐浴的熱水。

倚坐榻邊的男人將人抱起，繞過屏風將人放進溫暖舒適的大浴桶中，又取來乾淨的裡衣搭在屏風上。

魏無羨沉身埋進水中，將自己連同髮頂都浸濕，才在水面冒出半個頭，吐氣的泡泡咕嚕嚕嚕地浮上水面。他挑起明俊的眉宇，直接了當地打量端坐在書案前讀書的白衣君子。

自從玄武洞坦承心意以來，或許是因沒有金丹的事完全說破，藍忘機對他愈發小心翼翼，避免讓他搬重物、要去超過兩條街以外的地方就御劍帶他、不讓他跟人動武什麼的，甚至他帶雲夢江氏子弟出門夜獵，必然也見到藍忘機隨行。

魏無羨隱約覺得有點自尊心受損，更可惡的是江澄那傢伙竟然默許此事。

——跟新婚男人對待自家懷孕的老婆似的。魏無羨暗暗苦笑，伸出濕淋淋的手臂搭在浴桶邊緣，將下巴抵在小臂上，懶洋洋地開口：「藍湛，我覺得你最近對我太溺愛了。」

藍忘機偏頭與他對上目光，神情的意思是『有何不對』的理所當然。

面容明俊的青年略顯困擾地鼓起臉頰，呲牙咧嘴道：「太溺愛了，什麼事情都不讓我做，會讓我覺得我像是一個身無靈力的普通人，弱不禁風，遭遇不起風吹雨打。」

案前仙君的表情又更理所當然了，還起身過來挽衣袖，拿起皂莢和布巾幫浴桶裡的青年擦澡。

「不喜歡？」藍忘機低聲問。

「不是，」魏無羨哭笑不得地往男人伸過來的手臂上親了一下，乖乖配合藍忘機轉過身讓他擦背，一邊側頭繼續與他說話：「我的意思是，我當然喜歡你寵我，但這事情有個限度。」

「嗯。」藍忘機輕輕頷首。

「確實，我沒金丹、現在是無法累積靈力沒錯，但並非真的全無靈力可用。而且我的武技和腦子都很好，藍湛，你不必整天對我的安危擔心受怕。」

「我明白，你一直很強大。」藍忘機將他轉到正面讓他面對自己，很輕地低頭吻過他的眼睫，「我只是……」

不能釋懷。

捨不得。

心悅你，想好好護著你。

想護著當初需要被守護，卻孤身一人手無寸鐵面對溫家惡意的你。

那對清透的眸子閃過沉埋在深處的痛色，魏無羨立刻心軟得跟奶黃流沙包裡的甜餡似的，摟著男人後頸連續親吻了好多下。

「都過去了，戰爭已經結束了。」青年笑吟吟地捧住男人的臉說：「現在我們已經在雲深不知處，而你找來了最好的大夫，我們可以花很多時間研究金丹怎麼重塑，我們會在一起很久的。」

「嗯。」藍忘機配合地俯身，布巾落在洗澡水中浮浮沉沉，而本來持布巾的手則潛入水裡，搭在青年赤裸的肩膀，指腹不經意地磨蹭過不久前留下的殷紅吻痕。

「你衣服濕掉了。」魏無羨配合地從水中站起身，笑著提醒他。

「避水訣。」藍忘機理直氣壯表示，同時手掌沿著脊背往後腰移動，按著豐盈的臀肉揉捏。

魏無羨笑著裸身往他身上貼，靈巧的手指替他解開腰帶，被水沾濕的外袍落在地上，雪白的中衣被青年當成布巾胡亂抹了一通，幾乎濕透，全貼在身上，白衣幾近透明，顯露出底下線條明顯的胸肌。魏無羨露出登徒子一般的壞笑，手掌貼在男人的胸口，動作緩慢而色情地磨蹭，三分感嘆七分挑逗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藍湛你身材這麼精壯……你平常都怎麼練的，我怎麼就沒有這麼豐滿的胸肌？」

「每日晨練。」藍忘機巍然不動道。

「算了，我早上起不來。反正你的就是我的，來吧親愛的，讓我摸摸。」魏無羨嘴上佔便宜，手掌更是得寸進尺，一路從結實的胸肉往下腹探去，感覺到藍忘機全身的血流在皮膚底下匯聚，肌理繃緊，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

「……魏嬰，乖乖洗浴。」藍忘機艱難地試圖阻止他。

青年快速往他唇上落下一吻，鼓吹道：「我洗好了。剛洗完澡比較有精神，趁睡前我們還能再來一回。嘖嘖，含光君，這腹肌真硬。」

「……」

「喔，你這裡也硬了。」

「……」

「幹嘛？光只有我摸你太佔便宜了嗎？那讓你也摸我的，是不是也挺大？」

「魏嬰！」

「快老實說，大不大？」

「……你真要比？」

「哈哈哈含光君威武！別！我服、我服了！你比較大……啊！」

藍忘機先放任他上下其手，旋即被一番誘導的話激得不甘示弱，搭在他後臀的手掌將挺翹臀肉掰開，手指探入仍然柔軟的內部，感覺到嬌嫩肉襞濕漉漉地包裹上來，貪婪地吸啜侵入的手指，青年舒服的呻吟落在男人耳畔，低聲呢喃著說要更多。

「明日早晨與大夫有約。」彷彿最後通牒般，藍忘機提醒他：「再做一回，你明日起不來床。」

「反正我閉著眼睛你也會把我扛去的。」魏無羨將雙臂環繞著他的肩背，笑道：「都是你害的，我的美人兒，有了你之後，從此君王不早朝——啊！」

不論有沒有含光君都從不早朝的雲夢魏某人嘴上撩撥還是會付出代價，藍忘機分開他的腿將他整個人托起，硬碩上翹的物事色澤深紅，表面青筋浮凸跳動，抵在微微腫起的穴口，手臂力量一鬆，讓青年憑著自身重量將那粗硬之物直接吞了下去。

魏無羨發出一聲驚呼，手臂牢牢摟住男人脖子，雙腿本能夾緊男人健韌的後腰，卻阻止不了男人抱著他，慢慢在靜室裡走動時，碩物隨著行走的震動粗魯地在柔軟內裡進出。

「唔、好深……哈啊……」魏無羨仰起臉喘氣，藍忘機的東西燙得像燒紅的鐵柱，圓潤巨大的蕈頭不斷碾弄著他體內敏感的處所，每一步都大力顛動著他，像是要釘穿他似地凶猛，但窄小的地方卻受用得很，不斷淌出透明黏稠的清液，隨著一下一下的插弄打出白沫，堆積在兩人下身相連的地方。

青年臉上泛起被快意綁架的豔紅，他瞇起眼睛，胸口急促地起伏，手臂卻將男人摟得更緊，在喘氣的空檔還堅持對藍忘機說：「這個姿勢太深了，你會把我操死的……」

像是要驗證給對方看，魏無羨極其艱難地、在後穴吞絞著碩大陽物的情況下扭了扭腰，示意藍忘機去看抵在他腹部的性器。青年那物形狀漂亮，如今勃發挺立，頂端蕈頭脹成了深紅色，被流淌的前液沾染得濕淋淋，還有一點濁白的體液要出不出，像是被來自後方巨大的壓迫給硬逼出精的可憐模樣。

「我不喜歡被插出來，太丟臉了。」魏無羨可憐兮兮地抱怨道。

說得好像這回不是他自己點的火。

「不舒服嗎？」藍忘機眼中閃過笑意，咬住了他的下唇輕輕啃咬，抱著赤裸的青年走到桌案前放下，讓他躺在實木桌上。

「當然是舒服，可是……唔，這什麼？」魏無羨裸背碰到了書本，他好奇地隨手拿起來，入眼的竟是一本作畫精美的春宮書，還是龍陽！

看看這露骨的姿勢，一人站立，將另一人分腿抱著抵在牆邊搗弄的描繪——

「哈哈哈哈哈藍湛你！」魏無羨大笑著放下書，邊喘息邊道：「現學現賣啊，真是……嗚！輕點、我、啊！我要被你頂穿了！」

「不是現學現賣，」藍忘機將他按在桌上狠狠地進出，重申道：「我，不必靠牆。」

青年的唇邊洩出失控的呻吟，眼角被強烈刺激染出了濕紅的色澤，夜空般的眼睛水光瀲灩，雙腿被彎折壓往肩窩，大張著腿被粗暴鞭笞，水濕聲隨著激烈交合響徹室內，櫥櫃上燃點的檀香氣息被更加淫靡的腥氣掩蓋。他渾身濕透，早已分不清是新出的汗液還是未乾的洗澡水，被操得太狠，他抗議著去捏藍忘機淺色的乳尖，被更加兇狠的報復回來，只好一邊驚叫著躲避，一邊又忍不住迎合著帶來歡愉和撫慰的親吻，窄穴討好著吞嚥著男人的碩物，努力絞緊了想辦法逼迫對方早點出精以放過自己。

青年的雙腿高高架在男人的肩頭，他的手包握著自己身前漲得生疼的性器撫慰，隨即男人更大的手掌也包裹而來，握著他的手加大了力道，同時身後的撻伐如狂風暴雨般頂撞，幾乎將魏無羨這艘小船給掀翻。

「哈啊、藍湛，我……唔、不行了，讓我出來……嗯啊！」

「一起。」

「嗯、好……一起……」

＊＊＊＊

諮詢過姑蘇藍氏擅長藥草的大夫之後，藍忘機和魏無羨並沒有得出修復金丹的辦法，但藍忘機向大夫取來一大堆給人補氣凝神的方子，每一種都是雲深不知處草根樹皮燉出來的黑乎乎超苦藥汁，嚇得魏無羨藉口要參加百鳳山圍獵，飛快逃回了雲夢蓮花塢。

修仙家族的圍獵幾乎年年都舉辦，因射日之征之故停辦多年，如今蘭陵金氏為了彰顯家族實力，主動包攬了整場圍獵活動，其他家族倒也樂得輕鬆。

蘭陵金氏舉辦的圍獵自然是派頭盡顯，又是戰後各家復興的時候，為了招募弟子、顯示家族聲譽，各修仙世家不約而同派出實力最高強的修士代表進場，例如清河聶氏的競賽馬隊，領頭者毫無疑問是如今揚名天下的武者聶明玦，姑蘇藍氏則有世家公子榜分列一二的藍氏雙璧，而雲夢江氏自然是戰場上所向披靡、善以奇計克敵的雲夢雙傑。

圍獵是各家弟子的娛樂活動，因而姑蘇藍氏競賽馬隊進場時，與清河聶氏一派嚴肅威武的氣勢相比，女修們對姑蘇藍氏弟子的俊雅風姿和昳麗容貌報以瘋狂的拋花。

但卻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雲夢江氏那位知名的鬼修、人見人退鬼見鬼來的魏某人竟然扛著一大籃粉白色花朵，在姑蘇藍氏馬隊路過觀獵臺時，用靈力一鼓作氣地往藍家二公子當頭砸下。

姑蘇藍氏的競賽弟子只見一陣香風撲來，天降滿目花雨，全都像是長了眼睛般連續不斷地往藍忘機身上狂落。

而這位出了名性格冷淡的白衣仙君不氣也不惱，衣袖輕揮，將這堆五色亂目的花朵全都收進懷中，神色難明地往始作俑者瞪了一眼。

「魏嬰。」藍忘機道。

「嘿嘿，鮮花贈美人，都給你，不用謝。」魏無羨把空籃子往身後一甩，大大方方地轉身走回自己家的馬隊了。

遠處雲夢江氏年輕宗主看完了全程，竟然擺擺手，同樣連個道歉都沒有。

「……含光君什麼時候惹到了雲夢那位煞神啊？」有路人甲小聲問。

「聽說他們在射日之征的時候就很常起爭執，大人物的事情我們路人不要管。」路人乙疑惑地看著含光君懷中海量的花團：「那種花好像是叫……仙客來？」

「真是俊雅的名字，很適合姑蘇藍氏啊。」路人丙說。

「仙客來又叫兔子花。」路人甲補充，「或者叫蘿蔔海棠，俗氣得很。」

「……」一堆路人面面相覷，結論道：「他們倆人感情應該是不好的。」

另一邊雲夢江氏競賽馬隊進場後，江澄忍不住用手肘撞魏無羨：「你剛才那個灑花未免太高調了！」

「沒辦法，」魏無羨無辜道：「這麼多女修給他扔花，我要是不強勢一點，怎麼表示那美人是我的呢？」

「……」江澄白眼他，「聘禮多少？啥時下聘？」

魏無羨攤手：「我還沒提親呢！上回不是才見過家長嗎？藍老頭一看到我就要犯心絞痛，這事情我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雲夢雙傑閒扯著來到圍獵入場處，見到一排箭靶已經備好，而蘭陵金氏派人宣讀入場規則。

簡單說，每家族各派一人射一箭，箭中靶後離紅新越近，該家族能分到的入場路徑就地利越佳。

他們看見欺負過自家師姊的金子軒如同開屏孔雀似地搶先射箭，魏無羨才冷笑一聲，還沒開口嘲諷，一旁就有個穿著金家袍服的人搶先插話。

「魏無羨，你笑什麼笑？我家子軒兄射得好是事實，有本事你也上啊！」那人仗著人高馬大，故意放聲挑釁，一臉油滑，予人的第一印象極差。

魏無羨和江澄對視一眼，都不知道此人是誰。魏無羨於是懶得理他，反而輕快地調轉馬頭往姑蘇藍氏的馬隊方向過去。

「藍湛！」魏無羨駕馬靠近藍忘機，側著頭故意由下往上凝視那人，盈滿笑意的眼眸流光異彩，差點讓人溺死在那星空之中。

「怎麼了？」藍忘機不閃不避，任方才對他砸花的魏無羨靠近，令旁觀眾人紛紛投來好奇目光。

「借你抹額用用？」黑衣青年笑嘻嘻道。

藍忘機還沒反應，藍曦臣卻微笑道：「魏公子恐怕還有所不知，我姑蘇藍氏的抹額意義特殊，並非任何人皆可觸摸。」

「兄長。」藍忘機卻難得阻止了藍曦臣的公開解釋，低聲道：「他曉得。」

藍曦臣於是倒抽了一口氣，震驚地望向黑衣青年。

藍忘機則轉向魏無羨，神情認真地反覆確認：「……你確定？」

「確定。」魏無羨對他眨眨眼，隨即轉向藍曦臣，難得正色道：「藍宗主，抹額的含意藍湛已經對我解說過。我就要他一人。」這名行徑狂放的青年中就沒有辜負他的放肆狂狷名聲，他偏頭想了想，竟對藍曦臣說：「對不住，我雲夢江氏因故無長者，如今由江澄與我共治全族，許多提親禮數若有缺失，還請藍宗主莫怪。」

藍曦臣瞪大眼，不敢置信道：「提……親……」

他身旁的藍忘機露出震驚目光。

隨後趕來的江晚吟阻止不及，張著嘴愣在原地。

魏無羨的話說得不算大聲，多數人則關注另一邊的靶場射箭情況，故有人發現的時候，只見藍氏雙璧和雲夢江宗主三人呆若木雞，而始作俑者魏無羨則伸手拉住含光君的抹額末端，將之扯鬆，握在自己手裡。

含光君沒有拔劍砍他。

那位雲夢鬼修甚至還不知好歹地對含光君笑道：「需要借你個什麼來配戴嗎？」

含光君則表示：「只有抹額意喻歸束自我，若用其他物品，並無宣告之意。」

「好吧，那這個給你當抵押。」魏無羨笑嘻嘻地從藍忘機的衣襟裡撈出一朵仙客來，拆下自己的黑色腕帶，將花朵用腕帶紮在男人手腕上，樂呵呵地轉身走了。

「……」一眾藍家人看著搶走含光君抹額的登徒子駕馬走向靶場，以抹額蒙住眼睛——藍氏的抹額僅有一指寬，魏無羨還繞了兩圈才把自己的眼睛全蒙住，幸虧夠長——拉弓箭指中央的箭靶，一箭正中數丈外的箭靶紅心。

圍觀眾人瞠目結舌，隨後大聲歡呼。

蘭陵金氏的射箭裁判立刻宣布雲夢江氏由左方第一條山道進山，但沒人理他，所有人都看著魏無羨得得瑟瑟地跑回神色難明的含光君跟前，將抹額替人給繫回去，而含光君竟然還是沒有拔劍砍他。

「……到底誰說藍二公子跟雲夢魏公子關係很差的？」路人甲又問。

「說這話的人肯定瞎了！瞎了！」路人乙忿忿道。

「江澄！你帶人先進山，我隨後就跟上幫忙！」魏無羨擺擺手把江宗主趕回自家馬隊前方，一點也不負責任地拉著藍忘機走了。

而藍忘機根本無法拒絕，只得強行掩飾激越的心情，與黑衣青年一起消失在山徑的樹叢後方。

知道魏無羨慣會撩人，萬萬沒想到魏無羨撩得如此明目張膽，簡直……簡直……令人全無防備地栽進他手裡。

這樣的人，怎麼不捧在手心上，用盡力氣呵護呢。

藍曦臣笑著目送他兩人消失在不遠的山徑，才想起派自家弟子去射箭。

倒是方才跑來挑釁魏無羨的那名金家修士似乎找碴上了癮，見魏無羨根本不理會他就走，不住大聲抱怨道：「我跟他說話竟敢不理！簡直沒教養！」

同樣與他穿著金家袍服的跟班弟子連連附和：「子勳公子說的是，那個魏無羨太不把人放眼裡了吧？」

聞言，江澄身形一頓，轉身投來冷厲的目光。

那名金家修士正是金子勳，他與江晚吟對上視線，心裡暗自發虛，臉上卻強撐脾氣道：「江宗主有何高見？」

江晚吟還沒說話，手下管事此時來報告：「宗主，參加競賽的人已經整隊好了。」

江晚吟擺擺手，對金子勳冷笑道：「你叫什麼名字？什麼身份？如今又是憑什麼這樣對我們說話？」

金子勳聞言慍怒，正要抱出自己的名號，被一旁的修士張口打斷：「就是啊，江宗主說得對，雲夢雙傑是射日之征揚名立萬的英雄，哪個沒沒無名的人來高攀啊？講話態度還這麼囂張，別以為你穿金家的服飾就了不起。」

金子勳見情勢不討好，只得丟下一句「獵場走著瞧」之類的徒勞示威，快步跟上自家馬隊走了。

那背影實在很像落荒而逃。

但江晚吟身為家主，不好持續追打一個沒沒無名之輩，恃強凌弱太丟臉，也就暫且把這件事情給擱下。

＊＊＊＊

說好要幫江家圍獵，魏無羨卻拉著藍忘機在百鳳山裡隨意亂走，並不與江家修士會合。兩人閒聊著走走停停，魏無羨叨叨絮絮地說哪裡的酒好喝，藍忘機掛記著還沒下落的金丹修復法子，魏無羨就讓他改良藍家苦藥湯，並且手舞足蹈、靈活生動地做出一副受虐狀表示他家苦藥湯是多麼使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妖邪厲鬼全部魂飛魄散。

藍忘機不住輕笑，抓著魏無羨要捏。這頑皮的黑衣青年乾脆搶了含光君的抹額拔腿逃跑，最後因為靈力不足被快步追上，撲在柔軟的草皮上啃著嘴唇。

此處綠蔭如蓋，陽光被打成碎片投在觸感柔軟的草皮上，魏無羨乾脆盤腿坐下，自得其樂地吹了一段笛曲。

那笛聲穿越樹林，驚動了邪祟鬼類。

「此曲是……？」藍忘機投來詢問的目光。

「叫凶屍厲鬼通通去江澄那裡報到。」魏無羨放下笛子，嘻嘻笑道：「包准他忙不過來！」

「胡來。」藍忘機無聲嘆了口氣，伸手撫摸他面容明俊的臉，低聲說：「重凝金丹的事……」

「總會有辦法的。」魏無羨拍拍他的肩膀，「此事急不得，何況我們也還未窮盡手段。」

黑衣青年眼神率直地凝視他：「藍湛，只要有你在，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將金丹重新修出來。」

藍忘機還想說什麼，卻聽聞不遠處傳來箭枝穿破灌木叢的動靜，連忙將魏無羨往旁一擋，徒手抓住了一根飛來的箭枝。

「誰亂射箭啊！」魏無羨驟怒起身，奪過那根箭，抓住藍忘機的手翻來覆去的看：「有沒有受傷？」

「無事。」藍忘機搖搖頭，兩人一同往箭枝飛來的方向行去，竟見到金子軒和江厭離一前一後地單獨相處。

「又是金孔雀，這混蛋。」魏無羨用力翻白眼，忍不住把之前在琅琊城因為送湯引發的愚蠢事故鉅細靡遺地講解給藍忘機聽。

「然後我就往金孔雀的白褲子上踹了第二個腳印！」魏無羨還想跟藍忘機胡扯幾句，卻見不遠處又有人撥開樹叢而來，華貴的金星雪浪家紋刺繡還另外加綴寶石，整件獵裝金光閃閃，深怕有人不知道他家高貴又有錢似的，十足暴發戶態勢，無法直視。

來人正是金子勳。他先看見金子軒和江厭離，又見到魏無羨手中握著金子軒的白羽翎尾箭，登即以為是金子軒狩獵被魏無羨阻攔，立刻拉下臉。

「魏無羨，又是你！」金子勳不屑撇嘴：「用邪魔歪道的手段把獵物都占走，你真好意思啊！」

魏無羨雙手抱胸，靠在旁邊一株大樹下閑道：「喔？有本事你也占啊。修士圍獵，什麼時候規定打獵的方法啦？要不給你削根笛子你試試？」

「你！」金子勳瞪他，又顧忌含光君站在魏無羨身邊，不敢貿然起衝突，便尖酸刻薄道：「我怎麼敢模仿你魏無羨的手段，家僕之子本就身份低賤，跟你用一樣的下賤辦法還真是有失我身份！」

藍忘機聞言微微收斂神色，正要上前，被魏無羨握住手腕。

「藍湛，你別跟這種沒品的傢伙說話，掉價！」魏無羨轉向金子勳，口氣冷淡道：「我身份如何，又豈是你能說三道四？輸不起就是輸不起，找這麼多理由，怎麼？被你看不起的家僕之子踩在腳下，開心嗎？」

金子勳被三言兩語激出火氣，話說得愈發大聲，內容也愈來愈難聽，魏無羨自然不甘示弱，端著恣肆的態度抓著他的弱點譏諷，引來不少其他家族參與圍獵的修士駐足，眼看金子勳手按劍柄就想對他動手。

片刻後蘭陵金氏的主母金夫人穿過人群，大驚小怪道：「唉呀，這是怎麼回事？子軒？連子勳也來了？」

江厭離對金夫人行禮道：「金夫人。」

金夫人態度熱絡地走來握住她的手：「你們怎麼啦？誰欺負你了沒有？子軒好嗎？」

「我很好，夫人，勞煩讓我說句話。」江厭離搖搖頭，離開金夫人身邊走向場中央，她表情溫和，絲毫不顯山不露水地對魏無羨擺擺手：「阿羨，你別說話，到我身邊來。」

魏無羨緊抿著唇，不甚愉快地走到江厭離身後站著，意味深長的眼神瞥過金子勳，旋即嫌棄地轉開。

金子勳以為江厭離要給魏無羨開脫，還想挑釁幾句，江厭離卻開口了。

「雲夢江厭離，有禮了。」江厭離不卑不亢道：「金子勳公子，小女子有疑。」

金子勳高傲地揚起下巴，故作寬宏大量道：「請說。」

江厭離上前一步，音色轉為堅定而面容嚴肅：「射日之征，我弟弟率領江家修士趕往琅琊城，救蘭陵金氏於危局時，閣下在哪裡？」

金子勳乍然嗆住，沒有料到江厭離突然提這事，被她氣勢震懾，竟沒能及時回答她的問題。

淺紫長裙的柔弱女子此時抬頭挺胸，目光筆直地注視身量比她高大許多的金子勳，質問道：「就算不看我弟弟們在射日之征立下的功勞，光是阿羨對金家有馳援之恩，您現在又是憑什麼身份立場，對他這般無禮？」

江厭離說完，靜靜環視在場啞口無言的眾人，才說：「蘭陵金氏對子弟的教導，令我非常失望。」

金子勳勃然大怒：「妳說什麼！」

「夠了！」金夫人打斷金子勳，冷冷道：「子勳，對江姑娘道歉。」

金子勳瞪大眼睛：「伯母……」

江厭離卻按住了身邊華服婦人的手背，輕輕搖頭：「金夫人，謝謝您替我說話。可是，金子勳公子應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我弟弟魏無羨，還有他不放在眼中的雲夢江氏。」

金子勳脹紅了臉，強辯道：「妳不要太得寸進尺！我只針對魏無羨一個人，干雲夢江氏什麼事？雲夢領軍的不是江宗主嗎！」說完，他仇恨的眼神落在一旁的魏無羨身上。

魏無羨輕蔑一哂，卻在江厭離的眼神示意下並不說話。

此時金子軒面色尷尬，抬手制止金子勳，低聲道：「江姑娘說的話有道理。琅琊城救援那日你因腿傷被送至後防，大約是沒有看見，但雲夢江氏的領軍者是兩個人。」

江厭離微微一笑，抬頭對金子勳說：「是的，我雲夢江氏的兵符已經一分為二，分屬於我弟弟江晚吟和魏無羨持有。他們任何一人的決斷都代表雲夢江氏家主的決斷，而你侮辱他們任何一人，等同於侮辱我雲夢江家。現在請您，向我弟弟和我的家族道歉。」

江厭離柔和的聲音彷彿產生回音般震盪著在場所有人，眾人譴責和憐憫的目光紛紛投向金子勳，此人的臉色因過度羞惱和憤怒而憋成豬肝色，他幾度移動著碎步意圖轉身逃跑，又覺得被一介女流給說到下不了臺，實在丟臉。

而金夫人和金子軒顯然也不支持他。

就這麼拖沓許久，金子勳終於狼狽且小聲對江厭離和魏無羨說：「對、對不住……」

站在江厭離身側的魏無羨大方一擺手表示此事揭過。

見狀，江厭離才輕輕點頭：「我們收到了，還請金公子未來慎言才好。」

金子勳黑著臉落荒而逃。

圍觀的路人甲小聲抽氣，竊竊私語：「不得了啊，這位江姑娘可真是勇敢。」

「你腦抽啊，參加過射日之征的誰不曉得？江姑娘可是雲夢江氏的後勤大總管！」路人乙壓低聲音說。

「什麼？」路人甲又抽氣。

「雲夢江氏在射日之征前期那會兒人少，江姑娘一肩扛起整頓後勤補給的工作，負責給所有修士發薪餉，還組織大夫救援傷患，聽說連雲夢雙傑每個月的月錢都是江姑娘在考評發放的！」路人乙的聲音聽得出崇拜意味。

「……」路人們的小聲八卦瞞不住眾位耳力驚人的修仙大戶，藍忘機不動聲色地瞥了略顯窘態的魏無羨一眼，以靈力傳音問道：「真的？」

魏無羨點頭，豎起手掌貼在嘴邊，小聲在藍忘機耳朵旁邊說：「之前江澄打算將溫情一脈的門人送到戰俘營，被我師姊攔下來成立醫療營併入江家後勤，現在整個溫家一脈都是我師姊的死忠擁護者。江澄跟我說怎麼敢不答應，小心月錢從五十兩變五兩喔。」

藍忘機眼神溫和地看他，用裝有錢袋的衣袖輕輕碰了碰魏無羨的腰，像是在示意：零花錢不夠我養你。

魏無羨用手指偷偷戳他。

這邊江厭離辭別了金夫人，轉向魏無羨道：「阿羨，我們回去吧。」

「好的師姊！是的師姊！」魏無羨立刻站好，亦步亦趨地跟著紫衣女子，準備離開現場。

金夫人叫住她們：「哎！厭離啊，含光君和你弟弟還要繼續參加圍獵呢，讓金子軒送妳回觀獵臺吧！」

江厭離輕輕搖頭：「不必麻煩了，太勉強金公子，不好。」

「不麻煩不麻煩，」金夫人笑道，暗自用手肘撞金子軒：「子軒，你還不快跟上。」

「喔、呃……」金子軒傻在原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結巴似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看江厭離轉身離開，他大約是鼓起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勇氣，大聲吼道：「江姑娘留步！」

江厭離一行詫異地回頭看他。

只見金子軒的臉脹紅得向盛開的扶桑花，他雙手緊緊握拳，對著江厭離喊道：「江姑娘！我不勉強！我一點都不勉強！是、是我……是我自己想邀請妳來的！」

這位人生第一次公開告白的天之驕子吼完，立刻集滿在場眾人震驚的目光，他手中歲華劍光大亮，御劍騰空而起，慌慌張張逃走了。

由於百鳳山到處都是參天巨樹，金子軒急速升空時不小心撞中某棵橡木的樹梢，將茂盛如蓋的綠葉枝枒撞穿出一個人形的大洞，格外滑稽。

「啊？子軒這孩子怎麼如此笨手笨腳！」金夫人又氣又好笑，對江厭離道：「厭離，我們待會兒觀獵臺見啊！我先去把那傻孩子給逮回來！」

說完，金夫人也御劍破空而去。

眾人瞠目結舌。

魏無羨指著樹上的人形坑笑出聲音：「哈哈哈哈哈！」

江厭離帶著魏無羨和跟魏無羨並肩行走的藍忘機離開後，姍姍來遲的金光瑤才御劍降落，問明事態後苦笑著對隨後過來協助擴大獵場的藍曦臣感嘆道：「簡直了。」

藍曦臣聽完眾人轉述，望著橡樹頂上的人形巨坑，不住以手背掩唇，好不容易才把笑聲給吞下去。

「都散了吧，稍後夜獵繼續進行。」金光瑤對在場修士表示。

這一邊的林蔭小路上，魏無羨負著手陪江厭離走出圍獵場，打算送她回觀獵台。江厭離卻對他毫無興趣，反而開始對傳說中冷漠難親的含光君說話。

「藍二公子，之前您試驗的菜色，可有成功？」江厭離態度和藹地看向藍忘機。

「不敢當，多謝江小姐教導。」白衣仙君對這位雲夢女子微微頷首示意。

「這麼說來，您曉得雲夢盛產蓮藕，若您有興趣，改日我分享些菜譜給您。像是蓮藕排骨湯、炸藕夾，阿羨特別喜歡。」江厭離表示。

「咦咦？」魏無羨終於聽懂兩人的對話，好奇地看著藍忘機：「藍湛，你在學做菜啊？」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