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鬱林蔭，隨風搖曳的光點與葉點綴在小徑上，蟲鳴鳥叫不時穿梭林間，腳步接續踩過堆疊的落葉發出清脆聲響，窸窸窣窣中夾雜幾分怨懟，「三日月大人究竟跑去哪了？」

「不知道。」淡淡地回應對方的抱怨，張著毫無情感波動的紫色眼瞳四處張望，仍沒有看見任何一絲霽藍的身影。

「兄弟，你之前與三日月大人共事過？」知道自家兄弟個性就是這樣淡然、毫無巨大起伏變化，對於這樣的反應他絲毫不在意地繼續搭話。

「嗯。」漠然的點頭表示答覆，眼神不時從林間空隙來回搜尋，想當然並未尋到那抹霽藍，反而意外發現小巧的粉色花苞。

每次意外發現皆讓他不得不懷疑三日月是否是故意鬧失蹤，不然怎麼會有意外收穫。

「那三日月大人也會像現在這樣亂跑到不見嗎？」雙手盤在頭上，漫不經心的左右搜尋，每次三日月一出去散步就鬧失蹤，長期下來他便敷衍行事。

「三日月基本上都不太會獨自出去閒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足利大人把我們放在一起，所以三日月比較不好意思跑出去。」手指抵在下巴思索，記憶裡在足利義輝那裡的三日月宗近總是沒有離開過宅邸，大部分童子切或者其他同為天下五劍的刀都會來找他攀談，其餘閒暇時間只是靜靜依偎在某處讓美景落在夜瞳瞳底。

話一落，他似乎從對方口中聯想到什麼哈哈笑著，「兄弟，感覺你這樣好像是奶娘在照顧三日月大人啊。」

「也許吧。」自家兄弟是樂天派，總是能把事情聯想到有趣的地方，但是在這張笑臉前他沒說出口他們現在也是奶娘在顧小孩。

眼尖看到小徑邊有石子，他覺得有趣地開始踢起小石子邊找人，長長黑色的呆毛隨著玩耍大肆晃動，腦海像想到什麼東西般蹦出口，「是說你有沒有發現一期哥總是注目著三日月大人？」

「咦？」沒有料想到總是遲鈍的兄弟居然會察覺到一期哥的視線，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頓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回答。

是不是視線已經變得太過於直接？

回想最近一期一振與三日月宗近同時出現的場合，他似乎沒有察覺到視線上的異常，正想切入別的想法思考時，本來垂下的呆毛突然豎起，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我知道了！」

「嗯？」

「一期哥一定是想跟三日月大人成為朋友！畢竟都是很厲害的太刀嘛！」像是發現驚人真相般雀躍地說，興奮的眼睛隨著話語閃閃發光，頭頂的呆毛隨著左右移動而晃動著。

「兄弟，你覺得對不對？」

面對興奮嚷嚷的兄弟，他反而淡淡地回應，「或許吧？」

可是在內心難免輕輕吁一口氣，無疑慶幸自家兄弟仍是快樂過活的孩子。

「骨喰，你不覺得三日月宗近會是居高位時最匹配的對象？」

自家兄長一這麼問，他便知曉幾分頻頻注目三日月宗近的原因。

或許因為現在是羽柴秀吉的刀，受到對方些許影響自然有龐大的野心，也或許背負父親的期望，不甘於自己是羽柴秀吉眾多刀劍中的其中一把刀，為了成為至高無上的刀便開始逐步計畫。

身為天下五劍之一，又是羽柴秀吉正室的刀，三日月宗近無疑就是居高位的象徵，為了能夠順利接近三日月宗近，私下一期一振找與三日月宗近共事過的他探究三日月宗近喜好，並且如羽柴秀吉辦事效率迅速赴履行動。

效率快，又是滿腹三日月宗近會有興趣的事物，本來以為會成功，換來卻是失敗收場，一期一振為此還在他面前露出少見煩惱的表情。

同時他也一樣困惑為什麼會失敗，畢竟三日月宗近不論靠近自己是誰都是嶄露友善的笑容，更別說是帶著三日月宗近有興趣的事物。

「兄弟？」紫色的眼瞳似乎思考什麼而神遊，伸手在對方面前揮舞著手。

「沒事。」貼近的氣息撒在臉上，回過神的他簡單敷衍幾句便左顧右盼繼續找尋三日月宗近的身影。

「不過三日月大人應該可以成為一期哥的朋友吧？」

「怎麼說？」長長的呆毛隨著疑惑歪成一邊，呆然的模樣讓他嚴肅思考的心思柔和不少。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找到三日月大人的時候嗎？」想起那第一次找到三日月宗近時，對方的反應讓他消弭對天下五劍的距離感。

開啟了某個開關瞬間那時的片段全都浮現在眼前，那個從未見過的表情至今難以忘卻，輕聲回應，「我還記得。」

用過午膳時分開始颳起陣陣微風，使炙熱的午後格外舒適，興起如何消磨下午時光的兄弟打了一個大哈欠，就在此時羽柴秀吉的正室妻子出現在面前拜託他們尋找散步散到失蹤的三日月宗近。

少見被像母親照顧他們的人拜託事情，自然他們動力十足地開始搜索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加上優越的偵查能力很快就發現在櫻花樹下的三日月宗近。

這時候的櫻花樹枝頭上早已沒有櫻花而是被深綠色的葉取代，每年開花季節這棵櫻花樹從未缺席，總是綻放著美麗花蕾迎來兄弟們的讚嘆，即使花季已過仍會被記得。

暖陽透著葉間空隙落了下來，光點在精緻的側臉上搖曳，不知道為什麼在樹下的三日月宗近表情隱約給他有種悲傷的感覺，他還來不及想要怎麼出現在他面前較為妥當時，兄弟想都沒想元氣十足地朝站在櫻花樹下的三日月宗近揮手打招呼。

「三日月大人！」

「正想迷路該怎麼回去比較好，幸好你們出現了，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仰頭爽朗的哈哈大笑，方才看見的表情似乎是看錯，這麼想著的他就要忘卻看錯的表情時，迎來比悲傷還要悲傷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鯰尾、骨喰。」

「什麼好久不見啊？三日月大人，我們明明昨天才見過。」奇怪的招呼迎來兄弟大肆吐槽一番。

「嘛，說得也是，哈哈，人老了容易健忘。」

三日月宗近也不避諱地吐槽自己，一切彷彿真的是他自己健忘，但是他無法忽略其中散發出的違和感。

三日月宗近的笑容又是跟平常一樣充滿著溫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笑容裡仍傳遞久違的感覺，彷彿是隔著好幾段時光才見到他們。

到底是為什麼呢？如果是他一人的話，揮別足利大人之後兩人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但是三日月宗近的好久不見卻是對著他們兄弟倆說道，這種違和感到底是——

「兄弟，今天怎麼一直走神？說看看你在想什麼？」好幾次錯過參與一同思考的機會，為此覺得孤單的他冷不防抱住對方磨蹭。

「沒有想什麼。」這些許複雜的問題他想不要徒增兄弟的煩惱，淡淡地否決掉。

「真的嗎？」抬起頭露出一臉像是被遺棄的小動物般的表情，問道。

「嗯。」他細心地撫平因磨蹭而雜亂的黑髮，雖然只是用單音答覆，但是兄弟仍感到滿足的撒嬌。

透亮的天空不知何時烏雲密布，潮濕的氣味撲鼻而來，刀天生就是不喜歡水自然是敏感不已，抬頭打算催促兄弟加快速度尋找三日月的身影。

不遠他看見自家兄長逐漸與他們縮短距離，背對兄長的兄弟鼻子卻機靈地抖動，精準地辨別出身分往身後的人喊道，「一期哥。」

「鯰尾、骨喰，你們還在找三日月大人嗎？」微笑，語調溫和地說道。

「是的。」

點頭附上簡潔有力的答覆，而他的兄弟則嚷嚷，「可是我們目前還找不到人。」

「想必你們也找了一段時間吧？交給我來處理，你們先回去休息。」貌似獎勵他們辛苦的摸上他們的頭，說道。

「可是一期哥快下雨了，唔。」

周圍天色更加昏暗，接觸空氣的肌膚皆有些濕潤感，他單純想說不如三個人找會比較快，沒想到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兄弟摀住。

「麻煩一期哥囉！」眼明手快搶下話語權，緊接著就是拖著兄弟奔回屋內，當然不忘跟像木頭班死腦筋的兄弟說：這是一期哥跟三日月大人成為好朋友的機會，我們要讓他們獨處培養感情。

頓時想吐槽自家兄弟卻被他的一頭熱硬生冷卻下來。

跟三日月大人成為朋友嗎？

弟弟們刻意壓低音量的話語一字不漏地在他耳邊打轉，他，一期一振應該不是想成為三日月宗近的朋友，不過他仔細想想自己被弟弟們誤會也好，他不想在弟弟們面前展露出衡量利弊的邪惡一面。

細微到快看不見的雨落至身上，面對可能會淋濕的窘境，一期一振反倒是一派輕鬆的往三日月宗近會待的地方走去。

自從被三日月宗近連番拒絕之後，他索性當個觀察者仔細觀察三日月宗近的作息以及喜好，甚至也可以憑著觀察所下的判斷來個不期而遇，不過大多三日月宗近都藉故逃開。

庭院景色隨著細雨暈開成一幅美麗的畫，小亭子裡佇足一抹深藍身影，沒有紮起的霽藍長髮任憑風擺佈，微側低下頭的臉部線條相當柔和，瞳底盡是池塘裡的菖蒲花。

一期一振緩緩靠近對方卻依然沒有被察覺，不知為什麼心中莫名產生一絲不快，他推測大概希望至高無上的刀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吧？

他堆起笑容禮貌地問道，「您又迷路了嗎？」

「抱歉，讓你費心了，骨——，原來是一期啊。」沒有查覺到誰靠近自己難免被出聲嚇了一震，轉身招呼來者卻不是自己下意識浮現的面孔頓時吃驚，不過也很快就恢復淡然的表情說道。

「很失望嗎？三日月大人。」一瞬間吃驚的表情仍是被一期一振捕捉到眼簾裡，他故作一臉受傷的樣子詢問。

「沒有，我只是感到意外而已，畢竟找到我都是骨喰他們。」微微晃動腦袋輔助否決的話語，三日月宗近似乎覺得自己有傷到對方臉上透著歉意。

「對於骨喰他們不論是誰、何物都能輕易找到，而我只能輕易找到三日月大人您。」一期一振緩緩拉近三日月宗近的距離，三日月宗近自然是察覺到意圖不動神色地向後退一步。

「您真的很討厭我吶，我做了什麼讓您厭惡的事嗎？」發現彼此仍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期一振貌似苦惱地問道。

細微的嘆息流轉在耳邊，隨即是三日月宗近淡淡的反駁，「一期你想太多了。」

「可是上次您可逃很遠呢。」

一期一振滿臉受傷的樣子，無疑動搖三日月宗近的立場，然而恰巧捕捉到金瞳瞳底黠笑的一瞬間，加上提及到上次在書房的事情，三日月宗近語帶平淡地吐槽，「你靠了那麼近，任憑誰都會嚇到彈很遠，更別說書看得正起勁的時候。」

「也是，我會好好反省。」一期一振只是笑笑就沒再多做回應。

水面隨著雨接連盪出一圈圈漣漪，這雨勢短時間內是無法輕易移動到下個地方，雖然現在是人的型態，依然不會喜愛淋雨這件事。

寧寧應該會擔心我吧？

在雨中浮現女子不時探頭查看的舉止，三日月宗近想自己不該讓自家女主擔心，況且偶爾被淋濕也沒什麼大不了。

「欸？」

正當打算衝入雨中時，眼前視線被羽織遮住一大半，三日月宗近來不及反應就被對方牽著手往前移動。

雨水落在被牽住的手上，鼻腔內滿是雨水氣味以及從羽織散發出屬於對方的味道，張大雙眼不敢置信同為刀的男人居然拉著他往雨裡頭去，「你這樣不就會被淋濕了？！等雨小一點再走也沒關係，一期。」

「怕您的女主會擔心您啊。」聞聲，一期一振笑著回應他的驚訝。

三日月宗近沒有答腔，只是握緊手，然後又鬆開手。

嘴角撐起笑，一期一振不在意鬆開自己的手，只要對方鬆開他便主動抓緊即可，基於這樣的信念他握緊三日月宗近的手，語帶柔和地接著說，「羽織您就將就點使用，委屈您了。」

淋濕的身體感到有些涼意，唯獨被握住的手溫度卻相當滾燙，本來蓬鬆的晴空色馬尾逐漸隨著水珠沒入崩塌，啣著彎月的夜瞳遲遲無法從被打濕的背影離去，喃喃，彷彿有什麼話語落在雨間。

--TBC

小说相关章节：落花は枝に返ら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