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們回到客廳時，壽海已經因為美緒的事提早返家，正皺著眉頭聽縫解釋事件的來龍去脈。

不過看到回來的兩人只能用幸福形容的表情，在場的人都不禁一頭霧水。

「欸？大哥要和姊姊結婚了？！」一時間的信息太過勁爆，多羅羅整個人都愣住了。

剛才美緒姐明明還在浴室哭個不停的，為什麼現在回來大哥就說求婚成功了？

...算了，這種小事不重要！

「恭喜你們，要幸福哦！！」

「謝謝妳，多羅羅。」美緒臉上滿是幸福的微笑，百鬼丸也擺著一樣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也在此衷心地祝賀你們。」多輔倒是非常冷靜，他知道兄長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見怪不怪了。

「打算在九月結婚嗎？」壽海笑瞇瞇的，「我可得先把那段時間空出來才行。」

兒子要結婚了，他就算是威脅院長也要搶到休假。

「是啊，光是婚禮可就要準備上好一陣子呢。」縫也非常高興，而且已經在考慮詳細事宜了。

「......不過在那之前，還得處理那個高中生的事。」多輔板起臉孔。

就警方所說，畢竟當時是作為現行犯逮捕的，這種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連想卸責都沒有空間，犯人的家長早早就已經傳達想要和解的意願了。

「對方家長的態度很有誠意，美緒，妳打算怎麼求償？」

「這個...我的傷並不嚴重，所以不需要什麼賠償......只要能不再看到他就夠了。」

真要說的話，對方的傷勢還比美緒要嚴重許多，聽說可能會有味覺遲鈍和靈活度降低的後遺症。

「姊姊，妳人太好了！」多羅羅豎起眉頭，「這時候就該好好討一筆精神賠償跟醫藥費！而且付出大錢外還要被關上個幾年才行！」

「...很遺憾，對方還未滿20歲。」多輔拍了拍她的腦袋，「少年法的裁決可是很輕的。」

因為沒有被完全得逞，罪行只有強制猥褻，這情況下刑期大概判不了多久。

「什麼嘛，他明明就是個大人了吧？！」多羅羅暴跳如雷，「根本就不公平！」

「而且對方的家境聽說相當優渥，就算付出賠償費也是不痛不癢。」他嘆了口氣。

「讓我和壽海先生來處理。」縫的表情非常嚴肅，「讓美緒傷成這樣，不能放過他。」

在她第一時間趕到警局時，美緒的狀態其實比先前百鬼丸看到的還要糟糕。

明明就害怕得抖個不停，卻還反過來安慰她說自己不要緊、沒事的...

天知道縫看了有多心痛？差點就被他毀掉會成為自己媳婦的好女孩了，說什麼都不可原諒。

「...我知道了。」多輔冷汗直流，上次看到母親氣成這樣已經是兄長受傷時的事了，「母親，有什麼我能做的？」

「我也要幫忙！」多羅羅也怒氣沖沖的。

「母親，我也...」

「百鬼丸和多羅羅好好陪著美緒就好。」縫笑了笑，「至於多輔...」

單純就結果而言，接下來的和解沒有任何問題。

對方的家長雖然在大型企業位居要職，和解出面時態度卻非常謙卑低下，因此談得很順利。

至於還在治療傷勢的犯人則是預定等待檢方起訴並且判刑，預估要在少年監獄待上三年的時間。

當天出席和解的人是縫、壽海、多輔...和從頭到尾不發一語，臉色陰沉得讓對方家長瑟瑟發抖的百鬼丸。

「這邊先提出受害者的訴求。」平時穿著簡單的縫今天穿上了深色的精緻套裝，舉手投足間滿是氣勢，「受害者希望不要再看見他了，因此在此要求他刑滿後立刻離開日本，永遠不得再靠近受害者。」

「...您的意思是要把我的兒子趕到國外去嗎？」

「不只如此，作為家長的你們也必須陪同。」壽海冷漠地看著犯人的父親，「您說過他還是個孩子，思慮難免不周...那麼就請您擔起身為家長的責任，好好矯正兒子的作為。」

「但是我和妻子都還有工作，不可能丟下工作而...」

「因為您對自己的孩子教育上的疏忽，差點就導致毀滅了一個女孩的人生，希望您理解這點。」縫冷淡地打斷他，「而且我們已經留下緩衝期了，在他刑滿出獄前這段時間，足夠您處理工作相關事宜。」

「這...」對方緊張得拿著手帕不停抹汗。

原因倒不全是因為縫的語氣很可怖...而是一旁的百鬼丸。

雖然他只是安靜地旁觀著，但從和解會開始到現在已經捏爆了兩個杯子和底下的碟子，連場地提供的幾支原子筆也碎成不成原形。

「...請不要介意，那孩子的手是義肢，經常無法控制力道......特別是自己的女友碰到這種事的時候。」縫溫和地一笑，但看在對方眼裡比不笑還糟，「還有，我方會提出這個要求也是對您有好處的。」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犯人的母親幾乎在顫抖。

「據說您的兒子並不是第一次騷擾他的女友。」壽海啜了口茶，「而我們提出這要求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記者已經在打探消息了。」

「難道說您打算要公佈於社會大眾嗎？！」犯人的父親站起了身，「這種威脅是沒有用的，那孩子未滿20歲，記者不能發佈姓名...」

「但是這個時代，網路上的資訊更加可怕。」多輔拿出一台筆電，然後播放起先前美緒被騷擾時的影片，「就我所知，網路上已經有人把他的人身資料找出來了，居然是我母校的學弟，這世界真是很小，您不這麼覺得嗎？如果配合上這份影片，就算這起事件只被報導『犯人是未成年的18歲少年』，還是非常有可能被民眾發現犯人就是您的兒子。」

「這...」犯人的父親跌坐回位子上。

怎麼會這樣？居然已經在網路上鬧得這麼大了？光是先前的影片就非常棘手，如果再加上這次的事件，弄得不好可能連自己和妻子都要在社會上無立足之地了。

「我們並沒有威脅的意思，這是勸告。」壽海的語調相當溫和，「請您和您的兒子離開日本，這才是對雙方未來的人生最好的辦法...畢竟日本社會對犯罪者和其家屬都不怎麼寬容。」

「...我知道了。」

和解會結束後，多輔開車載著一群人準備回家，「幸好兄長沒有當場發怒，否則可能很難繼續和平地談下去。」

準備簽字時，因為桌上的那些原子筆都壞得不能用了，對方律師只好提供出自己的鋼筆，看他心驚膽顫地盯著百鬼丸簽名就令人莞爾，那隻鋼筆大概很貴吧？

「...他們不是弄傷美緒的人。」百鬼丸閉著眼睛，「我不會生氣。」

「你沒生氣會弄壞那麼多東西？我知道你換了義肢後就沒有不留神破壞物品過。」多輔嘴角一勾，「總之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

就算這場私下和解並沒有法律的強效力，但單論效果而言也已經足夠了。

我方訴求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還想平穩的過活，而不是在日本社會上身敗名裂的話，那麼就全家離開日本吧。」

想要等事過境遷再回來？那可要做好知名演員隨口再提一次，立刻就會有記者準備寫後續報導的覺悟。

而且縫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威脅，只是相當溫和地勸告。

雖然對方家長認為這比威脅還要糟糕百倍。

他們的確是表示「並沒有打算讓記者報導」，但不代表「一定不會讓記者報導」。

甚至就算毀約，真的告諸媒體了你也不能說什麼，因為從頭到尾只有單方面的和解約定，他們可以表示不是他們的問題，只是一個不可抗力的不幸而已。

每條退路都被封得極死，剩下的只有被施捨的唯一一條危險道路，如果不想走那就是萬丈深淵，連緩衝都沒有。

至於犯人的家長在金錢和事業上的損失，還有犯人要怎麼用受過傷的舌頭利索地說好外國話，或是一家能否適應海外生活等等...一概不在他們煩惱的範圍內。

犯人的家長完全沒料到對方的手段和身份如此棘手，只能對自己疏於關心兒子的結果悔不當初。

「讓他永遠都無法再接近美緒，這樣就行了。」縫笑瞇瞇的，「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法院......我們來準備百鬼丸的婚禮吧。」

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會想舉辦怎麼樣的儀式，而且也要去秋田拜會穗谷家的家長，做媽媽的她現在就非常期待接下來要忙的事了。

「你們兩個有空到醫院來一趟。」壽海對著百鬼丸說道，「雖然你和美緒應該在健康方面都沒什麼問題，不過有些遺傳疾病是隱性的，以防萬一還是仔細做一次婚前檢查比較好。」

「......遺傳...」他口氣平板地重複了一次，看起來臉色有點奇怪。

「百鬼丸，怎麼了？」

「......我的孩子也會像我一樣，是這種身體嗎？」

多輔差點踩錯煞車，行進中的車子歪了好大一下，「...兄長！！」

我能理解你擔心這件事，但為什麼要在母親面前提起？！你應該知道她一直對這件事非常內疚的吧？

「......！」他立刻從思考中驚醒，「母親，對不起...」

「沒事的，你沒有錯。」縫摸了摸他的頭，「......擔心得很對。」

雖然百鬼丸從不怨歎這種殘缺的身體，但如果換作別人，一定會有人哭喊著為什麼要生下自己吧？

要生下這孩子的時候，縫自己當年也猶豫、苦惱過，也許美緒也會做出和她一樣的答案。

但那真的是對嗎？他人無法置喙，只有身為孩子的當事者才能決定。

「...百鬼丸，你想的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過了。」壽海也拍了拍他的頭。

遠在縫初次到訪渡瀨家的時候，壽海就為了做DNA鑑定向她取了一些頭髮和細胞。

但他瞞著縫沒說的是除了親子鑑定之外，其實當時還一併做了遺傳鑑定。

「你的身體殘缺跟遺傳無關，所以絕對不會遺傳給你的孩子的。」

「......真的嗎？」百鬼丸緊抓著壽海的袖子，「父親，這是真的嗎？」

「真的，我可以保證。」

「...太好了。」縫不禁落淚，「真的...太好了，百鬼丸。」

「......嗯。」

剛才百鬼丸還非常苦惱要怎麼對美緒提這件事，畢竟她是那麼地喜歡小孩，喜歡到選了可以照顧小孩的科系和工作。

太好了...她聽到這件事會高興嗎？

到家了，百鬼丸一下車就跑進屋去，多輔看著他急躁的背影悄悄彎起嘴角，忙著把休旅車開回車庫。

但站在門口的縫卻叫住了壽海，「......壽海先生，您說那孩子的身體不是因為遺傳，那麼...問題果然是出在我身上嗎？」

「推測可能是因為藥物的緣故......您心裡有底嗎？」

避免身為母親的縫會內疚，這就是當年他雖然鑑定完成卻沒有說出口的原因。

「懷著那孩子的時候，前夫派了兩個保母給我...但是生產完不久，其中一個就突然離開了，問前夫也不願意告訴我詳情，只看得出他非常憤怒...」

印象中那位保母是醍醐家分家的人，當時孕吐的時候經常拿止吐藥給自己服用...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大概，什麼證據都沒有了。」

「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就不要再想。」壽海打開了大門，「那孩子現在很幸福，這樣就好。」

「...您說得沒錯。」

客廳裡頭，百鬼丸抱著心愛的未婚妻，兩人正非常舒心快意地笑著。

過去縫從來不敢奢望的美好光景，現在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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