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頷突然被粗魯箍緊，那強盜的金牙在他眼前閃亮亮的，手噁心的撩過他大腿的內側，從衣服的下襬鑽進去在胸膛搓捻，那是只有利威爾才碰過的地方。額際的青筋浮凸明顯，那狗娘養的又張著他那張瀰漫臭氣的嘴道。

　　「無法反抗是吧？那是當然的，麻醉雖然不夠制服你們，但卻足夠暫時壓抑你們的能力，等差不多了再加一針就行，你乖乖的，就不用再多受些痛。」很憐惜一樣的，那髒手又碰了孩子的臉，從頰側滑過，他閃了一下，狠瞪豬玀，昂眉嗤笑。

　　「你先看看你後面吧。」

　　「嗯？」

　　「嗚哇——這傢伙…這傢伙竟然、竟然帶著殭屍！」

　　「是變種者啦，真沒禮貌。」艾倫散散的補充道。剛才體力是不足以讓他製造出能殺人的刀刃，但卻足夠生成一絲解開綁縛的風，將利威爾喚醒。

　　「瘋子…」眼見居所失控，強盜也只能先撇下艾倫，轉身加入壓制眼前的問題。

　　淒厲的慘叫此起彼落，普通槍械子彈根本無法讓變種怪物停止運作，他們的人甚至還放出了讓艾倫中招的殭屍，確實不怕殭屍使場面更加混亂，變種者不屬同類，相對他們還比較近似天敵關係，不過那一般人聞之色變的數量也輕易地就成了利威爾口中的點心，少年扯了扯困住自己手腕的鐵鍊，絲紋不動，現在也還未有能力可以自行斬斷，他藉著綑綁的地方使力撐腰翻上銜接處的鋼樑暫且避開戰場。

　　現場頓時又是一片熟悉到不行的景象，昏暗的空間、血糊潑灑紅黑交雜、聲音漸漸變少的環境、人間煉獄。

　　艾倫蹲在上邊，雙手剛好還能撐著頭，索然乏味的望著下方，那時常上演的單方面獵殺。

　　這劫盜集團幾乎瞬間潰敗，無關男女老幼，弱肉強食是不變法則，打不過金字塔上的新物種就是一個死，他看見那個負責出來誘導獵物的小女孩正慌亂的連舉起槍對準自己的腦袋都快做不到，在確定了沒有活路的狀態下，一定要留一發子彈餵給自己是最後的救贖，眼見變種者逼近，她終於決定為自己敲下響鐘好躲過生吞活剝的折磨，此時艾倫也比了個槍的手勢，彈指打飛了女孩手中的槍。她最後是被利威爾戳穿腹腔撕成兩段的，嘛，沒多值得同情。

　　「哈、哈啊啊啊——救命！我想去北方，我連北方的景色都……」聞言，男孩皺眉，倏忽把利威爾的四肢定住並衝那人喊話。

　　「你說什麼北方？講清楚，我可以留你一條活路！」

　　「你…你怎麼保證…你不會得了好處又滅口！」驀地，剛才的變種者發出一聲短促哀嚎，脖子突然憑空呈現一種奇怪的曲折狀態。

　　「這樣行了吧？」艾倫做了隔空鬆開手的動作，變種者也無力的滑下，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北、北方…有基地，可以不用害怕病毒，很多像我們這樣的小群體…都以那裡為目的地，不過，目前還沒聽過成功到達的消息…」對方忍著同伴的死亡和剛才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驚愕，努力克制顫抖傳達資訊好讓眼前的人滿意。

　　「喔？什麼基地？」他跳了下去，舉起雙手抬到那人跟前示意，對方極為恐懼的撈找身上的鑰匙為男孩鬆綁，艾倫拂拂手腕道「大規模的組織？還是跟＂高塔＂一樣的另一處設施？」

　　「不、不確定…但我們擷取廣播訊號三年了，三年來大家交流的訊息一直沒變過，而且那裏可以逃過感染、有足夠庇護是不爭的事實。」

　　「訊號源怎麼來的？」

　　「可能是比較靠近北方基地的開拓者…他們不斷放送…」

　　「太可笑了！你們根本不知道前方是什麼就這樣一窩蜂往那前進？萬一只是誘捕新實驗人口呢？」

　　「這…就算你這麼說…大家一樣會緊抓著這條線索不放的…現在可不比以前那正常的世界…若是人類組織大家就一起得救，若真的是實驗場，我們獵捕懸賞不只是為錢，也是帶過去好換取不作為實驗品的籌碼，要是都無所獲，到時…拱出幾個同伴也是常有的…」

　　「這樣嘛…」感嘆哀鴻遍野、顛沛流離，但人性還真是撼動不了的東西，一併感嘆自己也早成了嗤之以鼻的同類，為了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同樣會剷除阻礙「謝謝你寶貴的情報了。」

　　他騰空踩踏幾步向上，離開了劫匪的視野，隨即卻是剛才不動了的怪物上前。

　　「啊啊啊——什麼！你這個騙子…不是說好的？！你竟然欺騙我、你竟然欺騙我！！！」

　　「騙子？我不過是做著跟你們一樣的事不是嘛。」他永遠分不出哪些是虛假哪些是事實，因為他自己就還保有著人類的演技。

　　「不要！不要——求你！放過我、求求你了！不要啊啊啊啊啊——」聲音總是如音響被切掉似的，都是突然的噤聲，看著變種者擒住劫匪的咽喉，張口就往臉部啃食，接著急不可耐的扳住大開的上下顎撬開，摳挖裡頭的腦漿。

　　「嗚噁…利威爾先生您吃相也好看點…哇喔！好好好剛才是我不對！您別生那麼大的氣！」艾倫在空中雙手高舉做出投降的動作示弱，並往自己的手狠狠咬下一大塊皮肉吐給利威爾，畢竟剛才那麼大手勁把他給惹毛了，現在不多加安撫等下難以安置。

　　轉移變種者的注意後，他騰空走到堆積了眾多接收訊號用的電腦、電碼等裝置的空間，將他們所擁有的資訊加載到磁碟，有其他小群體的座標和移動數據，和散落在桌上的，有關於他們口中的＂席娜＂的書面。趁利威爾掃蕩的空隙，他頭一回搜刮非補給、彈藥的東西。

＊＊＊

　　他坐在一處加油站屋頂，細細翻閱未裝訂的紙張。

　　野狼重新配備好燃油，艾倫也在那個廢工廠利用了現有物資檢修，拿回了他原本攜帶的用品，更從強盜那尋到一些火力強大的散彈槍，還有爆破類的軍火。

　　北方還未感染，低溫似乎是病毒的剋星，北方還是淨土。

　　彩色印刷上那些亮晃晃的文字，樂園，天堂，諸如此類的宣傳口號，看著這些不知流傳多久了的傳單，感嘆原來世界還能夠運作，畢竟以活人的比例來說，實在太少了。

　　像這樣日常的傳單被當作情報記載的一環，已經是相當遙遠的平凡日子。

　　「喔吼…」

　　「等您冷靜了才上路喔。」利威爾被綁在建物下方的柱子上，蒙住頭部上半，張著獠牙的利嘴嘴邊垂淌深色唾液，被塞了東西細細咀嚼著，艾倫截斷兩指給人安撫用，像在帶孩子。

　　也是一邊在等待傷處全數復原，他決定也朝著大家傳言的北方邁進，並不是為了什麼安定的人生或新居所，這世界早已沒那種東西了。

　　麻醉失效前，強盜們口中所說的席娜就是當初監禁他們長達五年的高塔。實驗發起是名為馬萊的生技公司，主要在進行主動感染實驗的三處，分別是席娜、羅塞、瑪麗亞這三個設施，其餘分布世界各地的設施為收容功能，這些年機構陷落是常有的情況，畢竟子設施的派駐不如主設施，有特別強力的變種者突破逃出是常有的事，所以才有懸賞的流傳，只是多年以前席娜陷落一直是大新聞，據這些報告書來看的話，實驗設施是不可能會出問題的，就連馬斯都不是當年的主因。

　　自食惡果。他們不知道製造出什麼怪物了。不過至少艾倫還記得當年，他逃出來時除了利威爾外其他變種者或成功者他是一位都沒看到。

　　前往北方，不是企圖回到從前，而是一探究竟。抓緊的不過就是人怕死的性子，不管前方的群體是怎麼想的，放出這種消息，他們絕對不懷好意。

　　還有，他要讓把他們平凡日子毀壞殆盡的傢伙們付出代價。

　　風鏡上的紫外線鍍膜早已風化消蝕，不過是透明的罩子，防止眼睛進沙罷了。

　　這天艾倫騎進了塵暴，反正在人與車子表層凝聚逆轉的渦流便可在其中暢行無阻，至於消耗時間只要油門扭轉到最極限即可。

We've been chasing our demons down an empty road

我們一直都是步步為營走在這條空寂道路上

Been watching our castle turning into dust

曾也親眼目睹所構築的堡壘灰飛煙滅

Escaping our shadows just to end up here

迴避著束縛我們的陰影，只為了走向終結

　　滋滋…滋滋滋滋…

　　「oh god…」他敲了敲在強盜工廠一併帶走的隨身聽，曲子還沒到副歌機器就撐不住了，可惜了不知道下一次能找到這種好東西是什麼時候，這個與他名字相近發音的製作者真他媽是個瘋子，不是發送求救、不是集合倖存者，而是在這樣的鬼年代裡透過訊號播送他的歌曲。

　　等到再找到能夠收訊的東西對方也不一定存在。艾倫盡可能不想要跟人有所接觸，但如果可以，他想去接走這位瘋子讓他跟著自己一起行動，繼續為少年創作，直到他的壽命盡頭。

　　若對方也是一個新人類那就來日有緣碰頭了。

　　他最近一連追了這個DJ五首歌，沒日沒夜地重複播送，直到自己背起來，夜間還因此引來了遊走附近的殭屍，或是吵得讓利威爾發出抗議的喉音。

　　今天清晨發送的新歌他沒聽幾遍，還未背起來，他隨手將壽終正寢的電子產品拋落在沙地裡，沒了打發時間的東西，只好又哼起滾瓜爛熟的世界末日。

I could stay awake

我可以醒著不睡

Just to hear you breathing

只為細數你的氣息

Watch you smile while you are sleeping

在你沉睡時注視著你的笑顏

While far away and dreaming

在那遙遠的夢境

I could spend my life in

我可以耗盡一生

In this sweet surrender

只臣服於這份甜蜜

I could stay lost in this moment forever

我可以迷失此刻永遠不醒

Every moment I spend with you is a moment I treasure

將每分每秒的相聚都珍藏在心

　　經過十多年，大概也是有所耳濡目染，唯獨艾倫清唱起這首歌，利威爾不會排斥。

　　殭屍是無智能強制二啟的產物，而變種者他們還保有一定程度的智慧，也就是學習性，那麼這樣是否也能解讀成，他學習熟悉艾倫這個人，如野獸也能認同特定的人視作同類。

　　我是否還能解讀成我們是以不同物種的身分讓你重新愛上我？

　　他從清脆鶯啼變成了略帶滄桑，透露幾不可聞悲傷的歌詞在沙漠裡迴盪，和著排氣管的燃燒聲、背後裹起的變種者低沉可怖的喉嚨嘶鳴聲。

　　地球因為這毀滅性病毒估計已有三分之一陸地沙漠化，加上海水覆蓋率也有減退的跡象，艾倫連自己到底有沒有離開過原本所居的歐陸都不知道，早已沒所謂的邊界這個概念了。

　　橫貫於這片黃土大陸，他們終於遇到難題。他根本沒有精準的導航，只有一個從工廠帶走不確定是否毀損的指南針，依著太陽向北、無從確認接近目的還是過頭遠離的一路前行，經過大約一個月，碰上了難得一見的窘境。

　　眼前橫著一條裂谷。其實這若是對於一個月前的他根本不成煩惱，他大可調頭就走，可只要指南針還沒停擺，他現在就不能改變路線。

　　要帶著機車到達對面很簡單，只要他形成車輪大小的橋樑快速穿越即可，問題在於…

　　他下車掀起護目鏡，周遭濃霧飄散，而飄散點很明顯是由那下方而來。

　　他撿起一顆掌心大的碎石，以投擲棒球的姿勢投出拋物線，朝那個30公尺寬的裂縫裡扔，才剛往下沒入崖邊，驚天的觸手突然四篡而出…

　　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繞道嘛？他有的是時間，不過那地方能否等他那麼久還安然無恙則是問題。加速飛躍然後用空氣形成的平台做輔助？那玩意兒的觸手恐怕還能再升個數十米；做拱橋？首先高度越高當然能避開這怪物的機率也越高，但相對消耗精力，這後面要是遇到更棘手的狀況反而不妙。

　　主體在下方，所處地形實在不好領著利威爾一同下去，普通人不該冒然前往，此刻便是新人類的優勢，直接切入重點的勘查會比乾瞪眼來的好。

　　他能控制空氣當然也就能支配很多零瑣，例如摩擦。

　　假設這怪物是敏銳度高的，那麼在不觸及且怪物不是靠視力感知的前提，艾倫有辦法不讓生物察覺的接近。

　　他將自己周遭的空氣凝結，因此移動所生成的風、摩擦聲全都可以避免，慢慢製造出一階一階的平台垂直下墜，不出幾秒來到谷底。

　　在腳接觸地面前，他更讓自己的腳部真空，完全隔絕聲音動靜。

　　這條裂谷的深度也尤為驚人，明明是烈日當空的白天，來到底端已沒有什麼陽光可以透進，找到核心剷除是不可能了，在谷底更能看清範圍，這怪物生的可真夠龐大，這也是一人突變而成的嘛？！

　　雖然濃霧密布，但熹微的光線打亮，由陰影已經能判斷他和怪物的距離，他差不多決定好如何送這怪物一程，艾倫將所有炸藥拿出，滯空平放在自己眼前，一一啟動計時，待會他會先安靜的離開，接著讓炸彈自己往前移動，接觸目標爆炸即可。

　　皆為90秒左右引爆，唯獨其中一個的數字跑的特別快，定睛一瞧，那個炸彈的計時裝置有兩個，艾倫端詳了一下才認出那是髒彈（dirty bomb，放射性武器），雖說自己的體質應該不打緊，但依然該避免無差別傷害，他馬上終止了那枚炸彈。

　　仔細看兩個裝置中的一個，停掉的那個正是剛才正常運作的計時裝置，而另外一個還在高速倒數的，由三位數開始遞減推測，那是輻射數據。

　　只是，為何它會沒來由的一直遞減？

　　——是利威爾的低鳴。

　　艾倫抬頭一看，怪物早已竄升，觸手捲住了休眠中的利威爾，已經真空消除動靜為何還會被發覺？！忘記將變種怪物的特異性納入考量，原來就是這大傢伙在吸收輻射，是以污染物為食的類型，大意了！

　　變種者嚴格說來雖也是進化的殘次品可與殭屍不同，他們會有吞食同類強化自己的特性，能夠追蹤變種者的味道，也因此忽略身旁的入侵，也要先吞噬掉利威爾。

　　縱使視力清晰的如同近在眼前，這距離怎麼樣也難以一擊切斷困住利威爾的觸手，他貼著怪物本體製造平台快速往上奔跑，在拉近到剩10公尺，他用整個手臂的面積揮出紮實的風刃成功放出利威爾，同時沒得防範，來自後頭的攻擊。

　　艾倫被貫穿肚子舉到了空中，血大股大股的沿著蛇皮觸手往下撒。

　　「咳…哈……」少年吃力的揚起上半身，掐住那節觸手，看著幾乎只剩一點皮肉聯繫，亟欲脫離這危險處境，視野驟然上下翻轉，轉瞬摔落到地面。

　　是利威爾。已經是亢奮的型態了，這非同小可的質量確實只有馬斯才足以應付。

　　可惡，他本來可不是盤算這他還是新時代菜鳥時的爛招，而且這代價太大了。

　　利威爾不斷靠著棘尾打在怪物身上，騰空借力翻轉，亮銀爪子的刃面不斷削去叢生的觸手。

　　艾倫好不容易讓腹腔部分的空氣全凝結定型，讓所有開口不再往外溢流血液，但體循環的血管實在破壞太多，各方面都是體力消耗，進退兩難。

　　發暈讓他一時以為怪物是增殖型的，聚焦視線，趁著怪物顧著與利威爾搏鬥，他艱難的在另一側的野狼下方製造平台，吃力搬動通行工具。爆炸的衝力湊巧幫了孩子一把，車身雖然受到不小的撞擊，但總算在他的凝聚消散提前趕上。

　　炸藥的火力不足一次炸死大型怪物，但足夠撼動他的根基，觸手開始全數胡亂揮打，驅趕蒼蠅似的方寸盡失，沒有一下碰到利威爾分毫。

　　於新人類身上是擁有再生能力，而體現在亞種身上的則是加快版的進化，這個頭可要比這些年來碰上的光怪陸離場景都要誇張數倍，馬斯的肋骨由後背竄出暴長，延伸到跟手臂差不多的長度，骨節慢慢生出成排成列的白色尖刺，他的肋骨並非用於飛翔，而是類似一個彈藥匣，那快速生長的刺不斷向巨大變種者進攻，發射出一排立刻又新生下一排。

　　但他們都並非無敵，應對棘手敵人衍生的新型態並不是毫無代價，亞種的軀體也在承受高度消耗，四肢的棘皮、從原本是人類的毛細孔溢流黑血，縱使為殺戮而生，也會感應到對於自己不利的狀態，馬斯在節骨眼硬是又進化一次，尾巴的尖錐轉化成槍矢，橫幅掃過，變種者的觸手全數斷裂，終於露出了藏匿其中的中心點，那是一個像霸王花一樣的口器，包圍一圈又一圈的牙齒，中心則是一個渾圓大眼珠，眼珠鎖定了這個讓他重創的侵略者，措手不及，他衝利威爾吐出高速無法閃避的黏液。

　　「嘎啊啊啊——」馬斯頓時發出慘叫，那讓努力撐起機車待命的艾倫心驚。

　　利威爾不幸只護住一邊眼睛，那似乎是腐蝕性質的體液，半邊開始冒出白煙燒灼，不過那痛楚沒有影響到原本的軌道，蓄積滿布二十四根骨翼的無數尖錐齊發，完全破壞了核心，插進眼珠的霎那，黑紅色的血糊迸破。

　　利威爾降落到艾倫所在的這一側，痛苦的不斷用他巨爪的背面試圖擦拭掉那些侵蝕物質，艾倫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想要上前卻也無計可施，他並沒有能幫助復原的能力，他抬起的手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重疊，是身穿白色病服的男人，他痛苦的跪在地摀著一隻眼睛，艾倫想要上前拉開他的手幫他看看、想要更精細控制空氣幫他除淨那些毒液、想要吻吻他受傷的地方問他還疼嗎？

　　不料迎來的是馬斯黑底紅瞳，完好的那一側眼睛，他正死死的盯著艾倫，哈、哈哈，對啊，現在是什麼情勢啊艾倫˙耶格爾，你又在幻想什麼？

　　受重傷時為了應付這險峻環境首要做的是什麼？想辦法得到補充好加速復原。這同時也是利威爾現在盤算的事。

　　艾倫倒抽一口氣，橫下心撐起力氣跨上野狼，扭轉油門加速。眼見他吃的最習慣的肉打算逃離狩獵範圍，利威爾當然即刻追了上去。

　　騎了一下子孩子由後照鏡看去，利威爾竟然被他遠遠的甩在後頭，到底的油門收回一點，緩緩縮短彼此的距離，利威爾就在他後方不遠處，不過那應該已是他最全力的跑速了，他真的受到了不小的損傷。

　　你對一個沒有記憶沒有意識的變種者是抱持什麼想法的？

　　淺淡的涓眉由眉峰皴起，他覺得鼻尖有些酸澀。

　　眼前的公路畫線扭曲分岔成好多條，很久沒有短時間內大量的失血，艾倫騎沒多久便重摔在地，剛才的麻煩念頭也被這一摔拋到九霄雲外。

　　野狼滑離他能勾到的範圍，艾倫滾到了乾枯的植被上，他吃痛的喘了一聲，甩甩頭艱難翻過身撐起，腦海霎時警鈴大作。

　　不妙，非常不妙，利威爾似乎也察覺到，少年現在沒有多餘力氣使用能力鎮壓他。

　　他的視線沒離開馬斯，以現有的力氣緩緩向後退一邊想脫身辦法，直到背部靠上一個碎石，驚嚇讓他以為身後還有別的變種者或殭屍，也頃刻認為失了所有退路，他竟然也會害怕了，真是可笑。

　　馬斯的一眼還緊緊睨著，可那完好的詭異獸眼依然死死盯著艾倫，更顯他的噬血的本性。

　　那是當然的了，正因為他急需滿足進食慾望來加速恢復，他開始以打圈的動線緩緩在少年周邊移動，那是準確鎖定獵物的行為。

　　艾倫嘗試在指尖凝聚出刃物，這還可以辦到，常識上，走到這已經是不得已的地步，再怎麼掛念、珍視曾經為人的一切，誓言、依附、感情，都已經來到盡頭，可以了該放手了。常識上。

　　那枚清晰形體的白色風刃怎麼樣也無法對著利威爾，維持的手不斷顫抖，艾倫最終失血過多失去意識，隨著他斷線滑靠下那顆岩石，空氣形成的武器也隨之消散瓦解。

　　在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只想著，反正醒來肯定又是痛苦不已吧？也不是第一次被利威爾啃食了，少個手腳見怪不怪，只是一定會醒嗎？如果不會醒的話，算了…艾倫覺得這樣的結局可能也不算太壞，算了，都沒關係了。

Laying close to you

躺在你身旁靠近你

Feeling your heart beating

感受你砰然悸動的心

And I'm wondering what you're dreaming

我想知道你正作著怎樣的夢

Wondering if it's me you're seeing

可否會有我在那裡

Then I kiss your eyes

輕吻你的眼睛

And thank God we're together

感謝老天讓我們相知相惜

I just want to stay with you in this moment forever

只想永遠這樣跟你一起

Forever and ever

永不分離

　　眼皮打開一點縫隙牽動了睫毛，黏在上頭的水珠滾落，落在了他另一邊的眼睛裡。

　　他一直都很想知道他的內心是否還有他的存在，哪怕只有一點他也希冀、奢望。

Don't want to close my eyes

不願閉上眼

Don't want to fall asleep

不願睡去

'Coz I'd miss you baby

因為那樣會錯過你寶貝

And I don't wanna miss a thing

而我不願錯過任何點點滴滴

'Coz even when I dream of you

因為就算能夢中相聚

The sweetest dream would never do

再美的夢也不能比

I'd still miss you baby

我還是會錯過你

And I don't want to miss a thing

而我不願錯過任何點點滴滴

　　我想我終究無法放棄一切就這樣沉沉睡去，你說對嗎？

　　少年失神頹坐在地，全然沒有感知天色已是入夜，他的周圍全是騷動，而他則陷入在近似彌留的狀態，輕輕的，以情人碎吻的程度不斷哼著曲子。

　　他再怎麼喜歡那個歿世裡的創作者，也永遠不會勝過這個陪伴他新生的依賴，如同某些事物，你對他的心境確實在改變，可它依舊在那，無可替代內心的位置。

　　他該從夢中醒來了，一道風壓劃破了他的臉頰，點醒了艾倫的意識。

　　射出的尖錐命中位於後方欲要偷襲艾倫的殭屍，尖錐的軌道精準，於死角正好擦過了孩子的臉蛋。

　　他是真的透支昏死過去，不知道休眠多久，以他所在的岩石為中心，包圍了密密麻麻的殭屍。

　　照理說他們在晚上是不怎麼活動的才對，而且這曠野當中的異常聚集數量，除非他接近了某些地方，例如北方基地。

　　他有絕對不能死在這的理由了，北方基地果真不單只是淨土或是組織，那正是艾倫所想的，孽緣。他還有一堆沒搞清楚的事。

　　一天的使用限度真的一點也不剩，腹腔維持的隔板早消失不見繼續流血難怪難以修補，不，是這修補速率本身就不利於現狀，那麼長時間只往開口中心生成一點皮肉。

　　不夠，不想辦法突破現在的困境，他別想避開五餅二魚這個活酷刑了。

　　幸運的在啃食之前倒是又先被利威爾作為領地範圍捍衛，不過入夜的戰鬥已讓利威爾疲態盡顯，尤其是這龐大的數量，雖不如特大型變種者無法傷他半分，可夠消磨它的集中力，他擊殺的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

　　艾倫碎髮擋住視線的那一側，有殭屍悄悄趁月光隱沒雲層上前，到達一定距離突然快跑向艾倫襲去。

　　喀哧——

　　殭屍停在了少年跟前，倏地跪下倒臥在地。

　　殭屍的臉沒了大半，艾倫的嘴邊都是黑綠混雜的黏稠污穢，喘息開始漸快，他覺得這太瘋狂，可是他不知道瞳孔正隨著進食縮放。

　　怎麼回事？這個行為是哪裡看來的？啊、對了，是利威爾，他就看利威爾這麼做過。明明是抗拒的，他卻伏跪爬上前，低頭就往那個停止運作的無機質的脖子開始啃食。

　　殭屍龜裂的皮膚被撕開，裡頭灰白色的肉每一口都會溢出黑血，他銜住腸子的一段往外揣出更多，皮下的臟器也都不是人類該有的色彩，對，這些都不是人類。

　　但，我是什麼？

　　「嗯？」藍鋯石瞳彩閃耀了它的光芒，回神，艾倫低頭看著眼前已看不清原本形體，可以說是血肉模糊、被他掏挖的空殼「嗚嘔——」

　　剛才吃下什麼了？我吃了殭屍的肉和臟器？那是我？！是我做的？

　　艾倫不可置信的摀著穢物溢流的嘴，為何他剛才能完全感受不到發苦的口腔？為什麼他能不受強烈氣味影響下嚥？

　　因為重創所以全身都疼，反胃作嘔牽動肌肉痙攣，在自己的嘔吐聲中他聽見沒停歇的怪物纏鬥聲，還有某種滴滴答答的水聲。

　　他循聲低頭，原來聲音的生成，是由於自己不完整的腹部構造，剛嚼碎吃下的東西，已經過了食道下到原本是胃的地方便直接漏了出來。

　　艾倫的手去碰那些從自己空蕩腹腔流出的東西，不是屬於自身身體組織，是由外部攝取的，然而卻吃不下去、吸收不了。

　　肚子是空的他還能活下來，那麼大一個洞，中間沒有骨頭、沒有肌肉、沒有器官，為什麼？它們都去哪了？很熟悉該在身體裡的東西突然都不見了，這才意會到，剛才吃掉的東西當中就有跟自己很像的，不對，他剛才吃的，究竟是殭屍的腸子，還是自己的？

　　「哈……哈——」重創引發的劇痛因為來不急搭上神經反應，直到現在才有了劇烈發汗的跡象。

　　他的呼吸因為精神錯亂快得離譜，在沒有醫療的狀態下過呼吸，快要瘋掉了，要瘋掉了，想活下去可是卻驚覺自己早已不是個＂人＂，他和眼前的這些他所宰殺、迴避的怪物毫無二致，他們本就都是同一種東西。病毒的二次產品。

　　「呀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艾倫抱住頭開始放聲尖叫，突然的大動靜引起殭屍加速聚集。之於人類他沒有情感，但之於生存本能，利威爾對艾倫此時送死的行為感到相當不解，那行為只會讓他們的處境更不利。

　　「啊啊、嗚嗚嗚…嗚嗚…唔、痛！……诶？」突然間，一個物體砸中艾倫的腦袋落了下來，非常紮實他還以為是石頭，當他看清那個物體便停止了悲鳴，他兩手慎重的捧起，那是一截覆滿銳利棘皮的手臂。

　　他當然認得，怎麼會不認得，那是利威爾的，少年往變種者看去，他的四肢皆新生完好，這是拋棄的、鈍了不要的武器。

　　變種者他吃過，只是當時至少是做過處理的，殭屍更是偏離新人類與亞種的分類，他們基本是死體，而他剛才正瘋狂吞嚥那種東西。

　　利威爾像是殺紅眼了也對空發出咆嘯，繼續與源源不絕的麻煩抗爭，他要是不復原到不須讓利威爾保護的程度，他們兩個別想從這次的難關脫險。

　　孩子緊緊閉起眼，抱著覺悟開始啃起變種者汰換掉的殘肢，艾倫咬開表層硬甲，生食裏頭的肉，一樣不是人類的色彩，嘴巴多少被棘皮劃傷、口腔多少被尖刺穿破，人類的鮮紅血液與變種者的黑血暈染了艾倫的嘴巴。

　　可能是自己一廂情願產生的錯覺吧，他真的覺得利威爾的肉至少比其他選擇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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