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渡秋霜＞ 荒x般若 現paro 凍原檸檬草

一.

晚秋，幼長的枝杈伸至藍天，把天空割裂，枯黃的葉片掛在枝頭，搖搖欲墜，等待下一輪猛風吹落，再於土中重生。

般若走在石磚路上微微皺眉，一再整理因睡姿不良而亂翹的頭髮。好不容易貼服了，涼風一吹，又翹了起來。

“⋯⋯”

般若看看手機，見還有一點時間便決定找衛生間整理儀容，可沒走兩步遠處便浮現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你也早到了?”

男人拉扯了一下米白色的圍巾問道，目光停在般若頭上的不協調處，他微微彎身伸手為般若撫平那撮俏皮的頭髮，道：“這裡睡翹了。”

般若連忙退後，雙手按在頭上，忙道：“我也不想的⋯⋯”

男人回應道：“待會上車再弄，走吧。”

般若嗯了一聲，看著男人背影怔怔出神。

三年前，他跟荒只是一面之緣，而現在他卻可以離他這麼近，跟他聊東聊西，成為他最好的朋友。

真是不可思議。

晨光斜斜照耀，讓秋風帶著一絲暖意，可這微薄的暖風吹不到般若的內心。眼前的人逆著光，高大的身影是如此遙不可及，他偏偏不自量力，想要走近一點，再近一點。

般若手按頭上那撮不聽話的頭髮，深深呼吸。也不知道是他多心還是怎樣，荒最近的舉動太讓人聯想翩翩，讓他不知所措。

不會的，不可能。

般若把臉埋進圍巾裡，默默否定自己的妄想，把熱情連同語言一同沈到心底，然而嘴巴卻不聽使喚，咕嚕咕嚕，細語訴情呼出心底話。

“還是不只是想跟你當朋友啊⋯⋯”

而在般若看不見的角度，男人微微勾唇，兩指揉搓像是在回味剛才那髮絲的柔軟。微風送來般若的悄悄話，雖沒聽完全，但仍不難猜到，臉上笑意更濃。

般若看向窗外的景色，晚秋的紅葉把大山染成一片紅，如漫天烽火連綿起伏。他回想起三年來的種種，相識相知，到現在只差一步，越發覺得不真實。他閉上眼睛，想把片段揮去，換來的卻是更為深刻的留影，他只得猛搖頭，逼自己不再去想。

他現在已經是學生會幹事，得把精力放在一年一度的旅行上，確保萬無一失。

“睏了就睡吧，我坐在這，到了我叫你。”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語氣遠比回憶中的還要溫柔。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那冰冷又總帶點疏離的聲音，變成現在暖和讓人不能招架的模樣。

“我不睏。” 般若搖搖頭，他現在的心一團亂，怎能睡得著呢？他問道：“你怎麼突然坐過來？”

“前面在玩撲克牌，太吵了便調過來，你不睡也閉目養神吧，待會到了就得忙到晚上。” 荒建議道。

“那好吧。”

般若沒看穿荒那站不住腳的藉口，緩緩閉上眼睛。荒身上的檀木香飄到鼻尖，平息了內心的焦躁騷亂。肩膀相依傳來的微溫讓般若的意識漸漸地飄遠。

見般若迷糊了，荒悄然靠近，把他拉近靠在自己的肩上，等他睡安穩了便微微一笑，開始閉目養神。

醒來時會嚇一跳吧。

***

淅淅瀝瀝⋯⋯

細雨綿綿打在盛開的夏花上，水珠沿著嬌嫩的花瓣一點一點滴下。綿密的雨模糊了四周的景色，把夏天熱浪微微降溫，但仍沖淡不了青春活潑的中學生在新學期與舊友重逢的熱情。

放學鐘聲一響，學生與新認識的朋友共撐一傘，三五成群，談天說地。七彩斑斕的雨傘陣在行人路上漂浮，在兩旁鳳凰木的襯托下更為浪漫。

沒人注意到，繽紛色彩下，一個單薄的身影拿著破掉的傘子，低著頭承受著夏雨的冷意，從校務處借來的不合身的校服，鬆垮垮掛在他身上，微彎的腰讓他看起來十分狠狽。

一群又一群的學生在他身邊路過，卻沒一個願意為他停步，冷言冷語從他們半掩的嘴中漏出，投來的視線如同冰錐。

新學期沒有為般若帶來新轉變，他依舊在朋友遊戲中慘敗，逼迫承受同學們幼稚的把戲與師長的冷待。

他像是百彩千華中唯一的黑，青春交響樂中的不諧和音，突兀同時，如同透明，彷彿不存在於世上。

他緊抿著唇，握著破傘，在冷雨之中越走越慢。

放學人潮漸漸消散，只剩下零丁幾個學生人群，般若越走越慢，明明是夏天，他卻覺得冷雨刺骨，如臨寒冬，四肢快要冷僵再也無法活動。

眼前糊掉一片，看不清地上的石磚路，書包上被割開的裂縫發出撕啞的聲音，塌在肩上越來越重，下一秒，再也承受不了重量，裂開大口，書本文具嘩啦嘩啦掉下來。

滴答滴答⋯⋯

雨水濡濕了被塗鴉的書本，瞬間般若再也支撐不了身體的重量直直跪下，眼淚大顆大顆掉在書上。

為什麼是我？我做錯甚麼？

如墜深潭，看不見的漩窩把他拉下，捲進深淵，他無力反抗，無力掙脫，只得接受沉淪，永不見天。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如大家一起⋯⋯

視線移到那把奪目的黃色美術刀，他緩緩向其伸手。

踏踏踏踏⋯⋯

手離刀只剩一指距離，動作卻被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打斷。

“你還好嗎？”

雨仍下著，可般若眼前的一片卻停雨了，他用手背擦去眼淚，正想抬頭，眼前人卻比他快一步蹲下來。

“沒事嗎？”

滴瀝滴瀝⋯⋯

般若睜大眼睛，驚呆地看向來人，眼前男人劍眉星目，他把傘遮在他的頭上，替他擋雨，全沒注意自己的背已被雨水打濕。

是誰？

男人拿出面紙替般若擦去眼淚，又問：“沒事嗎？能站起來嗎？”

臉頰接觸到溫熱般若才驚醒過來，他往後一退連忙站起來，猛搖手道沒事沒事，卻因動作太猛踩空了直往後摔。

般若閉上眼睛，痛楚卻遲遲未到，反而撞進硬梆梆又溫暖的東西裡。

“小心點。” 男人及時拉著般若把他半抱在懷，等般若站穩了才鬆開。

“謝⋯⋯謝謝你。” 般若小聲道，覺得自己太丟臉了。他抬頭一看，男人的衣服因為他一撞而弄濕了，慌亂道：“對不起！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我會幫你洗的，對不起！”

男人顯然沒在意，他拍拍衣服，又看地上一片狠藉，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便道：

“再說吧，來，跟我走。”

男人，不，應該說是少年把般若帶回家中，給他準備了一些舊衣服讓他去洗澡，般若糊里糊塗進了浴室，迷迷瞪瞪洗好，踏出浴室才驚覺自己竟然跟著陌生男子走，還進了他家門用他的穿他的，一時驚慌起來，他抱著毛巾跑到客廳，卻見少年竟把他的物品都收拾好了。

“衣服在洗，你等一下。” 少年道。

般若站在一角，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為何待他如此好？他不知所措，只得抓緊毛巾蚊聲細氣道：“謝謝你⋯⋯”

“不用謝，我叫荒。”

般若攝手攝腳走近，輕聲道：“我叫般若。”

荒只覺這位般若活像一隻流浪貓，笨拙又可憐，他道：“坐著等吧。”

般若不善言辭，等待期間都低著頭，兩手放在大腿上不自覺地玩手指，沒敢主動說話，荒則倒了杯熱水給般若就自顧自收拾。

“你剛才是想拿美術刀嗎？” 荒突然問道。

“咳咳！”般若被水嗆到，被看穿黑暗面的驚訝與羞愧混在一起，梗在喉嚨，他張口結舌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荒沒理會般若，他道：“這東西不需要了。”說罷便把美術刀隨手掉進垃圾桶。

般若默不作聲握緊兩拳，才剛收回的淚水又在眼眶打轉，回想那時，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在悲憤與絕望籠罩了他，若不是荒突如其來，他現在恐怕已經做出無法輓救的事⋯⋯

一想起那畫面，心臟就像被壓了千斤頂，喘不過氣來。

般若抖顫著弱小身驅，荒知道自己觸動到他心裡那條繃緊的弦，但他沒覺得不好意思，也沒道歉，般若在這要是跨不過去，那就一輩子都只能在深淵裡活著。

跟那時候的他一樣。

“還有你的書都不能用了，叫父母買一套新的吧。”荒為般若添了點溫水說道。

“沒有⋯⋯”般若細聲細氣道。

“嗯？” 荒沒聽清楚。

“我⋯⋯沒有父母，監護人也不在家。” 般若哽咽道。

跟預想一樣，荒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翻了翻般若的舊書，然後在紙箱堆中拿了幾本一樣的舊書出來。

“課程內容沒大轉變，這些舊書送你了。” 荒道。

般若呆呆抬頭看著這幾本還保存得很好的舊書本，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問道：“你說送我？”

荒點點頭。

“這⋯⋯不能，怎好意思？我不能收的！”般若搖手慌張道。

荒皺起眉頭，臉冷下來，加重語氣道：“收下。”

般若被嚴厲的語氣嚇到不敢再反駁，只得點頭坐下道：“謝謝。”

荒不會說溫柔話安撫別人，看般若又低頭去了便起來繼續整理房間，留下他在廳裡自我糾結。

般若收拾好書本，心裡滿是感激，不知道荒為何幫他這麼多，看著荒忙碌的樣子又不敢上前問他，到最後，般若拿著荒給的袋子走出門時，才鼓起勇氣問道：“荒⋯⋯荒先生，您為何要幫我？”

荒回道：“不為甚麼。”

“可是，我該怎麼報答您？您送我書本袋子，又送傘子給我，我⋯⋯”

“如果你能抬頭看著我說話，我就接受你的道謝。”荒打斷他的話道。

般若臉紅通通，他這才抬頭看向荒，只見雨後陽光打在荒身上，他兩眼如星，深藍的瞳仁反射著自己的倒影，那低沈的嗓音猶如春雨驚雷，落在他心中，轟隆作響。

“我⋯⋯我⋯⋯” 般若失去語言能力，呆呆張口重複沒意義的單詞。

荒忍不住撥開般若額前遮了半張臉的瀏海，道：“跟人道謝要看著對方的眼睛，明白了嗎？”

般若下意識想要遮著常被同學嘲笑的臉，卻因荒的話而忍住了，他看著荒勇敢道：“荒先生，謝謝您。”

荒滿意了，他揉揉般若的頭，帶笑道：“再不走就太晚了，趕快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般若摟緊了手上的包包，腦海中滿滿都是荒的身影。

原來世上還有像荒一樣的人存在。

那好像沒有什麼難過的。

般若挺直腰身，把瀏海撥到耳後，抬頭望向天空。

斜陽落下，天空染成一片金，在西方餘輝中，一顆星已準備就緒，準備閃耀光芒。

二.

拿著洗淨的衣服回到荒的家時，荒已經搬到別的城市，此時他才想起荒家中有許多紙箱，想必是為搬家作準備。那時的他太過緊張，都沒想出細節來，他只好把衣服拿回家，珍而重之收好，等待重遇的一天。

而現在，為了那一天，他必須要做好準備。

“到了，般若。”

耳朵被呼吸濡濕，般若輾轉醒來，一張眼發現自己竟在荒的肩上嚇得馬上彈起。

“我睡迷糊了。”般若不好意思道。

荒說沒事，拿過背包遞給般若，道：“下車吧。”

學生會一行人來到黑夜山郊遊，紅葉連綿起伏，環抱群山，把黑夜山炙得火紅。學生們雀躍無比，連忙拿出手機拍照，荒好不容易把眾人集合，宣布一些規則事項後就把指揮權交給下一任會長御饌津，讓她開始組織遊戲活動，而自己則與其他幹事為晚上的野外定向活動踩點以及作準備工作。

“荒，剛剛酒店那邊打來說房間出了點問題，我跟妖狐去看看。” 般若接完電話向荒道，得到許可後立即動身。

“去吧。” 荒說覺得有點可惜，原本他是打算在這段路跟般若單獨相處，現在則要重新分組了。

一旁，一名叫百合的女幹事見般若走了，馬上上前：“學長，那我跟你一組好嗎？”

荒點頭答應，轉頭給其他人安排分工，他沒注意到的是百合在得到同意後，背著他向遠處的兩位女生比了個手勢。女生們收到指令後，偷偷溜掉。

荒帶著百合到南池庭園踩點，百合傾慕荒多時，可一直都找不到機會接近荒。學生會有不少女生都抱著同樣的心情，可荒對誰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不少女生守候無望都選擇放棄了。

不過百合注意到，有一個人不同，荒對他永遠都會展露出與別不同的微笑。這種溫柔荒自己或許也不曾發現，但她作為旁觀者就看得一清二楚。

這令到她有點妒忌，雖她絕無懷恨在心，但向來不服輸的她想要表白之心就更為濃烈，她心裡的聲音告訴她，機會渺茫都不能輕易放棄，就算被拒絕了將來也不會後悔。

就在這時莉莉跟由莉佳找到了她，三人利害一致，便商討好在這次旅行找尋機會分開荒跟般若，誰不知，天降大運，連機會都不用製造，獨處的時刻就來臨，她得好好把握。

南池庭園裡的池中亭是這次野外定向其中一個定點，古色古香的建築與風景，朝晨的太陽投射湖上，浪漫非常，百合覺得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她這邊了，她遵從內心的聲音走到荒面前。

“荒學長，我有話要跟你說。”

***

“酒店那邊有說是甚麼事嗎？” 妖狐問道。

“沒有，那邊說情況太複雜，得要當面說。” 般若搖頭道。

般若跟妖狐快步流星回到酒店，才剛步進大堂就被黑壓壓的人群嚇到。穿過人群他們找到忙過不停的前台小姐才知道狀況。

“因為鄰近酒店的預訂房間系統出了問題，整整一個旅行團沒房間入住，得轉到我們這裏，可我們這邊的房間也差了兩間，就想問一下你們預訂的四間單人房能不能多住一人？我們會退還兩間房的費用，免費加床及提供下次預訂房間優惠。

妖狐看那旅行團大多都是老人，要讓他們為房間再奔波也說不過去，便道：“只是兩間也沒什麼關係，般若我們是誰分了單人房？”

般若拿起名單一看，分配給單人房主要是三年級的學生，他道：“御饌津學姐跟追月神學姐，然後是荒學長跟我都是單人房。

要是這樣的話，他就得跟荒一間房了， 一二年級的成員是單數，當時他為了方便大家組團把自己單出來了，沒想到會發生這事⋯⋯

“御饌津學姐應該沒問題，追月神學姐有點難說⋯⋯荒學長的話應該會很樂意，對吧？” 妖狐分析道。

般若不解，便問：“為什麼荒會樂意？我看他才是最不想與人一間的人吧。”

妖狐半掩嘴巴，在般若耳邊壞笑道：“別人的話也許吧，可是現在要跟他睡的是你啊，當然非常樂意。”

般若滿面紅脹，他推開妖狐，氣道：“別亂說話！”

妖狐曖昧地嘖嘖幾聲，全個學生會都知道他們會長對般若情有獨鍾，就般若一個打死不認。

妖狐也看得出，般若也不是流水無情，但他就是愛逃避，不知道在害怕甚麼。

這次學生會活動也一樣，分工時都有意無意要避開荒，要不是他從中作亂，暗中助攻，般若可以讓自己一天都見不到荒。

妖狐想了想，還是多得般若收了荒這個大勁敵，學生會的妹子才多看了自己，要不幫幫荒，讓他早日完成追妻任務，好讓自己成為學生會第一男神呢？

妖狐幻想自己坐擁後宮的樣子，越想越興奮，決定伸出他的紅男之手，幫他們拉起紅線。

“喂，荒，我是般若，酒店這邊說⋯⋯” 般若在妖狐妄想之際已經給御饌津跟追月神打電話並得到同意了，現在只剩下荒。

妖狐看著般若紅透的耳尖，聽著他假裝冷漠的語氣，搖搖頭，都要為荒心痛了。

“都搞定了。”般若摸摸耳後道：“妖狐你先回去吧，我留下來替學姐搬行李。”

妖狐知道般若是不想回去見到荒，點點頭就走了。般若不知道的是妖狐也沒回去幫忙，而是拿著這幾天的行程左思右想，想要給般若一個大驚喜。

***

“荒學長，我⋯⋯”

鈴鈴鈴鈴⋯⋯

電話聆聲打斷了百合的一鼓作氣，荒聽見熟悉的旋律馬上拿起手機接聽。

“般若怎麼了？喔，原來如此⋯⋯當然可以，我房間東西比較多還是你過來吧，嗯，遲點見，拜拜。”

荒掛了電話，轉頭向百合問道：“你剛才想說甚麼？”

百合鼓起的勇氣消沈下去，荒對著電話裡頭的般若，用的聲線是多溫柔，談話神態多柔和，她現在才知道，原來荒學長可以這般溫柔⋯⋯

好握了握拳，又放開，她抬頭微笑道：“荒學長，我剛剛是想跟你表白，我喜歡你，學長。”

荒有點愕然，正想要拒絕時卻被百合打斷：“不過荒學長有喜歡的人吧，我看得出來，所以⋯⋯”百合深呼吸了一口氣，再道：“我會找個比你更好⋯⋯好一百倍的男人！祝你早日追到心上人。”

心意表達了，百合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可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又哭又笑，好不可憐，荒從口袋拿出紙巾，道：“對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謝謝你，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百合能屈能伸，進退有度，勇氣與決心讓人起敬，荒挺欣賞這女孩，祝福道：“也祝你早日找到良配。”

“哈哈⋯⋯謝謝。”百合拿過紙巾抹抹眼淚，又道：“我今天要請假了，我得休息養傷，準假吧會長。”

百合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不過啊，荒學長你得趕緊了，般若他可受歡迎了，說不定明天就到學長你失戀啦，哈哈哈哈。”

百合笑著離開，留下荒獨自看著南池湖，他當然知道般若受女生，甚至男生歡迎，如果是別人許會害怕，但百合不知道的是，他與般若的羈絆之深，讓他能自信滿滿，勝劵在握。

不過百合那一鼓作氣的表白，讓荒知道事情再不能拖了，溫水煮蛙了一年，也是收穫的時候。

秋風掃落一片金，紅葉如雨落下，落於地，浮於湖，荒握緊了拳，一套計劃在心裡浮現，他揮揮手，轉身離去，靜待時機。

般若搬好行李，時間尚早又不想回去玩遊戲，決定偷懶待在酒店。他在咖啡廳點了杯拿鐵，看著落地窗外的花草發呆。

為什麼逃避呢？

當然是因為荒對他太好了，他害怕有一天荒知道自己對他有著骯髒的慾望，就會永遠失去荒，再沒人對他關懷備至。

明明一開始就只是他在追趕，卻在一天突然被回應，真誠的關心打亂了他一直以來的步伐，嚇得他急速後退，返回自己的安全地帶，再也不敢出來。

他不想失去荒，不想荒對自己露出嫌惡的眼神，光是想像他就難受得不行。

般若扒在桌上，把頭埋進手臂裡，碎碎念道：“為什麼不能回到那個時候呢？”

般若的父母在他剛上中學時離世，唯一的親人只有長期於海外工作的姑姑，他拒絕跟姑姑出國，選擇留下來，姑姑為他請了保母，可保母不盡責，只負責一日三餐跟打掃，其他時間都不在家。

般若覺得自己長大了，也沒跟姑姑說出問題。可不幸的是，剛上中學的他遇上青春期的生理變化，滿臉長痘，沒人看管也沒有學習對象的般若，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臉上問題便一直惡化，甚至成為他在校被欺凌的原因。

醜八怪，痘痘怪，各種稱呼讓他失去自信，他越來越自卑，越來越頹廢，臉上問題越來越嚴重，身邊的人便更加猖狂地霸凌他。

孩子的惡意簡單直接，他們不會了解到凡事留一線的重要，每次惡作劇，每次冷待都把人逼上絕路，造成永不消忘的創傷

要不是荒對他伸出援手，把他從負循環中拉出來，恐怕事情會去到最惡劣的狀態。

般若打從心底感謝荒，為了日後以最佳姿態遇見荒，他自己也決定站起來改變。

他騙姑姑說學校要去旅行，從銀行拿了一筆錢，翹了幾天課來到煙髮美容室，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

“歡迎光臨，嗯？小弟弟，你父母呢？” 煙煙羅邁著大長腿迎接這位小客人。

“姐姐，我有錢，我想變漂亮。” 般若仰頭道。

煙煙羅哦了一聲先請般若進去會客廳，都不知道是那家孩子，怎麼自己一個來到這呢？

煙煙羅替般若倒了一杯養生花茶便開始套話，還只是個中學生的般若完全沒察覺到，很快就連家底都被套出來。

真是可憐的孩子，煙煙羅心想道，她抬起般若的臉觀察情況：“臉上問題挺嚴重呢，不過還有救，見你是小孩我給你個優惠吧。”

般若心裡驚喜，他道：“真的嗎？”

煙煙羅點頭，想起了她那個剛出來工作的弟弟，道：“真的，加個條件吧，你以後要找髮型師就必須到隔壁美髮屋找我弟弟，行嗎？”

“可以！”

“然後就是，對抗痘痘過程會很辛苦，你可以嗎？”

般若猛點頭。

“很好，那調教就開始了。”

在煙煙羅的美容療程，定制健康菜單，還有訓練清單，三管齊下，般若的臉馬上好轉，而由於般若好幾個星期沒上學，學校怕出事立刻聯繫了他的監護人，姑姑放下工作飛奔回國，知道情況後馬上辭退了那個不負責任的保母，幫般若申請轉校，還差點把學校告上法庭。

姑姑知道般若受苦了，心裡極自責，她風行雷厲把工作調回國內，抽更多時間陪伴般若，她怕般若再被欺負，甚至還教了他一套防身術。

髮型換了，痘痘好了，學校也轉了，姑姑回來了，也沒人敢欺負他了，般若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好。

般若努力讓自己變好同時，也在偷偷地打聽荒的事，荒在市裡還是挺有名的，家境富裕，人又帥，學習好， 學年第一，全市模擬試第一，生來的天之驕子。

京安城第一高中⋯⋯

般若從報紙的狀元專訪中讀到。

荒之後會去這間高中，那他得要更加更加努力才行。

一年後，初春櫻花盛開，般若站在京安城第一高中大門前。他托托背包，教好領帶，抬頭看向宏大的校舍。

我來找你了。

三.

“荒學長在嗎？”

“同學，是想要加入學生會嗎？”御饌津拿著荒的等身紙板站在門口招攬新生，每年願意加入學生會的新生實在太少了，所以她拿出學生會最大的招牌，學生會男神荒會長作為招徠。已經有不少女學生被荒的等身紙板吸引加入，現在還招來一個小男生，荒會長實在太棒了。

“不，我只是來找學長。”般若是聽說荒在這裡才來的，沒想過要加入學生會。

“只要你加入學生會，我可以隨時隨地讓你見到荒學長。” 站在另一旁的追月神走過來說道。

“真的？” 雖說般若入學一個月了，但由於年級不同，荒又是學校的大紅人，要找到他並不容易。

“當然。”

追月神拍心口保證，御饌津見狀馬上拉著她，背對般若小聲道：“等等，這個我們做不到吧？”

“做不到都要做了，加入學生會的男生這麼少，能找一個就一個，而且他當了成員要見會長不就是分分鐘的事嗎？還是今年你也想被人繼續嘲諷我們是學生婦女會？”追月神道。

御饌津想了想會內一比九的男女比，覺得追月神說得太有道理了，在同一個學生會裡不是想怎見就怎見嗎？她轉身道：“對，我們做得到！”

御饌津決定這位男同學一但加入，馬上推薦他當會長秘書。

“來，加入吧，申請表格在這裡。”追月神道，她想一但他加入，她就內定會長秘書給他。

“那好吧。” 般若不知道他還沒入會就被委派重任，傻呼呼簽了字，加入了學生會。

雖然學生會的工作挺有趣的，但要是⋯⋯要是那件事沒發生，他們的關係保持距離那就更好了。

“唉⋯⋯”

般若不自禁嘆了口氣。

***

“般若還沒回來嗎？” 荒回到大草地，看不見般若便問。

“還沒啊，不過他剛剛打來說房間的事，我想還在收拾吧。”御饌津坐在涼亭休息，剛剛帶成員玩了幾個活動可累了。

“酒店距離這裡多遠，是我就不回來了。”追月神一邊抹汗一邊道。

“會長，野外定向的定點環境沒問題嗎？” 御饌津問道。

“沒問題，你們今天怎樣？”荒反問。

“大家都很投入融洽，沒看到勾心鬥角甚麼的，我想下年交棒應該不會再出現問題。”御饌津笑道。

“今年真是太倒楣了，好在有我在，不然會長也得換人了，感謝我吧。” 追月神自滿道。

“別搶了般若學弟的功勞。” 御饌津戳了戳追月神的腰，突然被襲的追月神差點彈起來。

“我也有出力啦！”追月神臉紅反駁道。

“是是是，來喝茶。” 御饌津倒了杯熱茶給追月神。

聽著追月神跟御饌津互相調侃，荒也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水仙的淡香飄進思海，淡白的香氣繞在那個人身上。

紙張佈滿桌面，各成員忙於整理收拾入檔。作為會長的荒更是忙得離不開桌子，學生會的工作繁重且人手不足，一開學就得招攬新人，處理社團申請，租借申請等零散雜項，忙到連喝水都找不到時機。

一直忙到黃昏，荒把最後一份申請表檢查好入了檔，呼了口氣向眾人道：“今天辛苦大家了，放學吧。”

學生會眾人歡呼一下，光速收拾好背包走人。

“會長，你有秘書人選了嗎？” 御饌津趁荒還沒走馬上上前問道。

荒搖搖頭，本來是秘書的御饌津今年升為副會長了，招的新生來報到一天就被工作量嚇跑，留下來的都跟著幹事工作，他自己倒沒找到人。

“那會長現在有空嗎？有個小學弟想加入當秘書，我帶你去見他，你看合不合適。”御饌津道。

“你把人留在校了？都這麼晚了。” 荒不讚同御饌津的作法。

“糟糕！”御饌津這才察覺自己安排不周，也不知道小學弟還在不在，連忙道：“我們快走，小學弟可能還在等。”

御饌津帶著荒急急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圖書館，她一手推開門，指著站在窗台的人影道：“還好，他還沒走！就是他了，會長。”

窗框的影子在窗邊人身上掠過，化成一道迷惑的紋理，他轉身背著金光，微彎的橘眸比絢麗的夕陽還要奪目，他笑著說：

“終於見到您了。”

回憶湧現，回到一年前的夏雨天那個狠狽的小男孩。

那時荒只是剛好路過，見到學弟跪在地上伸手想拿美術刀，怕他出意外才帶人回家給予幫助。

現在圍繞著般若的絕望陰霾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雨後天晴的金色微笑。

“又見面了，般若。”荒欣喜道。

般若的眼睛明亮起來，如夜空點亮繁星，他指著自己道：“您還記得我？”

“當然。”荒莞爾。

般若高興極了，他出個小袋子遞給荒，敬道：“荒先生，那時謝謝您，您的衣服都洗淨了，還給您。”

“叫荒吧，也不需要用敬語，看來你過得挺好。” 荒接過小袋子道。

“都是荒先⋯⋯都是多得荒你。”般若感激道。

荒搖搖頭道：“這是你自己努力得到的。”

“不，是因為有你。”般若堅定回道。

站在一旁的御饌津見荒跟般若你來我往，滿臉問號，她忍不著要打斷二人，驚訝道：“唉唉唉唉唉？你們早就認識了？”

兩人同時點頭，御饌津可高興了，這下連介紹都省，她道：“那就好，這位就是你的新秘書，般若。”

荒點頭應好，秘書是認識的人那辦事就容易多了，然而另一邊的般若就一臉茫然。

呃？

秘書！？

不是當普通會員嗎？

般若看著混亂的學生會室，紙張滿天飛，物資左一堆右一堆，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

雖然般若最後沒當上秘書，但變成小雜務的他工作量也不算少。

“般若這個交給你了。” 御饌津風風火火來到會室，放下一堆紙又風風火火跑出去。

般若看著一堆檔案，兩眼發直，快要不行。

“過一陣子就好。” 荒安慰道。

荒的話完全沒用，般若依舊兩眼發直，手部機械性進行歸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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