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你说你搞清了平安京上层势力分布，来说给我听听。”放开般若后，荒正色道。

荒离远了，般若的神智总算回来，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荒大人对他做了非常亲密的动作，他不相信的，砸砸巴巴道︰ “荒......荒大人，您刚才......”

“嗯？我怎么了？”荒一本正经把话题转在正事上，刚才的事好像没发生一样。

般若一脸慒然，他有点跟不上荒大人，刚才明明还在......现在又在说正事了？

“怎么了？”荒继续假正经，本来只想要调戏一下，没想到般若的反应这么大，荒心里的小人勾起一个邪笑，看来之后要多加训练了。

般若猛摇头︰ “没，没有。”

荒大人的样子非常认真，就他在胡思乱想，作为小弟，左右手实在是失格！般若深呼吸了几下，马上把状态调整过来。他从旁边的小柜子拿过文房四宝，放在桌上，道︰ “咳，京内的情况有点复杂，我边画边说吧，首先是松田家......”

般若专心解说，荒细意倾听，两人之间的流淌着的是细意绵绵的暖流。般若没看见的是，荒大人看他的眼神，早就不同以前了。

夏色秋水(十七)

“这里不可以停顿，要一笔画到底，对，就是这样。”

宽阔的书房里弥漫着旖旎的气氛，原本的幽幽书香消失无踪。

荒站在般若背后，高大的身体遮掩了般若的小身子，他环着般若，握着他的手在符纸上写写画画。

荒低头在般若耳边解说，那略为低沉的声音鼓动耳膜，那若有若无的热气在耳尖上轻佛，吹动细碎发鬓，挠在敏感耳垂上。

般若努力压抑心跳，脑中不停念着︰在做正事在做正事在做正事在做正事在做正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却不知自己的耳尖红透，早就出卖他了。

荒在般若看不见的角度勾起坏笑，显然对般若的反应十分满意。

真是的，自己对他是这么重要，为什么这么迟才发现呢？

回到府上半个月了，心情改变以后荒有意无意都在留意般若的一举一动。

般若这小鬼，平常天不怕地不怕，俏皮得很，喜欢调戏小纸人，又会在他背后整蛊来访的阴阳师或者妖怪。可在他面前会变得异常乖巧，稍为接近他还会脸红耳赤，又别过脸假装平常，可爱得紧。

般若非常在意他，而且很害怕自己会生他气，所以在他面前般若总是很乖巧，一点都不皮，要不是有小纸人通风报信，打小报告，他可能真的相信般若是只乖巧的妖怪。

其实他觉得那个四围捣乱的般若充满活力，非常可爱，他不希望般若因为他而压制本性，就算是在他面前，也可以吵吵闹闹。

般若，你再闹一点，俏皮一点也可以，我希望你可以随心所欲，愉快舒畅地生活。

“这花纹要这样收笔......”

荒握紧般若的手，带动他在符纸上绘出繁复的图案。对着般若的红耳尖，荒更是坏心的故作无心地用嘴唇似有若无地轻碰。

每一次碰到，般若的身体都会轻颤一下，要不是怕吓到般若，大笔一动毁掉一张高级符咒，他都想轻咬他的耳尖，尝尝他的味道。

才一点的触碰，般若就会有如此有趣的反应，不过看来要般若习惯他的亲密举动还要一段时间。

“很好，完成了。”一记漂亮的收笔，一张寄存了法力的高级符咒完成了。

荒放开般若的手，站直起来，拿起咒符细看，道︰ “不错。”

荒没再贴紧过来，般若的意识渐渐回笼，他看向荒，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红透了脸，又害羞地低下头来道︰ “都是荒大人教导有方。”

荒知道般若又在害羞，也不再欺负他。窗外，一只一纸人翻了进来，哒哒哒走进房间跳上荒的肩膀传话。

荒听后，又瞧瞧了天色，道︰ “有客人来了，般若你休息一下，晚点我们外出吃饭。”

般若茫茫然反射问道︰ “不用我帮手招呼客人吗？”

荒︰ “不用，你在这里边休息边等我就好了。”

般若胡乱点头说好，以他现在的状态去见客也是会出洋相吧，看着荒离开后，般若一个软瘫倒坐在椅上，一下又一下深呼吸，让猛跳心脏平静下来。

——

会客室里，荒拿起已经修复好的追兽灯还给坐在他对面正在享用上品茶水的青行灯。

“追兽灯还你，这次谢谢你。” 荒道。他与青行灯是旧识也是合作伙伴，这次若不是青行灯的术法保护着般若，他恐怕要失去世间唯一的宝物。

“不用，对老顾客的一点关照而已。” 青行灯倚在蓝蝶上，接过追兽灯。她上下打量着荒，一向面无表情冷冷清清的他居然嘴角含笑，满面春风，眉宇之间那股化不开的阴霾也消失无踪。

难道她的小般若真的打动了这座大冰山？

“荒大人看起来心情很好呢。” 青行灯打趣道。

荒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表情是这么明显，马上调整一下，严肃起来。

青行灯看着荒在变脸不客气地笑了起来，看来般若真是成功了呢，荒大人这个蠢样子真想找人画下来啊。

“咳咳，青行灯。”荒非常尴尬，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还是被人笑话。

“行了行了，荒大人，看你这样子，被般若那小子照顾得不错吧。怎么，当初的决定没错吧。” 青行灯道。当时她被般若拜托，帮他留在荒大人身边，她就拿追兽灯的事跟荒讨价还价，说她的灯是借给般若，荒要用就得留着般若，他在的时间才能用。

本来荒不想再让伤着的般若再介入事件，想要拒绝，但青行灯说想着报恩的般若就算不在你身边还是会自己去找，留在你身边才更安全，荒才答应了。

“般若他很好，乖巧懂事，在公事家事上也懂得好多，非常优秀。”提到般若，荒嘴边笑意再也挡不着。

“乖巧？那是一定了，他可喜欢着荒大人你呢。”青行灯道，就不知道荒大人跟般若走到那一步。

“我知道。”荒含笑道。

“你知道？般若那种喜欢可不是单纯的喜欢喔。”青行灯引导道。

“我知道，我跟他有着同样的感情。”荒认真道。

荒的直白让青行灯有点惊讶，她认识荒很久，但从没见过荒对谁有过什么过激的感情，他一直都是平平淡淡，好像没什么能引起他注意。

但现在他居然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青行灯想了一会，点头道︰ “没想到啊荒大人，你居然会对别的人，还是妖怪动心，那你们发展到那一步了？”

荒︰ “在让他知道我的心意前，青行灯，我想知道他的过去。”

所以是还没开始？青行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荒，对他的进度十分不满，她道︰ “你不去自己问他？”

“般若不肯说。”每次谈到这话题，般若都会扯到别的话题上。“所以妳能说给我听吗？”

青行灯想了想，以般若的性格，他应该是怕会荒可怜他，所以不想让荒知道他那难堪的过去吧。不过即然荒爱上了般若，说出来也没什么吧，而且......

青行灯道︰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也知道你的故事。”

“他知道？”荒问道。

“我所知道的，他都知道。荒大人你别生气，他可以花了很多代价来换的，我没理由不说给他听啊。”青行灯道。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惊讶。”荒知道青行灯索取的都不便宜，他惊讶般若为了找他，了解他，居然付出了这么多。

但到现在，他对般若的过去还是一无所知。

“告诉我吧，青行灯。”他身上发生的事，所有一切一切他都想知道。

青行灯笑了笑，见荒一脸认真，也不拖延，道︰ “ 那荒大人，以下就请你当是一个故事听吧。”

青行灯拍拍座下的幻蝶，一阵鳞光，幻蝶飘散化成一把青幽的引路灯，青行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说起故事︰

“很久以前，在一条偏僻的小村庄里，有一头长得很丑但很善良的小妖怪。四周的人都因为他的样子与众不同而排挤他，无论妖怪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帮助了多少人，依然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伴。当小妖怪以为以后都要生活在孤独中时，有一个人跟他说︰ ‘最重要的不是外貌，而是心灵。’ “

“小妖怪终于交上第一个朋友。为了这个唯一的朋友，他拿出所有最好的东西送给他，朋友有困难，无论大事小事，他懂的不懂的，都会帮忙。”

“日子很快过去，他的朋友长大成人娶妻成家，也渐渐疏远妖怪，变着借口躲避妖怪。一开始妖怪忍耐着，但一段日子后妖怪还是忍不住来到朋友家门前。然后他听到朋友与妻子一番话，朋友说︰ ‘那个丑八怪终于不来了，都缠了我多少年。’”

“妖怪终于知道，所有善意都是骗人的，朋友只是可怜他，心里其实都很讨厌他。被朋友背叛的哀痛化成嫉妒，他把自己丑陋的脸撕下来，一片又一片，他终于拥有不输任何人的美貌。变得美丽的他，决定向人类报复。”

“之后，再没有人看过那条村的村民，也没有人听说过那条村的事。究竟妖怪向人类做了什么，看来就只有他知道了。故事就到此为止，是个好故事吧，想起来，他跟你的故事有点像呢，荒大人。”

荒一阵沉默，那个在他面前总是笑容满面，精怪可爱的般若，原来有着这样的过去。

他究竟花了几多时间，才摆脱过往的阴霾，然后如小黄雀般灵动地飞到他面前。

如果那时他可以在他身边......

“荒大人，被人背叛的感受我想你也清楚，如果你真是喜欢般若，请你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他，不要做出让他伤心的事，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即使你是神明大人。”青行灯严肃道。般若也算是她从小照看到大的妖怪，般若经历了什么，荒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她都知道。在荒面前，般若是弱势的，谁叫他先爱上呢，所以她得让荒知道，般若背后有她在，她不许荒欺负他。

荒的黑眸子闪过精光，仿如最坚硬的金刚石。他明白青行灯警语中的顾虑，但青行灯不知道的是他和般若一起经历了什么，他们之间的羁绊有多深，他看向青行灯，无比坚定道︰

“这种事不会发生，你就拭目以待吧。”

夏色秋水(十八)

般若茫然看着桌上的符纸，又回想起刚才的情境，手背上那粗糙温暖的大手，耳边轻轻吹过的热风，还有背后紧贴着的体温......

啊啊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来也是自己开的头。他见荒大人每天都要划一堆符给那些臭阴阳师，就想着要帮手画，减轻荒大人的工作量。

没想到的是荒大人竟说要亲自教他，像教小孩子一样握着他的手一起画，还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凑在他耳边用那把低沉好听的声音，温柔轻声地说话。

般若的身体更燥热了，他猛摇头，想把脑海中的片段甩开。

最近的荒大人......太奇怪了......

自从荒大人远行回来之后，对他越来越宠溺，举止超乎平常的亲近。那无意之间的身体接触，言语中的关心都让他心跳加速。

实在.......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般若知道人在什么才有这样的转变，但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荒大人之所以这样对他是因为喜欢他......

明明计划才进行到一半而已啊。

般若有一个计划去追求荒大人，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妖怪跟身为神明的荒大人差很远很远，计划成功的机率非常小，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也许奇迹会发生也说不定。

而现在那个奇迹好像发生了......

般若非常不淡定，荒大人对自己的心意他不敢去确定。如果直接去问，荒大人给否定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了。

同时，他也暗暗期待，荒大人会给他一个他所渴望的回答。

般若的心不上不下，拿不定主意。

究竟该不该跟荒大人表白好呢？

“在想什么呢？我的小般若。”

啊啊啊！

一把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般若毛都炸了起来，他转身却见青行灯坐在幻蝶上，半掩嘴巴嘤嘤笑。

“青行灯姐姐，妳来了？妳何时进来的？”般若惊讶道，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啊。

“我来好久了啊，就你不知在想什么都不察觉，就吓吓你啰。”青行灯笑道。好久没见，般若气息比以前好多了。“所以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

在想什么？想荒大人呗。

想到荒大人，般若下意识地不好意思别过脸，却不知露出通红的耳朵给青行灯都看到。

青行灯了然，除了荒大人，还有谁能让般若羞红了脸呢？

“在想荒大人？你还没跟他表白吗？”青行灯故意拆穿般若。

“当然还......还没有.......”般若闷闷道。他也不知怎样开口，万一荒大人真的拒绝了，他恐怕会一蹶不振。

“是吗？我倒是看荒大人很喜欢你啊，刚才跟他谈到你他可是对你赞不绝口。”青行灯倚在幻蝶上，伸出玉白纤细的手，让蝴蝶停在她手上。

原来荒大人要见的客人就是青行灯。般若贬贬眼问道︰ “真的吗？”

“真的。”青行灯点点头。

“般若，你现在去表白的话，说荒大人不定会答应啊，你不去试试？”青行灯鼓励道。

“可是，荒大人对我的喜欢只是对得力助手的喜爱吧，可我对他的......”

说到一半，青行灯伸出玉指轻按在般若的唇上，她眼儿弯弯，微笑地看着般若。

“你在害怕什么呢？你不去试试的话，那里会知道答案呢？就算真的被拒绝了又怎样？只要你一直在荒大人身边，总会有机会，不是吗？”

对啊，我在害怕什么呢？明明都没想过要放弃，却在这问题上却步，我是怎么了？就算荒大人拒绝了他，他只要能继续待在荒大人身边，天天看着他，也是非常快乐了。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为什么就不懂呢？

青行灯看着般若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心里也替他俩着急，明明这两人就只隔了一张纸，为何谁都不愿去戳破呢？真是的。

青行灯凑到般若耳边轻声诱惑道︰ “如果荒大人拒绝了你，你也随时都可以来我身边。”

般若头冒黑线，在青行灯身边不就是天天听她说故事和天天说故事给她听吗？那种日子他不想再过了。

“青行灯姐姐妳太客气了，到时再说吧。”般若假笑道。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打开了，荒皱着眉看着凑近般若的青行灯。青行灯回瞪荒，无形的对峙中电光四溅。

般若看见荒大人心马上飞到他身上去，完全没察觉到剑拔弩张的两人，甜笑道︰ “荒大人你来了？”

青行灯见般若恨不得整个人黏在荒身上的劲儿，心里没气想道︰ 啧，她的般若就被个冰山工作狂拐走了，真是浪费！

“嗯，我们该出门了。”荒走到书桌旁，隔开般若和青行灯，温柔答道。转向青行灯时又变回冰冷的语气︰ “青行灯妳不是有事要走了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青行灯真想一个巴掌拍过去，不就是凑近了一点吗？可碍着般若，她只好忍耐着。

“对，我该走了，麻烦你的白龙送我啰，时间比较赶呢。”

荒点点头。

临走前青行灯没理会荒那杀人的目光，凑到般若耳边道︰ “般若，我的话什么时候都有效。”

般若顶着黑线点点头，青行灯才坐上白龙离去。

送走了青行灯，荒才散去一身戒备的气场，对般若温柔道︰ “我们也该出门了。”

“好的荒大人。”般若马上站起来，衣角却不小心扫到桌子边缘的符纸，符纸飘落，散满一地。

般若︰ “啊......对不起，我来收拾。”

荒见状笑着走过来摸摸般若的头道︰ “没事，让小纸人来收拾吧，我们去吃饭。你也饿了吧。”说完又拉起般若的手往门外走。

“喔......好的。”

被温热的大手掌包裹着，般若忐忑的心平静下来，刚才的迷茫烟消云散。耀目的阳光下眼前的荒显得更为神圣，遥不可及。可掌中让人安心的温度告诉般若，荒就在眼前，他只需要踏前一步，就能跟他并肩。

就像青行灯说的。

不用害怕，只要踏前一步。

般若急走了数步，走到荒身旁。

握紧了紧荒的手，般若下定决心。

也许我没法站到跟您一样的高度。

也许您无法回应我的感情。

但无论您的答案如何，我会拼命地接近您。

一辈子的。

追随您。

我的神明大人。

***

夏祭将近，平安京街上越来越热闹，除了当地人出来买节日物品，还有不少外地人专门来一睹平安京夏祭的盛况。

整个平安京都摆脱了八歧大蛇所有来的阴霾，以欢乐愉快的气氛迎接一年之中重要的节日。

刚用餐完，荒大人便跟着店主海坊主去看店里的风水，坐在雅座等着的般若看向楼下的繁华的街道，心里感慨。跟随荒大人后，他才知道眼前的和平和繁华，是荒大人跟阴阳师花了很多努力和时候所换来的。

以前他比较喜欢混乱的平安京，容易混水摸鱼找乐子，可他现在跟着荒大人，乱起来的话无论是他或者是荒大人都会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休息和游玩，所以混乱什么的还是免了。

虽然偶尔还是很想搞点事儿，但跟荒大人比起来，这点欲望不算什么。

平安京和和平平，没那么多麻烦事，他跟荒大人培养感情的时间也会长一点。

“在看什么呢？”

“荒大人您回来了，也没看什么，夏祭要来了街上特别热闹。”听到荒的声音，般若转头看向刚回来的荒，含笑道。

“ 是吗。”回到雅座荒看向街上，人的确比以多了。

“对了，荒大人有参加过夏祭吗？平安京的夏祭很好玩，除了有商品街，还会放烟花。”般若兴致勃勃问道，不知神明大人会不会与民同乐。

“以前在那个村子的时候也有夏祭。”作为神之子，他更是村民的供奉对象，那时村子跟这里一样热闹。“人没这么多，但还是很热闹。”

村子？

听到荒大人提到村子，般若暗道不妙。啊啊啊！般若你真笨，荒大人一定勾起了以前在村子里的伤痛回忆了，要拉开话题，要装作不知情地拉开话题！

荒看着般若变了好几种表情，还不时担心又害怕的看着他，想起了之前青行灯说过，般若知道他的过去......所以般若是在担心他吗？

荒心里暖暖的，以前发生的事他早就看开了，没想到会有人替他担心。

“不过烟花倒是没看过，毕竟是这两三年才有的技术，我还没来得及看，听说是非常美丽？”荒问道。

“是的！荒大人。”荒自己把话题转到烟花上，般若眼睛亮了起来，道︰ “烟花非常美丽，就像是星空上突然绽放的花，闪闪发亮。虽然只有一刹那，但美得永远刻进脑子里。”

“是吗？”荒饶有兴趣。

“是的，平安京的夏祭一定是令您最尽兴最难忘的夏祭。”让您以后一听到夏祭不会再想起那村子，最精彩最快乐的夏祭。

般若的眼晴在阳光照射下像稀有珍贵的黄水晶，通透明亮，荒仿佛听到般若没说出来话，心头一暖。

他向般若投以一个期待的目光，声线柔和道︰

“好，我等着。”

夏色秋水(十九)

般若束好腰带，整理好衣衫，梳好一头柔软的黄毛，又拿起六角小铜镜照了照，对镜子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终于！终于等到这天了！

天知道他为了今天准备了多少东西！

般若深呼吸了几下，让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整理好衣衫，保证自己状态完美才拉开扇门，像只小黄雀般蹦跳蹦跳走出房间。

“荒大人，我换好衣服啦！”

荒闻言转身，般若一身水蓝色的浴衣，犹如夏日中的清涧水流，衣衫上印着靛蓝色的青鸟花纹栩栩如生，跟般若一样灵动可人。腰间的水纹暗花绀青束带，让般若的细腰更显纤细，盈盈一握。

穿上浴衣的般若，仿如带来快乐的飞鸟。

荒点点头，对这件由自己定制的浴衣非常满意，不枉他费工夫找来樱花妖帮手制衣。

“嗯，很好看。”

果然，般若非常适合这种明亮柔和的颜色。

般若看见荒的瞬间惊呆了，就在他更衣的同时，荒大人也换好衣服等着他。白色龙纹在绀青色的浴衣上舞动，配合荒颀长的身材更显神气威武，衣摆上柔和的青波水纹，和赳赳神龙成强烈对比，又无比和谐。

可最让般若惊讶的是荒的腰带上的水纹暗花之中，隐隐藏着一只小青鸟，那样式跟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配色，那纹样，都跟自己穿的配一对......

般若的脸唰唰红了起来，就不知荒大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可衣服都是他挑的，所以荒大人他是......

“怎样了？赞一句脸就红成这样了？”荒抿嘴一笑，脸儿红起来的般若跟水蓝的浴衣天更配了，脸腮被衣服衬得更嫣红，像引诱人咬一口的苹果。

“没，没有，是荒大人太好看了。”般若低头道，害羞透了也要趁机会赞美荒大人，嗯，他真是个尽职的小弟。

荒微笑，又道︰ “喜欢吗？这件浴衣。”

般若点点头，能跟荒大人配一对他当然喜欢啦！要说唯一缺点是跟他平常穿的比起来下罢太长了，长到脚踝，走起来有点不习惯。明明他记得樱花妖说会造一件短的给我啊，怎么变长了？

荒︰ “喜欢就好。好了，准备一下，快要出门了。”

“嗯！”

***

人妖共存的时代，祭典吸引的不只是人类，还有妖怪。

一个又一个的红黄相间灯笼在高高挂在街道的两旁，橙黄相映照亮着繁盛的街道。天邪鬼赤黄蓝绿把一排排的灯笼当成他们的走道，在上面你追我逐，不亦乐乎。

大大小小商店排在街道两旁，金鱼姬拿起一个又一个形状趣怪的面具把玩，站在她身旁的荒川之主则被隔壁摊那些又或简朴又或精致的纸扇吸引着。 青行灯拿起她特制的彩灯，吸引小孩子来听她说关于七夕的故事。

妖狐拿着新买的纸扇，在五彩缤纷的浴衣美女中穿插，寻找他的命定之人。离妖狐不远的古笼火则在挑选新奇精巧的玩具。樱花妖带着辉夜姬在捞金鱼游戏档摊跟灵敏的金鱼比拼，在她们背后路过的源博雅带着他妹妹神乐享受美味可口的节日食品。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人妖共融，在同样的灯笼下享受的夏祭。

以前的夏祭，他总是一个人。

在那村子的时候，作为神之子的他，被村民众星捧月放在高位。在人们欢愉的节日中，他一个人坐在祭坛上，祈祷着天神会为村子带来福运。

后来，他失去预知之力，被困在狭小的石屋中。他从石墙的缝隙中看着高举祭台的男人，跳着祭祀舞蹈的妇女，拿着彩灯高歌的小孩一个接一个的在他眼前掠过。他一个人坐在石屋，用沙哑的声线断断续续的唱出祭祀之歌，祈求天神再次赐予他，赐予他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

祈求着。

“荒大人，人很多，我可以牵着您的手吗？”

蜜糖一样甜美的声音把荒拉回现实，被灯火染成橘红色的眼眸对他悬悬而望，静待他的答覆。

“好。”

荒主动握着般若的手，把比他小许多的手紧紧包裹。擅长做精细手艺的手纤细修长，柔软得没骨一样，两手相贴，般若的体温传到荒的心尖，温暖着那颗早就融冰化了的心。

这次，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被荒的大手掌抓着，般若无法保持平常的表情了，像个傻子一样咯咯笑着。

两人在商店街随着人流闲逛，般若知道荒一直都没时间享受平安京的日常生活，平民的玩意更是无机会接触，便边走边为他介绍各式各样的摊档商店，那个是平安京独有小食，那些是外来传入的玩具，像本会移动的百物志，为荒讲解所有新奇有趣的事物。

“这家的冰糖葫芦最好吃了，荒大人要试试吗？”

“这个面具手工不错啊，虽然比起我做的还差一点。”

“啊，青行灯在那边说故事，别让她看到我们，不然又被她抓着当听众了。”

般若吱吱喳喳，兴奋得像只看见大餐的小麻雀，荒的心情被他带动起来。

离开村子之后，荒见过不同地方大大小小的夏祭，祭祀的活动都大同小异。本以为平安京也是同样平淡如水，但般若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跟着般若亲身体验，和一般人一样享受夏祭的活动跟美食，听着般若说小摊档的秘辛，品尝着平常不会尝试的小食，荒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夏祭可以这么有趣。

万灯高挂，熙熙壤壤，荒攥紧了般若的手，般若回握着，对荒嫣然一笑。

逛完商店大街，般若带荒来到一处高地，小山丘位置偏僻，只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径通过，山丘之上有一张簇新的木制长椅，突兀得很，显然是有人特意放在这里。

“荒大人，来坐！”般若站在椅子旁向荒招手，谁把椅子放在这里不言而喻。

荒走上小山丘，马上被眼前的美景撼动了。从山上俯瞰，大街两旁的挂灯化成宝石，红黄交错闪烁其华，人与妖在街上流转，车水马龙，欢乐的笑声，商家的叫喊声与小孩子曼妙的歌声仿佛穿过百里之距犹在耳边。

“很漂亮吧，这里是我上年发现的，能看到整条商店街。”般若的眼眸比街上的万灯还要亮，他转头看向荒，又道︰ “荒大人还没看过烟花吧，在这里能看得比街上清楚呢。”

“般若......”

“荒大人，我有事要跟您说，很重要的事。”打断荒的欲言又止，般若急速道。

荒看着般若，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般若深呼吸了几口，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道︰

“荒大人，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吧，我以前并不是长这个样子。”般若边说边拿起一个丑陋如鬼的面具戴上。

荒一见这个面具，脑海的记忆如潮水涌现，一个顶着乱糟糟黄毛，在林间迷路的小鬼，躲在树后又惊又怕，又满载崇拜的看着他。小妖怪长得不出众，但那橘色的眼睛在月下是何其光亮，透进人心，如同眼前的般若一样。

“你是那时候的小妖怪？”荒惊讶道，又恨自己不早早想起来，明明那暖人心脾的眸色是如此罕见，如此稀有。

般若没怪荒这么久也没想起来，拿开面具点头笑道︰ “哈哈，荒大人想起来了？怎样，我现在变得很可爱吧。”

跟那面具相比起来，现在的般若拥有软呼呼的卷毛，秀致的眉，微微上翘勾人的猫眼儿，眼下艳红的勾玉纹印，淡粉如樱的小唇，可爱之余又带些艳丽。唯一没改变的是他的眼睛，率直明亮的太阳色，光是看着就让人身心温暖，独一无二的色彩。

荒呆着没反应，好像还在惊讶他变得如此漂亮的事，般若继续道︰ “我在那村子的事您都知道了吧，我离开村子后，漫无目的四处游走，我复仇了，该死的人都死了，那之后呢？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被人类欺骗，然后向他们复仇。复仇完了，我是不是也该消失呢？”

听见般若这样说自己，荒只觉心像是被勒住一样，眼前的少年与他是何其相似，他仿佛看到那时的自己，眼中只有空虚和无法消却的恨意，那时他在白龙的带领下，于天地间游走，把凡尘俗世，或情或欲都看通看透，才得以想通，可般若呢？

“不，般若你不要这样想。”

荒走上前想要握紧般若的手，却被般若先一步抓着了，他那不怎强壮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轻力抓着衣袖。般若抬起头，萤亮的明眸如水晶般纯粹，他道︰ “本来我打算就这样了结，可走到那片树林时，我想起了您，想起了这世上我还有一件没做，我得找到您，向您还那个时候恩情。荒大人，是您一直支持着我活到现在。”

荒瞪大眼睛，无名的情感在体内翻腾着，此时般若放开荒，走到一旁展开双手，仿佛要把自己献给天神，月色洒在他身上，水蓝的浴衣萤白发亮，像一只月之妖精，美得不可思义。他淡淡微笑着，如栀子花盛放般含蓄而灿烂。

“荒大人，谢谢您来到平安京。”

谢谢您让我再次看见您。

谢谢您愿意留我在身边。

谢谢您，让我爱上您。

如桃花般清丽的绯色映在脸颊上，般若深呼吸了一下，把内心涌泉般的感情，化作一句︰

“我...喜欢您！啊...唔......”

话音落下，一道白金色的流火从地上升起，飞到薄云之上蓦地消失，顷刻，一道道金黄色的流火在夜空交织，如夏花绽放一瞬，用它最炽热的耀光与月争辉，然后化成金鳞，如雨洒落，金粉尚未消散，下一道光又再升起。

呯！呯！呯！

烟火盛放的声音被心脏的跳动声隔绝，般若瞪大眼睛，灼热的温度便从唇上传开，流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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