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餐後的父子兩人現在正坐在書房裡，應壽海的要求，百鬼丸讓他做了一次痛覺測試。

「嗯...痛覺遲鈍的症狀雖然不是完全消失了，但是減輕了非常多。」大致檢查完畢，他一臉欣慰地笑。

大概恢復到這孩子四歲時的程度了，和常人差距已經沒有那麼大，比起上次檢查的指數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在北海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

頭一次看他這麼猶豫。

像是在考慮要寫些什麼般筆尖上下游移，戳得紙面像灑了片芝麻結果還是一個字也沒寫，最後更是乾脆地把紙筆推到一邊。

壽海也不催促他，只是耐心地啜飲起熱茶。

等養父喝完那杯茶，他才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口。

「......父親...」

「...我...找到...我母親...了。」

見壽海兩眼圓睜地看著這邊，他趕緊接過養父手上正要滑落的茶杯。

「......把詳細的經過告訴我吧。」愣了好一會兒，他才僵硬地說出這句。

花了些時間看完那頁幾乎寫滿的白紙，壽海陷入了長長的沉思。

還沒放下筆桿的百鬼丸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不時偷偷瞄著養父。

過了幾分鐘，壽海才突然拋出一個問題。

「你...會怨恨你的親生父母嗎？」

這個問題，壽海在百鬼丸十一歲那年也問過，當時的他毫無猶豫地寫道。

－－－「他們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們。」

－－－「我的父親和母親是您。」

至於現在十六歲的百鬼丸，則是思考了好一陣子才動筆寫道。

－－－「我並不恨母親。」

母親沒有錯，那麼我就完全沒有理由要恨她了。

「......那你真正的父親呢？」

－－－「我真正的父親是您。」他非常果斷地寫。

對他來說，壽海是無可取代的家人中最重要的一位。

把孤兒的他帶回家、讓重度殘廢的他能像常人一樣活動、付出數不清的愛給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給了什麼都沒有的他一切。

小時候百鬼丸就只認定壽海是自己的父親，知道販嬰事件真相後的現在更加堅決。

至於把自己賣到醫院的生父？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只是他再也不需要的人而已。

發現兒子又習慣性地咬著嘴角，壽海輕輕嘆了口氣。

看來絕對不能讓他和生父碰到面了。

「下次我想和你母親談談，幫我問問她什麼時候方便見面。」

點了點頭，百鬼丸把縫預先留下的手機號碼和住址紙條交給壽海。

「那麼...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

「你比較想回到你的母親那裡對吧？我可以幫你安排手續。」

「......」

這件事讓他的精神壓力都幾乎消失了，可以想見他有多思念他的母親，那麼這孩子應該是想回到她身邊的吧？壽海有些寂寞地想。

一陣清脆的聲響傳入耳中，他才發現面前的百鬼丸呼吸突然越來越急促，手上的原子筆已被捏得碎裂。

「百鬼丸？怎麼了？！」壽海趕緊輕拍他的背安撫。

「把呼吸放慢，冷靜下來。」

緊抓著壽海的衣擺，因為聽見最害怕的事情導致百鬼丸進入了恐慌狀態。

「......父親...不...要我了...嗎？」

所以要趕我離開嗎？因為我找到自己的母親嗎？

連父親.....也要拋棄我嗎？

他臉上滿是絕望。

發現自己說法錯誤引爆了百鬼丸的恐懼心，壽海連忙把他抱進懷裡。

「沒這回事。」

「如果你想留在這裡，我當然很高興，但是如果想回到親生母親身邊，我也不會阻止你。」

「你是自由的，懂了嗎？」

「......」

像小時候一樣把臉埋在父親懷裡，他才感覺狂飆的心跳慢慢恢復正常。

雖然一直很想念母親的氣味，但是讓自己最感到安心的果然還是父親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等懷裡的兒子終於恢復冷靜抬起臉來，壽海忍不住苦笑。

「我是絕對不會不要你的，這麼不相信我嗎？」

看著慌忙搖頭的百鬼丸，壽海忍不住寵溺地摸摸他的腦袋。

「剛才我的說法錯了，所以我再重新問一次，你會想要和你的母親一起生活嗎？」

接過新的原子筆，眉頭深鎖的百鬼丸慢慢地書寫。

－－－「我想和父親在一起，也想和母親在一起。」

－－－「但這是不可能的。」

－－－「太貪心了。」

剛才父親的的問題也是讓自己選擇其中一邊吧？

但是他兩邊都無法放棄，結果從前幾天和父親那通電話後就一直苦惱到現在。

「貪心？為什麼？」像是聽見有趣的話題，壽海忍不住朗聲笑了出來。

真是傻孩子。

「你這個想法很好。」

當年那個孩子明明什麼都沒有，比別人少了更多東西，可是他卻一直有些畏縮，幾乎從來不說想要什麼。

現在不過是想要父母，哪裡算貪心了？

「你的母親知道你的想法嗎？」

－－－「她說不管我想住哪邊都好，輪流住也可以。」

但百鬼丸只覺得母親在跟自己開玩笑。

「輪流住？這方法很好哪，我也贊成，就這麼辦吧。」

「......」

呆呆地看著眼前笑瞇瞇的養父，百鬼丸像是大腦短路似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樣...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隨你喜歡的去做吧。」再度把百鬼丸按進懷裡，壽海溫柔地撫著他的背。

雖然訝異地發現懷裡的少年發出幾不可聞的啜泣聲，但壽海爸爸只是默默地把他抱得更緊。

過了半個鐘頭左右，書房的門傳來敲門聲。

情緒已恢復平靜的百鬼丸上前開門，讓端著熱茶的美緒走進來。

「百鬼丸把事情都跟您說了嗎？」

看著眼角微紅的他，美緒淺淺一笑。

自從那天之後他的情緒就放鬆多了，不像過去感覺非常生硬，簡直讓人擔心會把精神繃斷。

「難得他寫了張A4紙哪，頭一次看這孩子寫這麼多字。」壽海半打趣地拿起那張詳述經過的白紙。

「寫了什麼呢...」花了幾分鐘讀完，美緒偏了偏頭。

「百鬼丸，你少寫了一件事呢。」

「......?」

自己能寫的都寫了，有漏了什麼事嗎？

突然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美緒的微笑似乎不太對勁。

「那時候你一直緊抓著自己肩膀怎麼拉都拉不開，一定受傷了吧？為什麼沒告訴叔叔呢？」

「......」

感覺美緒臉上寫著「我在生氣」幾個字，百鬼丸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

———「已經好了。」

突然雙肩被纖細的手指稍微捏了一把，痛得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樣算是好了嗎？」

「......」

「百鬼丸，肩膀怎麼了？」

發現父親懷疑地望向自己，連忙想抓起紙筆解釋時又被美緒輕輕捏了一下，這次手上的筆乾脆地掉在地上離他而去。

「把上衣脫掉，我幫你看看。」

「......」

這天百鬼丸離開壽海書房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

因為被發現肩膀上有相當嚴重的瘀血，他被抹了不少拔涼的藥膏。

肩上涼絲絲的非常提神，再加上剛才被狠狠大罵一頓的精神疲勞，搞得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回到自己房間，他花了不少時間傳了封郵件給多輔。

———「母親什麼時候有空？我父親想約她見面。」

小说相关章节：多羅羅(現パ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