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一片模糊的世界裡只有微暗和微亮的輪廓不斷游移，身邊似乎全都是一無所知的東西。

不過最常看見的還是這個大大的影子，出現之後就會覺得自己輕飄飄地浮了起來，被軟軟的東西包裹住身體四周。

因為身體無法動彈，於是忍不住用臉蹭了蹭這個巨大的影子，感覺既溫暖又柔軟，有些香甜的氣味飄進鼻腔令人非常放鬆。

啊啊...好想和這個影子一直在一起...

但是這份景象沒有維持多久。

大大的影子消失了，視野內只剩蒼白一色。

然後，世界變成一片黑暗。

「嗶嗶－－嗶嗶－－嗶」

急促而有些刺耳的電子音傳進耳裡，原本縮在被窩裡的百鬼丸伸手按停了鬧鐘。

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時間，撥開緊貼在臉上的汗溼瀏海，長髮少年沒有猶豫地起身前往浴室。

簡單沖了個澡，洗去一身的冷汗後總算清爽多了。

然後是慣例的梳洗時間，已經完全清醒了的百鬼丸望著眼前的鏡子微微皺著眉頭。

「......」伸手撫了一下睡眠中緊咬的嘴角，他輕吐了一口氣。

幸好這次沒有咬出血來，不然又要讓家人們擔心了。

最近這陣子不知道原因為何，做那個夢的頻率變高了。

明明最近幾年已經很少再夢過的。

很久以前的過去常常夢到這個情景，但是看不見也出不了聲的他無法詢問他人這是什麼的景象。

雖然時不時會被父親抱在懷裡，包圍著自己的柔軟感觸也有些類似，但是聞到的味道有著很大的落差。

似乎和那個夢不太一樣，他這麼想。

後來的日子裡偶爾會有被父親送到火袋導演家暫住的時候，溫柔的自夜阿姨常常抱著自己和幼小的多羅羅輕聲說著話。

雖然氣味還是有些許不同，但是臉頰感覺到的柔軟和溫暖非常接近。

原來如此，那是母親的味道嗎？

那為什麼自己的母親沒有再出現過呢？他有些眷戀地想著。

只能期待夜裡睡眠的時間了，也許可以再度見到那個夢。

因為那似乎是自己只見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看見微光的時候。

又過了好一段時日。

一天，父親語重心長地和自己訴說了關於自己的來歷。

「......」雖然發不出聲音，但是也沒有什麼想說的。

原來如此。

如果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就好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感覺胸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填滿。

那股眷戀的感覺消失了。

至於那個溫暖的夢境也已經不是夜裡希冀的慰藉。

只不過是單純的惡夢。

如此而已。

梳洗完畢踏出浴室，百鬼丸只想今晚能去練習室好好地做武術訓練。

用盡全力地活動身體，最好累到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這樣極度疲倦的睡眠中就不會出現任何雜夢，可以一睡如死地直到天亮。

只要能夠不再見到那個惡夢就好了。

回過神，發現自己又無意識地咬著嘴角，百鬼丸忍不住微微苦笑。

「百鬼丸，早安。」長髮的少女穿著圍裙正在桌上佈置早餐，看見百鬼丸進門，美緒一臉笑得燦爛。

「我正想去叫你呢，可以吃早餐了喔。」

朝美緒點點頭，他也一起加入幫忙擺盤的工作。

樓梯傳來輕微的吱嗄聲，一股低沉穩重的嗓音傳來，「你們兩個都起得很早啊。」

原本是想下來先做好早餐再叫兩人起床的，發現自己已經無事可做，壽海爸爸不禁笑了出來。

「你最近到七月前都沒有排工作了對吧？」餐桌上，已經用完早餐的壽海朝著養子問道。

嘴裡還咬著酥脆培根的百鬼丸點了點頭。

手上的兩部戲暫時拍攝告一段落，火袋導演正集中精神準備七、八月要開拍的新電影，導致他到七月前的工作排程出現相當長的空閒。

「今天上午到醫院來一趟，去北海道之前我幫你徹底點檢一次義肢，順便做個身體檢查。」

「美緒，麻煩妳也一起過來。」看了看時間，壽海起身準備出門，「我擔心他檢查結束人不舒服，回去的路上最好有人陪著。」

「我知道了。」

兩人到了醫院之後，已經不知出入這裡多少次的百鬼丸非常熟門熟路，沒過多久就辦好就診手續，帶著美緒前往壽海的診間。

一連串苛細繁雜的檢查流程結束，他面不改色地穿起衣服坐到壽海面前。

「沒什麼特別異常，不過你身上多了不少瘀青，是不是練習新劇本的時候摔了好幾次？」

對壽海的這個問題百鬼丸輕輕點頭，卸掉單手的時候整個身體重心都變了，單單走路就會非常疲勞，正常來說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習慣這種狀態。

但是他還沒習慣就開始演練起那些高難度的武打動作，左側的身軀因此出現了不少青紫色的痕跡。

「...不要勉強自己，好嗎？」深知養子的固執個性，壽海知道說破嘴也阻止不了他，只能聊勝於無地叮嚀。

看到百鬼丸乖乖點頭，壽海才又說道，「你先到外面等一下，我和美緒交待點事情。」

見他已經踏出診間門外，壽海拿著手上的資料，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

「叔叔，怎麼了？」

「我和妳提過，百鬼丸有痛覺遲鈍的問題對吧？」

「是的。」

「其實他的痛覺遲鈍不是身體的關係，而是精神上造成的。」壽海揉了揉眉間。

回想過去，百鬼丸還沒裝上義肢的時候並沒有這種症狀。

不知道是因為身體殘缺造成的心理壓力，還是學習使用義肢時感受到的疼痛感，等他察覺到的時候，百鬼丸已經變成相當感受不到疼痛的孩子了。

比起殘缺的手腳和其他器官，其實他更擔心百鬼丸疼痛遲鈍的問題。

感覺不到痛苦並不代表沒有痛苦，如果不懂自己能夠承受的極限是多少，那麼就算崩潰的時刻到來也無法得知。

所幸經過他的劍術老師指導，百鬼丸並沒有因為這個體質影響到人格發展，和火袋一家人的相處也相當程度地放鬆他的精神。

原本完全沒有表情的他，終於學會微笑這件事了。

但是...

「剛剛的檢查發現他對疼痛的感受度又更低了，最近是不是有發生什麼事？比方說劇烈的壓力之類的。」

「嗯...」沉思了好一陣子，她似乎沒什麼頭緒，「最近這幾天他跟我出門時沒發生什麼事，所以應該也不是因為之前的騷動。」

美緒搬來已經一個星期了，就她的觀察，這段期間百鬼丸頂多會和她一起去接多羅羅下課和買食材，其他時間幾乎都待在家做自主訓練或看書。

「對了，前兩天早上去叫他起床時，看起來臉色好像不是很好，會不會是作惡夢了呢？」

「惡夢嗎...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

在這之後經過一陣苦思還是沒有結論，壽海只能拜託美緒多看著他。

之後的時間過得很快，出發去北海道的日子到了。

似乎是因為第一次遠行顯得特別興奮，笑瞇了眼的多羅羅牽起美緒跟百鬼丸的手，準備出發前往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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