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之中 王城】

先帝霍勒克斯站在卧房的窗口，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他白袍赤脚，深棕色的卷发披落腰间，仿佛玉雕般光滑消瘦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并不像一个年已百岁的迟暮老人，反而更像一尊不死的神像。他喜欢这样看着窗外。白天世事纷扰，日理万机，唯有睡前这一点时间能够让他感觉到平静。他把这项活动称为冥想。虽然五十年前开始大事小事都基本由现任和总理出面负责，他还是觉得日日疲惫的不行。

这就是变老的感觉么？霍勒克斯想到，在右手中把玩着小小的陶瓷独角兽像。独角兽与大理石窗台时不时碰撞，在霍勒克斯听来就像交响乐一样。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扰乱了乐章。霍勒克斯听出那规律的敲门声是自己定下的紧急暗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腾然升起的烦躁感：“进。”

进屋的短发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有状况了。”

“关于？”

“新一届的督察府候选人。总理说可能是他。”男子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霍勒克斯。

霍勒克斯的动作暂停了一下。随后把独角兽放在窗台上，接过平板电脑扫了一眼上面的樱木扇的档案：“看着不像啊。”

“他带了一个人。”男子在滑了一下屏幕，切换了另一份档案。那份档案非常简短，也没有附加照片，名字一栏写着：艾莉·梅尔斯。

霍勒克斯灰色的眸子在看到名字的一瞬间跳动了一下。“他俩是什么关系？”

“助理。”男子回答道，“这个艾莉是樱木扇的助理。”

“有趣。这一届的候选人都很有趣。”霍勒克斯说着，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平板，艾莉的全名倒映在灰色的虹膜上，发着诡异的光。

“找人盯着，肯定是他。”

【极冰之北 莱斯】

樱木扇颤颤巍巍地走下马车，差点因为重心不稳绊一跤。他看着眼前的参天古树问道：“这里就是莱斯？”

“对呀！”艾莉在他身后走下马车，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痴迷。“不觉得很美么？”

“是很美……”扇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来看着那棵古树。那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棵树都要大：银白色的树干比摩天楼还要粗，树冠大到足以盖住一座小镇，每一根树枝都拼命向外伸展，野心勃勃地想要填满所有可以触及到的空间；叶子层层叠叠的盖在一起，像一个保护伞一样罩着树干脚下的土地，但是站在树下的扇丝毫不觉得阴暗：不光有透过来的阳光，叶间流动着的光点一闪一闪，让扇想到节日时人类城市里挂满彩灯的树。“莱斯不是一个城市么？”

“是城市呀。”艾莉像看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样看着扇，“跟典型的人类城市不一样罢了。这可是国内最大的精灵居住地。这棵灵树少说也有几千岁，而且还扎根在灵脉上，单是站在这里就能感觉到滚滚流动的灵力呢！”

“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扇一脸困惑地跟着艾莉走。他晕车晕得很厉害，整个大脑都在因为移动速度过快而尖叫。只有黑马车才能到达莱斯——艾莉是这么解释的。头一次尝试的和魔法相关的交通方式给扇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我可能路过这里很多次，但是从来都没有察觉到。”

“啊……自从人类开始统治之后所有的魔法城市都相继把外界屏蔽掉了，毕竟不能太引人注目。更何况这是精灵城市。”艾莉解释道。两人走到一根粗壮的树根旁边，艾莉伸手贴住树根。扇能看到细小的光从艾莉的手掌下流出来，顺着树根的纹路向外扩散。

“精灵的城市有什么问题么……”扇还没有问完，面前的树根从中间裂开，像门帘一样形成了一个比人高的门洞。一个精灵站在门口，被门洞遮住了半张脸：“你找谁？”

“杰夫在么？我是个老朋友，给他带了个客户。”艾莉说道。精灵侧身让开，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们进来。艾莉抓住扇的手走了进去，树根随即在他们身后合上。

树洞里灯火通明，一层一层精巧的构造丝毫不逊色于人类的任何建筑物（就是没有楼梯！扇吐槽），无数精灵在脑袋上飞着，喊着扇听不懂的话，忙来忙去，时不时洒下一点亮晶晶的粉末。两人跟着高个子精灵穿过一个大厅，大厅里的其他精灵们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安静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扇，交头接耳，投来或是新奇，疑惑，抑或厌恶的目光。扇被盯得浑身发毛。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异物一般，置身于焦点处却又无法逃离，被放在火上灼烧。不合群的感觉让他不由得低下头来加快步伐，却感觉到艾莉握紧了他的手。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着实安心了一点。看出他的焦虑，艾莉凑到扇的耳边说道：“精灵是很高傲的物种，而且也有很久没见到别的人类。大家没有恶意的，别怕。”

鬼才信没有恶意……这句话扇没有说出口。他可不想因为一句话跟这群精灵打起来，选择继续低头快走。然而越是这样，扇觉得盯着自己的视线越发灼热，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羊进了狼窝。

好在带头的精灵马上拐了个弯，两人也跟着精灵来到了一条安静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道门，精灵走过去打开门，里面坐在桌前工作的胖大叔抬起头来，看到艾莉露出了笑容：“艾莉！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杰夫大叔和蔼的态度和里昂的冷淡截然不同，一时间让扇吃了一惊。艾莉拽着扇进屋，也开心地打招呼：“杰夫叔好久不见啊~身体还挺好的嘛~我今天带了我的朋友扇过来找您做武器。”

“这可稀奇。”杰夫摘下护目镜，走到扇身边仔细打量着。扇紧张地打了个招呼：“我是樱木扇，久仰大名。”

杰夫又露出了笑容：“你好，樱木扇。”随后热情地一把抱住了扇，把扇吓得愣住不敢动，艾莉则在一边笑个不停。

杰夫拿着卷尺在扇的身上量个不停，一边量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其细致的程度让扇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量身定做衣服，伴随着测量的还有一系列很私人化的问题，比如说偏好的颜色，喜欢的食物。“为了更好地做出适合你的武器。”杰夫是这么解释的。

想来想去，扇还是问了出来：“你是怎么认识艾莉的？”

“嗯，她认识很多人，我通过别人认识她的。”杰夫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扇注意到杰夫用的是“她”。

“你认识艾莉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么？”扇看着门外和精灵交谈的艾莉问道。艾莉穿着一条米色的针织毛衣裙和一双过膝的长靴。靴子和毛衣遮盖住了大部分身体，却还是有一小段大腿若隐若现，雪白的皮肤在低温下有些透红。可能是因为正对着窗口，艾莉全身都在发光，犹如被钻石铸成的雕塑。

杰夫也停下手中的活看了过去，又看了看视线被牢牢拴在艾莉身上的扇，笑了笑：“艾莉经历过很多事情，也遇到过很多人。这是她头一次带着别人来见我。”

“这说明什么？”

“可能你特殊？因为我在这边没怎么见过你这个种族的人。不过你要小心，听说之前和他混过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扇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到代词的变化，杰夫就出了门，开始和艾莉讨论起来。“我还需要一套瞬移装置，一个坐标和一个探测器，而且要尽可能小。”他听到艾莉这么说道。

“现在瞬移是违法的，而且我没有做过这一类的装置，我是做武器的。”杰夫回复道。两人又争论了一会，被精灵打断：“我可以做，可以从黑市上买材料。”

精灵的帮忙结束了这场在扇听起来没什么意义的争论。随后他走出门，和艾莉一起写过杰夫之后离开了工坊。

“我还是没有懂为什么我们不能要一间房，我们之前一直都住一间房。”艾莉抱怨着，趴在巨大的花蕊上不肯走，“这边房价超贵的，精灵们骗钱拿手的很。”

“这是花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而且你不怀念自己一个人独居么？”扇拘谨地坐在花蕊的另一边。艾莉执意要在莱斯过夜，说是怀念莱斯的永生花。

“住在花朵里的话我还是希望有别人和我一起住，这么好看的地方，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艾莉把脸深深的埋进花蕊里，猛吸了一大口：“我好怀念这个香味，总能让我想起好事情。”

“比如你以前和别人一起来过？”说出口之后扇才听出自己语气中有醋味。

艾莉听出了醋味一样顿了一会：“如果我说是呢？”扇耸了耸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艾莉爬到扇的身边，直直地盯着他：“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我？”

扇没有看向艾莉：“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

扇答不上来。模糊的发音卡在喉咙里，他微微张开嘴，却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艾莉强势地把扇的脸转向自己，冰蓝色的眸子冷静地睁得大大的，随即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了扇微张的嘴。出乎自己意料地，扇并没有任何反抗，虽然因为惊讶睁着眼睛，却很配合地张开嘴，任艾莉把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软软的，可能是因为吃过甜品的缘故，有一点点的甜味，温柔地入侵了自己的口腔，慢慢地探索了个遍。

上一次两个人离得这么近的时候，还想要杀掉彼此呢。扇这么想着，艾莉停止了亲吻，小心地舔了舔嘴唇说道：“你脸红了。”

扇并没有移开目光：“为什么吻我？”

“你为什么脸红？”

“你在试图和我调情么？”

“你不喜欢我的私生活很乱？”艾莉的声音变得冷起来，扇没有说话。

“我们确实应该分房住，免得我晚上给人吹管的时候吵到你，你这个吃人血馒头的杀人犯。”艾莉冷冷地留下这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房间，留下扇一个人坐在花蕊上。他捂着脸倒在床上，心跳的超级快，一面懊恼自己刚才没有说话挽留艾莉，一面怀念般舔了舔嘴唇上留下的淡淡甜味。

难以置信，自己的初吻，就这么被这个小妖精随随便便夺走了。

那天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过话：扇开始为了北部唯一一个督察府名额忙的脚不着地。他搬到了为候选人准备的宿舍，每天忙于训练。助理不能干预选拔，于是艾莉没有和扇一起训练，依然住在那个破旧的汽车旅馆里。宿舍离旅馆大概需要开车一天，而艾莉又没有手机，一个月内唯一的一次见面是艾莉过来取他的血，说是瞬移装置要用。他熟练地用细小的针头扎破扇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被导入小瓶中。艾莉全程没有看他。

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艾莉抢了先：“武器大概还要等两个月才能弄好。”

艾莉撂下这样一句话转身便出了门，留下扇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望着那扇铁门发呆。被扬起的灰尘在夕阳的余光下闪闪发光，让他突然想起在莱斯，精灵们在飞行时洒下的点点晶粉，以及——无法避免地——那个吻。

这应该是自己自从那天以来第一次有意识地想起这个吻。时至今日他不懂，也不想懂艾莉为什么会吻他，于是像所有求问而不得的人一样，他把这个谜团丢在了记忆的角落里，任其落灰。可是他又不能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艾莉在生气，很有可能搞砸掉自己在里昂那里的委托。”扇用这样牵强的理由解释自己对艾莉的内疚。然而那天晚上他就做了春梦，从梦中醒来时自己裤裆一片热乎乎的湿粘。

扇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的汗水热腾腾地蒸着自己。虽然醒了之后就忘了大半，他还是知道这个梦和艾莉有关。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开始重新审视早已尘封的谜团，那个吻，和艾莉生气的原因。扇知道随便批判别人的生活方式很不好（毕竟自己的也不光荣），但是艾莉的生活方式（他觉得）确实影响到了自己，一个同居人的方便（大言不惭地想），毕竟谁都不想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室友在给一个陌生人打飞机或者吹箫。就算都是男人，但是，阳具并不是，从美学角度来说，非常的赏心悦目，嗯，或者从任何角度来说，是一个可以被拿出来给陌生人炫耀的器官。

扇为自己找的理由非常的满意。和艾莉住了一个月，他目击这种事情的次数两个手都数不过来。其中有一次，他出门和里昂谈事情，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艾莉在给一个流浪汉一样的邋遢男人口。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匆忙把东西从艾莉嘴里拔出来，结果抖了抖居然射了出来，精液淋了跪坐在自己腿间措手不及的艾莉一脸。

“What the fuck…!”艾莉气恼地跳了起来，摘下了眼镜甩起了精液，而扇看到了其余粘稠的白色精液顺着艾莉白里透红的小脸流到嘴边，粉红的舌尖伸出来，试探性的舔了舔粘在嘴唇上的精液之后一口吐了出来。艾莉一边用手擦，一遍骂骂咧咧地进了卫生间。男人提着裤子想遛，被扇一拳打上肚子。

“钱呢？”扇冷冷地问道。男人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放在扇的脚边，扇才让开了路。艾莉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走出来，看着落荒而逃的男子的背影，一脸嫌弃地说道：“那男人臭死了。”随后扇拉着艾莉去卫生间，不顾艾莉的强烈抗议给艾莉用卫生纸擦了嘴，接着监督着艾莉刷了三遍牙，用漱口水漱嘴，并且更加一脸嫌弃地吞下了两颗人类的抗生素才罢休。

“我们没有人类身体那么容易染病，你也没必要对我这么大意见。”他记得艾莉这么说。

并不是有意见，他只是没来由地生气：生陌生男人的气，因为他居然把精液弄在了艾莉脸上；生艾莉的气，因为艾莉居然这么不注意就随便给陌生人扣；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没有看好艾莉……为什么会想看住艾莉？很久之后，当扇重新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他很不情愿地认识到，他那个时候认为的生气，其实是嫉妒。

换句话来说，他希望自己才是那个被艾莉口，并且把精液射到艾莉脸上的人。

扇不愿意直视这一点。他不愿意面对他对艾莉产生情愫（以及情欲）的事实。艾莉太小了，太小了，那副瘦小的身板看起来并没有成年不说，而自己对于一个男性有这种想法让扇自己觉得害怕。先不说情愫，单情欲本身就过分了，过界了。这个世界对少数群体并不友好，而独自生活，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当然是能少一个是一个。何况，就算有一天自己出了什么事，扇最不希望和自己有关系的人被波及。而艾莉，作为自己喜欢的对象，更需要远离自己。

说来说去，最怕的还是对方不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扇翻了个白眼，坐起来摸黑找卫生纸。

“你家东西还真多呀，每次来都很开眼。”

艾莉在里昂的办公室里转悠着，拿起一个挂坠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放回去。”里昂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皮都没抬地说道。艾莉冲着里昂做了个鬼脸，把挂坠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整个过程中里昂依旧低头看文件，仿佛艾莉干什么他都不在意。

“扇的案子那么棘手么？”艾莉一屁股坐在书柜旁的沙发上，看着一脸专注地里昂问道，“没见你对哪个案子这么用心过。”

“那个早弄完了，我在看账单。”说罢里昂抬起头看了看几乎快要躺在沙发上的艾莉，露出了假惺惺的微笑，“倒是你，对那小子那么上心，真是少见。”

艾莉嗤笑：“他帮了我一个小忙，我也帮他一个。这叫礼尚往来。”

“代你进督察府可不是小忙，我看你就算卖身给他也不为过。”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大叔。”

“毕竟我是情报贩子。”

“也是。”艾莉干脆直接躺在了沙发上，鞋也没脱就踩上了沙发的把手，引得里昂不满的“啧”了一声。“无所不知的供奉院里昂，大概天神都没你知道得多吧。宫里的人居然就这么放心把你流放到北边来。要是我早就派人来暗杀你了。”

“来暗杀我的人不少呢。幸好有我的守护天使在。”说着里昂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看着自己书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浅色的虹膜上勉强可以看出一条细缝的瞳孔，整个形态比起精灵来更接近妖族。

“来自旧日的残影。”艾莉看着一脸温柔迷恋的里昂，意味深长的说道。

里昂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你知道的太多了。”

艾莉举起了双手表示认输：“你不是把我叫过来讲自己的爱情故事的吧。先说一句，我现在可没钱。”

“你又不欠我钱。你欠你家那个冤大头。”

“我这辈子怕是被他拴住了。”艾莉笑了笑。里昂走过来坐在了艾莉旁边：“为什么找上他同伴？”

“扇应该告诉过你吧。他同伴拿了我的东西，我去拿回来，没别的。”

“此话当真？”

“骗你我是小狗。”

看着一脸玩味的艾莉，里昂的表情越来越冷。

“你知道么，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去看了那家酒店的那一个月的录像，水晶球只录到了两个当事人，并没有录到你出入酒店，酒店的值班人员也不记得任何符合你长相的人出现在酒店里过。”

艾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慢慢坐起来，盯着里昂。

里昂继续问道：“那天晚上你在哪？”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我不记得了……”过了许久，艾莉才颤抖着开口，“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我……我……”过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了颤抖，声音也恢复了平静。

“别告诉扇。”他说，“由我来说。”

里昂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先放一放。快该考核了吧？督察府本来就不是人类该去参加的，听说今年的考核更严格的，搞不好在考核里就死掉了。”

艾莉笑了笑，用手指刮着里昂脸颊上的胡茬子：“所以我才要去帮他呀。你不会刚好知道考核的地点和内容吧？”

两人对视了一会，里昂扬起了嘴角。

【考核第一日 极冰之北首府 凌晨】

樱木扇哆哆嗦嗦地走在路上，大风吹着，街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同期进来了三十多个人，经过一个月的训练之后，最后参加考核的只有四个；其他的人要么受不了严苛的训练而逃掉，要么出了什么意外拖着残肢回老家，自己则是拼了老命留到了最后。尽管扇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考核难度还是大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给我们三天时间自己接管黑帮的一条街……”扇一边走一边默默骂道，“他妈的还不如让我们跳海游一圈……妈的……都是一群智障……他妈我也是怎么就同意了这么一档子破事！”

“这么快就反悔啦？”

听到这个声音扇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把自己裹在一身黑皮衣里的小个子，摘下墨镜，露出了冰蓝色的眼睛和一个微笑：“Boo~”

扇飞速的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快速地把艾莉拉到一个小巷子里：“助理是不可以参与考核的！别人会看到你的！而且太危险了！”

“拜托，”艾莉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冒险？那你可把我想的太没情意了。来吧，跟我说说你目前的想法。”

“没什么想法……接管黑帮的地盘最快也就是火拼，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加入而且提拔成一个干部，而且要加入黑帮太麻烦了。”

“这不是有想法了么？挺好的呀，那就火拼去！”

“你个小疯子想什么呢！我们不能火拼！我们肯定打不过的！”

“怕什么？你是个赏金杀手，这种事情不是小事一桩，而且还有我在呢。”艾莉说着自顾自走出了小巷，大踏步在街上走。

“你他妈要去哪？”扇又急又火，赶紧跟了上去。艾莉不说话，只是径直走着，走的极快。扇喊了几声发现没有用，只好一路小跑的跟着，直到两人来到河边的一个灯火通明的仓库跟前。

“这他妈是哪？”扇问道。

艾莉笑了笑：“里昂告诉我，今晚有两个帮会在这边交易，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打掉一个帮派，这样接管的可不只是一条街，而是整个帮，加上整个帮的地盘！然后你就基本上可以保证晋级了呢~~”

然后，在扇想到要阻止之前，艾莉走上前去，大手一挥把门口的守卫们扔进了河里。听到守卫们的惨叫声，仓库大门轰然打开。在无数枪口面前，艾莉叉着腰，如同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

“先生们！以国王本人的名义，我和我的同伴将接手这里！放下你们的武器为我效劳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艾莉如此宣布。

两人自然是被打了个惨，被扔到了路旁的垃圾堆里。

所幸没被杀！他们只当我们是疯子！扇想着，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骂：“让你想想计划，你他妈偏要胡来！现在可好！我们他妈上了他们的黑名单！”而艾莉干脆平躺在地，不停地喘着气。过了一会，第一批人从仓库里出来，开车去了南边。不到十分钟之后，第二批人也出来了。

艾莉突然有了精神，腾地跳了起来站到了马路中间，挡住了车队的去路。“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他对着车队大喊，“现在下车投降，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艾莉你这个疯子！”扇冲了过去，想要把艾莉拉到路边，然而艾莉仿佛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而对面的黑帮则加了速向他们冲过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艾莉猛地把扇甩到了路边，接着一跺脚，刹那间那辆汽车好像撞到了什么一样被甩到了空中，足足三层楼高。接着艾莉伸出手，好像抓住了空中的汽车一样，将其狠狠摔在路上。汽车顷刻间被压成一片，血从缝隙中喷出来，与碎玻璃一起撒了一地。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转过身来，眼睛里倒映着瑟瑟发抖的人类们，歪着头一脸无辜地问道：“还有谁？”

“报告的时候只说接管了一条街就行。不用说整个帮派。”按照艾莉的指示，扇通报了上级，放下电话依然心有余悸。

他没有想过艾莉这么强。虽然自己预想过魔法师们的力量可能会很强，但是像这样凭空施法大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这时的扇开始用自己被吓得不轻的脑子勉强回想着自己曾经在历史课以及生物课上学过的知识：既然种族按魔力（？）强弱排序，魔法师不应该有这么强的能力吧？排第十二位还是十六位来着（话说一共有几个种族来着……），反正是个最低，再怎么说应该也没有这么强吧……扇看向在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土的艾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暗杀行动，再想想自己发脾气强迫艾莉刷牙，瞬间一身冷汗地意识到了两点：自己能在这么个定时炸弹活这么久真的万幸，以及，以后再也不要和定时炸弹对着干。

突然艾莉的动作停了下来。扇顺着艾莉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路的尽头。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扇能隐约感觉到这是那个试图杀过他的人。他刚想走过去，却被艾莉拦住，示意他站在原地。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艾莉说道，同时在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你知道这是谁么？”扇问道。

“不管是谁，你肯定打不过。”艾莉说着在地上横划一道线，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那条线，“呆在这条线后面别乱走。”

“这是什么？”

“你就当这是防弹衣。”艾莉说完便扔下扇，自己大步向人影走去。扇试图跟上去，却发现自己面前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一样，怎么都走不过去。

不顾扇急的火烧眉毛一样的叫喊，艾莉走到了人影面前，打量了一下面前熟悉的面孔，笑了一下说道：“怪不得你会找上扇。果然是在那天吃饭的时候听到了吧，诺兰姐姐？”

诺兰也笑了笑：“听到你们的计划的时候我心都碎了。我实在是不愿意与你为敌呀，小艾莉，我很喜欢你、扇也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

“那就回去，”艾莉收起了笑容，“我并不想和你斗。”

“我也不想和你斗，小艾莉。”诺兰也收起了笑容，从兜里掏出了两颗欧泊，“但是我必须要去到首都。”

“真巧啊，我也是。而且我也不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你可以再等一年。”

“那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年？”

诺兰沉默了，艾莉注意到她移开了视线。也许可以和她谈判一下，他这么想到：“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的真实姓名。诺兰应该是个假名，你姓什么？”

“尼兹。”诺兰面不改色。艾莉轻笑：“继续撒谎。你既然改了名字，那说明你应该是在逃避政府追杀。”诺兰冷笑了一下：“每一个非人类都在逃避政府的追杀，艾莉，就像你一样。”

艾莉并没有接她的话：“你既然在公共场合工作，说明你的回路是断的，至少主要部位被切断。不过这个手术做的相当精致，但是也相当危险。普通的魔法师并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去躲藏公共场合的监视器，除非你的能力相当强，那说明你来自魔法世家——十五年前被灭门的纳米加尼塞家族？你是失踪的继承人？灭门的时候失踪了两个孩子，你的那位兄弟或者姐妹应该就是你要去首都的理由吧？”

诺兰的脸在艾莉说话的时候逐渐转冷，在听到“纳米加尼塞”的时候终于扯出了一个笑脸：“你还是很了解魔法世家的呀。”“是另一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而你需要正统的理由带他到达首都？”艾莉依旧没有接话，把自己的推断大声地说给对方听，“看起来是一件有时限的事：你等不到明年，因为那个孩子等不到明年，最有可能是性命攸关，需要更好的医疗？”

“不愧是艾莉。”诺兰懒洋洋地拍着手，脸上随意地扯着笑，“说的全都没错。一锤钉错了地方，我弟弟就变成了高位截瘫。他已经躺在床上七年了。我能从那个该死的二流子医生手下活下来全靠侥幸。你应该了解首府有多少好的医疗资源，那个姓佩内洛普的精灵族医生，我一定要带我弟弟去见见，把他脊柱里那根有毒金属拔出来！”

“……原来是这样。”艾莉叹了口气，“虽然我很同情你弟弟，但是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能把这个名额让给你。”

诺兰摇摇头：“我不需要你让给我，我需要他让给我。”

艾莉顺着诺兰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懵逼的扇，仿佛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不知所措。

没等艾莉反应过来，诺兰一脚踢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眼镜瞬间被踢飞，鲜血滴在眼睛里染红了视线，朦胧中他看到扇向自己冲过来，赶紧大声阻止：“跑啊！”然而没等扇开始调转方向，诺兰就抢先冲了过去，手中的欧泊变成锋利的光环瞬间划破了扇的脸颊。而扇在闪开的一瞬间把诺兰绊倒在地，赶紧冲过去把艾莉抱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着。

“你个智障把我放下赶紧跑啊！”艾莉又急又气，丝毫不敢乱动怕打扰到扇。但是扇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上，艾莉也跟着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还没滚完就听见了扇的惨叫。他赶紧爬起来，看到几条发光的绳索紧紧缠在在扇的双腿上，由于缠得太紧生生折断成几节，而诺兰正拿着一把同样发光的匕首踩在扇的背上，另一只手揪起了扇的辫子好让脖子露出来。“别碰他！”艾莉怒吼一声，瞬间空气震了一下，诺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抛出很远，在地上滚了几滚。

“为什么……”诺兰一脸惊恐地爬起来，看着艾莉慢慢地向自己走过来。血红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紧接着艾莉使劲一挥手，无数的黑曜石碎片向诺兰飞了过去，锋利如匕首，一片一片深陷入诺兰的身体。诺兰身上的背心瞬间被染红，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喷出来，少女跪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的修罗扬起手中的匕首，细碎的花纹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银光。

要死了——

“住手啊！”扇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修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把手中的匕首转了个个，用手柄敲晕了诺兰。他回头看了扇一眼，血红的眼睛和满脸的血污在昏暗的路灯下格外触目惊心。随即修罗跑了起来，转眼消失在了路口拐角。

Chapter 2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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