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早就爱上他了呀。那天伊萨克看着睡着的伊斯卡里奥，这样想到。伊斯卡里奥睡得很沉，被工作和感情折磨的精疲力尽的他那天晚上终于睡了个好觉。伊萨克用手指衔起一缕银白的长发，磨蹭着，每一根发丝白得透明，在月光下自然地闪着光，多年前乌黑的颜色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定很难过吧，基因缺陷突然暴露出来。伊萨克想起自己和伊斯卡里奥同居的第一天晚上，伊斯卡里奥曾经也这样把玩过自己的头发。虽然只有一瞬间，伊萨克依稀觉得他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出了羡慕的神情。想到这里，他轻轻吻了一下那缕头发。“黑发也好白发也好，你还是你呀。”伊萨克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后闭上了眼睛。在伊萨克闭上眼睛的同时，伊斯卡里奥微微睁开了眼睛，借着月光注视着少年的侧脸。照亮了少年的完好无缺的左脸，让布满可怖伤痕的右脸隐于黑暗中，营造了一个完美的表象。

隐于黑暗中并不等于不存在，就像过去的事情并不等于没有发生。伊斯卡里奥这样想着，心里一阵酸楚。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难过过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期待的无瑕箱庭永远不可能实现，就如同再怎么样他也无法让伊萨克摆脱掉痛苦的过去一样，因为那段痛苦的过去发生过。人间疾苦并不能被真正的抹去，最多只能被粉饰，可是遮掩只能让问题如同血球一样越滚越大。被胡乱捂起来的伤口只会发炎化脓，最后以最痛苦的方式渗透出来。

“你心太软了。”有一次躺在床上，伊萨克一边玩弄着伊斯卡里奥的头发一边说，“在我看来，很多痛苦都是必须的，为了更好的蜕变。就像毛毛虫一样，挣扎才能变成蝴蝶。”

“那我很羡慕毛毛虫，能够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伊斯卡里奥说着，一声叹气。“可是你怎么知道蝴蝶就是毛毛虫想要的样子呢？”伊萨克紧接着问道，“也许它们只想在地上爬呢。”

伊斯卡里奥被问住了：“我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也是啊……”伊萨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不管是早期的毛毛虫，还是后面的蝴蝶，都还是那一只虫。就像一艘木船，就算所有的木头都换了，但是船还是那艘船。”

伊斯卡里奥哭笑不得：“你知道你讲的没头没尾的么？”

“说真的，”伊萨克转过来看着伊斯卡里奥，一脸严肃，“宗教看中的一直是灵魂，所以才会有苦行一类的，来磨练自己的灵魂。所以在我看来，不管是白发还是黑发，你还是你，还是那个神神叨叨的神官。白化只是一个蜕变过程，让你从毛毛虫变成蝴蝶的过程。”

“我可是人啊……”伊斯卡里奥无奈地笑了笑，扭头想要关灯，却被伊萨克拉住：“你啊，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病让自己很痛苦，就因为看不得所有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想要抹去这些痛苦的事情，抹去这些缺陷。”

“？” 伊斯卡里奥愣了一下。

“一定很辛苦吧，要强装冷漠，强装没有感情。实际上害怕崩溃，害怕自己一摘下面具就会哭出来。”伊萨克说着，亲了亲伊斯卡里奥的眼睛，却移开了目光，自说自话。

“我知道粉饰太平的辛苦，我到现在还在害怕自己失控，真的……”说着说着，一滴眼泪从伊萨克的眼眶中滚落，“没有人会接受我这样一颗定时炸弹的……我好怕……好怕会伤到你……和你亲吻的时候也是……和你做的时候也是……我已经伤害了那么多人……我的妈妈，爸爸……我的朋友们……甚至只是看到我的人也被……”

没有等少年说完，伊斯卡里奥伸出手来，把少年揽在怀里。少年把头埋在神官胸前，一边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泪水浸湿了胸口处的衣料。神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少年，只好抱紧颤抖着的瘦小身体，安慰般抚摸着少年的头，轻轻地。

“伊斯……”怀中的少年无助地呼唤着，神官则一遍一遍地应答着：“我在。”在这样的安抚声中，少年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伊萨克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窘迫，不停的道歉：“明明是想开导你，结果最后又变成了你开导我……”伊斯卡里奥摆摆手，给少年端上了一杯红茶：“这还是你第一次讲起自己的事情呢。”

“说出来感觉舒服多了……”伊萨克伸了个懒腰，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做东西吧？味道不错呀。”“你觉得能喝就行。”伊斯卡里奥微微笑了笑，拎起茶壶想要进厨房，却被伊萨克拽住了袖角。

“谢谢你，听我说话。”伊萨克抬起头来注视着伊斯卡里奥，灰眼睛荡漾的感激与虔诚让伊斯卡里奥鼻尖一酸。

“神明追求无瑕，我能够理解：任何人都喜欢追求完美，都希望自己的造物是完美的。但是只有在人间走过一遭才能够才会体会到这种对于完美的追求是多么理想化和不近人情。痛苦与幸福同时存在，天堂一定会倒映着地狱，没有了苦涩的陪衬甘甜只会单调如白开水。只看任何一面都不会完整地看到大局。两边各放一个砝码天平才会平衡，而全能全好的神想要取走一个砝码。神不食人间烟火不能体会到平衡的重要性也就罢了，但是作为神明的代言人，既没有向世人好好传达神的意志，又忽视着人间疾苦一味想要以理想苛求现实，还一直以唯一能理解神的意志的人自居沾沾自喜，我作为枢机卿，实在是不够格。”伊斯卡里奥一边在阅览文件，一边自言自语。

“Bravo！”对面的赛斯先突然爆发出惊呼，得到了伊斯卡里奥一个不满的白眼，“这是你的辞职信么？”

“并没有，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伊斯卡里奥说着，特意一字一句地强调着自言自语的同时瞪了不请自来的赛斯一眼，而赛斯则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看着窗外，感慨着天气不错。

“你变了好多。”在一阵相当久的沉默之后赛斯突然说道。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伊斯卡里奥把目光从文件中移到对面人身上，怨念一闪而过，却被赛斯捕捉到：“你看，你的怨念都从眼睛里流到了桌子上。”对此伊斯卡里奥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看到如此情绪化的伊斯卡里奥，赛斯笑了笑：“那孩子真奇特，伊萨克，居然有着如此的潜力，不管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魅力。真是奇特，一个人的影响力居然如此强大，无法估量。”

伊斯卡里奥的动作停了下来。听了赛斯的话之后，他开始回想自己这一阵子来的一点一滴。过去的几周他的心思全都扑在伊萨克身上，那个孩子不知不觉间早就融入了他的生活，甚至成为了他生活中无法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赛斯话锋一转，“你最近好像有黑眼圈了？小情人儿太热情，枢机卿招架不住了呀~~~”

“不关你事。”伊斯卡里奥头也没抬，随手拿起一摞纸扔向赛斯。

当晚，伊斯卡里奥站在洗手池边刷牙。伊萨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指腹小心地抚摸着紧致流畅的小腹，鼻尖则在颈窝蹭个不停，发出微弱的撒娇一样的哼声。伊斯卡里奥笑了，把嘴里的泡沫吐到洗手池里：“我记得你一开始可怕我碰你呢。”

“你实在是太漂亮了，”伊萨克亲吻着伊斯卡里奥的脖子，粉红的舌尖舔舐着锁骨，“我知道，一旦我碰了你可就戒不掉了。”说着，伊萨克用手指挑起一束银丝，轻轻亲吻着：“纯洁的就像圣保罗的初雪。”

伊斯卡里奥转过身来，亲吻了一下伊萨克的发梢：“我喜欢你的颜色。”却被伊萨克笑着吻了回去：“你只是在怀念自己的曾经的颜色。”紧接着他跪了下来，亲吻着伊斯卡里奥右手上深蓝的十字，肃穆的表情虔诚如信徒，每一次都能让伊斯卡里奥的小腹热起来，口干舌燥。

“就像美术馆那些天使的雕塑一样，神圣而不可侵犯。”

理智的大坝瞬间被冲垮。伊斯卡里奥解开裤子，露出了一个迫不及待的笑容：“那你不想过来爱我么？”

正如赛斯所想，互相确认心意的二人爱的热火朝天。一个是初涉人事的青涩少年，另一个是气血方刚的禁欲青年，这样的组合不异于干柴遇到烈火，不烧则已，烧则不烧干净不罢休。一开始他们还只是互相用手和嘴抚慰对方，藏在被子里，满足着对方最隐秘的需求。伊斯卡里奥相当有耐心地引导者伊萨克，一点一点开发引导着少年从未被触碰过的的后庭。但伊萨克却着了急，有一次直接把伊斯卡里奥压在身下就骑了上去，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伊斯卡里奥做爱的时候总是穿着整齐，衣冠楚楚，出汗的时候也只是卷起袖子解开上衣，把结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之中，这让伊萨克格外兴奋，自己赤裸地躺在床上，一口一个“神官大人”，在高潮的时候开心的仰起头，紧紧攥住对方的袖口。

一次事后，两人躺在床上，伊斯卡里奥痛心疾首地说道：“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沉迷于性事与淫乱的欲望。这可不是枢机卿该做的事。”

“没什么不好的呀，”伊萨克不以为然，“你很开心，我也很开心。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开心过——就是觉得你穿着衣服很热。也许你可以考虑脱了衣服和我做？”“我以为衣冠楚楚的样子会让你很兴奋？还管我叫衣冠禽兽。”伊斯卡里奥说着，撩起了伊萨克的右边的刘海，被伊萨克像小狗一样甩开。

“我真的希望我们是普通的遇见，普通的相爱。你不是枢机卿，我也不是被追捕的逃犯。”伊萨克说着，手指小心整理着伊斯卡里奥的眉毛。少年落寞的样子让伊斯卡里奥有点难过。他知道伊萨克在意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伤疤，以及惧怕着自己的力量。伊萨克现在还很抗拒把自己的刘海掀起来，故意把头发都梳到右边去，做爱的时候也很小心，即使在每一次做爱的时候伊斯卡里奥都会轻轻地亲吻那一条条的伤痕。

其实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呢，自己也不想以一副残次品的样子去面对少年。伊斯卡里奥承认有的时候看着伊萨克就如同看着过去的自己。他也希望以自己少年时期的样子来面对自己的爱人，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但是两人都清楚，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他们命运的轨迹永远也不会相交。那些曾经让他们痛苦的梦魇，其实可能正是相遇的契机。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像两块拼图？”伊萨克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听过的那个拼图的说法么？”

伊斯卡里奥点点头：“各自的形状很奇怪，但是拼在一起就是一副完整的图。”“你给我提供了归宿，”伊萨克伸出手来搂住伊斯卡里奥的脖子，“我希望我也能是你的拼图。”

如果那些群众能看到此时的伊斯卡里奥，一定会无法把此时哑口无言的苍白青年与讲台上巧舌如簧的枢机卿联系起来：伊斯卡里奥在伊萨克面前，很多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伊萨克面前，仿佛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力量。伊斯卡里奥觉得这应该也是他们相当沉迷于性事的原因：言语说不出来的全都用行动补了回来，听起来既罪恶又快乐。

“我爱你，伊斯。”伊萨克亲了一下伊斯卡里奥，像小狗一样乖巧地蹭了蹭鼻尖：“晚安。”

伊斯卡里奥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被可爱死，或者被可爱死的路上。

两人都想过，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该有多好，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伊萨克的身份总有一天会被曝光，而伊斯卡里奥也不能一辈子充当伊萨克的保护伞。留在交界都市太过危险，而且太引人注目，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伊萨克送到国外去，送到一个圣星教会找不到的地方。那天中午，趁着伊萨克午睡，伊斯卡里奥和格雷穆这样谈到。新的住所由格雷穆在出差的时候寻找。在新的住所确定下来之前，伊斯卡里奥负责继续藏匿伊萨克。“我会尽快的。”格雷穆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伊斯卡里奥揉了揉太阳穴，一转头看到穿着睡衣的伊萨克站在卧室门口打着哈欠，如同一只困倦的小刺猬。

“你怎么没去上班？”伊萨克问道。“我开始带薪休假了。”伊斯卡里奥轻描淡写，熄灭了手中的香烟。“教会的福利真好，还能带薪休假……”伊萨克说着，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伊斯卡里奥的腿上，蹭了蹭伊斯卡里奥的脸，一副又要睡着的样子。“想不想出去转转？”伊斯卡里奥问道。伊萨克摇了摇头：“我不想出门……太热了，我讨厌太阳晒，我对紫外线过敏……”

伊斯卡里奥觉得自己想要打人：“我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和白化病人比谁更讨厌太阳。”弄得伊萨克笑出了声。

在一个下雨的下午，两个人还是出了门，应伊萨克的要求去了一趟图书馆。虽然是一个难得的阴雨天，伊斯卡里奥还是戴了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图书馆很安静，因为黑门事件过后没有什么人再来过，书架上也都落了灰。伊萨克显得相当兴奋，摸着一排排的书脊： “这就是一个放大版的你的藏书室！”

“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读书，因为没什么朋友。”伊斯卡里奥也相当怀念，“这里在我看来更像是宝藏库，每一本都是浓缩着知识的结晶。”“或者故事。”伊萨克补充。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伊斯卡里奥便拉着伊萨克来到了一个特定的书架前，抽出那本克苏鲁神话。“我希望这个能帮到你。”伊萨克打开书，在目录里看到了题为【廷达罗斯猎犬】的故事。“我想让你知道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会有解决办法。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是可以控制你的力量的。”

伊萨克愣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来到图书馆的开心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辜的失落与惊慌。“所以是真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你们要把我送走。”

“你听见了……”伊斯卡里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伊萨克丢下书，冲进雨里。

伊斯卡里奥并没有费很大劲就在树林里找到了伊萨克。大雨并没有淋湿少年，每一滴雨水都在碰到少年的一瞬间变成白色的蒸汽。顺着白色蒸汽的轨迹，他看到少年缩成一团坐在树下，脸深深的埋进衣服里。伊斯卡里奥轻轻地走过去用手臂环住少年，像是抱起了一块湿漉漉的炭火。

没等伊斯卡里奥说话，少年却先开始了道歉。“我知道他们没有放弃追查我，我也知道我总有一天得走。”少年想要尽量保持冷静，甚至想要牵强地笑一笑，却还是没有忍住啜泣起来。伊斯卡里奥抱紧了少年，和他深深地接吻。“我爱你，伊萨克。”他亲吻着少年的额头，“我会接你回来的，一定。”“

“那应该是你唯一一次说爱我。”两人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看着面前烛光摇曳。“我知道这是迫不得已，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我们以另外一种身份相遇该多好。”

“嗯，其实我也会想。但是我们不能总想着不可能存在的事情，而忘了那些已经发生过的。”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格雷穆推门进来，说时间已到，两人才在神像面前交换了吻。“等我们再次见面。”伊斯卡里奥说道，然后目送着伊萨克头也不回地和格雷穆一起离开了教堂。

而伊萨克听说教堂的大火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当时他在研究如何消去掉房间中小于120度的角。这个方法是他在那本克苏鲁神话中找到的——是那本伊斯卡里奥想让他带走的书。他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随后继续开始尝试消掉房间中的角。后来伊萨克离开了交界都市，在格雷穆的帮助下定居在了一个小城市。为了克服他对外界的恐惧，他每天都会出门，逛一逛古书市场，或者是图书馆。

这天，伊萨克在图书馆试图拿到一本书架最上层的书。他伸出手来，却和另一只手碰到了一起。那只手苍白纤长，涂着深蓝色的指甲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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