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双花] 春歸正是花盛時9-12‧完,2

[db:作者] 2025-07-16 19:11 5hhhhh 1370 ℃

王長老揚起頭,大聲說,「我說過很多次了,跟我沒分毫關係。」

張新杰斂著眼問,「哪一件事與您沒關係?刺探我霸圖門的賊人?現下這三起命案?還是十二年前的百花宮慘事?」

「全都沒關係!」王長老怒目而視。

「我聽說,當初百花宮遇襲,是藍溪派首先前去相助的。」方士謙靠在椅背上,像隨口一提。

「沒錯,我們一收到程師姐的雨燕便趕了去,但仍是遲了……」魏琛話聲漸弱,回想起那天的景象,咬牙低咒一聲,頓了頓,下巴往張佳樂點點,「就看到這小子袱著吳仲謙倒在雪地裡,差點也沒了。」

張佳樂也記得清楚,向他頷首致意。

方士謙接著問王長老,「那麼……當時您在哪裡?」

「師妹遇害,我當然也憤恨不已!我派人查了整整半年,實在毫無線索,才不得不罷手。」

方士謙正待質疑他答非所問,孫哲平卻淡淡截去了話頭,「派誰去查的?查了些什麼?」

「自然是雇了人去查的,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我這一時哪想得起來。」王長老冷笑反問。「除了查是誰害了我師妹與她夫婿一門、還能查什麼?」

「是嗎。」孫哲平勾勾唇角,但細長黑眸裡一絲笑意也無,「是不是這些人呢?」

喻文州接到他投來的眼神,跟身邊的弟子比了個手勢,隨即,三個男人被領進廳內,站定孫哲平身後。

王長老臉色微變,「你……就說十多年前找的人,我現下哪認得出來!」

「您認不出來不打緊,指不定他們還認得您。」孫哲平唇角弧度不變,微微側首往後問道,「各位大哥,十二年前請你們去查山的,是這位前輩嗎?」

三個男子仔細看了看王長老,再互相對視幾眼,紛紛點頭稱是。

「這是誣陷!天曉得你從哪兒雇來的人!」

孫哲平笑了聲,抬高眉頭,陰影落在他的眼裡,沉如松墨,「這是喻掌門找到的人,我只不過傳書與他提及這個疑點罷了。您是說,貴派掌門要誣陷您嗎?」

王長老語塞,恨恨望向喻文州,只得來溫潤如玉的微笑。

「各位大哥,你們還記得這位前輩請你們去找什麼嗎?」孫哲平繼續詢問。

「這個……」右首那人想了想,「他要我們在山崖下仔細地搜……」

「哦?百花宮故宮主與其夫人的屍首俱在宮內,您要找兇手,不查宮中周遭、」孫哲平頓住,深吸一口氣,喝問道,「要他們到山崖下查什麼?!」

張佳樂突然抬頭,怔怔看著孫哲平,琥珀似的雙瞳隨眼睫細小地動著。

嘴張了又閉,王長老一時說不出話,抑或無話可說,但中間那名男子倒怯怯替他回答了,「他要我們搜兩個孩子的屍體……」

「胡說!閉嘴!閉上你的髒嘴!」王長老陡然暴怒,拔出腰間長劍。

「少天。」

喻文州輕叱一聲,黃少天自高處翻身而下,手裡冰雨眨眼間青芒三閃,一挑飛王長老佩劍,二點停空中劍勢、左手接下,三拍上王長老後肩,勁透劍身,硬生生壓得他單膝跪下。

「藍溪門規前,豈容人放肆。」黃少天居高臨下俯視的眼如鷹,面無表情,彷彿變了個人。

「…………」幾乎直不起身,王長老暗暗咬牙,怒目瞪向孫哲平。

山崖下、孩子的屍體……張佳樂直著眼,不知望著哪兒,時而瞇眼,小幅甩頭,他抬手想抓孫哲平的衣袖,孫哲平卻早了一步跨至王長老腰側,俯身扯下了什麼。

他端詳掌中事物,一翻手,將之亮向王長老。

那是半枚白玉珮。

王長老雙眼大睜,臉色瞬間鐵青,面頰不住抽動。

「梅花與大雁。」孫哲平盯著他的眼,平靜地一字字說得清晰無比,「百花宮李宮主名諱秋雁,他夫人未出閣前,閨名梅若。」

「您可以解釋,為何會貼身戴著他倆定情之物嗎?」

藍溪眾人隱隱騷動起來。他們的確記得王長老常年掛著半枚小巧的玉珮,卻從未細瞧過上頭圖樣。

王長老仰著的臉上,表情慢慢褪去,空白停留片刻之後,一種扭曲、濕滑的笑爬了上來。

「小子胡說什麼……這是若若給我的定情玉珮啊。我一半,她一半,永遠也不會變。」

「……宮主夫人給你的?」孫哲平勉強問道,神情古怪。

「呸!滾他娘的宮主夫人!若若就是若若,她心裡只待我一個人好,卻被李秋雁那惡賊強奪了去!我自然要去救她。」

似是感到噁心,孫哲平表情更古怪了,沉默著直起身,退後一步。

此時張佳樂反倒上前幾步,搶在孫哲平前頭問道,「這真是程女俠給你的?」

「自然是她親自交給我的。雖然她不會動了,但我知道她真正想給的人是我。」

這人是瘋了嗎……張佳樂想著,眉間緊鎖,卻依稀感覺王長老眼底仍有絲清醒。

「……你怎麼救出程女俠的?」張新杰少了張佳樂心裡那一層情感的障礙,便替他順著王長老的話繼續套問。

「哈、這還不簡單,多行不義必自斃。」王長老突然滿臉得意,掙脫了黃少天壓在他肩上的劍,站起身來,「他吳師弟早看他不順眼,想要宮主的位置。他還給沈掌門和劉崑下了蠱,想藉由他們控制微草跟霸圖……哼、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他腦門那一劍,是我刺進去的、」

「是我——是我!」

說罷,長聲笑了起來。

原來有吳長老作內應,難怪這麼輕易便殺了他夫妻二人。張新杰忍著反感,又問道,「你們殺了李宮主與程女俠也罷了,為何要屠他百花全宮?」

笑聲陡然而止,王長老詭譎瞪向他,「殺了若若?我怎麼會殺了若若?誰敢殺了若若?!」

「……」

「若若她、是被嚇著了……都是我不好,若若她從小就心慈膽小,怎麼能見那血淋淋的東西……她、她嚇得不說話,便撲在那髒東西上不動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所以你就拿其他人洩憤?」張新杰不再拐彎抹角。

「對!他們全都該死!……要不是吳仲謙硬是攔著,滿口什麼約定,劉崑還幫腔,我便殺光他們所有人!」

他混濁恍惚的眼投到張佳樂臉上,「你以為你怎能活到現在的?」

張佳樂只茫然看著他。

「吳仲謙實在太煩人……」他嗤地笑了聲,「我把你們還活著的兩個首代弟子拽到山崖邊,說你們之間就只能活一個,廝殺吧,殺了對方,活下來的就是自己了。」

好像根本沒聽見,張佳樂甚至沒在看他,目光遠遠地,越過了十二年的歲月。

「你不記得了嗎?」

見張佳樂沒反應,他大吼,「不記得了嗎?!當然不記得了!剩你一個之後我叫吳仲謙給你下了藥,用攝心術讓你忘了跟那天相關的所有東西,再廢了他的功夫!一切都乾淨俐落!」

「不記得我便告訴你,你那師兄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所以你現在才能站在這裡,就站在你師兄的命上。」

「瞧你那哭的,哈哈、小小一個人,喊得像要把五臟六腑嘔出來似地,多感人。」

張佳樂渾若石像,連眼也不眨,木著臉問了一句,「……吳長老他們也是你殺的嗎?」

「是。當然是。他若是安安份份過日子也就罷了,偏偏還敢拿從前的事要脅我,我也沒必要守啥約定了,殺光他們,嫁禍於你,正好毀了那惡賊的百花宮……我過去從你身上拿來的東西倒派上了用場,你說我是不是眼光長遠得很?」

他大笑起來,「恨我嗎?你很恨我嗎?你再怎麼恨我,我還是開心得很,你們百花宮越恨我,我便越開心!最好是恨不得殺了我!你想殺我嗎?想吧?」

「那就殺了我啊?」王長老說著,突然伸手奪回自己的劍,兩指夾著劍尖,把劍柄遞到張佳樂手裡,大吼一聲、

「殺了我啊!」

張佳樂渾渾噩噩,不知道在想什麼,纖長的手指不覺握住了劍柄,順勢一抬手,便將劍鋒送進了王長老胸膛、

一劍穿心。

他抽出劍,在滿堂寂靜中轉身,飄然向外走去,不怒不笑,無悲無喜。

「樂……張佳樂。」孫哲平想跟上,又回頭看向喻文州,「喻掌門,這事……」

喻文州神情凝重,理解地搖搖頭,擺手放行。

張佳樂提著劍一路出了廣州西城,直走到珠江畔,面江望去,萬里無雲,他一頭長髮挾著溫暖潮濕的風自後撲著雙頰飛舞,遮去蒼白的面容。

孫哲平在後邊遠遠地跟著,見他停了下來,才緩緩走近,伸出右手,小心地牽住他的左手。

他好像微抬了抬下顎,眨眼間,突然轉身一劍當頭狠狠劈下——

鏘!!

孫哲平愕然望著他,而他,微微垂眼看著孫哲平左手抽刀擋下自己一劍的交接處,劍身隱隱幾絲裂痕。

「樂樂……?」關懷的眼漆黑如夜色,即便白日下仍見兩點熒熒星光,一明一滅,徘徊來去,不捨分。

張佳樂一眨眼,目光聚集起來,淡淡笑道,「沒什麼,想發洩一下。孫大俠總不會連我一劍都招架不住。」

孫哲平仍不放心,拉著他的手往自己帶,張佳樂沒抗拒,順著力道踏近兩步,但又搖搖頭,說,「我想一個人在這待一會兒。」

猶豫著,孫哲平握著他的手輕輕摩娑。

「我沒事,就想自己緩一緩,嗯?」張佳樂抬頭看他,輕聲安撫。

「……那好,我回房裡等你,晚上都點你愛吃的。」

孫哲平低喃著親親他額角,

便離開了。

張佳樂如往常抬手捂著他落下親吻的地方。

一直捂著。

越來越緊。

直到指尖陷入皮肉中,猩紅緩緩滲出,張佳樂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淚流滿面。

他的手下移,停在心口,按住,仍止不了,壓不住,他搖晃著跪下,蜷起身子,兩手緊抓住胸前衣襟,死死絞扯,殷紅的血抹在白衣上,像他喘著氣、使盡全力仍吐不出來的、梗在那兒痛得想撕裂自己的、悲嚎。

「……!…!…………!…哈……」

眼淚如泉湧,咽喉像被掐住,他只能無聲地哭,用力搥著心口,死命地往裡壓,邊咳邊喘,腹中一陣又一陣痙攣,咽喉幾乎要逼出血來……

最後,他終於能嘔出一絲的痛楚。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刻,他真希望他能死在十二年前那個山崖上。

十二、

「張佳樂。」

蹲在老松底下抹眼淚的孩子聞聲僵了僵,怯怯回頭,他身子瘦小,五歲的年紀看上去不過三歲多,臉蛋也瘦得沒點兒肉,只一雙大眼像兩塊蜜色琥珀,在水光中閃閃發亮。

「…小師兄……」

他望著幾步遠處的另一個男孩,一眨眼,兩顆豆大的淚珠又滾了下來,掛在頰邊,看得他這小師兄胸口不明所以地難受起來。

男孩提著燈籠往他那兒跨出一步,卻見他立刻往後縮了縮,胸口更難受了。

「不要哭了。」他有點生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大步逼到張佳樂跟前,蹲下來抓著袖子粗魯地抹他的臉,張佳樂皺著臉癟嘴,眼見要哭得更兇,男孩豎起眉大聲說,「好了!不要哭!」

趁張佳樂發愣,他十指並用,三兩下抹乾了小臉上的眼淚,「我以後不罵你了、」

他拉著張佳樂起身,「你不會的我都教你、」

「睡不著也陪你一起睡、」

再拉著他往回走,

「還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所以不要哭了。

「小師兄……」

「這樣行了吧?以後要乖乖聽話,不可以晚上一個人跑出來。」

「我……」張佳樂回握他的手。

「還有什麼要求啊?」

「我還比你大半年的說……」

「……不要得寸進尺。」

張佳樂睜開眼。

他在江畔半跪半臥著,右臉下雜亂的發絲與青草扎得發癢,又有點疼。

再流不出半滴淚,他看著翻橫了的江景,一動不動。

茫然無神的眼終是逃無可逃,緩緩地,

亮起凌厲的赤芒。

日垂西山,霞色醉人,張佳樂走進屋來,見孫哲平還未點燈,獨坐窗下,向西遠眺,鉛朱染滿了半面,光影深深淺淺,將那張最熟悉的臉繪成陌路。

「小師兄。」

孫哲平聞聲,轉過頭來,微笑著嗯了聲,直直望來的黑眸平靜柔和,彷彿自他們重逢以來,張佳樂便是如此喚他。

張佳樂看他半晌,垂下眼,「你的左手怎麼了?」

「……摔著了,沒能好全。」他只愣了一瞬,隨即朝張佳樂伸出左手,笑道,「早改練右手了,不礙事。」

好像也笑了笑,張佳樂低著頭慢慢走過去,任孫哲平將他攏入懷裡,仰頭撫摸他面頰。

黑眸細細描過張佳樂如畫的輪廓,孫哲平溫聲低喃,「我說過,我會告訴你,幫你全都記起來。」

張佳樂的眼突然就紅了,喉間滾動,扶在孫哲平臂上的手指一抽,陷入衣料中。

「……為什麼?」

「你知道的。」他替張佳樂順順頰邊的碎髮。

沒有確證,你又不記得我了。

「我不知道。」張佳樂一字字地說。

「……」孫哲平望著他,微微苦笑,拉他坐到腿上,雙手圈著他說,「…那我們先敘敘舊吧?」

他們靠得這麼近,張佳樂才看出他的眼也有些紅腫,沉默地摸了摸他眼瞼。

張佳樂的指尖冰涼舒服,孫哲平順著他的動作閉了下眼,低聲述說,「我在山崖下給老前輩撿了回去,兩年多前跟小樓他倆一起出來,幫小樓拿回他們家的產業之後,便開始為這個計畫鋪路。」

「剛好那時葉修身陷疑案,我趁機與之結交,後來,藉著他底下消息流通的管道,我一邊收集那幾個人的行事習慣與弱點,一邊查案,建立起善於破案的名聲,如此一來,不管這案子如何發展,遲早會找上我。」

「你剛出山時,回過百花宮?」張佳樂一直垂著眼聽,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平靜的面容有了絲裂痕。

孫哲平頓了片刻,嗯了聲,「你怎麼知道?」

「吳長老見著你了。」

「是嗎。」他臉上溫柔的笑意冷卻下來,在殘陽將盡的昏暗中,黑眸裡鉛灰的一點陰冷藏在眼睫影子下,「那也算是折磨了他兩年……呵、我本想著看在他終究是保全了百花宮的份兒上,頭一位給他個痛快。」

「孫哲……你為什麼不、」

這瞬間,孫哲平眼裡陡現的痛楚硬生生掐去了張佳樂未竟的質問。

拖長了的沉默彷彿幽冷深潭,壓得人喘不過氣,孫哲平長呼一口氣,再開口的嗓音有些啞,「果然,殺了吳長老和微草掌門後,葉修就來找我去查案了。雖然那樣就被你綁回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想想沒多久那劉老堂主就會自己送上門來,我也樂得輕鬆。」

「你那時、」張佳樂木著臉,與其說是問,更像是確認罷了,「老用容貌之事激怒我……」

因為我想看你傷了我之後著急又後悔的樣子。孫哲平定定看他,腦海浮現過去張佳樂那一幀幀鮮活動人的表情,過了會兒,眨眼抹去一切,點頭回道,「是。我要知道哪些我手裡還有的毒,是你平時在用的。」

「剩下來的你大概都知道吧,當時沒發覺的現在也該想通了。劉堂主的玉珮,就算你不推我,我還是會不小心壓碎;王長老對師娘的齷齪之心,也是小樓放給鳳欣閣的消息,洗了一圈才乾乾淨淨從沐橙口裡回到我們這兒;我提議去泉州找小樓,也是因為王長老的私生子,就養在泉州……」

「什、」張佳樂抬眉,他的確還不解為何王長老會一口認下這三起命案,此時腦裡電光火石閃過早先感覺到的異樣,脫口而出,「那半枚玉珮……」

孫哲平淡淡一笑,「那定情玉珮,師父師娘各有半枚,梅花與鴻雁的方向大小略為不同。王長老那混帳,逼死了師娘還癡心妄想,自己留了師娘給師父的那半枚,另外半枚,許是師娘佩帶多年,也沒捨得丟,給了他暗暗養在泉州的私生子。」

「他這人刻薄寡恩,對自己唯一的兒子倒是真的疼愛。我在來廣州前綁了他兒子,連同帕子寄了封信給他,告訴他該怎麼做,我本就猜想他不會輕信,今天看來也是,於是等人證戳穿了他,我扯下他的玉珮調了包,讓他看清楚,想他橫豎是逃不過,為了保全兒子便也爽快認了。」

停了停,孫哲平收起臉上所有表情,如木雕面具般。

「……讓你一劍送他上路,也是便宜了他。」

張佳樂看著他,胸口痛得感覺整個人浮浮沉沉,無處可依,好似在夢裡。他以為自己撕心裂肺哭完一場,便什麼都放得下了,什麼話都能聽了,卻沒想,那疼痛,一絲一毫也未減,隨著孫哲平的每一句話,更是再刺上幾分,剜上幾寸,將一顆心扯挖扒撕開來似地,看它每次搏動間,鮮紅混著暗緋大股大股湧出,淅淅瀝瀝往下淌,逐漸淹滿了自己。

水光再度浮上紅透的貓兒眼裡,張佳樂輕聲問他,「為什麼?你……恨我嗎?」

孫哲平略略睜大眼睛,希望自己聽錯了,他深吸一口氣,往上望向最遠的樑柱角落,再看回張佳樂泫然欲泣的雙眼,「我、」

連他自己都未料想,說出此字的同時,一顆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他想繼續說,但繃緊的咽喉只發得出幾聲哽咽,他咬唇封住了聲音,單手壓住雙眼。張佳樂似是呆了,抓住他肘際的衣袖,才啊了聲,孫哲平便猛然收緊扶在他腰後的手,將他牢牢抱住。

「你……」孫哲平低沉的嗓音仍有哭音,溫熱的氣息噴在張佳樂耳畔,「…是真心如此問我嗎?」

「我……」

他說他心裡一直只有我。

一直。

不像自己,他從未忘記任何事,那麼,這個"一直"代表著什麼……

張佳樂再忍不住,眼淚一顆顆地掉。他是相信的,即使聽到現在,他其實也無片刻懷疑孫哲平的那句話,但是、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揪著孫哲平的衣服,哭著用額頭一遍遍搥著面前的肩膀。

「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孫哲平像是平靜下來了,深呼吸著,大手順著張佳樂的髮安撫他,卻答非所問,「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除了兩個計畫外的變故。」

我不想聽。張佳樂將眼窩抵著孫哲平肩頭,僵了片刻,幽幽道,「葉修嗎。」

「那老狐狸,你都還沒發現,他就查出些端倪了。」孫哲平似笑非笑,刻意忽略肩上溫熱的濕意慢慢浸透,歪頭蹭了下張佳樂的耳際,又強迫自己離開,「那可真險,差點就讓他脫身了……對付他,我也沒餘裕做什麼偽裝,只得將錯就錯,賭一把太明顯反而像構陷。賭是賭贏了,但是……」

別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小晏看到我在洗身上的血了。」

張佳樂的臉變得空白一片。

「我本來希望他別將這兩件事連起來,可惜,這孩子很聰明。離開黃山那天我便看出來他懷疑我了,只是礙著我總纏在你身邊,後來你又病了,他一直沒機會告訴你。」

張佳樂慢慢抬起頭,越過孫哲平的肩,望著窗外沉沉的鳩羽灰。

「然後那天,泉州城外,我守在農家旁,抓準了時機,全都收拾乾淨了。」

背著滿輪明月,西天稀疏的幾絲薄雲鑲著銀邊,映在張佳樂空洞的眸中,他久久未眨眼,血絲越加明顯。

「他、」張佳樂幾乎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他那天是有機會說的。」

——……孫……大俠、是真對您好吧。

「但他沒說。」

孫哲平沉默了下,「他是個好孩子。」

「他就像我親弟弟。」

「嗯、我知道。」孫哲平僵硬地唸道,「我很遺憾。」

張佳樂扣著孫哲平雙肩,如此使勁,幾欲素手斷其骨,他在孫哲平腿上跪起,抬高了上身,歪頭俯視孫哲平波瀾不興的面容,眼中似要滴血。

但滴下的,只是透明的淚。

啪答一聲,打散在孫哲平面頰上。

「為什麼?」

「……」渾然不覺雙肩欲折的刺骨疼痛,孫哲平抬起手撫上張佳樂的臉,許久,笑了,「我出山時,本想就去看你一眼,就一眼,只要看到你安好,我便什麼都放下不管了,去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

他笑得真好看。

「我看見你忘了我的樣子,突然就想殺光他們,一個也不剩。」

他拉下張佳樂的頭,唇貼著唇。

「還有、讓你記起我。」

——我只想讓你記起我。

他深深吻他,比他們曾經的任何一個吻都深。

「樂樂、」

他放開他,再笑了一下,將紙團塞進他手裡。

緩緩閉上眼。

「我是真的愛你。」

——然後,死在你手裡。

張佳樂毀去的毒經裡,記載無解之毒的篇章前,前輩暈開的字跡寫著、

"殺所愛之人的毒,必得無藥可解。"

春將盡,花仍繁,碧空如洗。

「小師兄,咱們要上哪兒啊?」鵑兒坐在張佳樂身前,小胖手抓著馬鞍前緣。

「先偷偷回百花宮跟師父師娘報告,」張佳樂一甩韁繩,風吹起他的長髮,「然後……看咱們愛去哪就去哪唄,妳想回來義斬莊也行。」

孫哲平給他的紙上,寫明了鵑兒是師父師娘唯一的女兒。

十二年前的山崖上,孫哲平明白王長老誰都能放過,卻絕饒不了師父之女,既然他與張佳樂只能活一個,他便抱著剛出生的小師妹直接跳了下去,所幸兩人都活下來了。

為了張佳樂,他什麼都算盡了。怕張佳樂萬念俱灰,不讓他一個人,到最後才告訴他師父師娘留下了鵑兒,師父對張佳樂恩重如山,他絕不會拋下鵑兒不管,必定照顧她一輩子。

連寫下這些也是怕自己最後說不出話。

回去接鵑兒時,張佳樂才知道,孫哲平早與樓冠寧交代好了,他的院落和產業全留給了張佳樂,他要留要賣,樓冠寧自會處理。

便是鵑兒,也不需自己多加解釋。

「就我倆,真行嗎?」鵑兒很不放心。

張佳樂奇道,「我?敢質疑我張佳樂不可靠的,全武林也就只有妳李大姑娘了。」

鵑兒嗤了聲,「可靠的人才不會被師兄騙了。」

「……我沒有被騙。」

張佳樂用力揉揉她頭頂、

「因為他的心一直是真的。」

——「樂樂。」

驀然回首——

風花迷眼。

小说相关章节:双花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