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白天就做那種事果然還是會讓人感到害羞，因為能清楚的把一切都收入眼底。

「白石，告別式時，你會在我旁邊放上什麼？」

當白石替謙也拭擦汗黏的身體時，他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在說什麼傻…」白石輕輕抬起眼前微張的腿把柔軟的毛巾貼上，對方卻難得沒有被他的動作逗笑，並且馬上便打斷了他的話，「已經被發現了，這次我是逃出來的。老爸老媽已經決定了要把我送走，也許是國外也許是什麼別的地方，要是被抓到的話，大概就沒反抗的餘地了。」謙也認真而低沉的語調讓白石頓下了動作，他們沉默的對視著，但謙也那入神的樣子讓白石感覺他像是正穿透自己看著更遠的地方。

良久，謙也揚起剛被擦過的手撫上白石的臉，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要是那樣的話，我大概撐不了多久吧。」

首先移離視線的是白石，他把沒被弄髒的被子蓋在謙也身上後便順勢退開。「個人來說的話，覺得適合的花有很多呢…但果然還是更應該放滿謙也喜歡的東西吧。」白石握著手感變差的毛巾坐到了床沿，背對著謙也，明明謙也正感到痛苦，作為戀人顯然他是應該得給予某些安慰，但他卻無法直視這樣的謙也。也許謙也該拿點什麼用力扔在他背上他就能感到好過一點。

逃避為白石帶來像被石塊壓著胸口的閉塞感，但他仍刻意保持著輕鬆的語調，「要說謙也喜歡的東西的話，首先就是青汁吧，接著就是球拍和網球、漫畫、搞笑DVD、還有…」胸膛被從後環上的觸感讓白石頓下不著邊際的話語，失去表情的謙也把臉貼在那溫度稍微有點發燙的背上，隨著漸漸收緊的動作，指甲在白晢的胸膛上留下淺淺的刮痕。

「白石。」

「嗯。」

「我什麼都不要。」

「嗯。」

「一起離開吧。」

「嗯。」

笑意重新爬上白石的臉，從正式交往開始，他們便不再為彼此決定感到猶豫，謙也很少直接跟他要求什麼，他為謙也的話而感到異常的喜悅。白石扭過頭與謙也重新對視，無法控制的激動讓他的笑容看得來讓人毛骨悚然，謙也的手環上他的頸背，帶著漸漸變得柔和的眼神吻上那張詭異的臉。

☆＝☆＝☆＝☆＝

「忍足君…」

忍足定睛看著在路上偶遇的人，雖然花上了不少時間，但他顯然已經被自己堵得不打算再躲了。會在這個對彼此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巿郊地帶遇上並不是什麼巧合，而是因為謙也就被藏在這附近，這裏有著在這之前就連謙也和自己也不知道，家族傳承了好幾代的老房子，即使只是臨時性的決定，但沒想到白石還真的能找到這裏來，不過這一切都不是毫無徵兆的──

在被安置到遠離原來住處的新居後，隔天謙也便開始把各種郵購而來的花束和花瓶放到窗邊，接下來每隔上幾天他就會換上新的鮮花。雖然家長們都在密切限制並監視著謙也與外界的接觸，但前來陪伴的翔太和忍足都當作不知道這種行為背後的可能性，他們跟總能處之泰然的家長們不一樣，謙也表現得愈是平靜隨和，就愈是讓年紀相約的手足們感到愧疚。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

「別想在我身上套出什麼話，回去後我也會提醒大家提防，這是我的職責。」

「不該說些什麼，忍足君不是自己就能判斷嗎？我只想知道最近謙也過得怎樣…」

隨著白石輕聲的嘆息忍足禁不住皺起眉頭，白石的苦笑給他不太舒服的感覺，他猜想這是因為這和謙也最近的臉很像，以前謙也並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情理上來說，忍足並不認為他們在一起的事有錯，也能理解他們放棄所有逃離的心情，只是在展現必死的決心後被卻抓回的現在，他們將不再會有任何的機會，只有放棄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你也知道吧？知道你們的事後，叔叔他們早就打算把謙也藏起來了，而因為你們之前逃家的行為，這次連和他一起生活的對象也擅自安排好了。謙也很平靜，他只能接受叔叔的安排…白石，你也該放棄了。」

「他們打算就在最近實行吧…」

「嗯，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更多了。」對於忍足的結論，白石輕輕的點了點頭，「不，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忍足君。」笑容不再蘊含著苦澀，這樣的平靜讓忍足感到詭異，不過白石原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忍足更常會碰上出現在謙也身邊而顯得特別脫線的他，所以對於表現得像一潭死水般無趣的白石，倒是讓忍足感到了某種違和感。

「哥，都切好了。」

「謝啦。」

聞言而來的謙也把青綠的蔬菜和瓜果都倒入了攪拌杯中，因為是使用鈍口刀片的安全款式，翔太把刀子收好後，便很放心的讓謙也自個留在廚房中進行餘下的工序。自製青汁是無法外出的謙也每天最喜愛的課題之一，家人總是適時為他補充足夠讓他和心愛的綠鬣蜥分享的各種新鮮的綠葉蔬菜，對此他感到非常高興，只是最近一直無法讓爬寵在房間中隨意走動，還有廚房中除了刀子，連削皮器都被謹慎地鎖著的事始終讓他無法不去在意。

今天的青汁有點不一樣，喝下去後謙也整個人感覺不怎麼好，負責外出採購的堂兄大概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回來，謙也努力裝出平常的樣子，跟翔太交待自己打算待在房間休息後就一直躺在床上。

看著窗邊空空如也的花瓶，謙也咬著牙閉上了眼睛，即使窒息感強烈得讓他想吐，也不能再發出任何的聲音，抱著肚子側躺著的他抹了把久違的眼淚，各種念頭不停的在腦海中亂轉，在思考的盡頭，他總是很在意自己會不會變得很難看，他不想讓白石看到自己難看的一面。

默默躺在木製盒子裏的謙也皮膚泛著不自然的死灰，他直接食用了遠超致死量的有毒植物，當家人察覺到異狀時已經是無法挽回的狀態，警察也在隔天就以毫無疑點的自殺結案。那時忍足終於意識到自己和家人們自私的不想讓謙也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也許才是最錯誤的選擇。

和前次什麼也沒帶走，什麼也沒留下就逃家去了相反，這次明明人就在這裏的謙也卻留下了信，信中只是簡短的寫下了對家人一直以來的感謝，還有無法成為他們期望中的樣子的愧疚，沒有半句提到讓他心心念念的白石。

看到白石默默的守在門外，顯然是等待著與謙也見面的機會時，忍足只是別過了臉裝作沒注意到，他知道忍足家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給白石放行，對於他們來說，白石比毫無關係卻在這種時候來串門子的陌生人還要糟糕，要不是長久從事的專業讓他們都擁有足夠的冷靜，他們也許就辦不到僅以完全無視對方作為沉默的回應。

在本人已無法表達意願的現在，來自家族的禁令就是一切。

家長們在向齋場的人員討論過再度整理謙也的儀容和禁止白石拜訪的安排後，就和前次碰面時一樣，白石很平靜的離開了，雖說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也不為過，但忍足總覺得白石還在盤算著什麼，但由於一夜無眠的疲勞，他暫時無法思考可能會出現的狀況，現在通宵守候奔波的家人和自己都需要休息，只要謙也和家人最後共處的時光不被破壞，他也不想多花心力去多管些什麼。

「抱歉…」

稍微帶有刺激性的味道讓財前進門後便很失禮的連續打了幾個噴嚏，當發現在場的人們都把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尤其當中還有著忍足有點可怕的眼神時，他不太自在的垂下視線低聲道歉，但顯然並沒有誰真的在意，他們在財前下意識低下頭的同時，便開始繼續著各自原來正在進行的事。

「本來還想該怎麼給白石製造機會，沒想到根本不用我們幫忙呢。」

幾乎是接著財前的話，穿著黑色衣褲的幸村回頭看向身後的不二苦笑道。

由於處於偏遠的地區，從各處趕來人們都是零零散散到達的，大概也有只能見上一面就不得不匆匆趕著離開的人。而財前怎也沒想到自己會正好遇上這種不特意找麻煩，甚至不曾作出正面交流也會讓人感到棘手的人，雖說對方有著柔和的面容，但他還是在二人面前感到了壓力，尤其是當他們毫不忌諱的談論著敏感的話題，而這也讓現場唯一作為家屬在旁守候的忍足侑士帶著滿臉陰沉的表情離開時。

棺木中的謙也躺得有點隨意，原來捧在胸前的花束也歪斜的落到了一旁，加上被整理過的儀容，這讓他看起來就跟睡著了沒兩樣，心底泛起莫名的暖意讓不二不覺露出了微笑，「忍足剛才就一臉想把他扔掉的樣子，原來是滿天星嗎？還真是浪漫…」不二正想把花束放回原來的位置便被幸村迅速抓住了手，「別碰，這不是滿天星。」幸村看到不二把手抽回才接著補充上那束團狀的小花真正的名字，不二一瞬睜開水藍色的眼瞳，淡淡的表情也隨之如凝結了一般。

「是嗎？真是可怕的人，白石果然不會給人有告別的機會呢。」

在那天之後白石就失蹤了，最後跟白石見面的人大概是石田銀和他在齋場工作的叔叔，當時銀正成功拜託叔叔為被家屬禁止進入的白石偷偷放行，但在讓二人單獨共處後白石的去向，誰也茫無頭緒，畢竟他已經沒有了逃家的理由。財前認為那兩名仍是那麼讓人不想靠近的人，肯定是從白石最後留下的花猜到了什麼，但他們同時也什麼也不願意點明，怎想也盡是些不妙的預感。

「真是噁心…」

敲在桌面的重擊甚至讓屏幕中的畫面晃動了好幾下，財前伏在桌上，緊咬著早被沾濕的衣袖，勉強擠出慣用的批評，在網上搜尋相關資訊的他剛才從其他先輩的口中得知，那花束和謙也服下的毒物名稱一致，而在親眼目睹被紀錄的真相後，他更是決定把透過不正當途逕連結上的視頻片段從資料庫中永久刪除。

無法挽回的事實已經沒有被揭發的必要，畢竟察覺到的人們都選擇了沉默。

☆＝☆＝☆＝☆＝

白石早料到這次並不是單純的即興旅行，長久的相處讓他們非常輕易就能察覺對方的異樣，何況本來他就知道這一天早晚也會到來。忍足家非常歡迎，也只會容許白石作為謙也親友的存在，而不是戀人，但他們誰也不願意就此被分開。

「之後要好好保護自己喔，加伯列。」

被戲稱為白石女友的雄性獨角仙就像初識時緊緊抓著白石的手指，並在白石朝外揚手後才乘著夜風振翅遠去，在高處不受地形影響的他，很快就消失在眼前的樹林中。已經再也沒有必要讓謙也替偶爾冒失的自己把他追回來了，這樣的行為說白了就如同拋棄，然而對於原來的預期壽命來說已是不可思議的長壽，已讓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日子。現在，適合他的夏天早已過去，也許未來的命運並不明朗，但至少餘下的時間都是自由的。

「我們也該走了。」白石轉身擁抱默默看著自己與珍愛的夥伴告別的謙也，在兩張緊貼的臉上涼意和暖意正隨意交織著，即使放棄所有，再也無法踏足故鄉，再也無法與容不下對方的家人見面，他們也不打算回頭。

「果然正確的答案是只有我吧。」

「嗯。」

「我也是只要謙也就足夠了。」

「嗯。」

「一起逃到最後吧。」

「嗯。」

他們牽著手走入了黑暗。

他們打算就這樣逃到永遠。

＝Ⅳ＝Ⅳ＝Ⅳ＝Ⅳ＝

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冏TL

下篇要是能寫點什麼明朗的主題就好了。

兩次過年都能寫點什麼明朗的主題就好了。

所以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首次被騙作園藝擔當時曾稍微(偷懶)研究過所謂的花言葉，就像打開了什麼新世界似的。

並不都是可愛美好的東西呢，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

而且明明應該稱為植物語比較合適…

四

2018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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