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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狂乱】(一章)六万字更新,重剧情,都市校园强暴虐待,2

[db:作者] 2025-07-16 19:09 5hhhhh 2920 ℃

 

  最后一天课匆匆而过,为了让师生回家过年,下午四点半就放了学。

 

  邵飞拖上教室最后的行李,趿拉着脚步,掠过第一排,扭着脑袋去看黄少菁。黄少菁故意不看他,曼斯条理一本一本整理着课本。

 

  见人家不搭理自己,邵飞也觉得没趣,拖着箱子出了教室。

 

  黄少菁看着他沉默的背影,觉得心间一动,那点儿不知从哪儿来的气突然就消了。

 

  「要不,你把箱子放我那?省的来回倒腾。」她站起来,给邵飞扔了句话。

 

  邵飞不自觉的应了一声,等他回头看见黄少菁亮亮的眼睛,又傻子似的点点头。

 

  黄少菁过去抢了一个拉杆箱拖在手里,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邵飞本想说用不着她一个女生帮忙,但看见她大步大步走的豪气,话又憋回去了。

 

  两个人一路也没聊天,邵飞由着黄少菁把行李给他塞到了昨天晚上睡觉的二楼黑房,又看她转上了锁,只觉得肩膀轻松了不少。

 

  黄少菁可不轻松,她本来只想搭把手,殊不知那箱子还真挺沉。女孩又不愿意示弱,硬是咬着牙一路拖回来,胳膊现在直泛酸。

 

  邵飞虽然闷,但是不傻。他看见黄少菁侧着身,暗搓搓的揉着胳膊,心里很有些感动。

 

  「我还没你微信。」邵飞壮起胆子,对黄少菁说。

 

  黄少菁没再给他冷脸,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点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女孩的微信名是个挺欢快的符号表情,用一只猫做了头像。

 

  加完黄少菁,邵飞收好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走了。」

 

  女孩还在摆弄手机,她漫不经心的张了张手指以示告别。

 

  邵飞斜挎着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趟环线的公交车,载着他一路向北边驶去。冬日阴灰的天空带着大理石一样的冰凉,两边的建筑物滑向车窗后方。

 

  下午四点,公交车上乘客极少,就像全城的人已死去大半,只留下些许幸存的人。这座拥有数百年悠久历史的工业城市,在旧年的最后一日,将外来的劳动者从体内倾泻而出,如腐败的巨型尸体,迅速的干瘪下去。

 

  天很快黑了下去,路边华灯已上。沉默的公交车司机偷偷地点起烟,那带着焦臭的烟味蔓延到了车厢后面。邵飞打开一丝车窗,让冰凉的空气伸向自己面颊。

 

  那股冰凉窜进他的手脚隐藏起来,在他下车的时候缓慢而坚定地迸裂开来。

 

  他走进枯黄色灯光照耀着的小区,脚步越走越沉。

 

  小区里的三座高楼灯火通明,他能闻到炸鱼、羊肉和蒸笼。这是属于大年三十的气味,也是邵飞憎恶的味道。

 

  邵飞抬起头,眼前的这座建筑高高的探入头顶的黑暗,他无法分辨最顶楼的那扇窗户是否亮着灯。

 

  电梯载着他一层层的上升,到不能再上升为止。

 

  邵飞轻手轻脚的站在走廊里,声控灯啪的灭了下去。他将手里的钥匙插进门锁,无声的扭动着,直到他感受到了阻力。

 

  他用尽全身力气转动钥匙,那微不足道的阻力被瞬间击溃,钥匙柄又圆润的转过一圈。

 

  门是锁着的,邵飞像是松了一口气,动作也轻快起来。他利索的打开房门,闹出些许动静,走廊的声控灯再次亮起来,将一丝光亮射入漆黑一片的客厅。

 

  家里没有人,这是邵飞开锁的时候就已经得知的事实。他一边打开客厅的灯,一边将背包和外套随手放在了玄关的衣服架上。

 

  他掏出手机,拨响电话。

 

  「爸,今天回不回来?」

 

  手机传出沉闷的男声:「邵飞,你到家了?」

 

  「刚到。」

 

  「我一会儿就到家,你先烧点水。」

 

  「好。」

 

  邵飞挂上电话,折身把自己换下来的鞋小心翼翼摆好,又把挂在门口的背包拿进屋。

 

  这房子很大,顶层带着一层阁楼。开发商建的层高不错,所以这个所谓的阁楼实际上把这屋子结结实实的变成了二层的大复式。大体一算,总面积三百挂零。

 

  邵飞恨这所房子。它建的很高,却仿佛是一间深深埋在楼底的地下室,一个没人愿意涉足的阴暗地穴。

 

  两年前,也便是初二的时候,邵飞家搬来了这里。二楼全都给了他,他有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卧室、书房和卫生间,但这并不能让他喜欢上这个地方。这里太大,对于住在这里的两个人而言。

 

  邵飞父亲的陶瓷厂曾经负债累累濒临倒闭,那时候邵飞还在上小学,他只记得总有不认识的人跑到家里来要债,一坐就是一整天。

 

  妈妈就是那个时候走掉的。

 

  后来,厂子起死回生。但妈妈也没有再回来。

 

  邵飞穿过空荡荡的客厅,将烧水壶灌满。他愣愣的站在灶台前,看着壶中水滚滚而开。

 

  开门的声音响起,邵飞几步走出厨房,迎接着刚刚跨进家门的男人。

 

  邵学军一只手挽着黑色的皮手包,另一只手提着几个塑料袋,风尘仆仆。

 

  「买了点好吃的,还热乎着。去拿盘子装一装,咱过个年。」邵学军微笑着对邵飞说道,他换好拖鞋,将身上的大衣挂进衣帽间。

 

  邵飞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自己的父亲了,他接过邵学军手里的袋子进了厨房。

 

  一条黄焖鱼、几两油焖大虾、还有另外三荤三素的六道菜。

 

  邵学军走进厨房的时候,邵飞已经冲好了六个盘子。父子俩沉默着,把从饭店买好的年夜饭摆在盘子里。邵学军从冰箱里拿了两个易拉罐啤酒,还有邵飞的可乐。

 

  屋子里的暖气烤的人面颊发烫,每年例行的春节晚会在电视机上如火如荼的开始了,火红的喜庆色彩不停渗入邵飞的瞳孔。他看着荧幕上的小品演员卖力的工作、赢来台下如雷掌声,自己却无法抛却心里的凉意。

 

  「补习班上的怎么样?」邵学军夹起一片猪头肉,放进邵飞碗里,「宿舍住起来还行吗?」

 

  「挺好。都挺好的。」

 

  「邵飞,花了那么多钱,找了那么多关系送你进去,别再让我反反复复操心了。要争气,知道么?」邵学军语重心长的对邵飞说道。

 

  「我知道,爸。」邵飞低头扒饭,含糊道。

 

  邵学军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电视继续播放着,连傻子都知道,不过午夜十二点这趟节目是不可能结束的。

 

  两人吃完饭,并肩坐在沙发上瞪着面前跳动的斑斓色彩。对邵飞而言,没有比与父亲沉默的坐在一起更煎熬的事情。他等待着,等待着,直到又一个神经兮兮的小品结束为止。

 

  「爸,我上去玩会儿电脑。」他鼓起勇气说。

 

  邵学军手里捏着电视的遥控器,「嗯」了一声。邵飞如蒙大赦,努力控制着脚步的速度,慢慢走向楼梯。

 

  在踏上二楼的瞬间,邵飞觉得全身都松弛了。他快步跑到书房,打开了电脑,准备玩几局化肥。

 

  在电脑读取的时候,邵飞掏出手机,上面一大串的微信滑了出来。

 

  来自初中和小学同学群发的除夕问候刷了满满的一屏幕,他完全没有心思去读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他特意往下拉了拉屏幕,看到黄少菁的微信号悄无声息的落在很下面。邵飞手指头抬了抬,想发一句什么祝福的话,结果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又翻了半天,邵飞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两条信息。

 

  万树:大孙砸,过年过得开心不?爷爷给你拜个早年。

 

  曲樱:除夕快乐呀邵飞!新的一年,一定要努力让自己开心。

 

  他忍不住嘴角的笑,给两个人一一回复过去。

 

  在学生堆儿里,邵飞打架和打游戏都挺厉害。虽然他个头不算高,但手臂肩膀生的结结实实,长相周正利索,按理说本应该挺受欢迎的。可是因为家庭变故,邵飞一直都是不讨喜的阴沉模样,初中同学大多数不爱搭理他。

 

  只有万树和曲樱例外,邵飞玩的最好的就是他俩了。

 

  曲樱是个小个头的姑娘,扎着长辫子,小鼻子小嘴貌不惊人,但是温柔可爱,有双大眼睛。别的同学不了解邵飞,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写着变态暴力狂几个字;也就是她,和邵飞初中一口气坐了三年的同桌,深知邵飞闷是闷了点,可是心思良善,所以曲樱很爱和邵飞东拉西扯的瞎聊天。

 

  万树这家伙脑子特别好使,学习成绩在整个初中排的上号,唯独就是个儿小嘴又欠,天天被班里后进生欺负。

 

  那时候是初一,邵飞也赶上家庭离析心情极差,愣是替他和班里小头头打了好几架,俩人就有了这么点儿交情。

 

  那段时间邵飞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全靠着万树给他考试扔小纸条才没留级。

 

  初二期末考试,邵飞小纸条刚给万树扔过去,就让监考老师发现了。万树给提溜到教导处,教导主任软硬兼施连吓带唬,万树这十四五的小屁孩差点没尿了,结果愣是没把邵飞供出来。

 

  最后因为万树实在是学习好,家长求了求情,给了个严重警告就算了。

 

  邵飞因为这事儿,真正把万树当成了好哥们。谁再欺负万树,他就和人家血淋淋一顿撕巴。

 

  结果就这最后两年,万树个头一个劲儿的猛蹿。到快毕业的当儿,已经过了一米八二,也没人再敢欺负他了。邵飞少了个发泄途径,还挺遗憾。

 

  初中毕业,万树二话没说考进了长桓,曲樱也蹭着长桓的合格线低空飞过。两个人前阵儿听说邵飞也要来,没高兴坏了。

 

  邵飞在学校补习的时候,这两位也没闲着。长桓搞了个封闭冬令营,所有学生都得参加,连手机都给收了,这今天刚刚刑满释放。

 

  邵飞兴致勃勃的发信息给万树:「来打两局化肥?」

 

  「在爷爷家吃年夜饭呢,等回家的。」

 

  爷爷、奶奶、年夜饭……这都是邵飞十分陌生的词汇,他从出生就没见过祖辈几次。邵学军太忙,一个厂子撑着百十来号人的饭碗,心沉得很,几乎就没带邵飞回老家过过年。

 

  邵飞本能的逃避了话题。他和万树瞎贫几句,自己上了游戏。

 

  「邵飞!下来!」

 

  一声厉吼从楼下炸响,刺的邵飞全身一个哆嗦。

 

  他放下鼠标,缓缓走下楼,一眼看见自己的背包躺在餐桌上。

 

  背包里的书摊了一桌,邵学军面色阴沉,正翻着他的笔记本和练习册。

 

  「爸…………」

 

  邵飞走到桌前刚一开口,邵学军就把练习册摔在了他脸上。

 

  脆生生的书页扫过邵飞的嘴唇和鼻尖,割的面颊隐隐作痛。

 

  邵学军像豹子一样弓着脖子,捻着课本的封皮在邵飞面前抖着:「这就是你半个月干的事儿,嗯!?你都干了点什么!?」

 

  邵飞知道,除了前几页有那么几笔做题的痕迹,这些练习册里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空白的。所以他选择沉默,沉默的面对着父亲的诘责。

 

  邵学军看他低着头不说话,火气更是压不住的冒上来。

 

  「十几岁快二十的大小伙子,连该做什么正事都不知道,你让不让人恶心!?」

 

  邵学军走到邵飞面前,一拳钻在他心口上,捶的邵飞往后一个踉跄。

 

  邵学军从来不扇邵飞耳光,他认为那会有伤男孩子的尊严。所以他总是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焦急和愤怒,他期望以这种男人式的疼痛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邵飞的肋骨隐隐作痛,他低着头,不敢用手去揉被父亲拳头钉到的位置。

 

  他没有心思去感受自己的尊严是不是有损,他只能从自己胸口的阵痛体会到邵学军有多么恨自己。

 

  很多时候,邵飞都能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恨意。他觉得,那是因为自己长的像妈妈。

 

  当感受到父亲恨着自己的时候,邵飞也想要去恨那丢弃了自己的妈妈。是她把自己和父亲独自留在了一起,他真的很想恨她。

 

  但是邵飞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妈妈能够回来,他只会用力抱着她,诉说自己是多么多么的想念她。

 

  妈妈是个懦弱而胆小的女人,她义无反顾的逃离了父亲的身旁,再无音讯。邵飞不断不断的告诉自己,妈妈是因为强烈的愧疚才这么做的,这也正说明妈妈还爱着自己。

 

  邵学军的拳头每说一句话,都会凿在邵飞的肩膀和心口。邵飞已经不想再去听那些充满了尖刻、失望和愤怒的话语,但他只有沉默这一个办法。

 

  曾经,失去母爱的邵飞努力上进,想要在父亲这里寻求补偿。但那时候面临家庭和事业双重危机的父亲根本无暇顾及他的需求。

 

  后来,邵飞偶然发现,父亲无暇表扬自己的进步,却会为自己的失败掏出大把时间。于是他开始故意犯错误,以期爸爸能够多在家里停留一会。

 

  邵学军毕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最后不得不选择的教育方法是,让邵飞罚站。从早晨他离家开始,一直到在门外的走廊里站到他晚上回家。

 

  邵飞最后终于麻木了,失去了尝试的欲望。在进入青春期的时候,邵飞在自己与父亲之间建立了冰冷和坚固的墙壁,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无论是学习、玩乐还是社交,他都很难再提起太大兴趣。

 

  浑浑噩噩的活着,至少也是活着,他觉得自己没有寻死觅活已经是极大的成就了。只不过,爸爸不会这么觉得。

 

  电视里传来了节目主持人虚伪的兴奋声音,新年午夜的倒数计时开始了。

 

  邵学军这才重新想起,这是大年夜。

 

  「邵飞,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你自己好好想想,真的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还有两年,就要高考。你这么混下去,将来就是沦落街头的一个垃圾人!让你进长桓读书,也是你自己点头说想去的,男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否则根本没脸活着,懂么!?」

 

  邵飞听出些许端倪,他凭着经验,知道这趟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说教就要结束了。

 

  「我知道了,爸。这几天我好好把作业补好。」

 

  听着邵飞略显驯顺的话,邵学军的情绪稍微好了一些,他把自己的态度微微降低了一些。

 

  「邵飞,作业不作业的,并不重要。这大过年,你也辛辛苦苦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好好休息休息,爸爸不会说你什么。我今天费这些口水,不是为你这些作业。你得清楚,自己这个年纪,到底该干点什么。」

 

  「你说过,要对自己负责。我会的,爸。」

 

  邵学军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是用力拍拍邵飞的肩膀,又揉了揉他捶过的地方。邵学军长长叹了口气,带着一身疲惫,转身去了厕所。很快,厕所里传来淋浴的声音。

 

  邵飞站在一片狼藉的练习册和教科书中间,看着电视上的一片欢腾,麻木的情绪腾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躁。他很想一拳砸碎那台电视。

 

  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敢。那股焦躁和怒气压在嗓子眼里,化成了巨大的委屈,顶的他眼眶发红。

 

  邵飞最后还是没哭,哭给谁看呢?他自嘲的想道,俯下身将地上的碎纸和书本重新整理在一起。

 

  邵学军洗完澡,对邵飞说了一句「早点睡」,进了卧室。

 

  邵飞拖着无力的脚步,上了自己的二楼。他本想一头栽去床上,却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关电脑。

 

  就在他一脸麻木的将鼠标移向关机键的时候,突然看见菜单栏的游戏图标闪着微微的光。

 

  那是有人给自己发了信息,邵飞随手点开好友栏,一个略微陌生的头像在闪烁。

 

  「新年快乐。打两局啊。」

 

  邵飞愣了半天,豁然想起来,这是黄少菁昨晚和自己开黑的游戏账号。

 

  可惜消息的时间是一个钟头前,现在女孩的头像已经暗了。

 

  邵飞被骂了一个晚上,本也没有什么打游戏的心情。他打上一句「刚才不在」,然后关了电脑。

 

  他躺在床上,点亮手机,又看到了黄少菁给他发的微信。

 

  连续三个问号,分别隔了有五六分钟,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是邵飞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他像是发泄一般,神使鬼差的给黄少菁回复了三个字。

 

  「真想死。」

 

  时间已经很晚,哪怕是强撑着看完春节晚会的闲人们这会儿也该睡的鼾声四起才对。邵飞并不指望黄少菁能回复自己,但他还是不死心的在黑暗中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

 

  对方正在输入……

 

  菜单栏的字突然一变,邵飞浅浅的睡意瞬间消失了。

 

  「我已经死了,让鞭炮吵死的。」

 

  看着女孩在文字最后附带的抓狂表情,邵飞无比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柔和。

 

  窗外隐隐传来零星意犹未尽的鞭炮声,但很远也很稀疏;老城区就不一样了,忠实于传统习俗的人们肆无忌惮的制造着带着狂欢的噪音。

 

  「你说,人就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邵飞继续发道。

 

  黄少菁似乎没意料到这大半夜的会来这么个沉重的话题,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男生就是矫情。」

 

  邵飞看到这句话差点气笑了,被女孩子说矫情,邵飞脸上差点就挂不住了。

 

  但黄少菁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淮京很小,世界很大;高中很短,日子很长;路走的太少,脑子想的太多。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去经历,嘴上就死去活来,说矫情不冤枉吧?」

 

  同龄的男生远没有女生的思想成熟,邵飞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完全理解少菁的话语,他只是朦胧间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还一套一套的……」

 

  「小说上看的,改了几个字,哈哈哈。」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你一言我一语,不着边际的聊着。邵飞在黑暗中暂时忘却了肩膀的疼痛和心口的愤懑,不知不觉就这么握着手机睡了过去。

 

  手机的光芒从他的指缝中逐渐黯淡,融化在还未完全停歇的鞭炮声中。

 

   * * * * * * * * * * * *

 

  新年第一天,邵飞是被父亲的电话声吵醒的。

 

  时钟指在八点钟的位置,冬日清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是难得的好天气。

 

  邵学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邵飞隐隐听到「工商」「环评」和「拜年」几个词汇。

 

  他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臂,从楼上下来,恰好看见邵学军在换衣服。

 

  「爸,新年好。」

 

  邵学军对他点点头,回身去餐桌拿起什么东西,走到邵飞面前。

 

  「新的一年,爸爸希望你能在新的环境里好好上进。」他将一封牛皮纸包递给邵飞,里面是他的压岁钱……

 

  「谢谢爸爸。」邵飞低声回答。

 

  「钱别拿着乱花,要么自己好好攒攒,要么买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别用在歪门邪道上。」

 

  「我知道了,爸。」

 

  「在家好好歇着,我带厂里干部去拜一圈年。中午你自己找东西垫垫,晚上我带吃的回来。」

 

  邵飞点头称是。他目送着父亲出了家门,回身往沙发上一戳,打开牛皮纸包,拿出厚厚的一沓红票子。邵飞点了点,一共两万块。

 

  这要搁普通高中生身上,怎么都得算一笔大大的横财。可是邵飞早就习惯,甚至麻木了。

 

  自从邵学军的厂子有了起色,邵飞每年的红包都往五位数上蹦。但这并不能带给邵飞太多喜悦。新款手机、潮款衣服、又或者高端球鞋,这些东西只会让身边的同学和朋友愈发嫉妒自己。邵飞只要穿点儿牌子货,背后就一定有人说他装逼。

 

  除却学生们普遍的虚荣心,邵飞其实对这些时尚用品也并不太感兴趣,他也不想让这个问题变成新学校同学排挤自己的理由。

 

  所以,很大程度上,邵飞根本没有什么花钱的计划。

 

  邵飞裹着面包服出了家门,在楼下找自动存取款机把钱存了。大年初一根本没有开门的商店,他逛了两条街,也就有个肯德基在营业。邵飞点了个全家桶,约摸着能对付两天的午饭。

 

  回家以后邵飞二话没说先开电脑上了化肥。前一阵上补习班那会儿,邵飞兜里的钱花的有点猛,现在微信上只剩那么四五百。现在有了压岁钱,邵飞先给自己游戏消费了一套2888的春节大礼包。

 

  全英雄新皮肤、专属符文效果、还有额外天赋点儿,这要搁别的男生身上能三五天睡不好觉,可这种兴奋感对邵飞而言却是稍纵即逝。

 

  游戏是邵飞唯一的发泄途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游戏技术,而不是这些买来的皮肤。大多数时候他也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得别人些许的认可。

 

  青春期的少年,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要这点儿东西。

 

  从大年初一到初三,邵飞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游戏上,大号在赛季更新之前打到霸者组四星半。

 

  万树仿佛有走不完的亲戚,偶尔抓空能和他玩上半天;黄少菁却是再也没见着人,邵飞耐不住性子给她发微信,这才知道她跟着爹娘旅游去了。

 

  邵学军在家的时候,邵飞就装个样子蹲在楼上学习,好歹清净了两天没再挨熊。

 

  初四,父子俩在半死不活的沉默中吃完午饭,邵学军又出门应酬去了,看那意思晚上睡觉前估计回不来了。

 

  这正合邵飞的意,他百无聊赖的歪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看起了不知道播了多少次的《还珠格格》。

 

  就在这时候,黄少菁微信发过来一张照片。

 

  邵飞饶有兴趣的点开一看,是女孩在某个景点照的。

 

  背后是一湾湖水,黄少菁套着件淡蓝的短款羽绒服,牛仔裤,像以往那样抄着兜。湖风微微撩乱了她的长发,有几根青丝挂在鲜红的唇间,鼻尖眼角冻的有些微红。她看着镜头,似是没有表情,但松弛的眉间却是带笑,看着心情还不错。

 

  邵飞愣愣的看着她的照片,突然觉得心跳的有些厉害。

 

  「回来了?」他问。

 

  「嗯。累死了。等我洗完澡,带我打游戏。」黄少菁三条连着发过来。

 

  「好。」

 

  邵飞从沙发上弹起来,也没关电视,蹭蹭几步上了楼。电脑他也一直没关,三五秒就登陆了游戏。

 

  黄少菁的账号还是灰色的,不过他知道应该很快就会就亮。

 

  邵飞面对着游戏界面,神经质的晃动着鼠标,眼神不住往左下角好友栏瞟着。

 

  就这么冲着屏幕发了二十分钟的愣,人家也没上来。邵飞这才深切的感受到,女孩子洗澡确实慢……

 

  他在界面上漫无目的的点来点去,冷不丁蹦出一个念头。

 

  神使鬼差,邵飞点进商城的春节礼包页面,然后在送礼一栏里输入了黄少菁的游戏ID。

 

  等做完这一切,他盯着屏幕上「礼物已送达」的字样,挠了好半天头发。

 

  稍微冷静之后,邵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儿操蛋。

 

  送这么贵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合适?女孩要是觉得自己在炫富怎么办?话说回来,自己又凭什么给人家送礼物?

 

  前后脚这么一琢磨,邵飞越来越心虚。他有点慌神,连忙去找撤回礼物的选项。

 

  人家游戏公司又不是大傻子,让你消费了哪儿还带退货的。

 

  半天没找到,就在邵飞横下心想给客服打电话的时候,黄少菁上线了。

 

  邵飞手心儿冒汗。

 

  他盯着黄少菁的对话框,也不敢发信息,揪着心口等女孩的信儿。

 

  时间一分一秒滴答而过,黄少菁愣是半天没说一句话。邵飞抓耳挠腮,再有一会儿就得上花果山了。

 

  「来排?」

 

  足足过了五分钟,黄少菁才发过来两个字儿,压根没提送礼的事儿。邵飞觉得自己脖子后边儿悬了把小刀似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下来——让自己死个痛快也行啊。

 

  邵飞连忙发送了组队申请,黄少菁秒进。

 

  两个人等候匹配的时候,邵飞想给女孩稍微解释一下自己莽撞的行为,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双手悬在键盘上干抽风。

 

  「挺有钱啊你?」

 

  看到黄少菁一句话扔出来,邵飞肩膀一松,长出一口大气。

 

  他刚想解释,游戏开始了。

 

  等游戏读好,诸位英雄一窝蜂奔自己分路而去,就剩下邵飞一个人蹲家里打字儿。

 

  「不是,我不小心多买了一个礼包。也没别人好送,就给你了。」

 

  女孩过了十来秒才回复:「骗人不打草稿。刚试过,一个账号最多买一个。」

 

  邵飞这个尴尬,闷头去线上打钱了。

 

  俩人一整下午再也没说上话,好歹游戏倒是连战连捷。邵飞看少菁玩的挺欢,心下的纠结勉强放下不少。

 

  一直打到天黑,女孩发了个「吃饭,88」就没了动静。

 

  邵飞揣着手机下到客厅,在微信上遣词造句挤了半天,先给自己之前的拙劣谎言道了歉,又解释说自己想收回礼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等着女孩给自己回复。

 

  直到春节七天长假结束,黄少菁都没有回他,也没有再上游戏。

 

   * * * * * * * * * * * *

 

  邵学军在大年初八一早,打点好行装准备回厂。他临走前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给邵飞进行思想教育,中心思想翻来覆去就是「上进心」、「责任感」、「要奋斗」、「敢吃苦」这几样磨破耳朵眼儿的车轱辘话。

 

  光靠嘴皮子讲大道理这种教育方式但凡管用,这天底下的孩子保管各个是圣人。

 

  大多数父母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旦事情搁在自己身上,一个个就都变成了糊涂蛋。

 

  又或者,他们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孩子我一直在教育,他不学好可不是我的责任。

 

  邵飞早被骂惯了,他知道只要自己演的越好,这一切结束的越早。

 

  学校还有几天才开学,但是邵飞早在家里待不下去了。邵学军前脚走,他蹭磨到中午,背着包在楼下吃过饭,直接就奔学校去了。

 

  这几天邵飞满脑子都是网吧里的那个女孩,连打游戏都心不在焉的,大号连掉两星。发信息人家不回,这肯定是生气了呗。

 

  刚去学校报道那会儿邵飞就打听过,初八开始学校宿舍开门。他打定主意,去网吧借着取行李的机会,探探姑娘口风。

 

  长假刚过,街面上逐渐热闹起来,给这座灰蒙蒙的北方古城平添不少生气。邵飞在公交车上颠了两个钟头的屁股,到了老城区。

 

  熟门熟路来到奥宇门前,邵飞陡然发现,就这么几天功夫,招牌都换了个新的。黄底黑字,擦得干干净净。

 

  他走进去,偌大的大厅只零零星星坐了几个客人。过年的时候网吧好好打理了一番,没了烟味和霉味,被烟头烫的破破烂烂的座位也全都换了。

 

  邵飞满怀期待的跑到前台,却没看到黄少菁,只能让网吧小妹给他上了机。

 

  和之前一样,邵飞习惯性开了个情侣小包。等他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才想明白,还放着寒假呢,人家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干嘛跑网吧呆着。

 

  无奈之下,邵飞一边排着游戏,一边发微信问黄少菁自己行李放在哪。

 

  就和之前一样,微信石沉大海。邵飞对着手机运了好半天气,最后也只能放弃,努力把精神头放在了游戏上。

 

  屏幕上的英雄披荆斩棘,邵飞心里唉声叹气。

 

  第一局脑子一直犯飘,结果却赢了个痛快;第二局感觉状态有点儿上来了,却被对面一直推到高地下面。

 

  邵飞正带着队友们咬牙死磕,小包的门突然打开了。

 

  有些来上网的经常跟眼瞎一样,也不看包厢有没有人就往里进,邵飞早就见怪不怪。加上游戏打得正激烈,他看都没看一眼。

 

  结果那人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情侣小包的座位个长沙发,这边一坐,邵飞那边狠狠给颠了一下。邵飞鼠标一滑,差点没送条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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