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思考飛行的方式了。練習的時候，起飛是最簡單的部分；降落比較困難，在空中突然停止或重新飛行更難。但他練習越多就越上手，而到了現在，飛行對他來說已經是下意識的動作。只要念頭閃過，他就可以加速突破音障。

一聲音爆響起，他像箭一般橫衝過太平洋上空；地平線的另一端，太陽低低地掛在天上。以他現在這個速度前進時，大海看起來就像是一張藍色的布料，上面偶爾有一些綠色和褐色的痕跡。等他到家應該已經破曉了，他總算能有時間在佩瑞開會之前吃點早餐。他必須傳個簡訊給露易絲，談談他們共筆的那篇報導，還有布魯斯---

一瞬間，克拉克體內忽然閃現一股極度不適感，接著他感覺整顆頭前所未見地疼痛起來---即使他在這方面的經驗值其實不太夠。不知為何他找不到太陽的位置了，而身下的藍色布料離他越來越近，直到他眼前發黑。

先是一種奇異的搖擺，然後他被某種溫熱包圍。張開眼時，有人正俯視著他。他眨眨眼，接著看到一張擔憂的面孔。“亞瑟？”

“如假包換。”亞瑟碩大的身體遮住他視線。“別緊張，你現在很安全。”

“這是哪裡...發生...發生什麼事了？”克拉克揉了揉頭。他可以聞到海洋的味道，微風安撫吹拂。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知道亞瑟正焦慮地看著他。

“這裡是馬紹爾群島，我的燈塔。你很走運，被朵與托托看見你掉下來。你嚇死他們了。他們已經很習慣看你到處飛來飛去。你掉下來以後，他們通知我---”

“朵與托托？”

亞瑟難得露出溫和的笑容。“朵蘿西和托托，我的鯨魚。哦對了，別擔心，我通知你男友了。”

“我男友？”

“布魯斯。”

“他不是我男友。我是說，不是---不是那樣---”

亞瑟翻白眼。“最好是。你該看看他為了讓你復活講了多少長篇大論。我的意思是，我懂，因為你真的很辣。如果哪天你對鬱悶蝙蝠沒興趣了，來找我。”

“什麼？！”

“你有聽到。”亞瑟嘴角揚起輕笑---然後看向另一邊。“等等，朵想知道你身體狀況。她是托托的媽。”亞瑟快步走到偌大的甲板上，手上握著三叉戟，並發出一連串滴答聲和口哨。在他們腳下的某處，克拉克可以聽到鯨魚們同聲回應著亞瑟。“他們很高興你沒事，但他們說---他們說他們知道你為什麼會掉下來...”亞瑟皺起眉頭專注起來，眼珠顏色逐漸變白。

“什麼？為什麼？”

那對讓人不安的淡色眼珠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幾秒。“你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克拉克可以看出亞瑟是在閃避話題，但他願意回答他的問題，畢竟這名亞特蘭提斯人對他有恩。“不是很明白。我本來在飛，然後我覺得怪怪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我好像有昏倒，醒來以後就在這裡了。亞瑟，是什麼---”

這時忽然響起音樂，是槍與玫瑰的“Sweet Child O'Mine”中間那段吉他獨奏。“抱歉。”亞瑟從背後的口袋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畫面。“沒錯，說曹操曹操就到。要不是為了你，我可不會接他的電話。”他按了一下屏幕上的按鈕，然後把手機拿近耳朵。“說話。”他不耐煩地說，然後安靜聽了一下，接著又對克拉克眨了眨眼。“別像個蝙蝠大媽一樣瞎操心，他就在這裡，而且他沒事...嗯哼...我當然有及時趕到。哦，你以為你的戰機會比我快？聽好了，你這混---”

克拉克把手機搶了過來。“沒關係，亞瑟，我來跟他說。”他急忙說道，然後對著手機說：“嘿。”

‘你他媽怎麼了？以前有發生過這種事嗎？不要動，留在那裡，我20分鐘以後到。’

“布魯斯，我沒事。你不需要這樣。”

‘你該慶幸這電話有加密。討論聯盟事務時不能講真名。我會去你那裡。待好。’

“所以我只算聯盟事務嗎，布魯斯？我不需要你這樣做，我可以照顧自己。別管那麼多！真是的，別人還說我愛管閒事。”

‘是亞瑟先打給我的，而且這不尋常---’

“是呀，亞瑟打電話給你是不尋常。”

‘少扭曲我的意思。可能是母盒引起的。聽著，這樣如何：別再耍性子，快點回來我這，我會請史東博士檢查你。’

“耍性子？我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拜拜，布魯斯。”

亞瑟一臉‘跟你說了吧’的表情看著克拉克。克拉克深深歎了口氣。“對不起，亞瑟，布魯斯有時候會太緊迫盯人。謝謝你幫忙---也幫我謝謝朵和托托。我先離開了。”

“克拉克，等一下。朵說...我的意思是，老弟，我覺得你該先坐下來。我只是想說，我只是想跟你說我把你當朋友，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

“謝了，亞瑟...我也喜歡你，但是現在你害我開始緊張了。怎麼回事？”

等他聽完朵‘說’了什麼之後，克拉克第一個反應是想笑。雖然這世界已經發生許多怪事，但亞瑟的鯨魚會分析氪星生理，這還真的有些好笑。但亞瑟那嚴肅的神態讓他打住了。過了一會，他用X光眼透視自己，然後看到---看到了。

克拉克不需要說任何話；亞瑟光是看他的表情就可以猜到朵沒說錯。現在很難說嚇傻的是克拉克還是亞瑟。

最終是亞瑟先出聲，好似忽然悟出了什麼真理一樣。“我靠！是韋恩幹的嗎？”

––––––

雖然亞瑟不相信，但他真的覺得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如果他繼續待在那裡，他才會覺得更糟。該死的，他現在只想一個人獨處。

“聽著，如果你不想等布魯斯來，我可以帶你回家。”亞瑟說。

“亞瑟，我會沒事的。拜託你相信我。我真的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那頑固的亞特蘭提斯人目不轉睛地打量他好一陣子，但他們都知道，如果克拉克堅持的話，亞瑟也沒什麼方法阻止他。他歎了口氣。“好吧，那就算了。但我會讓古斯和他朋友留意你。”

“古斯和他朋友？”

“專屬於我的海鷗樂團。”亞瑟說道，隨性地笑了笑。克拉克忍不住也笑了，心中的緊張淡了幾分。

然後他飛了出去---離開之前他要亞瑟發誓不會跟任何人說鯨魚們知道些什麼。另外也要他發誓如果布魯斯出現了，不要傷害他或把他丟進海裡。

自從他死而復生後，克拉克就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每天都踩在蛋殼上---好像每個東西都太過脆弱。生活裡的所有東西都太光亮、太喧鬧，而他則是活得太過...真實。他還記得自己死掉的那一天：胸膛炙熱的疼痛，布魯斯不穩的喘息，露易絲的尖叫，毀滅日的嘶吼；太陽初升起時那一絲銀色的光芒劃破夜空，然後便視界全暗。接下來的記憶也很相似---剛開始是有東西在他體內燃燒，然後一股熱能、一股生命，忽然爆裂，為他體內所有細胞充飽了能量。至少他現在知道那時候是發生什麼事了。在當時，他只覺得像是從裡到外被焚燒一般，直到他的視界再度明亮，從未那麼明亮過。他是什麼生物？一種可以復活的生物，不僅顛覆了這個世界的邏輯，更超乎他自己的想像。

而這一切顯然都還不夠。說什麼要在早餐前相信6件不可能的事？愛麗絲夢遊仙境根本跟他不能比。

他需要時間冷靜。可愛島看起來像是不錯的休息處。他在一座大瀑布旁邊的茵綠草地上躺了下來。緩緩地，克拉克過濾著自己的五感。草地是真實的；他可以感覺到那刺癢的清涼，可以感覺到一隻螞蟻在他肩頭的一株小草上爬過。他可以聽到海岸邊有一輛1992年的吉普車，那剎車的嘎嘎聲十分好認。他可以看到一隻在15公尺的半空中打轉的海鷗翅膀羽毛所呈現的深淺灰色。那肯定就是古斯了。

太陽漸漸升起。他可以感受到溫度一度度的提升。他可以看清楚穿越雲層而出、灑在他身上的每一道光線。他還看得到這個小小的東西，那一群由細胞組成、長度不到3公分、看起來什麼都不像的物體。就在他體內。

不知道為什麼，鯨魚們發現了；他們一觸碰到他就發現了。亞瑟說過人類絲毫不明白鯨魚有多敏感、靈慧。克拉克在急忙離開燈塔之前也透視了自己，本來是想證明他們搞錯了---結果卻正好相反。他只是慶幸亞瑟願意給他一點私人空間，而不是瘋狂追問他問題。

他體內有生命正在成長。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他不再是宇宙裡唯一的氪星人了。

他該死的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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