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還餓嗎？”

現在是淩晨兩點。大約一個小時前，膝丸被饑餓的姐姐從輕淺的睡夢中拉了出來——

“膝丸，我好餓啊。幫我做點東西吃吧。”姐姐甜軟的嗓音略帶猶豫地振動了空氣。

“膝丸？”

膝丸沒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住旁邊的人，輕輕撫著她的背，說：“繼續睡吧，睡醒就有早餐吃了。”

咕嚕嚕——

髭切在弟弟溫暖的懷抱裡又幸福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

“……”

咕——

“……”

咕嚕嚕——咕嚕嚕咕唔——

膝丸睜開了眼睛。

“……我這就去給你做夜宵！”

一碗熱騰騰的湯麵隨著最後一粒蔥段進入髭切的食道宣告終結。膝丸第一時間制止了捧起碗就要把麵湯全部喝掉的髭切：“晚上就不要喝那麼多水了，影響睡眠。”

髭切只好戀戀不捨地放下湯碗。

“還餓嗎，姐姐？”

“現在不覺得餓了。”髭切接過膝丸遞過來的紙巾，拭去了嘴角的湯汁，完了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但是總覺得好像還沒吃夠……到底是缺了什麼……”

“不餓又沒吃夠是什麼情況……算了，不餓就好，趕緊接著睡吧。我洗完碗馬上回去。”

“嗯，辛苦你了。”髭切從側面抱過弟弟，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吻，道：“晚安啦。”

膝丸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床的一邊被子鼓起，安穩而有節奏地輕微起伏著。看樣子姐姐已經睡熟了。

膝丸在黑暗中無意識地微笑，回到自己的半邊床上繼續被打斷了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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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姐姐，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洗漱完就來吃吧。”

“我開動了——！”

膝丸看著姐姐心滿意足地一口接一口迅速消滅著眼前的食物，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姐姐，你最近是不是食量越來越大了？”

“唔？有嗎？”呲溜吸掉半生雞蛋的蛋黃，髭切略微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你做的東西太好吃了所以情不自禁多吃了一點吧。”

“別想通過誇我廚藝蒙混過去啊……”膝丸下意識揪緊了眉頭，“昨晚明明有好好吃晚餐，半夜三更卻突然餓得不得了。你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有的話一定要說啊。”

“沒有沒有，弟弟不用這麼操心。”

髭切愉快地解決著盤子裡的烤魚，把粘在骨架上的魚肉細細剔下。

“不過最近確實總覺得怎麼也吃不夠……即使明白自己已經飽了，腦子裡卻一直在叫囂著‘還不夠’‘還想吃’這樣的。”

“所以說我真的很擔心你的身體狀況……”

拗不過膝丸的堅持，幾天後，髭切還是接受了一場全方位的體檢。但是結果顯示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

“我都說了沒事的啦。”

“……”

回想髭切越來越頻繁的饑餓，膝丸實在感覺奇怪。但是既然體檢出來沒有任何問題，他也沒有辦法深究下去。

“沒事就好。今天晚餐想吃什麼？我們回去的路上把食材順便買了吧。”

“好啊好啊！”

……

“不夠……”

晚飯後，髭切靠在膝丸身上看電視的時候，嘴裡輕輕嘟囔。

“不……夠。”

髭切在膝丸身下顫抖著說。

“還不夠。幫我再舀一碗！”

“這已經是第三碗了！”膝丸從電飯煲裡挖出最後一勺米飯，遞給髭切，“剩下的已經裝不夠一碗了，但是這個量應該差不多了吧？你已經吃了滿滿兩碗了……我記得你以前從來沒這麼能吃過，肚子真的受得了嗎？”

“我真的還覺得不夠啊。鍋裡應該多少還有點粘在壁上的飯吧？我再刮一刮。”

膝丸糾結地看著抱著鍋刨飯的姐姐。

“就再讓我吃一點吧，拜託了。”

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

不能再這樣下去！

但是怎麼辦……總不能故意餓著姐姐吧？

膝丸憂心于姐姐愈發離譜的食欲，手上的菜刀一不小心偏離位置割破了手指。

“呃！”右手條件反射鬆開了菜刀，刀具磕在砧板上的聲音引來了姐姐的關心。

“弟弟？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沒事，只是不小心割到手了，沒有大礙。”

膝丸看了看不淺但也不算太深的刀傷，甩甩手，覺得似乎沒太大問題，決定先把菜都切好了再處理傷口。然而姐姐已經從藥箱翻出了創口貼，來到廚房。

“受了傷還是不要勉強自己啊，弟弟。讓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先。”

“……好吧。”

膝丸把被切到了的手指伸到髭切面前。

髭切像小時候那樣把弟弟的手捧起來親吻，把流著血的手指含進嘴裡用舌頭輕輕舔舐。

唾液能殺菌呢。

姐姐在舔吻傷口的間隙溫柔地說。

溫熱的氣息把敷上了唾液的傷口吹得涼涼的，撩得癢癢的。

姐姐撕開創可貼的包裝，複又舔上傷口，似乎是打算再舔幾下就把創可貼貼上去。

被姐姐用軟舌撫慰著的指尖，暖暖的。

舌尖在傷口外側掃過。

就像小時候打球摔傷了，姐姐也是這麼溫柔地幫自己處理傷口。

也曾害怕過等自己長大了就要和姐姐分離，變成很久很久才能見上一面的遙遠的人。

但是現在，現在的自己完全沒了這樣的擔心。姐姐、和自己……

舌尖順著傷口的方向舔舐，冷不丁紮了進去。

“——呃？！”

“……姐……姐？”

濕潤的舌苔在裂口下深層的皮下組織的夾縫間橫掃而過。異物感讓從未直接觸碰過外界的細胞們大受刺激，爭先恐後地發出哀嚎，刺激著神經。

膝丸猛地睜大了雙眼，一頭冷汗，忍著疼說：“姐姐，姐姐，等等，要不我自己來也行……我自己……啊呃。”

噗——

髭切的舌頭向更深的地方進發，傷口裂得更大了。

“噫……”

都說十指連心。這樣是真的疼。

膝丸只覺得那根手指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姐姐！鬆開讓我自己來吧，疼……”

疼得手指已經麻木了。

麻木了。

“還……不……夠……”

“？！”

又是這句噩夢般的話語。

髭切吐出這句咒語的同時嘴裡一松，膝丸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可剛才受傷的那根手指，怎麼……

上面的……肉呢？

嗯？

嗯？？？

“等一下……”

“不夠，還不夠！！”

“再讓我，再讓我……”

髭切的手還握在膝丸的手腕上。

不，不是握著了。她緊緊拽著膝丸的手腕，用膝丸從未想像過的力氣和氣勢把膝丸朝自己猛地拽了一個趔趄。

髭切緊緊攥著膝丸的手腕，伸出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段裸露的白骨，然後張大了嘴，把膝丸整只左手送進自己嘴裡。

咔——

嗞——

嘎嘣嘎嘣。

吱嘎吱嘎。

……

“就是這個！太棒了……”

“呐，呐，膝丸，就是這個啊，我一直都覺得少了什麼，今天才知道原來缺的是……”

原來是這樣嗎……。

一直以來姐姐總覺得不夠、不夠的，原來缺少的是——

我。

是我。

我自身。

我的身體。

我這具肉體。

那麼接下來是、

吃掉這個就夠了？

“來，弟弟，你快、快摸摸這裡。”

髭切拉過膝丸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腹上。

……

“怎麼樣？開心嗎？”

……

“我很開心哦……為此我感到非常幸福。”

大敞的胸腔下，被關在白骨籠中的心臟在兩片肺葉之間奮力跳動著，仿佛在向至親之人奮力呐喊。那跳動的頻率快得不可思議，撲通撲通、撲通撲通，簡直就像是要從骨骼的縫隙之間蹦出來了一般。

尚且完好的臉上，一個笑容顫抖著展開。淚水滑出眼角，順著臉頰的輪廓滾到下巴，墜落在外露的內臟之間，混進血水消失不見。

“真是……太好了……”

失去了包裹的內臟漸次支撐不住地滑散。血沫從咧開的嘴角溢出。

“姐姐，我愛你。我也愛我們的……”

皮肉尚存的一隻手顫抖著觸碰姐姐溫熱，不，現在感覺是……火熱的身體。

“……孩子。”

髭切愛憐地舔舐懷裡人泛著淚的眼角，軟舌從眼外滑上眼白，舔到失焦的眼珠。本應該是又鹹又澀參著苦的味道，此時她的味蕾卻在為之震顫，為之炸裂。鐵銹味和苦澀味交錯，神經為此狂亂起舞，中樞神經不斷給她發出“就是這個！就是這個！”的信號。

髭切的手穿過面前那座胸骨之籠的縫隙，於泥濘中捏住了那顆柔軟脆弱的心臟。它收縮著、鼓動著。

這個部分好有活力。一定很有營養吧。

她看向自己弟弟的雙眼。

膝丸就像每次她想添飯的時候一樣，微皺著眉好似很無奈，卻一如既往地放縱她。

就像在說“實在想吃就吃吧”一樣。

“那我就不客氣了——”

那顆跳動的心告別了一個牢籠，它顫抖著，像是在號哭又仿佛狂喜。

這顆心立刻墜入了另一個牢籠，但這裡不是地獄，而是它的天堂。

它和它的另一半擦著肩過去了。那一瞬間它們幾乎緊緊相貼。

“我愛你。”

咕哧咕哧。

“我愛你，弟弟。”

嗞——嗞——

“我愛你，膝丸。”

咔——嘣。

“這個孩子，我一定讓它平平安安地降臨人世。”

=完=

*螳螂：

廣泛流傳的一個說法是，雌螳螂會吃夫。其實雌螳螂為了獲得足夠的營養以延續後代，只要是自己能吃且有能力制服的東西，都會去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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