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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1-9.4) - 80,2

[db:作者] 2025-07-15 15:50 5hhhhh 8010 ℃

  「那你就去食堂吃东西吧,吃点热乎的,吃点热汤面:那家酱肉面就不错,多撒点榨菜辣椒肉末,你不是最爱吃的么?还有越南牛肉粉,暖暖胃,别凉着自己。」夏雪平温柔地嘱咐道。

  「好,我知道啦。你也好好喝点暖胃的。」

  接着,夏雪平那边又沉默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夏雪平?你真没事吧?」

  「嗯?我真没事啊,就是有点闹肚子……呃……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夏雪平很明显地、有些吃痛了一样沉吟了一声,接着又似不耐烦地对我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其实……啧,怎么说呢?还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如何组织我自己的语言,「那个……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然后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在外公家的一些事情。」

  「外公家?怎么了?」

  「外公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凯撒这个历史人物啊?尤里乌斯·凯撒?我记得他还有三个版本不同的凯撒传记的藏书。」

  「你外公……他喜欢很多历史人物的,确实很喜欢凯撒,而且还喜欢莎士比亚写的那部剧。我倒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是问我这些,我真不大清楚哩。」

  「哎呀,我不是想跟你探讨历史,」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不清是谁了,是外公还是舅舅,是不是曾经总把有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布鲁图斯也应该被人』……唉,原话怎么说来着?」

  「是『布鲁图斯也应该尝尝凯撒的痛苦,背叛者应受尽利刃穿刺再入地狱』?」夏雪平完整无误地重复出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跟凯撒传记或者莎翁剧本没有关系,这是你外公看过但丁的《神曲》之后说的话。」夏雪平的语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后来……你外公过世之后,有一阵子你舅舅……你舅舅也总说这句话。」

  我轻咳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假设,但若是真的说出口——尤其是跟夏雪平说出口,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毫无由来且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压抑感:「夏雪平,我昨天做梦,梦见这句话了。当然我知道做梦这件事是有点没啥逻辑的事情,但醒来之后,我不知道为啥,就这么点时间里头,我总是……呼……我总是能把这句话,跟佟大爷的死,还有我舅舅舅妈收养的那个孩子的死,联系到一起。」

  夏雪平那边,一下子彻底安静了。

  「我是瞎猜的啊,我只是用潜意识和这个噩梦,把这句话跟现实一些事情强行联系在了一起。」我依旧壮了壮胆子说道,「但你不觉得,佟大爷的死也好,『天网』干掉的其他离退休的老警察也好,当初那个被舅舅收养的孩子也好,他们的死法,都太有仪式感了么?明明一枪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刀子或者钝器?如果行凶者是专业杀手,难道想的不是把活儿做得越利落越好?他,或者说他们,难道不怕把作案现场弄得过于混乱、结果反而让自己在现场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电话那头的夏雪平,嘴唇相互碰了一下,似欲言又止,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陷入了深思。

  我知道她肯定会难以接受我这种猜想,因为实际上,如果更直白地多说一句,我这完全是在把佟德达的死、舅舅舅妈和他们收养的那个婴儿的死,以及那些看似平白无故被杀的离退休老警察们的惨剧,或许还有我昨晚差点被人勒死的事情,全都跟外公说过的一句话,或者更明确地说,是跟外公的一个意志直接画了一条连线。这件事情对我自己而言也是有些荒谬的,因为虽然外公已经离世多年,但是我从小到大受到夏雪平的影响、以及每次听到父亲提起外公的时候仍然都是满眼的敬畏,外公那模糊的形象和他简单却隐隐带着铿锵有力气场的名字,早已经成为了我自己的道德标杆。直接把他的名字和谋杀画上一条连线,完全可以说是大不敬、大逆不道。

  更何况不说别的,外公的骨灰都已经埋葬多少年了,若说他跟佟德达的死可以直接挂钩,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不是忘了吃药。然而就因为刚刚那个梦唤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这种可怕的念头依然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黑墨一样,继续在脑海中向着四处蔓延扩散。

  我本以为夏雪平也一定会对我的胡思乱想质疑一通,却没想她语气冷静地对我说道:「嗯,我明白了。等一下我就准备回一趟老屋,先去看看再说。」

  「老屋么?需要我陪你回去不要?」说起来,夏家的祖宅还是清末时期的宅院,东边毗邻徐世昌总督府和谢介石公馆,现在这两个地方,一个是Y省作家协会的总部、也是东北作家群纪念馆的所在地,另一个则是光明路第五小学;往南则与省政府隔了三条街区,所以那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但在我的概念里,自从舅舅舅妈带着外婆搬家之后,祖宅就一直没人打理照料,毕竟是低砖矮瓦的,可别再里面遇上什么意外情况。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一个去可以的。而且老屋的钥匙,我也一直在拜托光明路分局的同事帮忙保管,我进屋的话还需要找他们陪我一起呢。」夏雪平冷静得有些冷酷,但是说话时候依旧是没有多大力气的。

  「哦,那样的话倒还好。」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即便这医院的走廊里总有悉嗦的嘈杂,电话那边依旧传来了熟悉的硬皮鞋底踏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于是我便知道她应当是站起了身。

  「你不用管我了,你不是还有案子么?认认真真查案吧。你以后工作的时候,尽量把心思都放在案子上面,别分心来管我怎么样。」她又用着疲惫而冰冷的语气说道。

  「哦,我知道了……」而此刻的我,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却不自知一般,站在冬日与冷风职中,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夏雪平,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五秒。

  接着,夏雪平语气冷淡地说道:「什么心事?我只是拉肚子了……我现在有点没力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别分心开管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关心我。」说到后来,夏雪平的语气也终于回复了点温暖,但她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也让我相信这可能真是腹泻闹腾的。

  「我就是忍不住想关心你么!」于是我也找到了机会跟她隔着电话撒娇,「唉,你看这事儿弄得!要是你被国情部借去、咱俩能一起来上班该多好……」

  「别发牢骚了,好好去吃饭,吃完饭好好工作。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挂电话吧。」夏雪平说完,也不等我跟她道别,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铁打一样的女人,肚子说疼就疼了起来,而且刚刚跟我通话的时候,一会儿似乎很高兴一会儿又突然很冷淡,一会儿有些怅然若失一会儿又对我爱意满满,她现在的心情竟然如此反复无常;再加上她已经快一个月没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似乎是一直都没来月经,我思考片刻,怀疑着她是不是正在经历着更年期。

  都说更年期中的女人最可怕,而我和夏雪平的母子之恋偏偏开始于此。不过我还听说,如果女人在更年期中被照顾得很好的话,其实这些可怕的情绪和行为都会得到缓解,而且这个女人从生理到心理也会变得更加年轻。看来如果我晚上没事的话,应该在家好好陪陪她。我觉得我倒是有信心,可以用自己对她的爱,从生理到心理都把夏雪平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嘻嘻!当然,我和她之间已经有了床笫之欢,感情上我和她也很稳定,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分担一下她的精神压力……

  ——欸,不过夏雪平也才刚刚到四十岁啊,四十岁就开始更年期,这是不是稍稍早了点?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她最近就是因为疲惫,外加被「天网」、被外公生前死后留下的这些谜团、再加上那些离退休警察们的命案给折磨的,所以才会如此的情绪化……反正无论如何,看来只要我有时间,就必须多陪陪她。

  这样一边想着,我一边来到了食堂。刚一进食堂我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首先在12:23分这个时间里,往常食堂里面,不至于说人满为患,但至少很多情况下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都需要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清,但今天似乎却少了将近两百人,于是用餐区里显得并不那么嘈杂。

  其次,当我一抬起大门口的厚棉门帘,走进食堂之后,食堂里一时间从距离我最近的新来的财务处女实习员警,到大老远正在收拾泔水桶的情节大叔,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上一次我接受到如此「热烈」的目光欢迎仪式,还是在夏雪平跟艾立威的「喜糖」被白浩远他们几个送得全局上下都是的时候。

  紧接着,两个明显十分稚嫩、走起路来样子拘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万分的小心翼翼,举手投足间显得比我还青涩的西装小正太走到了我面前,煞有介事地对我先敬了个礼,又开口道:「长官,您就是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代理组长,是吧?」

  「正是。」对方向我敬礼,无论对方是什么警衔、什么时候入职,我都得回礼。回礼过后我便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麻烦何代组长跟我们走一趟吧。」哪曾想这俩小孩也不说什么事,开口就要我跟他俩走,并且不由分说还动了手:不等我反应,直接在我的左右各一个,开始用着警校最基础的擒拿法攥住了我的手腕,说着还要朝我的肱二头肌摸上来、企图按住我的肩膀。然而这俩孩子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俩每个人的身高可能都不超过一米七五,而我的身高却有一米八七。

  于是我只轻轻用力,双臂一弯,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这俩看似人畜无害的正太的控制:「干什么!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到底要我跟你们去干什么?不自报家门、也不说事儿,上来就像摁住我?你们这俩小孩也太不上道了吧!」

  被我如此训斥一通,两个正太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立刻耷拉了下来,另一个一直安静的孩子立刻颤抖着嗓音,惶恐地说道:「我……我们俩都是风纪处的实习警。是我们上峰要求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俩也是按命令办事!」

  「嗬,原来是风纪处的,我他妈还以为是安保局的呢!」看着他俩一会儿盛气凌人一会儿怂如两只受惊吓的松鼠一般,再加上我一听说他俩是风纪处的,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后我立刻想起昨晚许常诺跟我说的话,心里面突然又有些不舒服。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群围观着我的人,依旧停着筷子、放下汤勺,有所畏惧却又有些期盼地看着热闹,心中便是更加的不快。「也不打招呼,上来就想摁住我,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何学长,这是咱们职责所在,你不用吓唬我们!」最开始跟我开口说话的那个小正太壮着胆子对我说了一句,接着又轻咳了一声,对身旁那个弟弟小声问道:「咱们的代理处长姓啥来着?」

  「管事儿的那么多人,我也没记住啊……」

  没想到这俩孩子还知道管我叫一声「学长」,看起来虽然他们表面上还要装着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内心里对我应该还是多少害怕一些的。

  「那你们找我有什么急事儿么?就不能等我先把饭吃了再说?」我看着两个实习学警。

  「你……您帮帮忙,我们也都没吃饭,风纪处其他的前辈,还有你们重案一组那帮刑警也都没吃呢,就为了等你出现。」

  「没错,何代组长,您别为难我们。大家都是一个局子里的袍泽同志,都是为了治安工作不是?您就帮帮忙,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行吗?」

  我一听这俩小学弟的态度放软,有满口都是在警校里成天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些主旋律口号,索性也就不计较刚才他们二人的不礼貌了。毕竟我对风纪处还是很有感情的,太过于跟新到风纪处工作的后辈较真,搞不好还要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话我爱听。那行,你们俩先去跟食堂的师傅们打个招呼,留一些饭菜给咱们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师兄师姐们吃。我跟你们俩去便是。」

  两个小男生倒也听话,马上用训练姿跑步走的步伐跑到了每一个配给餐窗口,毕恭毕敬地对那些在前台后厨忙活着的大叔和阿姨们提出请求,弄得食堂里所有人忍俊不禁。我估计这两个小男生平日里也都是老实孩子,所以笑过之后,我也不想在难为他们俩。

  跟着他们俩出了食堂,又直接进到了警局办公大楼里。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俩要带我去风纪处的办公室或者是哪个审讯室,没想到他们把我带到的,却是一组办公室门口。

  「您进去吧,我们的领导在等你。」

  我推门走进屋,只见重案一组办公室里,除了平时跟我一起上班的这些人,包括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又洗过一遍热水澡、头发梢的水珠都冻成了风铃的白浩远和胡佳期之外,整整多了小四十人,全都挤在桌子之间空出来的过道上,还有夏雪平办公桌周围,而且这四十人,清一色的都是生面孔,每个人看起来都跟许彤晨庄宁、秦耀杨沅沅的年纪差不多大。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看着一组办公室里原本的这些主人们的时候,满眼都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对立,甚至是仇视。

  并且,他们每一个的手里还都拎着一把伸缩警棍,等我一进屋,这些人虽然似乎也都不认识我,但他们却都像刺猬一样警觉了起来,并且均下意识地扬了扬手里的那条伸缩棍,腰上还统一别着一台貌似是Itouch那种东西改造的微型平板电脑,外壳上面好像安装了一个拓展芯片和收发装置。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秦耀、傅穹羽和章渤这仨,脸上还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从淤青痕迹看起来,应该就是被这些伸缩棍揍得。

  而与此同时,一个脑袋后面留着东洋武士结、前面梳着蘑菇顶刘海、侧面的头发则都剃成了贴头皮的男生,正仰着身子懒洋洋地坐在夏雪平的椅子上,手边还放着两把满膛子弹的左轮手枪。最让我发火的是,这小子竟然大大咧咧地把自己那双鞋底沾满了积雪和泥泞的双脚,直接放到了夏雪平桌面上,抱胸假寐着。

  「学长,人我带来了……」

  没等跟着我一起回到办公室的那两个小男生把话说完,我直接用手扒拉开站在夏雪平办公桌周围的那些人,走到了「武士结」身边,背过手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小腿:「兄弟,把腿拿下来行么?」

  「你就是现在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呐?」「武士结」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闭着眼睛连头都没抬,对我懒洋洋地问道。

  「我是。」我回答道,转而对他说道,「你把腿给我拿下来。重案一组组长的办公桌,是给你用来放腿的么?」

  这时候,「武士结」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脸色稍微变了一些,看样子他应该是认识我的,但却依然如故说道:「夏雪平现在不是不在么,我就放一下腿松快松快怎的了?你们这重案一组最晚不还睡了一地人……」

  「你再不把腿放下,你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一直坐轮椅?」我依然压着内心的怒火说道。

  于是「武士结」立刻把腿从办公桌上拿了下来,眼睛睁得溜圆悻悻地看着我。

  秦耀、傅穹羽、章渤三个,见了「武士结」这副模样,立刻低头窃笑。

  「笑?你们几个等着,我这就记上!」说着,「武士结」把自己腰上别着的那台微型平板掏了出来,用拇指在屏幕一通敲击。

  「记就记呗,大不了老子这辈子不干警察就是!有啥了不起的?」章渤望着「武士结」,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周围的所有同事,包括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几位,任由「武士结」跟章渤对呛,却一点开口干预的意思都没有。

  而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一个留着板寸发型的高大男人,捧着一本档案夹走了进来,一进屋后眼睛也不乱散射,直接冲着我瞪了过来。

  「方哥,他……」

  那个板寸头把手一摆,撇着嘴角咽了口唾沫,走到了我面前,对我投来极其鄙夷的目光:「何秋岩是吧?你在市局现在挺有名?」

  「呵呵,不敢当,」我微笑着看着眼前人,「阁下怎么称呼?」

  「免贵,方岳。」这人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我对他的名字没什么反应,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在警官学院是同年级的,而且我跟你同岁。」

  「哦,是么?方警官是才调到市局啊?初次见面,幸会。」我以为这哥们是要跟我借着自己的身份套近乎,我也没多想,便对他客套地伸出了手。

  事实上后来我仔细一回想,才想起在警院的时候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校篮球队的副队长,育英中学重点班参加省联考进的警院,各科成绩一直很不错,是个校草级别的人物;但这小子在学校里的风评向来不是很好,他在警院念了四年,四年间也睡了不少女孩,但每次睡过之后就甩,而且传说在学校里还有过多次当众扇女孩子耳光的事迹,当然我没亲眼见过。我对无缘无故就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印象向来不好,所以我跟他自然也不是很熟。

  他见我跟他客套,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得热络,反而像是受了多大冒犯一般,对我哼了一鼻子,无视了我的那只手,自己挪过了夏雪平的椅子摆在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又瞟了一眼夏雪平的桌面,然后直接伸出手,用手心把刚刚被「武士结」留在桌子上的黑泥点全都抹了个干净。「是,托你的福,我刚从华山路分局调过来。咱们也别在这杵着了。」说完,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些拿着伸缩棍的人,对他们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愣着干嘛,给何警官搬把椅子。」

  紧接着,我办公桌后面的那把办公椅,被人拖着放到了我身后。

  「坐吧,咱们坐着说话。」方岳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脸上的肌肉都快被他用牙嚼碎了一样,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你何代组长,没刁难我的人吧?」

  坐下之后,我扫视一圈周围这些拿着伸缩棍的人,故意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这些都是你的人?可以啊,看样子咱们这届警院生各个是人才。」

  「这些都是风纪处新来的弟兄,有一部分跟我一样,也是咱们同年级的同窗,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刚从警院招来的学警。」

  「嗯,可以的。一个月之前,我在风纪处当处长的时候,风纪处可还没这么大的谱。」

  听到我说了这句话后,那些端着伸缩棍的风纪便衣警察有将近二十多人都傻了眼,他们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我曾经在风纪处当过处长。

  「但是你现在回到了重案一组,你现在是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你已经跟咱们风纪处没关系了。」方岳不屑地说道,「行啦,我带风纪处的兄弟们过来,既不是想听你讲你『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的辉煌历史,也不是想跟你闲话家常的。」说着,他打开了档案夹,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文件:「这个你拿好,盖过风纪处公章的:你们重案一组,上午在我们风纪处进行全局考核的时候,值班人数不全,属于错过考核。这个是我们的文件,根据规定作为处罚,重案一组全体成员于12月份的工资作减半处理。」

  一言既出,本来坐在自己座位上就已经有很不好预感的那些一组的刑警们,还是炸了锅。

  「风纪处现在本事可真大!」

  扣工资,呵呵,怪不得刚刚章渤和那个「武士结」对呛的时候,白浩远胡佳期他们这些重案一组的老大哥老大姐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也是,昨天那个省行政议会的破政策刚出台,每个人本来就要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又遇上风纪处突然拥有了这么大的权力,除非疯了才敢跟他们叫板。

  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首先我对工资还确实没什么概念,其次,风纪处对我而言就像是被我养大的小黄鸭,但是现在,以前那只小黄鸭,突然长成了一只想要吸人血的怪物,我既愤怒,又有些不甘心。我不敢相信,被我努力拽起来的一个曾几何时濒临裁撤的部门,现在居然会是这种狰狞模样。

  我咬着牙压制住内心的不爽,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看似面目正直的方岳,「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这是沈量才副局长赋予风纪处的权力。我们风纪处现在的所有权限,由沈副局长许可,并受到省警察厅保障和支持。」方岳瞪着我说道,「何警官有什么想要质疑的么?」

  看着他的叫嚣样子,我没急着对他进行反驳,而故意在心里留了个扣,转而对他问道:「除了给我送这个什么文件,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贵干,竟然连午饭的时间都不给我留?」

  「当然有其他的事。你们重案一组上午错过了我们的考核,我们给你们全体进行了处罚,但并不代表今天这个考核就这样过去了,我现在也是抽出了我的个人时间,对你们进行补考。何代组长,不介意吧?」

  「你们来都来了,还问我介不介意干嘛?不就是考核么,考吧。」我倒是想看看,这个方岳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

  「好!何秋岩果然快人快语,在警院『警专帮』里果然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方岳用力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子翘起了二郎腿;只见他也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台微型平板,边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组长缺勤、代理组长未按时到岗值班,扣2分;有组员胡佳期、白浩远值班迟到,每人扣2分,合计扣4分;有组员许常诺缺勤一天,扣6分;有组员秦耀、傅穹羽、章渤、杨沅沅,出口顶撞考核人员,每人扣2分,其中警员秦耀、傅穹羽、章渤与考核人员发生寻衅滋事、肢体冲突,每人加扣4分,合计扣20分;办公室内有值夜班人员就地入寝,办公桌上拜访茶叶、汽水、零食,造成严重不良影响,扣15分;外加,」说着,方岳瞟了一眼夏雪平的办公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团漆黑的泥泞,「卫生条件保持不合格,扣10分……综上,共计扣57分。超过50分扣罚的单位,全员留扣一个月的工资,这样说来,何代组长,累计下来不仅这重案一组12月全员薪水没有了,下个月的工资可还要减半呢!」方岳这时候才笑了出来,「何代组长,您有什么异议么?」

  一时之间,我真是有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就回去了。谢谢您的配合!」方岳说完,对着所有风纪便衣警察打了个响指,站起了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收队!」

  「站住!」我长长吐出一口热气,对着方岳暴喝道。

  「何代组长,您还有什么见教?」方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望着我。

  「我说让你们走了么?一个个的这么张牙舞爪地来了重案一组,还想什么事儿都没有得就回去?方警官,有些事情,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何秋岩,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沈副局长现在在省厅开会,你有什么想说的,等他回来之后你去找他吧!」方岳也没好气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之前安保局桂霜晴那帮人在这个办公室也是这种态度,你猜他们安保局『十二杰』是完好无损地出的办公室门吗?」

  「安保局那帮混蛋怎么样我不管,他们没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我方岳偏要试试!」

  听他这样说话不留余地,我索性满腔热血一烧,故意把犯浑得劲儿有从躯壳拿了出来——同时从怀里掏出来的,还有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掏出枪后,我直接推保险上膛,接着一把将手枪拍在了夏雪平的办公桌上。

  「都不许走!」白浩远和王楚惠,一见我把手枪拍在办公桌上,也都立刻站了起身拦着身边的那些风纪警察。随后办公室里其他的所有刑警和实习学警也都站了起来,尤其是傅穹羽和秦耀,直接跑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挡住了方岳和「武士结」等人的去路。当然,包括秦耀这些「警专帮」的小混子们在内,他们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来对着任何人「何秋岩!你他妈的敢拿枪吓唬我?你难道想拿枪对着自己的警察同事吗!」方岳见到了我那把手枪之后,脸上并无畏惧,反而朝着办公室里退回了两步,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叫喊道。

  「那也是你们的人先拿着警棍对着咱们重案一组的人!方岳,你口口声声说『警察同事』,刚才那个带我来的小兄弟,也口口声声说什么『袍泽同志』,你好好看看秦耀、章渤他们脸上的伤!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警察同事』、『袍泽同志』的?何况我拿着手枪对着警察的事情,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何秋岩,你就庆幸你有个好外公、有个好舅舅、有个好妈妈吧!你这种人真不配当警察!」方岳依旧对我咒骂着,而且颇有越骂越亢奋、越骂越上头的架势。

  「哼,客气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抽岩』,『折是怎木了』!」人还没进屋,莫阳那依旧不太灵光的口齿先进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我说你们怎么半天不会办公室,怎么全都在重案一组闹事!」接着,先走进办公室的,是正拄着双拐的李晓妍,「都给我把警棍收了!干什么?都收了!」

  当瘦身成功的李晓妍和能开口说话后的莫阳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周围那些在市局工作有些年头的师兄师姐们,惊讶的眼睛几乎都快从眼眶里飞了出来;但紧接着,当庄宁和许彤晨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晓妍身后走进办公室里以后,几乎所有人的脸上,又都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秋岩哥……」

  许彤晨和庄宁双双对我打招呼,但眼神却似乎在刻意闪躲着。

  「你们四个也都来了哈?」毕竟我看到他们四个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于是肚子里的火也消了一半。

  「『抽岩』,『怎木黑戏』?『你怎木把康剌了出来』?(秋岩,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枪拿了出来?)」莫阳见了我手边的手枪,立刻比任何人都紧张了起来,马上跑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另一边,把枪从桌上拿起、退了子弹,然后递到了我面前:「『羞取来』(收起来),啊!」

  「我也不想拔枪,但是我没想到咱们风纪处现在变化居然这么大!我在风纪处、你们跟这间办公室里这些人打架的那一次,咱们风纪处和咱们重案一组的人,谁也没抄家伙不是?而这个方岳,居然让人拿着警棍来打人、还拎着警棍在一组办公室里站岗!这是什么意思,重案一组的人难道都是犯人?」我看着李晓妍和莫阳,把肚子里剩下的火全都撒了出去,「阳哥,小妍姐,这个方岳和他身后那个『武士头』是谁派来的?够他妈嚣张的哈!」

  站在李晓妍和莫阳面前,方岳虽然并没有泄气,但是却也一言不发,只是侧过头棱着一双倒三角眼盯着我,像极了刚被赶进笼子里却依旧想撕碎眼前猎物的猛兽一样。

  「你们俩说吧,怎么回事?」李晓妍的脸色也很难堪,她拄着双拐回过身,对着庄宁和许彤晨质问道。

  「是我俩派方岳来的……」庄宁惭愧地说,接着又连忙抬起头辩驳道:「但是我告诉他,咱们就走个过场就行了啊……毕竟现在秋岩哥你是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都是自己人啊!」

  而另一边,许彤晨已经在拽着方岳和「武士结」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吗?……马庆旸,你又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带人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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