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為什麼我帶著吉他？）我停下腳步，感受背後熟悉的重量。

（啊，是要練習吧。）赫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Livehouse外面，由大片玻璃窗隔起的室內還有櫃檯小姐看著我微笑。我沒來由的如此確信，接著推開玻璃門。

我卻踏入一片黑暗。

在茫然中，舞臺燈正好開啟，台上是Roselia的團員，沒有我，卻正好是五個人。

吉他手的位置，站著日菜。

（不、不要……）

我全身脫力的跪在地上，蜂擁的人群卻讓開了一條路，強迫我看著舞臺上的五人。

（不要是日菜……！）

白色偶像服跟旁邊的黑色樂團服是如此格格不入，但吉他聲卻又和其他人配合如此完美，散發著專屬於她的吸引力。

大家都笑的好開心，舞臺上的五人也是，完全看不見臉的觀眾也是，比我在舞臺上看過的、都還要開心。

明明湊同學的歌聲還在持續，我卻清楚聽到了日菜的聲音。

「能取代姐姐，真是嚕♪的感覺呢！」

＃＃＃＃＃

「──！」紗夜驚醒，翠綠的眼睛不敢大意的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後腦髮根的冷濕感、貼在額頭上的瀏海，她分不出是太暖的棉被還是嚇出的冷汗造成的。

（為什麼、做這麼令人不安的夢啊……）雖然覺得是夢，但紗夜還是拿起手機，確定沒有任何一條退團通知傳來後才用棉被擦了擦汗。

「……喝點什麼吧。」紗夜披了件外套，走出了房門。

將水跟一馬克杯量的牛奶分別倒入大鍋跟小鍋，打開火後，紗夜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真是糟糕啊，我這個人……）在惡夢中向四周發散的恨意轉為對自己的責備。她不安的抓著外套邊緣。

（明明是自己下等的卑劣感作祟，竟然還有一瞬間認為是團員跟日菜的錯……別的不說，湊同學跟今井同學之前願意體諒我的處境，宇田川小姐跟白金同學更是最不希望我們五人被拆散的……日菜也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這麼害怕呢？）自卑、努力、無聊的樂聲、約定、日菜，一堆無法成句的的單詞在紗夜腦中環繞，讓她有段時間只能盯著鍋壁的小氣泡不停上升而無法動作。

「……姐姐？」突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時，紗夜嚇得全身顫抖，接著才轉過頭，看向站在廚房門口的身影。

「日菜？怎麼會在這？」

「嗯……做了惡夢，所以醒來了。」日菜裹著一條淺色的毯子，聲音沒有平常的朝氣、字句間拖著睡意的長音，眼框看起來有點紅紅的。

（難道剛哭過？）

「那，要喝點熱牛奶嗎？我可以幫妳熱一杯」

「嗯……」

「先在客廳坐一下，我等等拿過去。」日菜揉著眼睛、應聲後離去，而紗夜找出日菜的馬克杯，並將鍋內牛奶的高度加到兩倍。

「……」

＃＃＃＃＃

拿著兩杯冒著熱氣的牛奶，紗夜走進因燈光而明亮的客廳，看見與自己同樣髮色的腦袋從面對液晶電視的雙人沙發上冒了出來。

「來，妳的。」紗夜繞過沙發，將其中一杯遞給日菜。

「謝謝姐姐……」日菜全身緊裹著毯子、抱膝坐在沙發上，她先是抬頭看了看紗夜的臉，接著用雙手隔著毯子接過馬克杯。

紗夜則在日菜旁坐下，只穿著睡衣跟外套、雙腳觸地並攏的姿勢跟她的胞妹那隨性而舒適的坐姿完全不一樣。

「呼……」日菜吹散從杯中冒出的熱氣，接著小口小口的飲綴杯中物。

「……日菜，夢到什麼了？」平常總是歡騰過分的日菜竟然如此安靜，讓紗夜不禁有點在意。

「……我、夢到了被姐姐拒絕了。」日菜放下杯子，將下巴靠在膝蓋上，接著說下去：

「我對姐姐伸出手，結果被姐姐直接拍掉，還很兇的對我說：『不要跟著我』……我、我好害怕……」說著說著，日菜斗大的眼淚突然滾落臉龐，嘴角不住的往下沉。

「日、日菜！？」看到日菜哭了，紗夜瞬間慌了手腳，連忙將杯子放到桌上、發出比平常還要清脆的聲響。

「好、好不容易跟姐姐重新講上話了……終於開始能知道姐姐的想法的……我不要……」黃綠色的眼睛瞇成一直線、自知任性的哭著。

紗夜不知道夢境的內容而無從安慰，但她從隻字片語中了解到日菜的恐懼，那是被自己拒絕、是跟自己分離。

（但我卻……）紗夜又想起自己的夢，夢裡說出帶滿嘲諷的取代宣言的日菜，對比眼前只因一夢而大哭的日菜，紗夜就羞愧的想自盡。

「……真正的我就在這裡，我不會輕易離開日菜的。」被某種複雜的感情驅使，紗夜從側邊抱住日菜，而日菜也像被觸動般，以紗夜沒料到的強勁力道回抱著她。

「姐姐……姐姐……！」日菜低聲哭著，在紗夜的肩上哭著，手緊緊的抱住紗夜。那些淚沾濕了紗夜的頭髮、沾上紗夜的後頸，一股火辣的冰冷立刻附著在皮膚上，然而日菜柔軟的身軀又傳來炙熱的體溫，紗夜感受著這一切，繼續安撫著日菜。

「沒事了，我就在這裡。」雖然哭聲不曾因此變小，但紗夜還是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日菜在我旁邊……所以我還是我……嗎。）促使紗夜抱住日菜的情感，紗夜只能分辨出可憐、義務感，她甚至不確定裡頭有沒有包含恨意。只能這樣的厭惡自己，這樣的安慰日菜。

＃＃＃＃＃

為了哭泣的日菜，紗夜再去熱了兩杯牛奶。回來時，日菜已經連抽泣都停止了，但還是沒有恢復到原本的朝氣。

「姐姐……我是不是又惹妳生氣了？」日菜從表情嚴肅的紗夜接過馬克杯，有些膽怯的問。

「……不，我只是在想事情。」

「那……」坐下的紗夜看著別處，沒有直視日菜。日菜猶豫再三，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說：

「能不能、牽手呢？」日菜看見紗夜以一副驚訝的表情看著自己，那雙黃綠色的眼睛看的她好害怕、害怕被拒絕。

「當、當我──」「可以喔。」

「欸？真、真的？」

「嗯。」日菜不可置信的看著紗夜伸出的右手，但她還是戰戰兢兢的、用左手包住紗夜的手。

日菜看到紗夜露出一抹微笑，但又隨即別開臉龐，一直認真的表情底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多疤痕……）弓道部的練習、吉他的練習、非常努力的讀書，加上冬天的侵蝕，紗夜的手指上佈滿了傷口、破皮跟厚繭，相反的，自己的手幾乎沒有那些努力的痕跡。

她聽過、她看過，但這還是第一次深刻的感覺到姐姐有多努力。

「我剛剛、也做了夢。」正當日菜還在心疼紗夜的手時，紗夜開口了。

「……是怎樣的夢呢？」

「夢到被日菜取代了，Roselia的吉他手變成妳了，而且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很開心。」

「我才不會－－」「我知道。」紗夜又轉過頭直視日菜，臉上帶著一種她從沒見過、疲憊的苦笑。

「都是我的錯，因為我是個爛人。想跟日菜變得不一樣的是我，不想輸給日菜的也是我，但是……做到那種夢的也是我。」

「姐姐……」日菜還不太清楚，但最近她明白了，是自己害紗夜變成這樣的。

「但是，這次不會了。我會好好面對自己的音樂，就算無法超越，也要跟妳並駕其驅，就像我們曾經約定過的一樣。」紗夜收起微笑，表情逐漸認真，但日菜覺得這樣有些恐怖的認真總比苦笑好多了。

「那個時候我也說過，姐姐的音樂不是『無聊的樂音』，姐姐的吉他絕對無人能取代。」

「……謝謝，日菜，我也不會隨便離開妳的。」像是在互相安慰對方惡夢中被激起的恐懼一樣，紗夜摸了摸日菜的頭，接著說：

「好了，也差不多聊夠了，我先回房間了，牛奶喝完記得洗杯子。」紗夜拿著自己的馬克杯站起身。

「姐姐晚安～」

「……嗯，晚安，日菜。」

兩個人的臉上，都有著平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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