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程张]

50Topic——24.牛奶

（落凡梗）

北边的冬日来得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早，即便是如泰昌府这等繁华之所，也随着第一场大雪落下后迅速迎来了日渐冷清的季节。随着一场场的冬雪将整个城市一层层覆盖起来，原本灯红酒绿的“北京府”也褪下了平日里的喧嚣，如同一夜之间恢复到了黑白色调的荒城。

这是泰昌府人最不喜欢的季节，同样也是南北行商最熬不住的季节，甚至于连北蛮子都开始鲜少往城里来了。往日摩肩接踵的大街上这会儿从头走到尾，连几个摊贩都看不到。一眼看去都是空落落的，路面上的积雪都显得干干净净，没什么人走动的痕迹。

程钧抖了抖披风上的落雪，干燥的雪片刷拉拉的往下掉，如同白色的砂砾似得，半点融化的痕迹都没有。大路上的青石条冻得硬邦邦的走在上面连脚印子都没留一个。不远处还有几个府城里负责清扫的，拿着个铁锹将那石条上冻着的薄冰都铲了下来，在那青黑色的石头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刮痕。碎冰屑和堆积在一旁的雪堆形成泾渭分明的两边，一个晶莹剔透，一个松软莹白，倒是有几分相映成辉的模样，当真不愧是泰昌府出了名冬景之一。

可惜如今还留在这里的人只怕是没什么心情去吟诗作对来赞美这一年中最干净也是最清净的季节的。泰昌府之所以出名，乃是因为它是大魏最靠近北面的一个府城，也是北面最大的交易之城。北方蛮人们的皮毛、猎物、大肉、珊瑚、冰玉、水晶、玛瑙之类的奢侈玩意儿大多通过泰昌府的商贩们流入中原大地。另一个让大魏不能放弃这块市场的便是马匹生意。北方的马匹耐寒又好养活，体力好脾气也好，无论是行军还是拉车都深受欢迎。乃是大魏皇室每年都要购入的一笔大生意。至于中原盛产的瓷器、玻璃、丝绸、茶叶、熏香等等，南方的药材、罕见植物之类的，也都要从中原一路送到泰昌府才能被北蛮子们买的去。

虽说大魏和北蛮南狄的冲突每年不断，但彼此之间的生意也从未断绝过。即便是在两边交战的场合下，只要不是那种牵连数十城的大战役，基本上这些买卖和来往都不会真正断绝。而每一次战争之后，国和国之间的交涉也无非是将这些原本的买卖变成赔偿和条款而已。

故而这坐落于北面的泰昌府，乃是真正的富庶之地。唯一的问题，大约便是这天气环境着实不怎么配合府城人的心思。

就算以程钧如今的存着的内力，走在这冬日的泰昌府的大街上都免不得感觉到丝丝凉意。不过好在他本身道体无恙，即便是真正没有真元法力护体，也不至于被人间这等霜寒给冻上了。

只是寒冷对他不成问题，对旁人到底是难以熬过的隆冬，这稀稀落落的街景多少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麻烦。

走过三个市口，程钧最后是绕到了南边坊市才看到了一些早点摊贩。他走得快，如今这日头刚刚升上来，大概白晃晃的日头让温度也稍微温暖了些，摆摊的人便多了一些，程钧凑过去看了几眼，终于看到了想要找的早点摊子。

待得从那白花花水汽缠绕的摊位上返身出来，程钧原本冻着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些放松的神色，脚下步伐也快了许多，几乎是来时数倍的速度便赶了回去。

“大清早的，跑去了何处？”

程钧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那声音还带着点含糊的调子，只不过随着冷风涌入顿时清晰起来。敏锐察觉这点，程钧反手将门关上，又将那厚重的门帘子放下，才推开里间的门，果然见那人只一身青衫，披着个披风，坐在窗边，似乎刚刚醒来。

“怎么起得这么早？”

昨夜里也没让他休息，程钧见他面色倒是如常，稍稍放下心来。

“冷了，”张清麓晃了晃神，向程钧伸出手去，被那人握在掌心，微微皱眉问道：“你出去了？”

“嗯，去走了走。”

程钧捏了捏他手掌，果然觉得带着寒意，便将一旁的皮草褂子扯了过来，给他裹上，又重新展开披风将人兜着，才问：“睡够了？”

“够了。”

他只是因为那浊气缠身有些难受，程钧既然来了，自然就缓解了许多。道体不受侵染了，自然不会像寻常人那般动不动就真的熬不过去。

“带了什么回来？怪腥气的。”

恢复了精神，大修的底子就显出不同寻常了。程钧拿进来的东西放在密封的储存罐里，恒温青铜外头还裹着厚厚的棉包，正常人即便晓得那里头有东西，也不可能闻出什么味道来。

程钧见他有些嫌弃，笑了笑，将一旁的棉包拿了过来，一层层打开，露出最里头的吃食来。张清麓见那还冒着写热气的点心，原本没什么胃口，都免不得稍稍感到有些饿了。而被他嫌弃的那东西，便是放在最旁边紧紧拧着盖子的竹筒里的。

程钧寻了一个杯子将那竹筒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张清麓看着那乳白色的液体，挑了挑眉问道：“羊乳？”

“牛乳。”程钧递给他，又道：“羊乳味道更重，怕你受不了。”

北方寒冷，生存在北面的人为了保持体温，大多需要吃一些特别油腻容易发热的东西。牛羊乳、奶酥之类的便是广为受欢迎的饮品之一。有些会耍花样的，还将中原产的茶叶、稻米、香料等等一同炒熟了和那牛羊乳一同煮，喝下去便是全身发热，自然是不怕那寒冬腊月了。

不过这等东西也只有常年在北方冰原生存的人才能喝得下去，至少程钧和张清麓在这边住了那么久也没法习惯。倒是这些没有被加过料的牛乳还算不错，没有羊乳的膻味，过滤干净了也不觉得厚重腥气。程钧还有几分喜欢，张清麓便觉得尚可接受。

“这味道也不小。”

嘴上抱怨着，但依旧是一口一口将那依旧带着温度的牛乳慢慢咽了下去。只不过见他眉头始终皱着，显然也是不怎么喜欢。

“吃药也没见你这么嫌弃的。”

程钧手一揽将人抱在怀里，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气散去，张清麓倒也没觉得什么。他伸手将那杯子拿了过来，一口喝下。原本还有些暖度的牛乳此刻已经冷了下来，想来再过一会儿便不太合适入口了。

抬手将杯子放在一旁，程钧转过头，捏着张清麓的下巴，颇为不讲理的将那牛乳渡了过去。怀里的人只略略抗拒了一下，便也不怎么纠结，干脆得将那带着点对方体温的液体一口咽下，又伸手阻止了程钧继续喂食的打算，自己将一旁的竹筒拿过，重新倒了一杯再喝。

“说真的，比较起来还是药汤来的好入口些。”

张清麓这次倒是没有慢慢喝，而是学着程钧方才的样子，大口将那些牛乳饮下，又接过那人递来的清茶漱了漱口，才道：“为何偏偏是此物……”

说来也是奇怪，正常人吃喝的东西，大概因为都经过炊火，多少都染着凡俗浊气，张清麓虽说可以吃，但久了便会在身体里积累下来，需要用药物或香料条理，又或者交给程钧去解决。但他们两人如今分多合少，北面香料和新鲜草药更少，这两种办法都有些捉襟见肘的时候，偏巧让张清麓发现了这牛羊乳的好处。虽说不能净化已经沉淀下来的浊气，却能将同时吃下去的食物中的浊气给减弱了许多。

程钧发现之后便没少给他寻这些乳品来。两人研究过各种乳制品之后，才确定只有未曾经过加工，堪堪过滤干净的牛羊乳才有这等效用。只不过羊乳味道大，张清麓不喜欢，程钧便大多给他寻牛乳来饮用。而如今入了冬，往日在街上卖早点的摊贩少了许多，寻起来自然更困难了。

“大概是不曾经过烟火加工，所以才有用。”

程钧对此倒是有些猜测，和张清麓的想法也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终究在此间不会停留过久，数十年对修士来说不过一晃而过，若是过不去，便更不用去追究了。

故而这人世间的种种，也不过是珍惜眼前，一啄一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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