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把一個醉鬼扛回家，接下來等著小狐丸的可不是什麼旖旎的激情夜晚，光是把人洗乾淨帶回床上就是個大工程。喝醉了以後的三日月宗近特別可愛，跟著小狐丸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抬手挪腳，十分配合地把自己脫得乾乾淨淨，半點意見都沒有地讓小狐丸把自己從頭到腳好好清洗一番，他似乎已經忘了剛剛那反覆在口中當繞口令的一個月時間，只是專注地盯著小狐丸，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出一朵花來才罷休。

　　「三日月……」小狐丸見狀，忍著背後的雞皮疙瘩試著問，「能跟我分享一下，你喜歡小狐丸什麼地方嗎？」

　　三日月宗近沒有回應他，沉默中小狐丸還以為問錯話了，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轉過身來用澡巾專心幫三日月宗近擦背，直到熱水一沖下去，他才聽三日月長嘆口氣說：「小狐丸是我看過最好的人了。」

　　三日月似乎也不在意聽眾的反應，他說話的條理聽起來清晰許多，不太像是一個醉漢的自言自語，「從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個男人不僅皮相好，做事也認真負責，如果對待感情也一樣專注，那可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

　　「沒什麼道理，我就喜歡他那個樣子……長長的頭髮、笑瞇瞇的眼眸，不管看著誰都像是投注了全心全意。雖然我本來也不對男人感興趣。不過接下來我知道了他沒有交往對象，還是個黃金單身漢。即使他可能喜歡女人，然而機會就擺在眼前，我為何不試著追追看？」他平靜地說。

　　「原本想說先騙個一夜情就好，至少有了無法忘記的開頭，但那一天狐狸自己跟我說他是屬於我的……這簡直就是驚喜！就算如此我們還是要從頭開始，狐狸是狐狸、小狐丸是小狐丸，我想知道狐狸的毛髮有多柔軟，也想知道小狐丸的懷抱有多溫暖。我很高興，他小心翼翼不肯答應我的樣子有多謹慎，就證明他對交往有多認真，兄長們一直說我很難相處，大概找不到能容忍我的人，但現在我面前就有一個最好的人選，只有小狐丸會答應我所有的要求，他就是最好的。」三日月宗近斬釘截鐵這麼說，「如果直到最後他都不肯，我也看不上其他人了。」

　　小狐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三日月宗近送回床上的，他被這真情實意的告白弄得滿臉發紅，但罪魁禍首似乎一無所知，直到三日月宗近睡熟了，小狐丸還坐在床邊看著他呆呆地想。三日月宗近後來到睡著前都還在細數他的喜好和習慣，都是從這一個月的同居生活間一點一滴發現的，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多好的人，哪裡當得起如此情深意重的喜愛，但如今就有這麼一個人出現在他眼前。

　　他仔細地看著三日月宗近的睡顏，剛洗完澡後的他全身上下都清清爽爽的，穿著他們前兩個周末出外逛街時一起買的睡衣。或許是心有所感，再看三日月宗近時就覺得每一處都如此可愛，頭頂剛吹乾就迫不及待翹起的軟毛也好，臉上長而捲翹的睫毛也罷，就連微微抿起的薄唇都顯得分外單純無辜。三日月的外表造型其實沒有什麼特色，是最符合大眾臉的那一種類型，甚至到了戴上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就能泯然於眾人的親切；乍看有些文弱，但他的氣質、他秀麗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就成了無論誰都無法忽視的絕代風采。他不知道三日月口中的「狐狸」是誰，到底是哪個傢伙替自己擅作主張還有待追究，他現在只是滿心惶恐，深怕承受不起這樣的深情對待——該如何，他才能回應這一腔情深如許呢？

　　交往畢竟不是個等式，你給了我多少歡喜，我就必須還以多少愛戀；小狐丸慢慢理清自己的思緒，到後來他不得不承認，他被三日月宗近吸引而不自覺，否則誰會容忍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在家裡指點江山、同床共寢，一住就是一個月呢？

　　明明沒有沾一滴酒，小狐丸卻覺得腦袋發脹，他在三日月宗近身邊躺下，像這些日子以來的那樣，聽說同一件事連續做三十天以後就會成為習慣，那他是否也已經習慣有三日月在身旁的夜晚了呢？

　　那就從今天開始吧。他答應過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三日月宗近的男朋友了。小狐丸這樣想著，慢慢地睡著了。

　　此時小狐丸還不知道，他究竟給自己挖了多大的坑往下跳。

　　三日月宗近並非對自己喝醉酒之後的事完全沒有印象，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小狐丸，但那些話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不在乎還有一個聽眾，他絕無僅有地將自己的情感誠實表露出來，算是交代這一個月以來的荒唐行徑。他真的原本已經打算好回家去了，兄長們安慰他來日方長，此時不成將來還可再慢慢來計劃，不管怎麼說都該是回家的時候了；還有公司那邊也要給個交代，雖然回國前就已經拿到offer，並事先說好會晚點就職，他的工作也該上正軌了。

　　人生還有多少一個月可供蹉跎？拿來追一個片面的承諾已經太奢侈了。三日月宗近這樣想著，睡得十分安穩，是以當第二天跟小狐丸一起被鬧鐘吵醒，發現自己躺在對方的臂彎裡時，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小狐丸自己似乎也不是很適應，他揉了揉酸脹的腦門，還沒組織出言語該跟三日月宗近說什麼話，便見三日月宗近亮了眼睛，急急地鑽到他懷裡牢牢抱住他，興奮地說：「小狐丸，你昨天親口說過，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是……啊。」小狐丸覺得頭好像又有點疼，看三日月宗近的模樣，昨晚那一通鬧下來，最重要的只有他這一句話而已吧。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做男朋友才可以做的事了，對嗎？」

　　講得好像你之前有什麼事沒做過一樣。小狐丸這樣腹誹著，就見三日月宗近湊上前來，不由分說地給了一個黏呼呼的早安吻，軟膩的氣息纏纏綿綿，滿是歡喜和溫情。

　　小狐丸好像忽然懂了三日月宗近的「男朋友」還代表了什麼意涵——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這一輩子已經走了快一半，就讓我們別再浪費時間，快快牽起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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