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意識之中，好像聽見了什麼。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談話聲，然後又消失殆盡。

緩緩地睜開半邊的眼睛，天花板和過去所見的有些不同。被厚重棉被壟罩的全身幾乎使不上力，但是可以確定自己並沒有被拘束著。自己還活著，有島重新認知到這件事。

「醒來了嗎？」

有島努力地側頭，看見國木田正拿著醫療器具走進來。

「這裡......」

他乾涸的喉嚨猛烈地咳了起來，國木田趕緊放下器具，拿了水到他身旁，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起身子餵他喝水。喝完水後，有島感覺喉嚨以及全身有變得比較舒服了。

「這裡是教會的醫療室，那天你倒在河畔邊，還記得嗎？」

有島點點頭，那天，自己從河堤上跌下來，還有差點窒息而死的一切，一點一滴地甦醒。

「......他呢？」

「他已經過世了。」

一聽到國木田說出他的死訊，有島不禁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他會......」

「他並不是在襲擊你的那天死去的，而是更早以前，他就已經死去了。」

「......什麼意思？」

「他大概在三個月前就死去了。我請教會向鎮上的巡警詢問近幾個月有沒有不尋常的事故，他們說三個月前有一場車禍，因為雨天馬車煞車不及直接撞到人的事故。人被馬車直接撞到幾乎無庸置疑地會當場死亡或是重傷倒地不起才對，但根據馬車夫的說法，下車查看後發現本來倒在血泊中的人忽然站起，然後直接離開現場。後來拿照片去和馬車伕比對也證實了那時撞到的人是他。」

國木田繼續說明著。

「大概是他死亡的時候惡魔介入，吃掉他的靈魂並操控他已經死掉的身軀活著......應該說是假裝還活著。」

「為什麼......」

「惡魔以人類的靈魂為食，然而靈魂只有在人類死亡時才會釋出，所以為了要吃到更多的靈魂，融入人類社會再伺機下手的惡魔也不少見。」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聲音顫抖地說。「要是我.....早點發現的話......他就......」

國木田不禁將視線下移，然後告訴他。

「如果那場車禍注定將要發生，那麼不論是誰都無法救他，連神明也沒辦法。」他將雙手搭在有島的肩上，用溫柔的語氣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看見有島低著頭，這些事情對有島來說一時之間可能難以完全消化吧。國木田這樣想著，鬆開雙手，拿起剛才帶來的醫療器材。

「我來幫你換藥。」

從扭傷的腳開始，他慢慢地解開繃帶，敷藥、包紮，然後是膝蓋、胸口以及臉上的瘀青及右眼。最後是手腕，國木田看到那傷口，鮮紅的手痕還有疑似是繩子綑綁的痕跡，不禁感到心疼，用手輕輕地來回撫觸那傷痕。然後發現一滴滴的淚水落在那深紅上。

順著眼淚抬頭望向有島，悲傷使他的臉幾乎皺在一起。他伸出手，撫著熱淚流過的臉頰、為他拭淚。

「我......」

他哽咽，話語有些沙啞，若不是在現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一定聽不到他那微弱的哭音。

「我可以......說出口嗎......」

國木田語氣堅定地回答他。

「當然可以。不管你想說什麼，我都會聽你說。」

明明不需要什麼許可的，但是對有島來說有別的意義吧。聽到自己說出許可的同時，顫抖、淚水更加劇烈地湧現了出來。

「好痛......好害怕.........................................好痛苦..............好難受............可是......什麼都......做不了......」

他雙手抱胸，抓著手臂的手，那力道之深，可以感受到他是多麼地痛苦、無助。那是有島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被自己抹滅掉的聲音。

「沒事了。」

國木田擁抱他，一手扶在肩上一手撫著他的頭，是十分溫暖的懷抱，讓他能夠漸漸放下緊抓自己的手，抱住那環抱自己的他的手，訴說過去經歷的事情。那天發現他改變了的事情、那天國木田來到自己家的事情、那天被施暴的事情、那天在河堤旁昏去前發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順著淚水不停地流淌出來。

十分漫長的時間，他就這麼抱著自己的手，不願放下。國木田也繼續抱著他，讓他繼續宣洩自己的情感與淚水，直到感覺到他的情緒恢復穩定時，國木田才鬆開了手，然後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

「今天先休息吧。明天我會請人送餐點來。晚上我會再來看你的。」

他讓有島躺回床上，為他的手腕上藥、纏上繃帶。

完成所有傷口的換藥後，他放下醫療用品，抽掉手套，幫有島蓋上被子。

「晚安。」他摸了摸他的額頭說。

「晚安.......謝謝......」大概是太過於疲倦了，有島閉上了眼，就這麼地睡去。

「恩。」

國木田站起，注意腳步聲不會吵到有島，然後關上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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